2. 白首成約,終身之盟 兩個人八百個心眼……(1 / 1)

紅酥手 且墨 7829 字 6個月前

蕭蔚今晚喝得有些多,卻不影響他頭腦清明。在筵席上應酬來賓,結交權貴,這種左右逢源的感覺讓他近幾年掙紮在端朝這片泥沼中的心,鬆了許多。

是的,他不愛餘嫻,但他愛餘嫻帶給他的利益。他要做的事,離不開餘嫻的幫襯。餘嫻天真,卻不愚笨,巴結的手段再高明也會被識破,唯有用最低級的手段和足夠的耐心等待,才能反誤聰明人,一擊即中。畢竟沒人能想到,為了娶餘嫻,他會足足籌謀四年。

從她第一場相親宴失敗開始,到鄞江風語流言,再到月華節初見,他以勾欄院式的淸倌兒模樣蓄意勾惹,贈畫撩撥,而後幾次三番私下約見卻遲遲不至,故作相思之局。就連仇家綁架,也是他背後操手,讓她落英雄救美之俗套,又故意給她機會看他描摹畫像,揭開“紅酥手”作畫者是他本人,惹她心動。

如此悸動之時,消失兩載,讓她無法自拔,相思成疾。

這兩年時間,足夠他將餘尚書之心收攏。七品給事中雖隻是小官,卻是陛下以下製上的要職,批閱往來奏折,稽查百官之失,就連內閣首輔也要給幾分薄面,以職務之便,替餘尚書遞消息,除異己,他耐心得很。除此外,餘嫻的兩位兄長所在賭坊、當鋪也被他打點設局,待他們欠下外債,他便以餘尚書昔日門徒的身份出手相救,紈絝之心,甚好拿捏。

唯一在他算計之外的,是餘嫻的耐性。他以為自己的消失,會讓她忍不住打聽下落,頻頻向餘母問起,好讓他有機會收攏餘母。卻不想,這兩年時間,她亦如人間蒸發,獨在閨門,從未過問他。

她若有情,為何不問?她若無心,為何下嫁?如今她是何情思,他也有些摸不透。

門終於推開,蕭蔚的腳步聲沉穩,落在餘嫻的耳中,與心跳暗合上鼓點。她微微正身,借著伸背的動作將疲憊抻開,喜帕上的流蘇卻紋絲不動。

餘嫻垂眸,在喜帕之下看見蕭蔚的皂朝靴,緊接著,一根秤杆將喜帕撩開,光明如風襲面來,她一愣,又匆忙抬眸。

公狐狸精喝多了酒,臉上暈了兩片紅霞,凝視著她,慵懶地笑了。

這是餘嫻時隔兩年,再次看見這張臉,和初見時相比,更有幾分成熟韻味,那話本子裡的公狐狸精從小淸倌兒變成風韻十足的媚郎了。

蕭蔚朝她伸出手,“蕭蔚僭越了。”他用了兩年前離開她時同樣的說辭,有意惹她。

餘嫻盯著這隻手久久不能言語。

讓她日思夜想的紅酥手此時就在她面前,骨修如竹,指削似玉,紅彤彤的指尖上有一層薄嫩的甲,長短留得恰到好處,弧度趨尖,有些像狐狸爪子。

僭越?她聽懂弦外之音,忍不住探身,把腦袋放了上去,然後偏頭,讓臉頰觸碰到他手心肌膚。就著這樣的姿勢,她抬眸望向他示意。

蕭蔚的眼神幾不可見地微微閃動,沒明白她在做什麼。試圖理解一番後,他收攏掌,端起她的下頜,彎腰在她耳畔說道:“還未與在下同飲合巹酒,不能洞房。”

餘嫻誤解了他的意思,頓時如熟透的蝦全身發紅,還好她妝厚,且嘴硬:“隻是以為你想細看我的妝面。因為上一次,你說僭越的時候,也離我這般近,這般看我入神。”

蕭蔚再度一怔,隨即莞爾:“餘姑娘記得甚是清楚。”語畢,他拉起餘嫻的手,引到了桌前,斟滿兩杯酒,一杯遞與她,並邀她交杯:“白首成約。”

餘嫻舉杯貼上,認真想了合詞,鄭重道:“終身之盟。”

蕭蔚一飲而儘,側眸看見餘嫻在小口抿咽。她不會喝酒,隻覺心口腹腔辛辣無比,半晌無法下咽,蕭蔚見狀悠悠開口:“娘子。”餘嫻終於把這口酒嗆了出來,差不多要謝謝他了。

喝完合巹酒,就是花燭夜。兩個人端坐在床畔,一言不發。都是頭婚,誰也沒經驗,但總要有人先提洞房這檔子事。

本就是下嫁,自持大家閨秀身份的餘嫻心道:我不能提。

本就為利益,無心風月的蕭蔚亦心道:你不提,那我也不提了。

門外的小廝丫鬟們聽見屋內一片靜謐:你們都不提,難道讓我們提?

良久,兩人各懷心思,屋內靜得可怕。餘嫻憋了個哈欠,憋得眼睛通紅,淚花兒燦燦。她絕不能將哈欠嗬出來,若教他以為是暗示困覺,便比方才置首於掌更讓人羞惱。蕭蔚的酒也醒了,有些渴想去喝水,卻一動不敢動,若讓她以為他已想入非非,恐會教她疑心與不適。

但今日是花燭夜,他更不能讓人覺得他新婚不睦,定是要與她同屋而眠才好。

膠著之下,蕭宅裡管事的大爺站在窗外咳了兩聲:“該洞房了!”這是個實在人,有事他是真敢提。

丫鬟小廝朝他投來“佩服”的眼神,畢竟他們都是跟著餘嫻陪嫁來的,沒見過這種粗野的管家法子。

這聲兒傳到蕭蔚和餘嫻的耳朵裡,兩人下意識看向對方,誰知視線銜接,便雙雙紅透了耳梢。

蕭蔚解釋道:“這座宅子是陛下賞賜,與你成婚前我不住在此,當時教下人隨意找了管家和嬤嬤打理。你若覺得誰行事不合規矩,便打發了。”

這事餘嫻聽娘親說起過。從前蕭蔚的住處隻是一座小院,下聘前,父親還打算自掏家底幫他建房,被他拒絕了,下聘當日,蕭蔚發誓自己不會虧待尚書的掌上明珠,說著竟拿出了一座三進三出的大宅子作婚房。後來才知,這是蕭蔚為陛下辦差得力,陛下賞賜給他的。也許如父親所說,蕭蔚確實得勢,在成為給事中前,就已不知被陛下召見多少回,辦的也都是為陛下分憂的事。陛下給他個七品芝麻官,興許彆有用意。

餘嫻搖頭:“隻要大事不出差錯,平日裡不合規矩,也挺好。”

蕭蔚將她的話放進心裡品了幾轉,隻覺得她表露出的東西裡,有一絲奇異之處,是他兩年前未曾察覺的。按下不提,他起身,試探著說道:“你這身裝束繁重,不若先梳洗吧,我去一趟書房。”

她若仍是對他有情,待會梳洗完必會到書房尋他。她若無心,便會自己先在房中睡下。這般說辭既能試探她而今心意,又給足她選擇,讓她舒心,若她不願,他屆時也可待她睡下後再回房。蕭蔚想著,步子已往門口跨去。

他走後,餘嫻先是換了乾淨輕便的衣衫,又用熱水盥洗一番,陪嫁丫鬟春溪為她仔細擦拭了青絲、手足,再為全身抹上滋潤的花露才算好。繁瑣精細的物什一應俱全,蕭蔚雖是市井男子出身,卻深諳女子用物,想必對她下足心思。

想到此,餘嫻吩咐春溪熬了醒神湯,去書房時一道端去作為答謝。

蕭宅的書房是由後罩房改的,就在正房後邊,隻隔著三進院落,原本後罩房是留給女眷和女婢居住的,但蕭蔚向餘尚書承諾了自己絕不納妾、絕不用女婢,餘嫻本人帶來的陪嫁丫鬟又住在耳房,後罩房便全然空著。

這裡是整個蕭宅中最隱秘的地方,書房求靜,改在此處正好。

門口的府衛大哥見到餘嫻,先是抱拳施了禮:“夫人好。”才為其敲門。

門敲開,蕭蔚也已換了輕薄的寢衣。

餘嫻臉皮薄,找是來找他了,但不好意思邀他同房,折中一番後,她道:“我梳洗完,來此是想知會你一聲,剛吩咐人熬了醒酒湯,已經放溫了。你若想在書房中睡,那我讓阿嬤給你鋪床被子?”

很好,這番說辭,給了他拒絕的台階,暗示他可以回房,又全了自己的臉面,不似在邀請。

蕭蔚微微虛眸。若真應了跟她回去,顯得他急切,他接過醒酒湯,說道:“我在書房做些公務罷了,倒不用鋪床裹被。”想來,她思慮到天涼若此,不會當真放他不裹被褥睡在書房,必然是要邀他公務事畢回房去睡的。

餘嫻一愣:“不知你平日事務如此繁忙,花燭之夜也要操勞整宿。那你把燈挑亮些,彆傷了眼睛,既要公務,床鋪我就不讓嬤嬤給你鋪了。”

蕭蔚也是一愣:什麼?

見餘嫻要走,蕭蔚將端著醒酒湯的手一鬆,幾案傾向餘嫻,湯水灑了她半身。隨著餘嫻的驚呼,蕭蔚順勢用另一隻手拉住她。

“抱歉,沒嚇著你吧?”

餘嫻驚魂未定,柔弱地往蕭蔚懷裡一倒,待反應過來手已經被蕭蔚牽住之後,低聲道:“無礙,隻是這湯水淋在身上,這會兒起了風,無所隱蔽,有些冷。”

蕭蔚作焦急狀,“我還是陪你回房吧,你好靠著我。”

餘嫻點點頭:“麻煩你了。”

目睹這一切的府衛翻了個白眼,蹲下來收拾碎掉的瓷具,隻道這倆人看似客套,心眼子倒是全蹦地上了。

丫鬟春溪跟了上去,蕭蔚吩咐她:“你跑快一些,去換道熱水,準備好衣物。”這話曖昧不清,像是回到房中便要與她一道雲雨似的。

餘嫻的心跳有些快,面上絲毫不露,隻是捏著蕭蔚的手微微收緊。

蕭蔚側眸注視著她的一舉一動,察覺到她緊張的手,一時拿不準她是在期待,還是在排斥。

房中空寂,丫鬟小廝儘散去,燭火寥落,隻留下屏風後的熱水和床榻上嶄新的衣物。衣服不僅有餘嫻的,還有蕭蔚的。下人深意自然可見。

未免被驅逐,蕭蔚率先吹滅了最大的一盞燭,隻留下床畔一盞:“我知你羞怯又害怕,在此陪你,你自可更衣,我轉身不看便是。待你更衣畢,我再回書房。”語罷他卻把門緊關上,反手用木楔卡死。回書房?怎麼可能。若是傳出去,餘家豈不找他算賬。

餘嫻邊換衣邊想著對策,亦心道:回書房怎麼行?若是傳出去,新婚之夜與丈夫分房而眠,鄞江不知怎麼議她。

她沒有回答,蕭蔚的背後隻傳來窸窣的穿衣聲。他生怕餘嫻當真讓他回書房了,心中有些忐忑。誰知過了會,有人輕輕勾扯自己腰間的帶子,扯住就不動了。

他腰肢一酥,整個人愣住:“餘姑娘?”他隻想同屋,卻不想真的洞房,娶她本已是欺她。

正在蕭蔚想著如何是好時,餘嫻說道:“你過來,我和你說。”

蕭蔚思考了一瞬,跟著她的牽引走了,腰間帶子被她拽著,無異於被一團棉花簇擁著,讓他的腰輕飄飄的。

到了床畔,餘嫻看著喜被,失落地道:“阿娘給我縫的那床喜被上有錦鯉,因為我的小名是阿鯉。以往起風,娘親都會來我房中,喚著我‘阿鯉’哄我入睡。今夜是我離家第一夜,沒有阿娘,也沒有鋪錦鯉被……”她的聲音細軟如棉,怯生生的。

蕭蔚微挑眉,輕聲回:“娘子是想……?”

作戲子多年,浸淫在龍蛇混雜的小樓,蕭蔚早已煉就操心控欲的本事,見餘嫻如此暗示,他的眉眼柔和下來,神色亦作深情狀,隻待她脫口而出,氣氛自可朦朧三分。

“我是想……”餘嫻矜持再三,卻說不出口:“你能幫我喚人去嫁妝箱裡找到我的錦鯉被嗎?”

蕭蔚眸清如初:“……嗯?”他彆開眼,耳梢露出尷尬的紅色。隨後忍不住心中自嘲,倒是他算錯心思,自作多情了。

他看了看窗外,淡定道:“可今夜風大,我早吩咐過不必守夜,丫鬟仆人都退了。”

蹲守在外邊竊聽的丫鬟仆人:對,就這麼說。

此話一出,絕對是下文的好鋪墊。兩人都覺得機不可失,幾乎是同時開口,且語氣都含兩分迫切:

“不然勞煩你今晚陪我……”

“不然今晚我來哄你……”

不待餘嫻驚訝,蕭蔚立馬答應:“好。”說完,他拂袖將床畔的燭火也熄了,打橫抱起餘嫻置於床榻。

餘嫻沒看出他這般清瘦竟能將她一把抱起,還沉浸在震驚中時,旁邊已有人躺下,青絲掃過了她的耳梢,一陣鬆香撲鼻,緊接著,身體也傳來他的溫度。

她被摟入懷中,男子的鼻息就在她的耳畔,紅酥手在她背上輕拍,朝思暮想的聲音極儘蠱惑:“阿鯉,乖,快睡吧。”

她深吸一口氣,小心翼翼地埋入他懷中,將他緊抱,輕聲回:“有勞夫君了。”

片刻後,房中安靜如初。餘嫻的腦子才重新開始思考,她察覺異樣,與他稍稍拉開了距離,猶豫著伸出手,用指尖彆開他的衣襟,觸碰心口皮膚,仿佛發現天大的秘密一般倒吸了一口涼氣。

但頭頂蕭蔚的呼吸已逐漸平穩,手掌也隻習慣地輕拍她,應該是睡著了。餘嫻壓下疑惑,沒有叫醒他,思忖再三後,用臉龐緊貼在他心口處,終是有些不安地睡去。

蕭蔚緩緩睜開眼,眸底陰沉冷銳如刀。

作者有話要說:  醒酒湯:你清高,你把我摔地上。

管事大爺:這家沒我遲早得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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