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看看你。”裴洛定定地看著裴舒, 想起最近辦的事,底氣足了一些。
裴舒:“……”
這語氣,理直氣壯了些, 京城或許發生了一些她樂見其成的事。
應是與裴敏有關。
或許裴洛也做了一些事,可裴舒依然不想親近他。
親妹妹都死了,又想來做哥哥了, 這是哪有這樣的事,就算是為了六丫, 裴舒也不會接受。
在書中, 六丫絕望時需要人安慰時,這個所謂的親哥哥,卻陪在裴敏身邊。
自己的親哥哥不信任她, 排斥她, 厭惡她,反而信任凶手,六丫被流放,死的時候,該多絕望啊。
裴舒雖然沒有經曆, 想想也覺得難過。
陸老夫人把裴洛拉攏過來,她也明白陸老夫人的苦心。
可讓她坦然接受裴洛, 親近裴洛, 她做不到。
隻當陌生人相處吧,也隻是陌生人了,比陌生人多了一層血緣關係而已。
裴舒想想, 其實還不如陌生人呢,陌生人背後插刀,六丫不覺得疼痛, 親人插到,讓人心碎,心都沒了,要軀殼有何用。
即便有重新來過的機會,她也選擇死去,這才讓自己撿了便宜吧。
裴舒沒有讓裴洛進門,冷然道:“我很好,你看也看過了,回去吧,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面對冷靜的裴舒,裴洛總是無措,心虛,更多的是無力。
他冷靜片刻後,看著裴舒道:“這也不是你該待的地方。”
侯府嫡女,該回京城侯府。而不是留在這裡當村姑。
裴舒沉了臉:“你錯了,我生在侯府,卻長在鄉下,紮根在這裡,哪裡也不去。你走吧,不要再來了。”
話落,裴舒關了門。
裴洛伸手,擋在兩扇門之間,手臂被門夾住了。
裴舒沒想到他會這樣,有些錯愕,隨後歎息:“裴世子,咱們不熟,我有哥哥,你也有妹妹,放過彼此,難道不行嗎?”
聽了這話,裴洛紅了眼眶,啞著嗓子道:“我沒有彆的妹妹,我的妹妹隻有你。”
討回嫁妝後,他與裴敏算是撕破了臉。
裴敏找過他幾次,他都避而不見,且故意疏遠。
從那一刻起,他就不承認裴敏是自己的妹妹了。妹妹隻有一個,那就是裴舒。
裴敏過得不好,府中下人最是捧高踩低,嫡母輕慢,長姐為難,裴敏現在自顧不暇。
她手裡沒有嫁妝,不能打點下人,下人露出可惡的嘴臉,在裴夫人的授意下,裴敏過得小心翼翼。
縱然有父親和祖母撐腰,也無濟於事。他們不能事事為裴敏出頭。
裴敏找祖母哭訴幾回,祖母從自己嫁妝中拿出兩個鋪子,一個莊子,又從府中公中拿出一些東西,給了裴敏。
裴敏倒是如願了,可那東西不是好拿的。
嫡母認為,老夫人的嫁妝將來是她兒子的,府裡公中的東西也是他們的。
老夫人給裴敏,就是割他們的肉,他們豈能甘心。
還有三房,覺得老夫人的東西有他們一份,給裴敏,就是喝他們的血,也是不忿。
宜川侯府如今烏煙瘴氣,整日吵鬨不休。
這也是裴洛離京的原因。
“可我隻有一個哥哥,但不是你。”裴舒直接往裴洛胸口上插刀子。
裴洛聽了這話,渾身都疼,傳遍四肢百骸。
話落,俞臨江走過來,推開裴洛,站在裴舒跟前,笑問:“是我,對不對?”
看見俞臨江,裴舒揚起璀璨的臉,驚喜出聲:“哥哥,你回來了。”
說著打開門,讓俞臨江進來。
俞臨江進門,轉身看一眼裴洛,微微揚起下巴,露出得意的神色。
裴洛想開口說話,隻見俞臨江直接關門。
砰地一聲,門被關上了。裡面傳來裴舒的聲音:“我還以為你明日才回來呢。”
“學政大人宴請教授,我們提前放假了。”俞臨江看見井邊的箬竹葉,笑問,“你這是打算包粽子。”
裴舒才想起來,還有箬竹葉要洗,走到井邊繼續洗箬竹葉:“過兩日端午節,知道你要回來,想提前包好粽子,等你回來就能吃了。”
俞臨江唇角上揚,聲音大了一些:“我喜歡吃甜的粽子,咱們多包一些蜜棗的。”
裴舒嗯了一聲:“你想吃什麼味兒,我都給你包,保準你滿意。”
牛牛過來,蹲在一邊,也幫裴舒洗箬竹葉,笑著道:“姐姐不是說還要包肉粽子,蛋黃的粽子,我都沒吃過,咱們也包一些。不能隻顧著哥哥,還有我呢。”
哥哥討厭,一來就搶姐姐。
裴舒笑著答應:“好好好,都包,讓你們吃個夠。”
院內其樂融融,門口裴洛一臉寒霜。
他不知道在門口站了多久,久到霞光滿天,再到夕陽消散。
黑幕遮住整個村落,小廝裴英看不下去了,上來提醒:“世子,咱們走吧,小姐不會給咱們開門的。”
他算看出來了,小姐有性子,不會輕易原諒世子。
不是有句話嗎,精誠所至、金石為開。
今日不成,明日再來。
總有一日,小姐會原諒世子的。
何必一直站著這裡,小姐在屋裡和人說笑,吃飯,壓根都不記得世子還在外面。
世子糟踐自個兒,小姐也看不見。何必呢。
裴洛站著沒動,裴英又勸了幾回,才把裴洛勸走。
裴舒聽到了裴英的聲音,知道裴洛離開,終於鬆了口氣,她不是心硬的人。
裴洛要是一直沒有離開,裴舒真的會忍不住,讓人進來。
幸好他們走了。
俞臨江見狀,囑咐裴舒去休息。
他出去轉轉,見裴洛的馬車停在了村長家門口,打探一番,回來把事情告訴了裴舒。
裴洛並未離開,而是去了村長家借宿。
裴舒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沒離開,是沒死心嗎。
隻要不理他們,明日他們就該走了吧。
要是不行,她去就去店裡躲躲,他們知道自己不在,也就離開了。
裴舒不了解裴洛的性子,那也是個倔強的,想做的事未達成,不會輕言放棄。
裴洛帶著裴英去了村長家,說明來意,付了銀子,得到允許,住進了村長家。
村長媳婦見他們出手大方,殺了一隻雞,還問裴洛是哪裡人,來做什麼的。
裴洛沒有瞞著,便說來找妹妹的。其餘不再多說。
村長及村長媳婦心中有數了。這是來找裴舒的。
俞家與新宅相鄰,這邊發生的事,自然瞞不住長公主。
長公主覺得可笑,喝了湯藥,放下碗,對謝斐道:“這宜川侯府的人也可笑,該來的時候不來,這會兒倒是想補救了,也不覺得晚了。”
謝斐遞給長公主一顆蜜餞,笑了:“誰說不是呢,還有,他們不能及時撥亂反正,日後有得鬨呢。”
“咱們且等著看戲就是。”長公主來了興致。
她想知道裴舒最後如何做,真能與宜川侯府劃清界限,永不來往嗎。
宜川侯府雖不是鼎盛時期了,也是侯府,不是一般人家能比的。
夫妻多年,長公主想什麼,謝斐一眼便知,笑著道:“我看小丫頭心性不錯,極為聰慧,應該不會妥協。”
“希望如此。”
長公主不希望裴舒妥協,且看著便是。
東方發白之際,裴舒便醒了。做了會兒瑜伽,開門出來,去井邊洗漱,洗漱完準備喂雞。
此時東屋的門開了,俞臨江來到井邊洗漱,見裴舒打算喂雞,道:“你放那兒吧,一會我來。”
裴舒放下雞食,朝廚房走去,回頭問俞臨江:“哥哥,早飯想吃什麼?”
話落,院門口傳來重物落地的聲音。
俞臨江和裴舒對視一眼,眼中都帶著疑惑,這一大早的,是誰來了?
他們腦海中同時閃現一個人。
裴洛?
裴舒腳步一轉,來到門口,打開門,便見裴洛猶豫著要敲門,看見裴舒看門,放下手,躊躇片刻,指了指身後:“要,要端午了,我進山打了一點兒獵物,你,你拿回去給家人吃吧,算是我的一點心意,你彆誤會,不是給你的,是給俞家姨母的。”
生怕裴舒拒絕,裴洛特意解釋。
裴舒看向後面,一個面生的少年扛著一隻野山羊。
裴英見裴舒看過來,笑了笑喊了聲小姐,生怕裴舒拒絕,進了門,把野山羊放在了門裡面,隨後退出來站在裴洛身後。
這是世子一早進山打的,昨夜和村長媳婦閒談,他知道裴舒喜歡吃肉羊。
今兒天不亮就進山了,特意打了一隻野山羊回來。
也幸虧裴洛自幼習武,經常與朋友去山中打獵,山中情形還算熟悉。
他的動作很快,一氣嗬成,裴舒來不及拒絕,就聽裴洛道:“我還有事先走了。”
話落,他帶著裴英離開,唯恐裴舒拒收野山羊。
裴舒看了看裴洛的慌張的身影,視線落在野山羊上。
這東西該怎麼處理?
直接扔回去?好似也不行。
蘇青蓉抱著囡囡站在堂屋門口,道:“把東西抬進來吧。”
和陸老夫人暢談後,她明白陸老夫人的意思。裴洛是舒兒唯一的哥哥。
爹不是舒兒一個人的,可以不要。哥哥卻是舒兒一個人的,必須得站在舒兒這邊,不能便宜了那假貨。
她覺得,陸老夫人的想法是對了。哥哥是舒兒一個人的哥哥,就算不要,也不能便宜了外人。
因此,蘇青蓉也希望裴洛和裴舒和好。
俞臨江站著沒動,裴舒彎腰,準備把羊拉回去,送到嘴的肉,就吃了吧。
雖然是夏天了,吃羊肉鍋子也不錯。
到時候把長公主夫妻請來,端午節了,大家也熱鬨一回。
俞臨江見裴舒動了,大步走來,一把提起野山羊:“我來吧。”
野山羊死了,身上血淋淋的,很臟,他不希望裴舒沾手。
吃了早飯,俞臨江找出刀子,剝了羊皮,問裴舒:“這野山羊,你打算怎麼吃?”
他想吃羊肉鍋子,骨頭燉成湯,肉切成片,湯鍋裡一涮,蘸著拌好的料,又鮮又嫩,彆提多好吃了。
過年吃了一次,往後再沒吃過了。
俞臨江有些饞了。
“吃羊肉鍋子。”裴舒在廚房包粽子,聽見俞臨江的話,對著院子內喊道。
俞臨江會意,手腳利索分割羊肉。
裴舒和蘇青蓉包了很多粽子,有蜜棗粽,紅豆粽,豬肉粽,蛋黃粽,出鍋時香甜四溢,帶著竹葉的清香。
俞臨江一連吃了兩個。
牛牛也吃了兩個,覺得和哥哥吃得一樣多,還很得意。
閃電長大了,到裴舒的膝蓋處了。見主人們都在吃香甜的粽子,汪汪叫個不停。
好似在說,還有我呢,我也要吃。
裴舒見狀,剝了一個放入閃電的盆子裡:“少不了你的,慢慢吃,彆燙著。”
閃電吃了一個又來要,不給就汪汪叫個不停。
俞臨江笑著打趣:“這狗怕是成精了,也知道粽子好吃了。”
俞大回來了,抱著囡囡跟在蘇青蓉身後:“給隔壁送了嗎?”
隔壁自然是長公主。
蘇青蓉拿出一個盤子,一樣拿了兩個放盤中,遞給牛牛:“你去給瑾瑜姑姑送去。”
牛牛吃了兩個粽子,也快飽了,也沒有拒絕,接過盤子轉身欲走,想起什麼,對俞臨江道:“我快去快回,哥哥不許偷吃。”
俞臨江哭笑不得:“我那是正大光明地吃,不叫偷吃。”
一大盆粽子,用得著偷吃。
聽了這話,牛牛不想去了,就怕俞臨江多吃了。
蘇青蓉又好氣又好笑,拍了拍他的腦袋:“你哥哥去老宅。”
老宅比隔壁遠,來回一趟,走快了也要一刻鐘,所以他不用擔心俞臨江偷吃。
他沒有機會。
牛牛幸災樂禍,朝著俞臨江做了個鬼臉,雙手捧著盤子走了。
蘇青蓉又拿出三個盤子,一個盤子裡放十個粽子,又把盤子放入籃子裡,對俞臨江道:“你送去老宅,快去快回。”
俞臨江提著籃子準備走,見蘇青蓉又拿出一個盤子,問:“這是給誰家的?”
“舒兒的哥哥。”蘇青蓉沒有抬頭,往盤子裡裝粽子,一樣裝兩個,也夠他和他的小廝吃了。
至於村長家,應該也包了粽子,就不送了。
俞臨江愣了片刻,道:“我一起送過去吧,也順道。”
蘇青蓉沒多想,覺得順道,也就同意了。
俞臨江提著籃子先去了老宅,把粽子給俞老頭,俞二和俞三。
趙氏也包了粽子,給俞臨江裝了一些,說讓他們嘗嘗味兒,沒有裴舒做得好吃,希望他們不要嫌棄。
俞臨江自然不會嫌棄,反正也不是他們吃。
他提著籃子出了老宅,看了看籃子裡的粽子,裡面有兩個盤子,一盤是裴舒包的粽子,一盤是二嬸包的。
他停頓片刻,信步朝村長家走去。
裴英早打聽俞家包了粽子,想厚著臉皮要幾個,沒想到就看見俞臨江來了,欣喜不已。
不管能不能要到粽子,總要試試不是,不能讓世子隻看著。
他認識俞臨江,見俞臨江還提著籃子,頓時來了精神,這,這是給他們家世子的嗎。
不用費勁就能吃到粽子,如此甚好。
小姐嘴硬心軟,還是想著他們家世子的。
俞臨江也看見了裴英,打了招呼,問裴洛在哪裡。
裴洛大方,給了一錠銀子。
村長媳婦喜不自勝,給他收拾出一間屋子,鋪蓋什麼都是新的,不過依然看著簡陋。
裴舒在鄉下生活十來年,還被虐待,都好好活下來了,裴洛覺得妹妹可以,他也可以。
住了一晚後,裴洛就知鄉下日子多苦了,飯食就不用說了,村長媳婦的手藝不咋地,即便是雞肉,也沒滋沒味的。
想到這些,裴洛便更心疼裴舒了。
俞臨江開口說話,裴洛就聽見了,從屋裡出來,見俞臨江手裡提著籃子,有些愕然,這是給自己送東西。
是他多想了嗎。
事實證明裴洛沒多想,就是給他送的。
裴洛以為是裴舒想著自己,心中歡喜,冷峻的臉柔和了幾分,看俞臨江也順眼了,問:“這是給我的。”
不是問句,是陳述語氣。
妹妹是嘴硬心軟,果然是親兄妹,心裡是有他的。
俞臨江沒為難裴洛,嗯了一句,提起籃子,拿出一盤粽子遞過去。
裴洛眉眼含笑,上前接了盤子,眼睛朝籃子裡望去。
他發現盤子一樣,粽子好像不一樣,一盤好看,一看有些埋汰,而他手上的是後者。
俞臨江抬眸看一眼裴洛,難得解釋一句:“餡兒都一樣。”
都是糯米包的,可不就是餡兒都一樣嗎。
裴洛覺得有問題,也不點破,看一眼裴英。
裴英會意,接過盤子,順手給裴洛一個。
裴洛急於展示裴舒對他的善意,接過剝開吃了一口,眯著眼連連讚歎:“舒兒的手藝就是好,還是蜜棗的,可真甜。”
俞臨江隻是瞥他一眼,腳下步子一轉,直接走了。
他走了幾步後,回頭道:“哦,我記起來了,你那一盤是我二嬸做的,舒兒做的是紅豆粽,蛋黃粽和豬肉粽。”
裴洛:“……”
一臉震驚,手握著的粽子不香了,抬眼皮看著俞臨江,手癢,想打人,怎麼嗎?
他壓下怒火,忍了又忍,最後沒忍住,還是對俞臨江出手了。
裴洛自幼練武,劍術好,拳腳功夫也不錯,朝著俞臨江的背就是一拳。
這人太可惡,不僅換了粽子,說話還紮心。
這人分明是討打。
俞臨江後面好似長了眼睛,彎腰躲過偷襲,然後一個側身,揮拳打在裴洛胸口。
村長媳婦跑出來,站到兩人中間,把人拉開,讓他們不要打,都是親戚,動手不好。
裴洛還想動手,被裴英攔住了。
他看出來,世子不是俞少爺的對手,雖然隻是用了一招半式,他能看出來,俞少爺功夫深不可測。
俞臨江冷冷瞧著裴洛,嗤笑:“弱雞。”
話落提著籃子走了。
被罵弱雞的裴洛:“……”他想殺人。
可俞臨江已經走遠了。
俞臨江走後,村長媳婦對裴洛道:“你彆和臨江那小子動手,他得了他爹的真傳,經常往山裡竄,也就這幾年病了才沒進山,到底是底子好,你打不過他。”
裴洛:“……”
胸口上一連插了數刀,這日沒法過了。
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