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小時以後, 臊眉耷眼的陳厭青已經開始乾活。他在這裡開了一個空間傳送。
自從之前雁風潯把他的空間隧道撕開一個大口子以後,陳厭青莫名其妙地就度過了所謂的瓶頸期,現在他的隧道已經可以容納好幾個人, 陸陸續續就趕來了一些調查局的同事。
任何人路過陳厭青,都以為他受了重傷, 因為他兩眼呆滯, 目下青黑,嘴唇慘白,守在傳送陣旁隻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
連彭呸呸都關心地遞給了他一顆複原膠囊, 讓他務必保重。陳厭青接過來,沒有吃, 繼續發呆。
調查局的人在這短短幾個小時的時間裡, 搭建了一個臨時根據地。
十幾個帳篷, 上百個調查員忙來忙去, 鑽進鑽出, 讓之前死氣沉沉的環境變得熱鬨。
秦招也趕出了一份新的行動計劃, 等到處理完了邢讖思的屍體,就把手裡的報告拿給了搜查科的人, 讓他們迅速跟進。
對方接過的時候歎了一聲氣:“唉, 千算萬算沒有算到,偷渡客們的內應竟然是邢讖思……總局一處出了這麼嚴重的事故,練局回頭肯定得發火, 到時候高層恐怕要大換血了, 秦隊你說是吧?”
秦招沒有接話。
邢讖思已經死了, 現在有關於這個人的事情,隻有秦招才知道得最清楚。大概很多人都想從他這裡打聽些什麼,但秦招沒有與人閒言碎語的習慣。
更重要的是, 邢讖思的審訊結果,他還有一部分保留了。
這應該是秦招在調查局工作這麼久以來,第一次因為私心,沒有秉公辦理。
等到雁風潯睡了一覺醒來,看到的就是秦招坐在床頭的一張塑料凳子上,低頭認認真真地看著手裡的各種報告。筆頭戳在下巴處,留下一個微微凹陷的小印,紙上被他塗了好幾道黑色。
雁風潯雖然沒有受傷,但他和其他異能者不太一樣,由於沒有勢元,使用異能時隻能不斷消耗自身的體力。
幾個小時前他說很困,秦招讓他堅持一下,他剛說了個“好”,下一秒就睡過去了。
這是一件非常不妙的事,因為療愈師是無法幫助他恢複體力的,隻能靠他自己慢慢休養。他這一覺睡到了後半夜,現在醒來依然覺得渾身沒什麼力氣。
雁風潯睡在一間單獨的帳篷裡,他睜眼就一直盯著秦招看,就這麼看了十幾分鐘,秦招竟然都沒有發現,全神貫注地盯著手上的本子。
雁風潯歎了一聲氣:“天要塌了,你居然一眼都不看我。”
秦招一怔,立刻靠了過來,把他扶起:“醒了?好點沒有?”
“現在知道關心我了。”原本雁風潯還想打趣兩句,結果餘光看見了秦招本子上寫的東西,眉梢挑起,“報告還沒交上去?”
秦招合上本子:“沒有。”
“是不是邢讖思死得太快,你沒拿到有用信息?”
“不是,都拿到了。”
這一次的共感,或許是由於邢讖思已經耗儘了勢元,又是在生命力急速流失的恍惚狀態下,因此沒有做任何抵抗,意誌力也極其薄弱。
秦招輕易得到了超出他想象的有效信息。
隻是在記錄邢讖思共犯的詳細報告上,秦招猶猶豫豫地沒有落筆。
他朝帳篷外看了一眼,然後壓低聲音,告訴雁風潯:“我把雁飛霄的事情壓下來了。”
“……哇。”雁風潯有些浮誇地睜大了眼睛,儘管他已經猜到秦招會這麼做,但還是問了句,“為什麼這麼做?”
秦招第一次做這種事情,稍顯緊張,舔了舔嘴唇,解釋說:“雁飛霄身份敏感,調查局如果現在要查他,軍部肯定也會出面,到時候兩邊都不好交代。我打算回去以後再斟酌一下怎麼處理他的事。”
“是這樣啊。”雁風潯打了個哈欠,懶懶說道,“我以為你是害怕牽連我呢。”
“……”
“該不會我猜對了吧。”
“抱歉。”秦招隻能老老實實回答,“我知道不太好,但是要查雁飛霄的話,你就不能留在調查局。”
這是調查局的規矩之一,犯人的親屬不可以接手相關案件。
就算兩個人隻是遠方親戚也要避嫌,更何況雁風潯和雁飛霄是親兄弟。
一旦雁飛霄的名字被寫在了稽查目標那一欄上,那麼雁風潯之後就隻有兩個選擇:調崗,不再接手門橋事件,離開秦招身邊。或者直接辭職,離開調查局。
“秦招,你不得了。”雁風潯笑起來,“以前不是調查局讓你乾嘛你就乾嘛?現在為了把我留在身邊,都會徇私枉法了,好大的進步。”
秦招一直都是個沒什麼私欲的人,在工作中習慣了按規矩走流程,公事公辦。
他徇私這件事情上顯然經驗不足,做不出那種理直氣壯的模樣,被雁風潯一打趣,立刻臉皮薄了一層,稍稍紅了點。
雁風潯當然不是想看秦招難堪,他隻是站在秦招的角度想了想,壓消息這事兒不靠譜:“不上報消息,你難道打算放過他?”
秦招默默垂下頭,雁風潯心一軟,坐過去抱了抱秦招。
結果秦招忽然來了句:“我是打算殺了他。”
雁風潯安慰的話就在嘴邊,被他生生堵了回去:“什麼東西?”
“我的打算是,繞開調查局和軍部,私下調查雁飛霄。”秦招重新抬起頭來,眼裡根本沒有任何羞臊,而是冷靜與篤定。
“在邢讖思的記憶裡,根本不是他帶雁飛霄進入折疊空間的。相反,是雁飛霄突然有一天請他幫忙獵捕獸魄。他手裡早就存積了很多獸魄,不是為了賣,而是自己用。可以說,邢讖思在這件事情上根本沒有起到關鍵作用,他隻是因為對辛家的愚忠,所以幫雁飛霄裡應外合。雁飛霄主導了獵捕獸魄的整個行動,”
雁風潯對這番話沒有預料,蹙眉道:“你是說,幕後黑手反而是雁飛霄?”
“他未必是幕後黑手,但要查這件事的話,雁飛霄是避不開的關鍵一環。”
雁風潯沒有追問更多,隻是打趣道:“他這麼壞,那不是更應該上報,把他抓起來好好審問。要是罪行太重,就給他判個終身監.禁。”
秦招沒有立刻回答,他沉默地看了雁風潯一會兒,然後反問了一句:“你希望我上報嗎?”
雁風潯笑了一聲:“那不然呢。總部一旦知道你隱瞞不報,你就得吃處分了。”
秦招沒說話。
兩個人就在這間不大的帳篷裡你看著我我看著你,空氣都快不流通了。
雁風潯一口氣憋在心裡半晌,終於沒忍住,狠狠歎了一聲:“秦招,你是不是在我睡著的時候,又和我共感了?”
“……”秦招猛地眨了眨眼,沒認,也沒反駁。
每次雁風潯身體極度虛弱的時候,秦招隻要碰到他,就會不受控製地感知到雁風潯的記憶。也隻有在雁風潯虛弱的時候才可以。
雁風潯簡直要舉雙手投降:“好吧,好吧,我承認是我不想上報。但我想不想不重要。”
他啼笑皆非地看著秦招,“我一個實習生可以說走就走,不用彙報任何情況。你秦招是什麼身份,是說走就能走的嗎?你想為了我丟掉你的飯碗?”
秦招反問:“不行嗎?”
雁風潯也反問:“你問我?”
“我覺得可以。”
“每天氣我一遍是你的工作之一?”雁風潯愁得都快笑了,“你不上報,會很麻煩。”
“我不理解。”秦招眉毛皺起,“你不想上報,我就不上報。你想去查,我就陪你查。你下不去手殺雁飛霄,我幫你殺……可是你想的和你說的怎麼不一樣?”
雁風潯被他噎住,捂著臉歎了歎氣,忽然伸手把秦招往懷裡一拽,有點發泄似的抱著他揉了揉:“等等,咱們先捋捋,你共感到了什麼?我什麼時候想殺他了。”
秦招給自己找了個舒服點的位置靠著,說:“你不想殺他,但雁飛霄好幾次想殺你,他還利用你母親來威脅過你。他還打算在拿下軍部和調查局以後,想辦法把你從雁家的權力架構中踢出去……阿潯,不要對傷害過你的人心軟,雁飛霄我非殺不可。”
雁風潯聽罷,忽然笑了起來。
秦招被他笑得莫名其妙:“怎麼了?”
“你知道我為什麼不想上報嗎?”
“因為他是你弟弟,你想保下他。”秦招說完,搖搖頭,“不對,你是擔心,他真的用自己的異能召喚出……”你母親。
秦招沒說出後半句。
“你當他真的敢?”
雁風潯可算知道秦招剛才那副視死如歸的樣子了,合著他的共感根本就不完整。隻知其然,還沒知其所以然,
“因為我一直有件事過不去……我想知道雁飛霄這些年,到底為什麼越來越執著於權力,又為什麼明明和我常年不相往來,但好像跟我之間有什麼血海深仇,老想著找個機會弄死我。”
秦招搶答:“邢讖思教他的?”
“不是,至少不全是。邢讖思沒有那麼大能耐,而且他自己也否認了這件事。”雁風潯頗有耐心地從頭跟他講,“起初我以為是辛息教他的,畢竟後媽帶著兒子想奪權,所以從小培養雁飛霄殺我的這份苦心,這是最符合邏輯的一種可能。但你突然又告訴我辛息不希望我死,她甚至還借了我一條命。那雁飛霄殺我不就相當於殺她?這自然不可能。”
秦招沉吟後,猶豫道:“……難道,是辛霍?”
“我也想過,但我找不到證據。”雁風潯笑著搖搖頭,“從小到大,外公可以說是對我最好的人……如果他想殺我,他有無數次機會。”
秦招認同他的說法,辛霍絕對不會殺他。
無論是從雁風潯的過往記憶,還是以外人的眼光來看,辛霍對雁風潯甚至比對雁飛霄還要上心——這點,倒是和辛息有些相似。
他們對雁風潯的那種照料,已經超過了對一個晚輩的愛惜,正是因為保護過度有時候顯得異常。
“我們重新換個角度去想。”雁風潯問秦招,“你既然共感了我後來的記憶,那應該知道,雁飛霄十二歲以前一直想去的是調查局,外公作為前調查局局長,在全聯盟星係的威望和地位是如今的練壽夫完全不可比擬的。所以雁飛霄從小就有一種莫名的自信,他十歲那年就已經認為自己有義務去幫辛霍‘拿回’調查局。可是他最後卻沒能進入調查局。知道為什麼嗎?”
秦招對這段記憶很深刻,所以答得很快:“辛老阻止了他。”
“還記得他說了什麼嗎?”
“辛老說……雁飛霄還小,不適合去調查局。”
“你不覺得這句話有問題嗎。”雁風潯問秦招,“你覺得軍部營地那種極端惡劣的環境,會比調查局更適合一個十二歲的小孩兒?”
秦招搖頭:“不可能。”
“當然不可能,但最後外公寧願把雁飛霄扔去軍營,也不讓他去調查局,這就說明一件事——”雁風潯下了結論,“調查局有讓連外公都忌憚的東西,或者人。”
秦招忽然往雁風潯懷裡鑽了一下,這是個無意識的動作。
他隻是不想把腦子裡一閃而過的那個想法脫口而出。
雁風潯往後退了一點,看著秦招滿臉糾結的模樣,笑說:“答案已經快要水落石出了,不想繼續聽?”
“想……這個答案和你不想上報有關係?”
“一點就通。”雁風潯捏著他的臉誇了句,“那你猜猜是什麼關係?”
“教雁飛霄殺你的人,可能就是告訴雁飛霄折疊空間與獸魄的人。說不定……就是製造門橋的幕後黑手。”秦招嘗試推測了一下。
雁風潯衝他笑著點頭:“繼續。”
秦招其實也沒有特彆多頭緒,隻是從一些蛛絲馬跡裡儘可能地找到關聯:“你不希望上報,是不是覺得,調查局裡有除了邢讖思以外的人,是雁飛霄的同夥。而且這個人的職位,比邢讖思隻高不低。”
“接近答案了,再來。”
“我不知道了……”
“你知道的,你說吧。”雁風潯鼓勵他,“再不可思議的想法都但說無妨,反正這裡隻有我們兩個人。”
“我真的不知道。”秦招低下頭,把額頭抵在雁風潯的胸口,不看他了。
雁風潯也不逼他回答,隻是再給了一點信息:“雁飛霄一直對調查局有憧憬,他後來和邢讖思聯係那麼多,也是因為邢讖思那時候在一處工作。”
“可是有一段時間,邢讖思和雁飛霄幾乎不來往。”秦招把他知道的也說了出來,“我共感到的是,軍部有段時間想要讓雁飛霄建立一支傀儡軍團,雁飛霄有將近一年的時間一直在軍部做這件事,後來因為各種原因,軍部又取消了這個計劃。邢讖思猜到他會失望,本來想安慰雁飛霄,結果無論怎麼樣都聯係不到人。這之後整整過了半年,雁飛霄才突然找到邢讖思,說要重啟傀儡軍——但是以私人名義。他請邢讖思和他一起。”
雁風潯默了片刻,道:“和我想的差不多。”
秦招看著他:“這個信息對你有用嗎?”
“嗯,這就說明,那半年的時間,雁飛霄遇到了一個比邢讖思對他幫助更大的人。”雁風潯道,“對方應該是在那個時候就把獸魄的事情告訴了雁飛霄,有了快速補充能量的方法,雁飛霄才敢重啟傀儡軍。”
秦招忽然直起身板,不敢置信:“那已經是很久以前了,你是說,雁飛霄那個時候就已經接觸獸魄了?”
“現在的線索有限,我隻能推斷到這裡。我猜對方一定希望借雁飛霄的手,攬軍部的權。而雁飛霄也想借那個人,攬調查局的權。恐怕這兩個人都覺得自己要厲害些,相互利用的同時,都認為對方才是冤大頭。”
雁風潯攤開手,“你應該比我知道得更多,因為你看到了邢讖思的記憶,有沒有那個同夥的線索?”
秦招心跳得很快,緊張與興奮同時襲來——無論這個結果正確與否,但答案都近在咫尺。
“可是邢讖思的記憶裡,他應該沒有任何同夥。”秦招說。
“是,邢讖思可能不知道同夥是誰,但最後卻有人用空間傳送陣來救他。”雁風潯意有所指地挑了挑眉,“一個比陳厭青還要厲害的空間異能者,是誰呢,秦招?”
秦招的表情在瞬間變了好幾下。他抓著手裡的本子,在上面莫名地寫下了一個名字,等意識到自己寫了什麼,他趕緊觸電般地鬆開了手。
前一秒的興奮立刻像被冷水潑下,秦招眼角耷拉。
雁風潯戳了戳他的臉頰:“你告訴我,全調查局上下有誰的空間異能比陳厭青強?”
“……”秦招還是沒開口。
“答案就在嘴邊,還不敢說。”雁風潯逗他,“現在知道為什麼我不想上報雁飛霄的事,但你卻不能不上報了?”
因為調查局裡有人已經知道一切,知道雁飛霄和邢讖思暴露了,也知道秦招發現了。
這個時候如果秦招不上報全部審訊結果,就會打草驚蛇。
對方會懷疑秦招隱瞞的原因,不管出於什麼目的,最後秦招都會成為滅口的目標。
秦招差點把自己的嘴皮咬破,雁風潯哎了一聲,把他嘴唇從牙齒下面救出來,親了親秦招的下巴:“好了,不想說就不說了,你就當什麼都沒聽見過。畢竟現在沒有證據,我會去查……”
“我和你一起查。”秦招說完,卻又露出一些迷茫,“但是……如果真的是他,那我們現在所做的一切有什麼意義?”
雁風潯拿起秦招扔到一旁的本子,翻到他剛才寫名字的那一頁,指著上面力透紙背的那個名字,對秦招說:“練壽夫,整個調查局唯一一個比陳厭青厲害的空間異能者,二十年前擠走辛霍突然上位,兩年前把總局一處作戰中心從銀門港遷移至凱旋城,此後很少露面。如果製造門橋、放出逃犯、和雁飛霄合作的人都是他,那麼很好辦,把他抓起來,給所有人一個交代。”
秦招想到不久前,練壽夫還向所有人宣布,讓他全權負責調查行動。秦招不知道一個詞語叫燈下黑,他隻是忽然覺得這一切很不真實。
但秦招很快從這種精神恍惚中振作了起來,他想起了另一件事,很用力地一把抓住了雁風潯的手:“檔案袋,你的《異能收錄檔案》!”
秦招很少有這種過度緊張的時刻,雁風潯覺得他瞪大眼睛的樣子有點可愛,笑著問了句:“你連這個都知道了?那正好,省了我不少口舌。這東西是我十八歲的時候突然出現——”
他說著,停了下來,看著秦招,重複了一遍:“突然出現的。”
“是。”秦招點頭,“那時候你一直高燒不退,周圍來來往往都是人,它是怎麼出現的?”
雁風潯剛才一直在想練壽夫和雁飛霄之間的關係,沒有想過這件事也許還牽連了他自己。
現在被秦招這麼一提醒,所有堵塞的路都被打通了。他還曾經懷疑過身邊的人,可是不管他怎麼睜著眼睛到天亮,這本檔案袋都是憑空出現。
是練壽夫的空間傳送。
怪不得無論他當初怎麼扔掉這個檔案袋,它都會在某一天突然又出現在身邊。
事情比雁風潯想得好像要更複雜,這也許和練壽夫二十年前突然坐上局長之位有關,也和他親媽的名字突然被抹去有關。
秦招看他沉默下來,以為雁風潯在難過。
因為從共感的記憶來看,其實雁風潯一直都期待這個檔案袋是他媽媽給他的。現在和練壽夫扯上關係,那麼《異能收錄檔案》到底是好是壞,都得打個問號。
秦招有點後悔剛才那麼衝動,他悄悄湊過去,貼著雁風潯的額頭,親了親他的鼻尖,安慰說:“不要難過。”
“我不難過,不僅不難過,我還很開心。”
雁風潯抬起眼,他果然在笑,不等秦招反應過來,他忽然站起來慶祝似的抱起秦招原地轉了好幾圈。
“怎、怎麼了???”秦招暈頭轉向。
“如果這一切真的是練壽夫乾的,那就意味著隻要查清楚練壽夫這個人,我就能找到她了……”雁風潯停下來看著秦招,說,“隊長,我要找到我媽媽了。”
秦招本來還有些不安,卻被他的笑容感染,莫名地也開心起來。
好像隻要雁風潯不難過,哪怕讓他現在去手刃了練壽夫也可以。
“肯定會找到的。”
他陪著雁風潯開心,兩個人在一個光線昏暗的帳篷裡抱著晃來晃去。
“但是我們接下來應該做什麼?還是必須上交雁飛霄的報告嗎。”
秦招忽然想起,如果現在上報,就意味著所有人都會知道這件事,軍部會不會和調查局打起來先不說,但雁風潯肯定就要離開調查局了。
雁風潯說:“當然要上報。”
秦招有點低落地撇撇嘴。
雁風潯又說:“但不用上報給所有人。”他用手指頭給秦招的嘴角勾出個笑來,“上報給練壽夫一個人就好,你要讓他覺得你笨得可愛,竟然慌慌張張把證據送給凶手本人。然後你就可以等著看了。”
“看?”秦招懂了一點,但不多,他更擅長的是直給,“我知道了,我到時候趁機共感他!”
雁風潯笑得不行,秦招莫名其妙地有點害臊:“不是嗎?”
雁風潯很給面子地點點頭:“是,你到時候就趁機共感他,看看這個老狐狸在想什麼。但是萬一他勢元太高了,你沒有共感成功,那就順便看看,他拿到資料的時候是什麼反應。回來告訴我。”
秦招很認真地點點頭。
兩秒後反應過來,對啊,練壽夫的勢元比他高,除非他是帶著傷去共感,否則怎麼可能成功……
他羞愧難當地看著雁風潯:“你剛才點頭的時候,是不是覺得我笨得要死?”
“沒啊。”雁風潯真誠地說,“可愛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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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息看著面前突然出現的人影,臉色沉下。
這是一種意識投影能力,對方不是真的來了,隻是分了一縷意識過來。
“你又想說什麼。”
“唉……我隻是來提醒你,不要衝動。”
“我不想和你廢話。你到底知不知道他現在已經可以使用很多異能,這就是你當初說的沒有問題?”辛息冷笑道,“倒不如在封印被他衝破以前,主動把真相說出來……哦,我忘了,你怎麼可能說得出口。”
“你現在還有時間挖苦我嗎?算了,我也沒時間和你多說。你兒子快死了。”
辛息猛地沒反應過來:“潯兒的封印反噬了?不可能,以他現在的情況,封印被衝破的可能性比反噬更大。”
“哈……你已經分不清誰是你親兒子了嗎。”
辛息愣住:“你,說的是誰?”
她本沒有想到雁飛霄也在這裡,所以充滿懷疑。
“雁飛霄一次性吞食大量獸魄,身體承載不了,已經在死亡島昏迷了許久。最重要的是……他抓的那幾個偷渡客看他一直沒有醒,在幾分鐘前,一起殺了他。”
辛息好像耳鳴,竟然沒有立刻給出反應。
對方又說:“你隻能慶幸他成年的那天,你費儘力氣趕製出了第二瓶再生液。屍偶已經把再生液給他喂了下去。但是情況不妙。你再不去,他還是會死。”
這下,辛息不敢再多想,徑直穿過這道虛影,瘋了一般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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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風潯灰頭土臉地走出了門橋。
不知道是哪個缺德的家夥,把627給提前帶走了。導致他這幾天沒有換衣服,連水都沒喝。
雁風潯走出去的時候,剛好和駐守在聖日島門橋外的一群異能者大眼瞪小眼。
調查局的人說:“你是軍部的?你們的船在左邊。”
軍部的人說:“你是調查局的?你們的船在右邊。”
雁風潯本來一個人出來就煩,現在還要看這兩邊的人相互對他翻白眼,他就更煩。他從一個異能軍官的手中搶過了電話。
這動作導致對方以為他是偷渡客,要襲擊他們,於是舉起武器就要攻擊。
雁風潯一揮手,面前一排所有人的勢元槍全都飛上了天。
身後調查局的人默默調動勢元,準備偷襲,雁風潯頭也沒回地一跺腳,整座聖日島忽然震動不已,片刻,除了雁風潯以外的所有人都一屁股跌坐在地。
他打過去的電話也接通了。
對方不耐煩地問:“誰?”
雁風潯就說:“你兒子。”
雁江:“……在哪兒。”
雁風潯:“聖日島。”
“等著,馬上來接你。”雁江似乎在壓製著火氣,聲音低沉無比。
雁風潯卻說:“不用接,雁飛霄呢。”
“你弟弟正在為九月份的守勢大戰封閉式訓練,你以為他跟你一樣這麼……!”雁江頓了一下,心想,人不在面前,可不能把雁風潯給罵跑了,於是改口道,“……這麼活潑,到處亂跑!”
雁風潯咂摸了一下這麼句話的意思,又問:“守勢大戰是什麼?”
“聯盟星係一年一度的異能者對戰,軍部和調查局都會參加……跟你沒什麼關係,你不用管。”
“行,那我不管了。掛了。”
“等等,你什麼時候回來?”
雁風潯沒回答,隻是突然問了一句:“爸,我媽到底是誰。”
“……”
“掛了。”
雁風潯根本不等他,直接掛斷。
他已經問過雁江無數次,每一次都是這樣啞口無言的結果。他從雁江嘴裡得不到答案,隻能自己去查了。
他把手機塞回那個軍官手上,在所有人驚恐的表情下,笑了笑,跟他們禮貌地問了一句:“請問,調查總局四處特戰大隊先鋒隊隊長秦招的實習作戰協同,要坐哪艘船?”
某個調查局的同事伸出一根哆哆嗦嗦的手指,跟他指了指,道:“那那那那艘。”
雁風潯對他點了點頭:“多多多多謝。”
“……”
等雁風潯坐著快艇離開,眾人在他卷起的浪花後極目遠眺。
軍部有人問了句:“你們調查局連實習生都這麼牛嗎?”
一個人能乾翻全島,不費吹灰之力。
調查局的人本來應該驕傲的,但他們也正處在震驚中,就說了句:“可能隻有秦招的人才這麼牛吧。”
話畢,所有人沉默了。
心裡都有些自卑,焦慮,嫉妒。
他們多少也是A級的異能者,怎麼會被人隨手一揮,就坐在地上爬都爬不起來了呢?
其實不僅是他們感到震驚,半個月前,雁風潯自己也很震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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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風潯這次是自己一個人出來的,包括秦招在內的其他人還留在死亡島。
經過這一個多月的勘察,加上秦招對偷渡客和邢讖思的審訊結果,足夠把折疊空間內部的一切了解清楚。
調查大隊現在在每一環都建立了至少三個根據點,死亡島更是修建起了駐地。
一開始來到死亡島,大家對於這個地方是很畏懼的。
因為前面幾環的很多變異生物包括植物,都很危險,他們自然會覺得死亡島,帶著死亡兩個字,多半更是有去無回。
那天還是秦招的先鋒隊打頭陣。
他們先一步將進入死亡島,外面的人緊張地等待。
但三天後,陳厭青就建立傳送陣,調查局和軍部的人通過傳送陣,進入到了傳說中的折疊空間腹地。
簡直可以用屍橫遍野來形容。
大家以為這些都是秦招殺的,畢竟他曾經一個人單挑了一座城。殺這麼一地的怪物,似乎也說得過去。
秦招沒有解釋。
其實那裡面一半的變異生物屍體,是死於雁飛霄之手。但他們進來的時候,雁飛霄已經離開了。
這件事,秦招瞞了下來。
他謹記雁風潯說的,要把這件事留著,單獨彙報給練壽夫。
而另一半屍體,則是雁風潯的傑作。
秦招給他打的掩護,讓他通過這些變異的生物和植物終於弄明白了,怎麼在不使用《異能收錄檔案》的前提下,得到異能。
這件事的離譜程度堪稱雁風潯有生以來之最。
雁風潯發現,他要得到一個異能其實很簡單,隻用做一件事:讓這個異能攻擊他。
無論是人,還是動物,還是植物,隻要他們的力量接觸到雁風潯,雁風潯就可以獲得這項能力了。
當然也有限製,限製就是,如果對方是悄悄攻擊了雁風潯,但雁風潯不知道那是什麼異能,那他就不會使用。
就是說,隻要他接觸到某種異能的勢元能量,並在心裡對該異能有所認知,雁風潯就會無條件地習得這種能力。
對,就這麼簡單。
簡單得讓雁風潯失眠了整整三天。
不知情的彭呸呸和陳厭青還以為他和秦招吵架了,輪番去勸架。
陳厭青對雁風潯說:“秦招那個人就是不太懂感情這回事,比較木訥,不如你和我試試。我超級溫柔,善解人意,還會女裝——”
然後就被秦招提著刀砍了三公裡,並扣了10分績效。
宗恕在旁邊一言不發地寫工作日誌,墨水浸透紙背,邊穆以為他漏墨,好心給他換了一支筆。
雁風潯夜不能寐的原因,主要還是因為,他難以置信。
虧他一直以來還在用那個檔案袋收錄異能,不僅很考驗他蒙人的功夫,而且每次收錄完痛得要死,虛弱無比。
現在他不用檔案袋,反而一點事都沒有,悄無聲息地就獲得一個又一個的異能。
到最後,他除了去吸收變異生物的力量,甚至還把先鋒隊包括秦招在內的所有人的異能都試了一遍。
他可以在不奪走對方能力的情況下,隻是單純地習得部分異能屬性。
比如,他習得了彭呸呸的淨化但沒習得修複,習得了宗恕的基因進化但沒有習得涅槃,習得了秦招的勢元壓製但沒有習得他的共感和傷害反彈,習得了邊穆的盾——這個是全部習得,因為邊穆的屬性比較單一。
而陳厭青的空間異能,更是讓雁風潯得心應手,他甚至可以鋪開一個直徑五百米的領地,這是多少A級異能者都望塵莫及的能力。
後來秦招不敢讓他繼續試了。
“太多了,多得有點嚇人。”秦招還是第一次露出那種慌慌張張的表情,他對著雁風潯左摸一下右捏一下,問他,“真的沒有哪裡不舒服?真的?”
雁風潯搖搖頭。
但他也確實沒有再繼續做嘗試,如同秦招所說,他現在得到的異能已經多得有點嚇人了。根本不像一個正常的異能者。
在沒有搞清楚這是怎麼回事的情況下,不敢再濫用這種能力。
三天後,所有人都進入了死亡島。雁風潯本以為調查這就進入到尾聲了,沒想到,本來和平共處的調查局和軍部,忽然在某一天吵了起來。
之前是因為對折疊空間不了解,大家摸著石頭過河,心裡都有些拿不準,所以相互協作,互幫互助。
但現在,大家已經知道了,折疊空間裡的生物獸魄簡直是一個大好的東西,而資源有限,他們都想從聯盟政府那裡得到駐守折疊空間的機會,天天都互相翻白眼。
危機解除的結果,就是利益衝突。
不過好在雁江沒那麼糊塗,靠吃獸魄提升力量這種行為,雁江是看不上的。他主動請了議事會的人來坐鎮,調查局和軍部誰也不要想私吞。
調查局也很快接到了通知,幾個副局輪番教育之下,大家終於老實了,至少維持了表面的和平。
到此為止,折疊空間的調查也隻剩下最後一步——
門橋到底是自己出現的,還是有人造出來的?這個人是誰?他與那些被放出來的逃犯是否有關聯?他的目的是什麼?
半個月後,雁風潯先一步走出了門橋,又一周後,秦招也出來了。
他們這次出來,都各自帶著隻有他們兩個人知道的任務,分頭行動。
再見面的那天,銀門港難得下了一場雨,天氣陰沉沉的,兩個人都是淋著雨回的家,進門的時候有些沒精打采,直到看見對方,才露出了一些笑意。
“怎麼樣?”
“見到辛息了嗎?”
兩個人異口同聲地問,隨後同時作答——搖了搖頭。
“我去了凱旋城,根本沒有見到練局。我說了有要事要彙報,但練局卻讓人回絕我,說……有事直接在大會上講。”
“我也差不多情況。回了耶努霧司,卻發現辛息和雁飛霄都不在。又去了一趟殼洲,連外公也不在。”
雁風潯一邊說著,一邊拉著秦招往浴室裡走,進門就開始扒他身上的濕衣服。
秦招沒有反抗,因為他的腦子沒有雁風潯轉的那麼快,想一個問題稍微要多花幾分鐘,注意力都放在了彆的地方。
等雁風潯把熱水打開,他突然說:“一起失聯,難道他們……”
雁風潯接他的話:“是一夥的?你想這麼問是吧。”
熱水就這麼順著噴頭灑在身上,驅散了剛才涼意,秦招的眼睛在水流下睜不開:“你覺得呢?”
“不能排除任何一種可能性。”雁風潯往手上擠了洗發水,揉出泡泡,打在秦招頭上,又說,“但你說的情況,從概率上講比較小。”
“那……嘶……”
“泡泡進眼睛了?”
“嗯。”
“我洗洗,不要睜眼。”
秦招乖乖閉著眼,等雁風潯給他衝洗。但等了半天,雁風潯的手指就這麼一直輕輕放在他眼皮上,好像不打算挪開。
他正想問雁風潯怎麼了,忽然在熱水中迎來一個吻,於是所有的問題在這一刻被按下了暫停。
秦招終於反應過來,他好像已經被扒得精光,從頭濕到腳,全身上下每一寸的皮膚都因為空氣的升溫而罩上了一層薄紅。
害羞已經來不及了,秦招在沸騰的呼吸中快速做了一個決定。
他要把雁風潯也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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