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安打工人 不要什麼都往DNA裡刻啊……(1 / 1)

“最可怕的噩夢……”

“高考答題卡的選擇題全塗錯了算嗎?”

一語既出,兩名女伴不約而同地陷入詭異的寂靜,隻留一個脫口而出的虞檸默默用吸管戳開了奶茶的塑料蓋。

“……乾嘛?”她反問,“這不夠可怕?”

很可怕好嗎!

“這個,那個,”今天負責請客的劉嘉卉有點欲言又止,小心翼翼道,“檸檸啊,可怕是可怕,就是咱們這個層次還能不能再豐富……”

那她確實知道更可怕的。

虞檸嗬嗬一笑。

比如她有個朋友,工作數年後還是改不掉人類本能的拖延症,在截稿日前三天才開始奮鍵盤疾書,結果就在大功告成的前一刻不知道從哪個犄角旮旯跳出來個病毒。朋友看著一片深藍的屏幕想著自己還沒備份的稿子隻覺氣血上湧,最後硬是一頭栽倒在了電腦桌上。

倒黴蛋再醒來發現自己坐在一套極其眼熟又懷念的木質桌椅前,桌面上還有小刀刻的前人墨寶——一個大大的“早”。放眼望去,前後左右也是同樣的座位,大家都在埋頭答題,筆尖摩擦出令人焦慮的沙沙響聲。

以及最重要的,攤開在面前的一套白且黃的試卷。

黃是紙質不咋地,白是因為隻字未寫,空白一片。

好消息:不是真的高考考場。

壞消息:但真的是高三。

很悲哀。

她在無中生友。

這個朋友就是她自己。

虞檸當時就聽見自己腦袋嗡的一聲。

【已知A、B分彆為橢圓E的左、右頂點,G為E的上頂點,向量AG與GB的數量積等於8,P為x=6上的動點,PA與E的另一交點……】

虞檸:“……”

死去的高中數學開始攻擊活著的她。

連題都看不懂,超絕望。

她終於發現桌面上刻的原來不是“早”而是“草”,當場豎起三根鉛筆,決定冒充一下熊貓燒香。

在做題與作弊之間,她果斷選擇了作法!

天靈靈,地靈靈,文曲星啊他沒顯靈。她滿眼蚊香圈圈地胡亂答完剩下的大半卷子,並為閱卷老師的血壓和自己的分數獻上了衷心的祈禱。

虞檸已經不記得自己是怎麼腳底打飄地走出考場又被如今眼前的兩位朋友攬上了肩膀,而當初滿臉考完就解放的倆人,現在正一臉不解。

“對啊,高考也沒什麼可怕的嘛。”周菁菁迷茫地眨著眼睛,“不就是個職業劃分測試。”

“但是如果想進巴彆塔是得努力點。”

她補充道:“聽說他們隻要最優秀的那一批。”

虞檸深深地歎氣。

代溝,這就是代溝。

現在的小孩子哪會懂高考倒計時一模二模十八模和題山題海的苦!!

不是回到過去,不是來到未來,作為一名寫手,她當然很快意識到了自己的處境——就是所謂的“穿越”。

虞檸很有警覺性。

她在恐怖小說《死靈樂園》爆火後的第一時間認真研讀行業風向標,並在發現自己竟然與其中一個小配角同名時反複熟讀背誦相關段落,達成讓朋友抽背任何一句都能接出上句和下句的可喜成就。

沒彆的原因。

……因為太短了!

虞檸當初看著這同名角色剛開頭就給主角遞了情書時還在喜滋滋地偷樂,心說果然自己這名字進了小說也是舉重若輕要當女主的命,然後再翻過下一頁——第二天,作為之後一係列連環殺人案的首名被害者血濺郊外。

虞檸:“……”

就、就挺突然的。

現在是八月二十九日,農曆中元節的前一天。

也是“她”——書中虞檸死去的當天。

她穿來是在一周前,與身體自帶的記憶融會貫通後乾脆直接鴿了這情書,彆問,問就是死亡FLAG能避就避。

《死靈樂園》的世界觀裡,人類文明在螺旋上升時驟然拐了個彎,迎來也從2012年鴿到了現在的末日。

天文學家觀測到不日後將會有一顆小行星快速接近地球,起初沒有人認為它會對人類造成太大的危害——因為以它的大小,有極大概率會在大氣中燃燒殆儘。但不出意外的,馬上就要出意外了。

隕石並沒有完全分解,那塊巴掌大的石頭砸出了不到一米的小坑。大家理所當然地沒把它放在心上,嘿,想想吧,它甚至貼心地躲開了當地居民新建好的房子,簡直能評上十佳隕石獎了!

唯一美中不足之處就是當調查小組趕到,想將新鮮的隕石碎片帶回實驗室時,無論如何尋找都一無所獲。民眾普遍猜測是有誰偷偷撿走了它,當地政府也出資懸賞了這塊也不知道到底有沒有真正留存下來的隕石,社會面上卻始終毫無回應。這也不是什麼大事,日子總是安安靜靜地往下過,直到忽然有一天,有人聲稱在居所附近見到了一個瘦瘦高高的面條人。

“面條人”穿著西裝,身形異常的纖瘦高大,一片空白的臉上不見任何五官,背後揮舞著的觸手昭示著它非人的事實。

與此同時,本地的兒童失蹤案件也開始高度頻發,目擊者往往都說自己看到失蹤的那個孩子被一個奇怪的西裝男人領著往森林走去——一切都與原本隻存在於都市傳說中的“瘦長鬼影”如出一轍。

無獨有偶,質疑這是作秀的聲音在各地接二連三浮現的靈異事件中弱了下去。貓臉老太太、375路公交車,水晶湖旁戴著面具的高大殺人狂,拿著剪刀在大街小巷到處詢問路人自己美不美的迷之女性……一時間人人自危,無處幸免。

科學家們爭分奪秒地研究,宣布這是一種名叫“暗能量”的神秘力量,誰也不知道它的原理,但它無疑可以使人們深深恐懼著的那些事物真正化為現實。

時間來到二十年後,層出不窮的鬼怪使得適宜人類生存的空間一縮再縮。幸存者們建立起一定範圍的領地,以此作為新的家園。

虞檸他們所生活的四葉草城就是其中一個安全區,他們也是在這動蕩世界下成長起來的新一代。居民們在城牆與入城審查的層層防護下過著相對安穩的日子,不少人甚至從未見過那些為禍世間的幺蛾子,而這自然離不開另一批人的努力。

現如今由於人口數量的大大減少,已經沒有了國籍和語言的分彆,大家一概使用同一種通用語與文字,隻是文化依然因原先的聚集地有所不同——比如四葉草之城就是以黃種人居多。

年輕一代所接受的教育也與之前大不相同,雖然還會有常規的理工科目,文科卻集中在了如何應對鬼怪等方面。而從選拔中脫穎而出的那些精英,會進入官方組織,隨時準備被抽調去各大安全區解決區域附近的威脅,是為“巴彆塔”。

主角白曜就是大家眼中公認的預備役之一。

白曜人如其名,知書達理,品學兼優,是班裡最受大家歡迎的班長。一次偶然的舉手之勞就換得了原來那位虞檸的芳心暗許,收到情書後拒絕的態度也十分溫和有禮,總的來說,是個無可挑剔的體面人。

但短暫的平和時光很快被一串發生在城內的連環殺人案打破,緊接著,突然降臨在校園裡的生存遊戲宣告了魑魅魍魎對人類的正式入侵。

四葉草城本來也不過是散落在周圍的一個小安全區,幾乎是在短短兩天裡迅速淪陷。隻剩包括白曜在內的極少數幸存者死裡逃生,被聞訊趕來的巴彆塔救下,一路護送到臨近的救援基地。

人類的力量與怪談相比還是太過渺小,甚至路途中也是凶險萬分。可白曜真正的秘密也在這時被揭開——他是個罕見的雙重人格患者。

這完全不符合醫學定義的雙重人格在他小時候就有了些端倪,直到多年後才在生死關頭被激發出來。

人格間的界定很微妙,雖然另一個人格完全是主人格的對立面,但他也是“白曜”,隻不過兩個白曜記憶不互通罷了。

但不管怎麼說——現在那些慘劇通通都沒發生,那位行事不擇手段的特遣隊隊長還隻是個會在教學樓下花壇旁邊逗貓的開朗少年。

“班長好溫柔啊,”劉嘉卉忍不住感歎,“感覺小橘超喜歡他的。”

虞檸:“嗯嗯嗯。”

要不是她知道這位後來是怎麼把怪異們暴打得哭爹喊娘,差點就要信了呢。

她的態度果然引來好友吐槽:“哇,檸檸你很敷衍誒。”

“我在想還有沒有更可怕的噩夢啊。”虞檸隨口說,低頭看看腕表,“等等,打工時間要到了——你們聊,我先走了!”

說完還不等兩人回神,她抓著書包就直衝校門口,隻來得及在經過花壇時轉頭瞥了一眼。

和平日子確實是過久了,學生們合力喂養的流浪貓頂著個小橘的名字,其實早就變成了大胖橘,躺在地磚上懶洋洋曬著太陽。

白曜正拿著貓條喂它,聽到一連串的腳步聲似有所感地剛一抬頭,結果就看到對方早已經一溜煙地消失在鐵欄杆後頭了。

白曜:“……?”

啊這。

他們學校下一屆的短跑冠軍?

而狂奔著的欽定冠軍本人直到衝出校門才敢停下來歇一口氣,又趕緊馬不停蹄地往路對面跑,噸噸噸喝完奶茶與小料並送杯子魂歸垃圾桶的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嗬成,最終猛然推開玻璃轉門,扶著把手上氣不接下氣。

“——還有一分鐘。”

站在櫃台後頭的老板死魚眼地叼著煙,向她比了個拇指,“不愧是你。”

虞檸冷笑出聲,高傲地一甩馬尾,雄赳赳氣昂昂地走向了後方換衣間。

沒有人,能比她這個死線人更懂時間管理。

俗話說窮人的孩子早當家。

原身父母在隨大流搬入四葉草城之後,就因為暗能量的侵蝕先後在幾年內去世了。那時的淨化手段還不像現在這麼有效,剛出生就成了孤兒的原身被送到了福利院撫養——畢竟在遷徙途中失去父母的孩子也不在少數——年滿十五周歲後才獨立出來自己生活,父母又沒留下多少遺產,於是就有了這麼份在學校附近便利店打小時工的兼職。

原身在店裡待了一年有餘,人際關係很吃得開。可能是不同次元的同素異形體之間在冥冥中有那麼點惺惺相惜,虞檸來了一禮拜,也成功跟老板同事打成一片,升職加薪迎娶一個億簡直近在咫尺啊。

好吧以便利店店員這點微薄的工資離實現夢想還是有點遠。

她剛來的時候還有點笨手笨腳,幾天下來已經相當地得心應手。這家小便利店面向的主要是片區的學生和居民,平時一班倆人地輪值是夠了,但偶爾碰上交貨或者客流量高峰難免要忙得腳不沾地。

按理說,虞檸也清楚對自己最安全的做法是推了今天的班,躲在家裡捱過這一夜,但是嘛……

誰說家裡就安全了?

再說她前幾天剛交了這個月的水電費和房租,以及之前一些對其他人難以啟齒的開支……嗯……她馬上就要喝西北風了。

頭可破,血可流,肚子不能空!

好在她一分一秒地數著,臨到下班時間了天還是亮著的。雖然以她縱觀恐怖片的經驗會出沒在白天的危險角色也大把抓,但未知風險的可能性總歸大大降低了。

可明天和意外,永遠是意外來得更快。

“啊?”正摩拳擦掌準備快樂下班的虞檸握著聽筒傻了眼,“你來不了了?”

店內禁止吸煙,頂著一頭亂糟糟頭發的老板晃過來,還在咬著原來的那根煙過乾癮,“誰啊?”

“還能有誰,廖姐啊。”她簡直要欲哭無淚,“她說她孩子出了車禍,不嚴重但是現在要去醫院所以不能來換班了。”

怎麼就這麼巧!怎麼就這麼寸!

她不相信這是命運石之門的選擇!

不過也還好,最忙的時間段已經過去了,所以按時下班完全——

老板也愣了。

“送貨的剛給我打電話,”他的煙直接掉地上了,“跟我說他們等會兒就到。”

虞檸:“……”

“走了走了。”她轉身就要開溜。

“用不著你搬多少東西,就幫忙理個貨!”老板伸出爾康手拉住眼前的救星,“有加班費!”

“我視金錢如糞土!”

“三倍!”

“我不為五鬥米折腰!”

老板:“五倍!”

虞檸含淚一把握住老板的手,“成交!”

今晚可以吃加肉的小火鍋了!

……如果還有命吃的話。

運貨的小卡車果然在十五分鐘後就抵達了便利店的後門,如今人口緊缺,老板親力親為地跟司機一起將物資從車廂裡卸下來搬進倉庫,虞檸負責緊張並快樂地核對和登記,滿腦子都是多待一分鐘能收獲多少小錢錢。

等一切拾掇完,果然已經過八點了。為了照顧她這個窮學生,便利店工資對她開了日結的特例,老板爽快地在五倍加班費的基礎上還多塞了點,又想起來什麼似的從櫃台後頭掏出個鼓鼓囊囊的塑料袋遞過來。

“喏,你上次說的。”他奇道,“要這麼多常用藥乾嘛?”

虞檸:“啊、啊哈哈哈以防萬一嘛。”

這是她讓老板幫忙留的貨,錢直接從後頭工資裡扣。他們這樣的便利店其實更像個駐紮在居民點附近的迷你超市,麻雀雖小五臟俱全,藥品算如今的緊俏貨,不過也隻是到得更少賣得更快而已。

八點半正式下班,外頭的天已經黑了,老板很放心地跟虞檸道了彆。以這裡的常識而言,在巡邏隊日夜的嚴格管控下,雖然也會有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法外狂徒存在,但對這種人的處罰也嚴厲到殘酷——所以真要說的話,城內的治安甚至比末世降臨前還好些。

哈哈。

隻有虞檸知道可能有個大大的危字正懸在自己頭頂。

她收好那一小遝鈔票和藥品袋,帶著些許忐忑走出了店鋪大門。黃昏的逢魔之時已過,充滿不確定性的夜色籠罩了大街小巷,街頭仍然有不少行人在談天說笑,虞檸鬆了口氣,混雜在斑馬線前的人群中等待著綠燈亮起。

一聲尖銳的銳器摩擦聲就是在這時刺上了耳膜。

她悚然一驚,左顧右盼間看到周圍其他人都神色如常。確認隻有自己聽到那聲音,虞檸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又來了。

低音管緩慢低沉的吹奏聲讓她的心臟向下一沉,突如其來的顫音來自小提琴,琴弓一下下地用力擦過長弦,擦出悅耳卻毛骨悚然的音節,擦得她的脊椎一寸一寸跟著發涼。

然後,她望見了樂曲的源頭。

同樣是在人群中,背後的不遠處正有個穿著兜帽衫的男子。他把兜帽拉得很低,隻能看到布料下層層疊的繃帶,但有那麼一瞬間,虞檸確信自己對上了繃帶間那隻瞪大的眼珠。

不會錯了,他就是在看她。

綠燈亮了。

原本還在幾個人後頭的虞檸瞬間衝到了第一排。

她走得越快,那繃帶男子也如影隨形地加快步伐。虞檸本來還糾結能不能拉個無辜路人幫幫忙,結果瞧見他們始終無視對方的模樣就意識到毫無指望,還不如自己腳底抹油的靠譜,然而她悶頭跑路得太過著急,再一抬頭——

謔,好家夥。

她怎麼走到附近這片正在修建新商場的建築工地來了?

虞檸分明記得自己剛才走的可不是這條路,不由得開始懷疑運氣是否真的背到如此程度。工地四處都是高大的鐵皮圍牆,進是進不去了,她隻得東張西望地找起其他容身之所。

不看還好,她一看頓時陷入了沉默。

……這合理嗎?!

寸土寸金的三環內怎麼會有廢棄診所啊!

管不了那麼多了。

眼瞅著最近的隻有那一座可供藏身的建築物,虞檸一咬牙一跺腳,頭也不回地紮進了那破舊的玻璃門。

她回頭間沒有看到男子追上來的身影,連忙趁著這點時間反手扣上了聊勝於無的門鎖。診所地面滿是成年累月的灰塵和臟汙,還有亂七八糟丟著而留了無數腳印的文件紙,虞檸是顧不上這些了,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鑽進導診台裡蹲下,妄圖藏在櫃台後頭好讓它擋住自己。

下一秒,她聽到有誰從門口走了過去。

心跳劇烈到幾乎要蓋過那腳步聲,音樂突然消失了,耳邊靜得可怕,虞檸就這樣趴在抽屜上,試圖不放過任何一絲聲響。

由遠及近,然後在隻有一扇玻璃門之隔的兩三米外徘徊數秒,沒有再停留地遠去——這時候,虞檸的心臟才緩緩落回它該在的位置,她再三確認再聽不見對方去而複返的聲音,意識到應該是躲過了這一劫。

她由衷地鬆了一口氣,準備起身回家。

噔,噔,咚。

虞檸保持著抬頭的姿勢,看著那隻幾乎近在咫尺的繃帶間的、布滿血絲的眼珠,險些心肺驟停。

……哥們。

你咋進來的啊?

渾身裹滿繃帶的殺人狂手扶膝蓋,蹲在她頭頂上方的櫃台上,正歪著腦袋俯視她,另一隻手把玩著沾有陳舊血汙的匕首。他的眼珠在臟兮兮的繃帶縫隙間轉動,眼瞼被割掉了,就剩下通紅的肌肉和神經在跟著顫動。

嘴角越咧越大,配合著那隻裸露在外的眼睛,完全不像是人類所能做出的表情。

他開了口,陰惻惻的聲音何其粗啞。

“知道我為什麼追你嗎?”

虞檸的大腦一片空白。

她久久難以回神,遵循著刻在DNA裡的本能,慢慢從手邊的袋子裡摸出一個藥盒,顫巍巍地遞到了他的面前。

“因……”

她下意識回答:“因為我有急支糖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