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小孩模樣(1 / 1)

古沢仟島在昏沉中聞到了一股食物腐爛後的味道,以及自己的頭傳遞給自己的隱隱陣痛,這促使他睜開了眼睛。

入目是一片灰蒙蒙的天空,環顧周身,垃圾桶就在身旁不遠處的位置,一個體溫微冷的少女正以完全環抱的姿勢抱著自己,年紀看起來隻有十三四歲,一張臉卻透出常年營養不良的乾瘦和青白色。

古沢仟島抬起自己的手,身體上些微的異常讓他很快發覺到了不對。

——這隻手有些太小了,根本不像是一個二十幾歲的男人的手。

“……不是吧,該不會……”

他驚愕地直接從躺著的潮濕紙皮上爬起來,上下把自己摸了個遍,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又察覺到了一絲不對。

目光重新回到那個少女身上,哪怕是剛才古沢仟島激動得跳起來,她都沒有任何要蘇醒的跡象,發青的臉色讓他有種不好的預感,於是伸出一隻手指在她的鼻子下試探了一番,另一隻手搭在女孩的手腕上。

古沢仟島緊皺眉頭,目光帶著些微希冀,緊緊凝視著這個少女。

冰冷的體溫和毫無呼吸的身體將答案明白地放在了他眼前——她已經死去了,按照現在的氣溫來看,死去的時間並不長,從身軀留存的記憶判斷,或許就在昨天晚上。

——這個少女是“他”的姐姐,雖然不是血親,但在這種戰亂和混亂共同上演的橫濱裡,隻是碰巧相遇就待“他”很好,不是打算將自己賣掉的人,對目前隻有十一歲的古沢仟島來說,已經是相當於記憶裡在混亂和逃亡中意外分散的父母一樣好的人了。

而死因則是兩人被一場意外的暴雨侵襲後導致的高熱,兩個都孤苦無依的孩子都在昨晚一並死亡了。

難怪自己現在一直感覺體溫還有些不正常的熱,以及剛才起身時四肢無力、頭腦發昏。

“為什麼……穿越就算了,突然又要讓我面對這種事!”古沢仟島不甘地咬牙道,緩慢收回了手,捏緊拳頭。

他記得自己在穿越之前還在家裡,前幾天剛確定已經考公上岸,隻是在了結畢業三年一直努力的事之後放下緊繃的神經,小小睡了一場懶覺,以前也幾乎沒有熬過夜,怎麼可能發生猝死一類的觸發穿越的事情?!

就跟眼睜睜看著剛到手的鐵飯碗是一場空夢一般,現在古沢仟島的心情如果描述出來必定是一大段的屏蔽詞。

雖然這也並不是自己真正想做的工作,而是一直跟隨著其他人所說——這樣更好、更安穩、有上升空間,才頂著家庭和外界的不理解和壓力咬牙連續考了三年,但這不是已經成功了嗎?

但誰會真的放棄和平的生活特地跑到一個戰亂不說、還黑手黨和異能力犯罪橫行的世界裡求生啊!!看番的時候口嗨真的就隻是口嗨而已!

而他現在身處橫濱,穿越到了這個存在著異能力者的文豪野犬的世界裡——因為自己知道的真正曆史上可沒有什麼日本戰敗,更彆說還有異能力者這種聽上去就不切實際的都市傳說。

就在古沢仟島因為一場空歡喜沒有迅速轉換好情緒時,一串腳步聲從這個堆滿垃圾桶的凹口位置傳來,讓他不禁警惕地側目看過去。

“仟島哥哥!我們拿到藥了!我們拿到可以退熱的藥了!”幾個小孩高興地喊叫著直接撲過來,其中一個把手裡面緊緊攥著的東西遞過去。

古沢仟島看了看他們,又看向他們臟兮兮的手上躺著的好幾顆已經濡濕的藥片,沉默地接過來。

“謝謝你們……不過,可能慧麻姐姐應該不用了。”

幾個孩子本來興奮的臉色在看到少女的屍體的時候,迅速低沉下來,眼睛裡卻透露出一種對死去的人的習以為常。

“啊,這樣嗎,慧麻姐姐她也走了啊……”一個男孩乾巴巴地表達著自己的悲傷,但他也不知道這時候應該說什麼,看向古沢仟島,“那個,仟島哥哥你還要這個藥嗎?不用的話……”

沒等他說完,古沢仟島已經將那些看起來格外可疑的藥片乾咽下去了把幾個吃藥還嫌苦的小孩看得目瞪口呆。

他不吃的話之後複起的高熱還是會讓自己死掉,賭一把他們帶來的藥還有痊愈的機會,他現在隻能先找辦法活下去,哪怕在這個正經曆戰亂後淪為租界的橫濱,他相信還是有能活下去的路。

“水、水……你們有水嗎?”一個女孩子呆呆地問,回過神後慌忙地扭頭看旁邊的幾個同伴,“這樣會噎住的啊!”

“啊!對啊!藥片會噎在裡面的!”

“可是我們光顧著找藥了!沒有找水啊!”

“怎麼辦……難道仟島哥哥也要死了嗎……嗚嗚嗚……那這樣我們組織裡就隻有冬哥和玉子姐姐兩個大孩子了……嗚嗚嗚……”

古沢仟島有些頭疼,趕緊起身來安慰他們:“我沒死,我不會被噎死的,我嗓子眼比較大,所以不會被藥噎住……不信你們看。”

他張開嘴給他們看了一眼,摸了摸哭起來的孩子的頭,“謝謝你們。”

好在幾個孩子都是經曆過不少事情的,見古沢仟島確實沒有什麼大事,很快放下心來,說起他們來這裡除了送藥之外的第二件事。

“對了,仟島哥哥,玉子姐姐和冬哥想找你問一些事,”遞藥的那個孩子冷靜下來後,還有那麼幾分可靠的模樣,“本來是想讓你和慧麻姐姐一起過去的,但是……”

現在慧麻卻已經死去了,就隻剩下古沢仟島一個人。

古沢仟島點頭,目光看向旁邊已經冰冷的屍體,說道:“慧麻、姐姐,她以前就已經跟我說過,如果有一天她死了……我應該怎麼做這樣的假設了。”

——流浪的孤兒們不需要陵墓,不需要黃土,隻需要像其他人一樣,輕輕地往海裡一拋就可以了。

她慶幸橫濱靠海,自己的屍體不會被衝上岸邊,而是會很快被海裡的魚群分食乾淨。

古沢仟島從記憶力感覺出了慧麻對死亡的釋然——在每個人都想拚命活著的環境裡,這個少女卻早已經對死亡坦然。

其他人不知道慧麻跟古沢仟島說了什麼,隻能在他說完後跟著面面相覷。

“那……仟島哥哥在安葬好慧麻姐姐之後,快點到老地方集合吧,冬哥和玉子姐姐都在等你。”他們囑咐完後,就離開了這裡。

畢竟並不是人人都會憐惜流浪的孤兒,現在戰亂後橫濱基本能算被割裂給外國,整個城市都還在動蕩的時期裡,這樣的苦難層出不窮,各式各樣,普通人能好好活著都格外艱難。

古沢仟島揮手跟他們告彆了,隨後吃力地將慧麻的屍體抱起來,往靠近海的地方走去。

慶幸古沢仟島曾經是在父母的關愛中長大,力氣就算經曆了兩個月的流浪也比一般孩子要大,抱起骨瘦如柴的慧麻隻是勉強吃力的程度,但從城市一路走到海邊還有很長一段距離。

他知道橫濱有個靠海的懸崖,文野有關於太宰中也十五歲的劇情裡,出現過這個令人難忘的地方,他猜測應該比自己走到海灘更近,也更加安全。

因為橫濱地理位置的原因,一個淪為租界的海港城市最危險的地方就是靠岸的海邊,一個無依無靠的孩子哪怕隻是路過那裡,也有被當成不懷好意的敵人而被外國人殺死的危險。

更何況現在的橫濱大街並不適合小孩到處亂躥,他隻能憑著記憶裡的路,找一些沒什麼危險的小路走。

那個懸崖反倒成了古沢仟島此時最好的選擇。

走走停停終於找到懸崖後,古沢仟島就用所剩無幾的力氣,將一路半拖半抱帶到這裡的慧麻,在她腰上綁上一塊大石頭,讓石頭帶著屍體墜落到海裡。

隨著一聲微弱的聲響,古沢仟島甚至連水花也看不到,那個記憶裡這個一直照顧自己兩個月的身影就沉進了浪花裡。

“安息吧,慧麻,還有……古沢仟島。”他雙手合十在面前,對著大海低聲念道,隨後毫不留情地轉身趕往他們這群人平常開會時所在的地方。

說是開會,實際上跟他們的煩惱大會一樣,基本上每天都要來一遍,幾乎都是對每天大街上的危險和食物供給問題的擔憂,偶爾還會摻雜一些對之後處境的憂慮和計劃——雖然在現在的古沢仟島看來,隻是一些不切實際卻能支撐他們繼續生存的幻想。

地點在橫濱中心公園西北邊的一棵樹後面,古沢仟島過去的時候,已經有兩個人等在那了,少年是被稱為冬哥的那位,不安地在附近轉圈走動,而少女玉子則是一邊安慰他一邊不時地眺望,發現古沢仟島的身影後才喜出望外地拉住冬。

“仟島你終於來了!慧麻呢?”玉子張望了一陣,沒看見另一個人影,詢問完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閉上了嘴轉移話題般對冬說道:“冬,你那邊最近應該沒什麼問題吧。”

“嗯,收留了幾個新的成員,加起之前的,一共十七個人了。”冬也發現了,順著玉子的話開了口,看向古沢仟島,“我們的人手不夠了,哪怕加上幾個已經懂事的孩子,靠我們這些人要養活大家很困難。”

“現在的天氣很熱,能吃的食物每天都很少,我們連垃圾桶都沒放過,除去一些很危險的地方,基本上靠那些店長和好心人的接濟,還有偶爾能搶到的一點官方的救濟食物……這樣下去彆說冬天,我們可能連這個月都沒辦法熬過。”玉子說著說著,聲音越來越小。

他搶過了話題,繼續說:“而且我們之中還有更小孩子,要是沒有增加食物的辦法,可能我們要去想辦法偷或者搶/劫來維生了,面臨的生命威脅也更大,但不這麼做我們這樣的團體遲早要解散。仟島你覺得呢?”

冬沒有像玉子那樣的道德觀,或者說他從最開始就想過要走上這樣的路。

——或許這也抱著那麼一絲犧牲幾個人,繼續維持團體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