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深深吸了一口涼氣,季克己宕機的大腦被“安西王霍允”幾個大字敲得清醒過來。
這位大將軍,絕對是本朝數得上的“大英雄”。
身份貴重,滿門忠烈。
西北的那場戰役,他以全家慘死為代價,狠狠重創了來犯的胡虜可汗。
嚇得對方,三十年不敢出兵。
所以, 霍家不隻是忠烈,還對國朝有著極大的功勳啊。
霍家僅剩的那滴血脈,有時比皇家血脈還要尊貴。
聖人不能背負“慢待功臣,苛待遺孤”的罵名啊。
不說史筆如刀了,就是軍中的老將,京中的讀書人也不答應。
尤其是已經有了永嘉公主的例子, 這位是青年早亡啊。
雖然是病死的, 但皇家也有一定的責任。
韓太後:……真的冤枉啊。
當初她會把養女嫁回娘家,確實有點兒小私心, 但也是真的為了養女好。
她總想著,那是韓家,全族的富貴都靠著自己。
不看血緣關係,隻看著她這個太後,也會善待她養大的永嘉公主。
然而,韓太後卻忘了,韓家確實是她的娘家,卻不是她在當家。
她的弟妹,韓家的國公夫人,也有自己的考慮——人家想要親上加親,讓自己的侄女兒當兒媳婦。
國公夫人還十分嫌棄永嘉公主。
第一,隻是個假公主,並不是皇家血脈;
第二, 六親死絕, 顯然是個命硬的。
韓衝是她最疼愛、最有出息的兒子,他的婚事, 自己卻做不得主。
太後賜婚,國公夫人不滿也不敢表露, 還要“歡天喜地”的接受這門婚事。
韓衝呢,確實是韓家最優秀、最拿得出手的子弟。
可他也驕傲啊。
他或許不會像親娘那般嫌棄永嘉公主,卻也不會像正常駙馬般討好。
永嘉公主本身也是個驕傲的人。
兩個性子剛強的人湊到一起,很容易產生矛盾。
有了矛盾,誰都不肯退讓,次數多了,也就成了怨偶。
而永嘉公主到底是個女子,還是個“六親死絕”的孤女,恰巧又生了孩子,幾個原因加在一起,竟讓她鬱結於心,最終鬱鬱而亡。
如果永嘉公主是真公主,如果她嫁的不是太後最看重的親侄子,哪怕是病死,駙馬也要被問罪。
一個弄不好,還會連累全家吃斷頭飯。
偏偏永嘉公主是養女,偏偏她的婆家是太後的娘家,太後夾在中間左右為難。
最後,永嘉公主病死的事,還是被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而韓衝呢, 也隻是被太後象征性的“流放”在地方,幾年不許他升遷回京。
太後覺得,自己已經為養女做了主。
可世人都知道,她到底還是偏心了娘家。
永嘉公主不是普通的養女啊,她是忠烈之後。
她的死,皇家已經有了背負功臣的罵名。
所以,到了南平郡主那兒,太後許是愧疚加心疼,皇帝許是為了平息某些謠言,這對至尊母子對南平郡主幾近寵愛之能事。
她的地位,在京城,在皇宮,都十分的超然。
說句不好聽的,季小弟哪怕衝撞了一個真正的公主,也不至於這麼嚴重。
季克己不傻,相反他很聰明。
他隻是這幾年過得太順,被捧得太高,心有些飄。
且,他到底見識少了些,缺乏一定的政治素養。
鄭大郎一番提點,季克己瞬間明白了過來。
唰!
他的後背冒出了一層冷汗。
“大兄,這、這可如何是好?”
“我、我要不要親自去韓家賠禮道歉?”
季克己心裡發慌,他已經意識到,這件事如果處理不好,可能還會連累自己!
小七郎也是,什麼都不懂,就敢在京城橫衝直闖。
真當我這個大哥是個什麼大人物不成?
我隻是個舉人!
就算我中了進士,被授了官,也要從六七品開始熬。
而京城裡,最不缺的就是官兒!
“不用!賠禮的事兒,阿翁會去。”
鄭大郎見季克己還知道害怕,便知道這人還有些救。
他淡淡的說,“而且,貴人的護衛當場懲戒了小七郎,就是表明,此事已經了結。”
如果人家護衛沒有動手,這事兒才麻煩呢。
季克己滿臉羞愧,拱手對鄭大郎說道,“都怪我沒有管教好家人,惹出了禍端,連累了外祖父!”
季克己明白鄭大郎這番話的意思——
事情雖然了結了,但小七郎當街喊出了“鄭閣老”的名諱,鄭啟這個當事人就不能裝死。
他必須派人,甚至是親自前往韓家致歉。
這時韓家若是不計較,此事才算是徹底完結。
看著季克己對著自己一揖到地,不再一副無知的倨傲,鄭大郎眼底才算有了幾分溫度。
不過,這個季小四還是需要考察,另外也需要聽聽妹妹的意見。
……
“我?”
鄭晚君有些奇怪,不太明白兄長的意思。
“君兒,你從小就早慧,有著七竅玲瓏心。”
鄭大郎卻沒有把話說的太明白。
他意味深長的看著自家妹妹。
鄭大郎不是妹控,嚴格說來,他與鄭晚君這個唯一的妹妹並沒有太多的感情。
但,他是祖父、大伯教養出來的,完美的世家長子。
他對父母、弟弟妹妹等,有感情,但更多的是一種責任。
他“習慣”將這些親人納入他的羽翼之下。
所以,發現了妹婿的不足,他第一個反應就是能不能救,妹妹願不願意救。
妹妹想繼續跟妹婿過日子,鄭大郎是一種處理方式。
妹妹若是厭棄了這個白眼狼,想要和離,鄭大郎則會采取另一種方式。
在鄭大郎看來,鄭晚君與季克己的婚事,本來就非常不合適。
是自己的父親不靠譜,生生害了妹妹。
他作為鄭家四房頂門立戶的嫡長子,有責任、有義務幫妹妹做主!
鄭大郎相信,以妹妹的聰慧,她應該能夠察覺到季克己的問題。
還有那個什麼表妹,那麼一個大活人,妹妹應該也能看到。
鄭晚君在大哥犀利的目光下,竟有種無所遁形的感覺。
她根本就說不出自欺欺人的話。
她在季家,雖然一言九鼎,卻很累。
糊塗的公婆,極品小叔子和小姑子,還有一個居心叵測的馮表妹。
而季克己,也變得不像是當年的季小四了。
他就是個鳳凰男,未來還有可能想要軟飯硬吃、忘恩負義。
古代的小三是合法的。
鄭晚君卻容不得自己的婚姻裡有第三個人。
她是低嫁啊,如果還要委曲求全,那就太賤了。
和離?
嗬,天下烏鴉一般黑。
沒有季小四,還有王小四、劉小四。
而她與季小四之間還有青梅竹馬的感情,有著救助提攜的恩情,還有、孩子!
鄭晚君下意識的扶上了自己的肚皮,肚皮微微鼓起了一個小腳丫。
肚子的孩子再有兩三個月就會降生。
還有一個年滿一周歲的兒子!
她,她真的能乾脆利索的跟季小四和離?
素來爽利的穿越女鄭晚君,此刻的眼底,開始有了迷茫。
鄭大郎將鄭晚君的眼神動作都看在了眼裡,他在心底微微歎息:也罷,看在妹妹的面子上,再試試吧。
……
季家一行人,剛進城,就被一通杖責嚇得沒了精氣神兒。
季小弟臥床養傷,季小妹也格外安分。
季克己去拜見了鄭閣老和鄭大伯。
原以為,這位祖父會責怪他,但季克己還是看到了一個笑如春分、和煦慈愛的長輩。
但,季克己卻沒有半點放鬆。
被鄭閣老、鄭大伯相繼考校了一番,他離開的時候,整個後背都是濕的。
他這才深刻體會到,“不過如此”的鄭家,其實深不可測。
鄭閣老和鄭大伯,更是一對老狐狸。
那種城府,那種骨子裡透出來的犀利,跟鄭先生完全不一樣。
季克己站在鄭家給自己安排的小院門外,秋風一吹,整個人都忍不住打起了寒顫。
隨後,鄭大郎就開始帶著季克己去訪友,參加一些年輕人的詩會、聚會等。
閒暇之餘,鄭大郎還會跟季克己分享大伯父在刑部看到的一些案卷。
“不要死讀書,還是要通曉一些人情世故。”
“還有《大周律》,也要熟記。”
鄭大郎專門送給了季克己一本本朝的律法。
季克己已經麻木了。
來到京城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他的心受到了數次的打擊。
某次聚會,一個在翰林院熬資曆的小官,那般殷勤,季克己原本還十分不屑。
仔細詢問才知道,這個看起來有些卑微的小官兒,竟是前前科的榜眼。
榜眼啊,一甲第二名!
卻並沒有一步登天。
六年了,還隻是個六品的小官兒。
為了謀個缺兒,不惜卑躬屈膝的討好權貴!
還有故意高談闊論引人注意的才子,還有當街攔貴人的車馬遞行卷的士子……
跟那些人比起來,季克己所謂的“才華”,真的不值一提。
而他們,還在底層,鬱鬱不得誌!
京中的種種“奇聞”,季克己先是驚歎,再是心慌,然後就是默默的深思。
他再也沒有心思跟馮表妹說些心裡話,而是一有時間就陪著鄭晚君。
鄭晚君望著季克己熟悉又陌生的臉,慢慢的,她下定了決心……
PS:季小四和原女主的故事告一段落,咳咳,他們不會變成反派,隻是對照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