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姐，你怎麼就病成這個樣子了？”

“人呢？怎麼隻有一個三等小丫鬟？佩蘭呢？她去哪兒了？

“去請夫人了？去了多久？怎麼還不回來？”

昏昏沉沉間，顧傾城隱約聽到一個婦人的哭喊聲。

她的聲音聽著很耳熟，顧傾城擁有原主的所有記憶，略略一想，便猜到了那人是誰。

不是旁人，恰是原主“周傾城”的奶娘。

不過，幾天前，真假千金的事兒鬨了出來。

在顧家的那個孩子，長得跟侯府的大姑奶奶十分相似。

都說侄女肖姑，基本上可以斷定，那個叫顧二丫的孩子，就是被抱錯的真千金。

侯夫人李氏一共生了兩個，一男一女，男丁是世子，雖然算不得多優秀，可也不是那等紈絝、敗家子。

太夫人、侯爺都當成眼珠兒、命根子。

他，應該也不是假的。

那麼唯一能夠確定是西貝貨的，就是周傾城了。

侯府的下人們，大多都是家生子，消息十分靈通，也最會揣摩主人的意思。

雖然侯爺和李夫人都沒有否定周傾城侯府大小姐的身份，但這對夫妻，明顯對周傾城很是冷淡。

李夫人還好些，到底是自己養大的孩子，忙著派人去接親生女兒的時候，偶爾還會問詢一兩句有關周傾城的事兒。

侯爺是個男人，沒有親手養育的感情，骨子裡又格外看重血脈，對周傾城這個疑似抱錯的女兒就格外冷淡。

太夫人身邊的丫鬟，甚至親耳聽到侯爺悄悄跟太夫人商量，要不要改族譜——

在族譜上，周傾城可是嫡長女。

靖寧侯府富貴，不缺養活一個女孩兒的花銷，可嫡長女的名分，卻不能讓個農戶家的野丫頭占據。

侯府能夠給周傾城一個養女的身份，說出去，都會被人讚一聲厚道。

侯爺說要改族譜，也在情理之中。

這話，很快就在侯府的奴婢、仆婦間流傳開來。

葳蕤院的上上下下都慌了。

要知道，李夫人看重周傾城這個女兒，給葳蕤院挑選的都是極好的家生子——能乾、靠得住。

往上數好幾代人，都是侯府的奴婢。

這樣“根紅苗正”的奴仆，他們的父母長輩，大多都在侯府的某些地方當管事。

辦起事來，格外順手。

然而，這樣的奴仆，有利也有弊。

周傾城這個主子風光的時候，她們可以錦上添花。

可一旦跌落塵埃，她們跑得比誰都快。

都是家生子，家裡都在侯府當差，想要給她們調換個主子，簡直不要太簡單。

不過短短幾天的功夫，周傾城就從曾經的前呼後擁，變成了隻有小貓兩三隻。

就連她最倚重、最信任的奶娘雲嬤嬤，也以“老邁”為由辭去了侯府的差事，被兒子接出去養老。

此刻，趴在床榻前抹眼淚的老婦人，就是雲嬤嬤。

顧傾城：……

人啊，就是這麼的矛盾。

雲嬤嬤不是不夠忠心，隻是人有親疏遠近。

周傾城確實是被雲嬤嬤奶大的孩子，可雲嬤嬤不是孤家寡人。

她還有一大家子的親人。

她不能為了一個假千金，而耽誤了兒孫們的前程。

不過，雲嬤嬤到底放心不下周傾城，在被兒子送回老家之前，特意找了個機會，悄悄跑回來再看周傾城一眼。

正巧就目睹了“周傾城”可憐兮兮的病倒在床上的淒涼畫面。

雲嬤嬤一時心疼，絮絮叨叨的說了許多。

說到最後，她有些困惑的低低咕噥了一句：

“……唉，夫人也是，明明過去她最疼小姐，比疼世子還疼你，怎麼忽然就變了？”

半是清醒半是昏迷的顧傾城聽到這話，也忍不住在心底發問：是啊，李夫人怎麼說變就變了呢？

顧傾城在原主的記憶中清晰的看到，從小到大，李夫人對周傾城都非常好。

顧傾城自己也做過母親，她非常清楚在撫養兒女的過程中，一個母親所付出的心血與情感。

她覺得，十幾年的母女感情，不會因為血脈而切斷。

男人肯定更看重血脈，而做母親的，則會更看重自己一點一滴的付出。

當然，也不是說做母親的就會忽略親生的孩子，她們更多的會為難，會想要“兩全其美”。

即親生女兒和養女都要，再好好的補償親生女兒。

李氏對周傾城的態度就有些奇怪。

顧傾城的智商，有一小部分被她拿去換顏值了。

但，她還保有普通人的大腦。

默默的，她將這個疑問藏在了心底。

“小姐，老奴對不住您，不能再伺候您了。您以後一定要多多保重！”

說完這話，趁著沒有被人發現，雲嬤嬤又悄悄的離開了。

她前腳剛走，李氏就帶著一群人，大張旗鼓的趕了過來。

“傾城！我的兒，你怎麼了？”

人還沒有走進院子，李氏就急切的喊上了。

她滿臉擔心，像極了一個擔心女兒的慈母。

可她眼底又有猶豫。

知道內情的人，看了她的模樣，也能理解：疼了十幾年的孩子，卻不是自己親生的。

她親生的女兒卻代替周傾城吃了十幾年的苦。

這李夫人啊，再次面對周傾城，是疼也不是、不疼也不是。

左右為難，好不可憐！

除了自己付出的感情，以及要顧及親生女兒的感受外，李氏還有一個顧慮——世子周儀。

因為抱錯而牽扯到的三個孩子，隻有顧二丫，也就是顧寶珠能夠確定身份。

周傾城和世子周儀，他們哪個是真、哪個是假卻不好判斷。

如果李氏除了周儀沒有其他的親生兒子還好，偏偏在生了龍鳳胎的五年後，李氏又生了一個兒子。

她的嫡次子、侯爺的第四子周仁。

今年周仁已經十一歲了，身體康健，聰明好學，深受侯爺夫婦的疼愛。

就連親手養大了長孫周儀、繼而偏心這個孫子的太夫人，也對這個爭氣上進的小孫子十分喜歡。

是的，周儀剛過滿月，就被太夫人抱去撫養。

李氏這個做母親的，跟周儀反倒不是很親近。

所以，李氏就有了“嫌疑”——她討厭被婆婆養大的長子，隻喜歡自己親自撫養的次子。

她極有可能會利用真假千金的事兒，否定周儀的身份。

沒人懷疑周儀不是李氏親生的，可李氏卻有這麼做的動機。

古往今來，偏心的母親簡直不要太多。

否則，就不會有“鄭伯克段於鄢”的典故。

李氏估計自己也清楚這一點，她更要避嫌。

她不能表現的對周傾城太過親近。

可徹底的冷漠，李氏也做不到，畢竟她京城貴婦中有名的知書達理、溫柔善良的賢婦。

連自己身邊的老仆，李氏都能十分優待，更何況自己一手養大的女兒？！

李氏為難啊，她也必須為難。

這分寸，著實不好拿捏。

李氏用力握緊帕子，眼底閃過一抹堅毅——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再難，也要走下去！

“唉，你這孩子，就是敏感多思！”

“母親不是不要你，實在是當年的事一團亂，我到現在心裡還是亂糟糟的。”

一邊往裡間走，李氏一邊無奈的絮叨著。

隻是，當她走到床榻近前，看到臉色慘白、昏迷不醒的“周傾城”時，禁不住變了臉色。

這丫頭的情況看著似乎真的不好了！

還有，幾日不見，她怎麼變得這麼好看？

李氏知道周傾城長得美，既不像她、也不像侯爺。

咳咳，她和侯爺都隻能算是模樣周正，還不如那個她厭惡的大姑姐。

周傾城卻是難得的美人兒，再加上她身子骨弱，讓她平添一種嬌嬌怯怯、弱不禁風的氣質。

女人看了都忍不住憐惜，更何況那些大男人。

過去的周傾城就已經很美了，而此刻的周傾城美得不似凡人。

哪怕病得憔悴不堪，哪怕閉著眼睛，卻仍美得讓人窒息。

什麼叫傾國傾城？

什麼叫禍國殃民？

所有形容絕世美人的詞兒，在周傾城的身上得到了完美詮釋。

忽然，李氏笑了，她終於有辦法邁出那最難的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