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2 章 血肉苦弱(22)(一更+二更+36.4w三更)(1 / 1)

可能過去了很長時間。

也可能隻過去了幾分鐘。

白燼述聽見懷嘉木的聲音:“不能在這裡待太久,我們得走了。”

這聲音似乎來自一些很遠的地方,混雜著大大小小的雜音和不少他也分辨不出是風聲雨聲還是劇烈而嘈雜的心跳聲的聲音,讓他一時間分不清這是真的有人在說話,還是這聲音也屬於他的一種幻聽。

“能聽見嗎?”過去幾秒鐘,聲音再次響起來。

白燼述本能地輕輕點了幾下頭。

“那還能走路嗎?”說話者異常耐心。

他深吸一口氣,試圖從地上站起來。

失敗了。

佘莫楚的手腳都在不受控製地發抖,不是憤怒,憤怒在這種時候已經無法驅動他的軀體了,能夠掌控這具皮囊的隻有悲哀。

非常沉重的悲哀,從內而外一寸一寸透出來,像是一片山脈都壓在了這幅單薄的身體上,讓他在這個瞬間除了顫抖無法做出任何反應。

太狼狽了。

鮮紅的破敗的潮濕的環境裡,半跪在一具巨鳥屍體前被淋了個透徹的少年。

雨絲攜帶著腐蝕般地疼痛自上而下衝刷過他的身體,再順著發絲滴落,砸到地上,彙集成水流,流向四面八方。

屏幕上從未如此安靜過,直播間熱度不低,但出奇默契地,沒有一個人在這個時候說話。

白燼述深深吸了一口氣,想要再次努力站起來。

而下一秒,有人在他耳邊輕輕歎了一口氣:“那抱住我脖子。”

一隻手繞過他的背和膝蓋,把他打橫抱了起來。

白燼述反應了幾秒,才理解了自己現在的情況,遲鈍地把頭埋到了懷嘉木的肩膀上。

他這時候不想去思考懷嘉木是怎麼出現在這裡的,他也不想去思考那個已經在他腦海中盤旋幾圈呼之欲出的答案,他隻是想短暫地休息一下。

濃重的疲憊卷席了他。

過了好長一段時間,屏幕中終於飄過了第一行字:

【怎麼會是密大……】

【我熬夜到這個點不是為了看這個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要sancheck了我真的要sancheck了,怎麼會是密大啊?】

【……你才是要sancheck嗎?我感覺我都過了兩個判定了,剛才意識到地上的馬賽克是顧強的時候,我腦子都嗡的一聲。】

【我不能接受,所以這裡出現的所有克係生物都是密大的混血學生?】

【彆說你了,這裡沒一個人能接受。】

【為什麼啊,不是為什麼啊!這些人知道他們會死嗎?】

【那必然是不知道的……】

【所以密大裡面早早有人知道他們會死對嗎?那個裘嫻君的姥爺不允許她進行動小隊,非要讓她去科學院,是因為他早就知道行動小隊上到地上是送死的……】

【那密大

收這些混血學生,是早就打算好了讓他們去死吧……】

【彆一口一個密大了,看著真惡心,誰說這東西是密大了?】

【說不定幾百年前分為九份的事後,密大就已經不是密大了呢,人家現在可叫科學院。】

【所以沒人在意這個抱走主的人是誰對吧。】

【家人你能彆提主了嗎,你沒發現我們都在轉移話題儘量不想起來這茬嗎,我現在一想之前十二個小時,彆說主了,我都要碎了……】

【你們先聊吧……我屍體有點不舒服,好像死掉了,我先去埋一下。】

【我屍體也不太舒服,可能碎掉了。】

……

懷嘉木來的時候似乎就沒有撐傘,應該是知道舊雨會對他造成一些傷害,白燼述被抱起來之後,感覺有什麼東西被蓋在了他的身上。

似乎是一件外套。

外套隔絕了外部的雨滴,也淺淺搭建出了一個狹窄而昏暗的空間,白燼述把頭埋在他的肩膀上,感覺到了一種難以形容的安定感。

懷嘉木應該從來沒來過zone08的城中村,但他好像對自己即將去什麼地方有著非常清晰的目標地點,雖然走在這裡的時候對周圍的環境很生疏,但並不是在無頭蒼蠅似的亂走。

他是有目的地的。

白燼述趴在他的肩膀上,感覺周圍的雨聲稍微小了一點,他似乎走進了某個建築物內部,身後走路的聲音由遠及近,有人走了過來。

“詩人?”那個人的聲音帶著點慶幸和驚訝,“我們收到信息的時候還以為是……沒想到您真的來了。”

“嗯,”懷嘉木的回答很簡潔,“趕緊走。”

“詩人,我們這裡還差一個人,”說話的那個人有點急,“能再等十分鐘左右嗎,到了提前定好的集合時間要是人還沒來我們再走。”

“不用……”就在這人落下之前,懷嘉木身後出現一個虛弱的女聲,“我來了,走。”

“你怎麼搞成這樣子的!”說話的那個人趕緊跑到她身邊扶住她,“先包紮一下,我們……”

“走,”虛弱的女聲打斷道,“死不了,不要浪費時間了。”

白燼述隻覺得這聲音熟悉,而彈幕則是遲鈍了幾秒鐘之後驟然炸開。

【我去這不是薄君嗎?】

【啊?所以帶走主的人和薄君那個邪.教是一夥的?】

【之前不是這個人叫他詩人……】

【這個邪.教說的那個話!之前主不是查到過,這個邪.教他們說的那段文字裡面第一句,就是幾百年前一個傳奇詩人寫的詩……】

【所以那不是幾百年前的人嗎???】

【轉生?】

【轉生難道不是zone08的騙局嗎?】

【你彆問我,我也不清楚啊,我感覺我這會腦子也轉不過來。】

【我也……所以這人誰啊到底?】

【詩人啊。】

【……我問

的不是這個。】

【估計是探索隊員裡面少了的那個人吧,和主一起進來,然後在簽到之前就離開了大部隊那個。】

屏幕內,他們現在所在的地方是一個很小的地下室。

和城中村中大部分的地下停車場臨時避難點不同,這個地下室一看就是私人的,大概隻有五十多平,卻擠了十幾個人,大部分人身上都帶著傷。

其中傷的最重,衣服還在滴水的就是從外面剛剛進來的薄君。

看起來懷嘉木的地位還是一如既往的高,一路上甚至沒人問他懷裡抱著的人是誰。

“齊了的話現在就走。”

“等一下,”白燼述一隻手掀開了一點蓋在他身上的外套,聲音虛弱程度簡直不亞於薄君,“還有人沒來。”

被詩人一路抱進來的人終於開口,不少人都詫異地看了過來。

他打開臨時群聊,看見群聊中的另外六個人已經發了一堆消息:

【張鹿:下舊雨了,楚哥我們這邊收隊了。】

【衛野:楚哥你在哪?】

【明清嶸:@佘莫楚,楚哥?】

【衛野:飛行器來了,楚哥你在哪裡啊?】

【賈勵:@佘莫楚,楚哥,機動小隊開始收隊了,我們是跟著大部隊走還是等你啊?】

【司盼旋:楚哥你在城中村深處?】

……

接下來的幾十條全部都是這些人在艾特他。

白燼述手指在屏幕上點了幾下。

【佘莫楚:地址。】

【佘莫楚:[定位地點]】

群聊內回的很快。

【張鹿:我去嚇死我們了,楚哥你沒事吧?我們一直在外圍等你,現在大部分機動小隊隊員都走了,飛行器待會還有最後一班,我們快點還趕得及。】

【司盼旋:我們現在過來!】

【衛野:楚哥你沒事吧?需要我們這裡帶一些裝備或者什麼什麼東西來嗎?】

……

瞬間又刷了十幾條。

白燼述緩緩深吸一口氣:【佘莫楚:不要,快點。】

他發完消息抬起頭,正好對上薄君的眼神。

她的臉色蒼白的簡直讓人感覺下一秒就要當場昏迷,渾身濕的宛如落湯雞,成串的水珠從她的頭發上滴下來,渾身上下都是大大小小的傷口。

白燼述之前在災難原點28層見到她的時候她身上還沒有這麼多傷,現在看來,這些傷痕大部分可能是後面才出現的。

顧強說她被T隊控製了起來,想必她來遲了也是因為從T隊的控製中逃離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或者說……她能逃出來是因為T隊大部分隊員已經不能稱之為人了。

顧強……

想到這個名字,白燼述又緩緩吐出一口氣,垂下眼睛。

他眼前浮現的還是那具龐大的鳥類屍體,隻覺得呼吸都滯澀,有一口氣堵在胸口怎麼也上不來。

薄君一邊伸手任由同伴包紮,一邊歪著頭看他。

比起之前看他的那種平靜的古井無波似的眼神,她現在的視線中居然帶上了一絲親切,看他的眼神友善極了。

或許是因為現在抱著他的人。

白燼述避開她的眼神,低聲說道:“再等三分鐘。”

張鹿他們很快就能到這裡。

“好。”懷嘉木回答完之後頓了一下,騰出一隻手幫他拉了拉外套的領口,重新讓他回到了這片黑暗中。

像是一個令人安心的殼。

張鹿他們來的很快,薄君包紮好雙手之後,這六個人就來了這件地下室之前。

“你不是那個……”張鹿看見薄君之後也驚訝了一瞬間嗎,“楚哥呢?”

“那呢,”薄君指了一下白燼述的方向,她十幾秒之前已經吃下了一管濃縮營養劑,臉色正在恢複正常的紅潤,聲音也好起來了不少:“彆浪費時間了,有什麼事情回頭再說,待會你們問什麼我答什麼,再不走我們要來不及了。”

整個地下室的人都隨著這一句話動了起來,人群再次走入雨中,一頭霧水得不到解答又不知道他們中的頂梁柱佘莫楚發生了什麼的探索隊員們隻能莫名其妙跟上。

雨中,薄君飛快點了幾個人的名字:“你們幾個去護衛艦,走18-S航線。”

“那條不安全了,”懷嘉木開口,“我就是從那條線過來的。”

“……那怎麼辦?”薄君愣了一下。

“走58-B線,”懷嘉木像是早就想好了似的,脫口而出,“從zone05那邊繞行,經停自由港,從死亡焦土上過去。”

“死亡焦土……”薄君聲音猶豫,有點擔憂。

“隻要飛的足夠高就沒事,”懷嘉木語氣篤定,“現在zone05到zone09都在禁空範圍內,死亡焦土附近的航班不可能迫降,隻能在空中安全高度盤旋,我們不會很顯眼。”

“行,”薄君飛快答應,“那護衛艦就從五艘降到三艘?”

她在征求懷嘉木的意見。

“一艘不留,”懷嘉木回答簡潔,“護衛艦防護等級不夠,民航商船不需要護衛艦。”

“……我知道了。”她沉默幾秒,轉頭對身後的人說道,“城區的人齊了嗎?”

有人回答道:“齊了。”

“既然沒有護衛艦的話……”薄君思考了一瞬間,“那我們從哪裡離開?現在zone08所有對外港口可都是封鎖的,隻有天上那個縫隙能出,但是民航現在禁空了。”

“呃……機動小隊有權限?”張鹿雖然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但是現在這個情況似乎是佘莫楚又和薄君聯合了,正在急著離開zone08,她試探著開口,“我們都是機動小隊的隊員,臨時征用民用飛行器表明身份是可以起飛的。”

“那你們會被通緝。”薄君皺眉。

“通緝就……通緝了唄。”張鹿聳聳肩。

她們又不是真的這

個世界的人,被通緝就被通緝,十五天任務時間結束後離開這裡,他們走後哪管洪水滔天。()

薄君的眼神複雜了一瞬間:……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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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一切就異常順利。

他們進入了一艘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被藏到城中村深處的大型飛行器,除了和他們一起從城中村裡出來的十幾個人之外,過了一會,又在zone08的城區邊緣處上來了了幾十個人。

張鹿從這些人中見到了幾個眼熟的面孔,似乎是之前在zone08城區的庇護所中領讀那些文字的人。

這些人上飛行器之後也表情驚訝地看向懷嘉木,叫他“詩人”。

薄君的地位似乎很高,除了懷嘉木之外,所有人都聽她的話,在張鹿他們的配合下,這艘大型飛行器成功進入了zone08的城市領空,然後在某個瞬間猛地一個加速,猛地躥進了天上鋼鐵軟管組成的叢林中。

“坐穩了,”駕駛飛行器的是個聲音甜美的甜妹,張鹿記得她就是領讀那段文字中的一個,在穿過裂隙後的一瞬間,客艙內廣播中傳來她張揚肆意的聲音,“接下來我們要亡命奔逃,上演速度與激.情了!”

“那是啥玩意?”客艙裡有人扯著嗓子喊道。

“電影啊,”廣播裡駕駛員的聲音詫異,“你沒看過啊?上上上個世紀很經典的ip。”

“沒看過,”那人撇嘴,“我上次看電影還是三年前,那個雙馬尾演的,演技稀爛。”

“黛黛啊,”有人接話道,“我還下載了她的最新電影打算路上看,來來來一起。”

這兩個人興致盎然湊到一起,還沒等幕布打開,飛行器就猛地一個提速一個偏移,把兩人摔了個狗啃泥。

“甄纖鴻你特麼……”倆人罵罵咧咧。

“怪我啊,都叫你們坐好了,”廣播裡的聲音笑嘻嘻,“趕緊係安全帶吧,要穿過隔離區了。”

飛行器在空中穿梭,在駕駛員高超的駕駛技巧下,險之又險避過每一條橫在航線上的軟管。

“禮帽面板!”衛野忽然叫了一聲。

司盼旋偏頭一看,他的禮帽面板已經變成一片漆黑,隻有一個鮮紅的三角形感歎號橫在屏幕中間。

“我的也是……”她低下頭,皺皺眉。

“我們被zone08鎖定了,你們被發現了,”薄君靠在座位上,長舒一口氣,打開旁邊的對話話筒,“纖鴻,快點出去。”

“知道啦——放一百個心吧,現在zone08亂成一團,死的比活的多,他們沒有人手追出來的,”廣播中的聲音拖著音調,“還有最後五空裡,四,三,二,一,抓穩!”

飛行器劇烈地抖動,逼得每一個坐在裡面的人都不得不手腳並用抓住自己面前的任何東西穩住身體,長達一分鐘的劇烈抖動後,終於,飛行器恢複了平靜。

“蕪——”甄纖鴻怪叫一聲,“接下來可就廣闊天地任我飛了。”

“穩著點,”薄君打開話筒叮囑,“走58-B線

() 自由港。”

“知道知道,”飛行器一個完美的回旋,“等我往前開一段演一下他們,進了暗區再掉頭,讓他們不知道我們怎麼走。”

客艙內,其他人都紛紛習以為常,開始該乾什麼乾什麼,就探索隊員們不知道要說什麼好的時候,大家聽見一個沙啞的聲音:“窗戶外面是什麼?”

是佘莫楚。

大家紛紛看過去,看見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從“詩人”的懷裡出來,隻是身上還披著他的風衣,臉色蒼白的驚人,一白一紅的豎瞳正看向窗外。

“外面?真實的世界,你第一次見啊,”薄君端來一杯熱水塞到他手裡,一起遞過來的還有一管營養劑,“所以我一開始其實沒認錯人?你是詩人的人?”

白燼述沒有理她,眼神依舊停留在漆黑的窗戶上:“外面是什麼?”

“就是世界的真實,”薄君聳聳肩,乾脆把熱水放倒了他面前的桌子上,人也隨之坐在了他的對面,“zone08內的那個大罩子是防生環境係統,真正的世界就是這個樣子。”

“你們記憶裡所習以為常的藍天白雲,深空繁星,漫天雲霞,閃電雷霆……”她數著手指,一連串說了一堆,“全都是假的。”

“真正的天空就是這個樣,”她指了指外面,“什麼都沒有,混沌,黑暗,虛無。”

“那之前的那些飛行器……”明清嶸忍不住問道。

之前那些跨區域的飛行器就看不見真正的天空?

“那些飛行器的窗戶是假的啊,”薄君果然如同她之前所說的那樣,等上了飛行器什麼都說,這會白燼述不喝她帶來的熱水和營養劑,她乾脆就自己喝了,一邊喝一邊說道,“不然他們怎麼騙你們這種傻子啊。”

“……那我們怎麼知道你們這個窗戶是不是假的。”司盼旋忍不住吐槽。

“我們可不乾那種事,”薄君閉眼靠了回去,“你們隨便看吧,看個儘興,反正什麼也看不見。”

窗戶外面如同她所說的那樣,隻有黑暗,無儘的黑暗,如果不是白燼述和薄君都稱其為“窗戶”,大概所有人都把它當做一塊純黑的板子。

大家看了十幾分鐘,不得不承認確實沒什麼看的。

外面的世界隻有一片漆黑,太黑了,沒有任何光亮,他們這一艘飛行器飛行在其中,如同陷入了一片黑暗的泥沼,又像是行走在混沌的深淵中。

漆黑的窗戶倒映著明亮又溫暖的客艙,艙室內的大部分都包紮的包紮,休息的休息,都在距離他們比較遠的地方,這些人對“詩人”的態度過分尊敬又有點害怕,隻有薄君一個人湊了過來,主動接近了他們。

“那個……薄君,”張鹿看了一眼旁邊的佘莫楚,還是決定去打擾薄君,“你們到底是什麼人啊,zone08內發生了什麼。”

薄君睜開一隻眼睛看了看她:“你都上賊船了還不知道我們是乾嘛的?”

“還真不知道,”衛野異常誠懇,“我們就是跟著楚哥跑,他去哪我們去哪

。”

薄君抽抽嘴角,聲音有點不可思議:“那要是他出事怎麼辦啊?”

“楚哥怎麼會出事呢,”衛野在狗腿方面有很大發展空間,“他在這裡可是無敵的。”

經曆過前面十二個小時的奔波,佘莫楚在克係世界中的戰力沒有人會否認。

“那不一定吧,”薄君聳聳肩,“你看現在他就被科學院背刺的挺慘的。”

他們的對話終於引起了一點對話主角的注意。

白燼述收回視線,終於看向薄君:“你說的真相是什麼意思?”

“我說的真相還挺多的……”薄君想了想,“你想問哪個啊?”

白燼述:“所有。”

“那說起來可就長了,”她長長伸了個懶腰,“距離到自由港還有兩天半的時間,不要急,慢慢聽。”

“畢竟……”她意有所指地看了看旁邊的懷嘉木,“你是詩人的人,一下子得知的真相太多崩潰了我也不好交代,還挺不好接受的。”

在滿屏幕跟不上發展的彈幕問號中,白燼述沙啞著聲音:“好。”

他現在確實正在搖搖欲墜的邊緣,精神和身體的雙重疲憊讓他能撐到現在全憑一口氣。

現在一口氣散了,這句話剛說完,眼睛一閉就重新倒了回去。

“哎哎哎佘莫楚——”司盼旋嚇了一跳,“你沒事吧!”

一隻手比她更快接住了他。

“睡著了,”懷嘉木摸了一下他的脖子,“你們自便吧。”

接下來的12個小時,白燼述睡著的時間比醒著的時間多,清醒的大部分時間也都是在和薄君交流。

“嗯……如果你想問的是為什麼我讓你小心同伴,因為他們會變成克係生物,而變不成克係生物的行動小隊,等全城警報一開啟,你在他們的眼裡就是克係生物,”薄君有一搭沒一搭地攪著面前的炸醬面,心不在焉地回複,“彆那麼看我,這條線我追查了很久,在親眼見到之前,我其實也是不相信的。”

白燼述:“藥片。”

“藥片……藥片我們也具體不知道那是什麼成分,我隻能告訴你那多半是一種控製他們何時異變的藥物,在我到zone08之後和我接頭的人試圖研究出其中的成分,但是這種東西對正常人似乎並沒有任何用處。”

“科學院。”白燼述話語簡潔。

“就是科學院主使啊,你很難接受對吧,其實我能理解,你們這些高等學府出身的人很難接受這一點。”

“你們總覺得科學院是中立組織,是為了全人類的福祉奮鬥的最高學府,是人們能夠正常生活在這個世界上的唯一保障,”她張口介紹了一堆,“但是你們沒想過嗎?世界上真的有那麼多的克係生物嗎?”

“而如果沒有了克係生物,世界真的需要科學院嗎?”薄君往前湊了湊,“科學是怎麼在九個區域內都立足的呢,沒有背後掌權者的支持,他們真能做到獨善其身?研究和政治無關,但研究內容和如何推行研究結果可

就太有關了(),九個區域的總督想要搞他們多簡單∨()_[((),如果沒有默許,他們的行動小隊權限如何淩駕於官方組織機動隊伍之上?”

“你的意思是,zone08出現的大部分克係生物都是密大的……科學院的混血變的?就為了讓人們覺得克係生物無處不在,維持科學院的地位?”明清嶸忍不住插嘴。

“嗯哼,”薄君點點頭,“而且我可以很肯定告訴你們,所有區域都是這樣。”

“為什麼啊?”衛野有點不能接受,“那九個區域的總督怎麼可能接受時不時出現克係生物,時不時就有民眾死亡?”

克係生物可是會殺人的啊,之前那麼多克係生物,要死多少人。

“政治需要唄,都給你說了,科學院和他們背後有合作,合作各取所需罷了,”薄君語氣輕飄飄,“科學院需要克係生物維持自己的超然地位,九個區域也需要克係生物,需要時不時出現各種全城警報事件,需要人們依靠總督,依靠科學院,依靠這個城市生活,讓他們認為離了這裡就活不了。”

“如果沒有這麼多克係事件,沒有這麼多生命危險……”她漫不經心地戳弄著盤子裡的面條,“哪來的這麼多忠心的人民呢?”

“所以你們這次是為了讓更多的人意識到克係生物是行動小隊成員變的,”白燼述忽然抬頭,“上一次全城警報之後你們就破壞了所有人防工事,就是為了讓所有人都親眼見到這一幕。”

“差不多吧,”薄君吃了一口面,“zone08的表現比我想象中好,這要得益於我們在這裡的長線經營。”

“他們無所謂死人,你們不也是嗎?”屏幕中,佘莫楚的豎瞳毒蛇一樣盯著薄君的臉,聲音中帶著些壓抑不住的“嘶嘶”聲,讓他的嗓音聽著帶著沙啞,又像是破音,“這場所謂揭露真相的義舉中,死了多少人你不知道嗎?”

“佘莫楚,”薄君語氣很平靜,“我們從來沒說過我們做的是義舉,在追求真相的路上,死人是很正常的,我們也在儘量控製傷亡。而且就算那些行動小隊的人今天不死,未來他們也會死。我可能會死,這裡的所有人都有可能會死,但死亡沒有終點,謊言卻有。你可能會成為被犧牲的,也可能會成為造成災難的,但如果我們不揭露它,那就永遠有人犧牲,永遠有人被蒙在鼓裡造成災難。”

“你看見打破防護罩的那個人了嗎?”她放下筷子,表情平淡,“他打破zone08的防護罩,為我們創造了最後一條揭露真相的條件,寧願去死也要讓這裡的人知道,他們到底生活在怎樣一場謊言中。”

“他是zone08裡我的接頭人,也是一個混血,在得知真相後從zone08科學院行動小隊裡叛逃出來,逃到城中村裡,你認識的那個科學院派出來的顧強,其實是科學院派去城中村內追殺他的。”

“顧強不知道,”在她對面,佘莫楚的嘴唇抖動了兩下,“他甚至沒畢業,他以為自己是去查邪神的。”

“顧強當然不知道,他還沒有他帶的那條狗敏銳,每次他要查到

() 真相,都是我擋住的。不然為什麼科學院不讓行動小隊的人去,不就是因為顧強是學生嗎?最好騙的就是沒離開象牙塔的理想主義者了,”薄君收回了視線,“對了,藥片是我的接頭人從行動小隊裡帶出來的,你知道他想驗證什麼嗎?”

“……什麼。”這聲音很艱澀。

“科學院的課程裡說,每個人身上都攜帶著克係生物的基因,所以如果這種藥片會對行動小隊成員起到催化異化的副作用,那對正常人也會有,對吧,他在最後下決定之前,都以為那隻是一場副作用,但是他的第六感告訴他這種事情不能上報,所以他叛逃了,”她看了看佘莫楚的表情,砸下了最後一顆炸彈,“然後他發現,這東西其實隻是一個藥引。”

“你知道藥引是什麼意思嗎?”薄君歪了歪頭,“意思就是,每一場異化,每一次克係事件,每一場傷亡,每一個克係生物,都是他們親手規劃好,安排好,然後精準投放製造的。”

“藥片隻是一種藥引,一個引線,一個埋在所有人身體裡的開關,”她晃了晃手,不知道從哪裡取出來了一顆,丟到了白燼述眼前,“而這一切,這個世界中的所有痛苦和絕望,都是他們在背後操縱罷了。”

“我勸你忘記你在那裡上學時得知的一切信息,”薄君轉身離開,隻丟下一句話,“不要相信科學院的任何一句話。”

科學院才是製造了這一切災難的源頭。

這個消息對於探索隊員們來說雖然很炸裂,但並沒有造成太大的衝擊。

密大在他們的認知裡隻是克係世界中固定會刷新的一個調查員方組織,現在在某個特殊的世界中,這個組織不屬於調查員這一方了,或者說這個世界中的調查員一方並不代表正義,而是帶上了模棱兩可的政治含義和大概約等於反派的做派。

這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但對於佘莫楚來說,這消息簡直是致死性的。

他從來沒有想過密大會有這種可能。

用彈幕上的話來說大概就是:

【完了,主對密大有一種虔誠的信仰和信任。現在密大忽然背刺他,他受不了的。】

就像是邪.教徒會瘋狂的篤信自己的神一樣,佘莫楚也在瘋狂的篤信密大。

這裡是他在離開故土後的第一個錨點,也是成為了凡世不容的存在後第一個接納他的地方。

就像是恐怖遊戲裡絕對安全的安全屋安全點一樣,在他的思維中密大的定式就是這樣。

這種無往不利的定式讓他解決了無數世界危機,讓他哪怕在最危險最絕望的境地裡也不會失去希望。

無數人無數次把一切希望壓在他的身上,佘莫楚總會想,沒關係,如果他徹底完了,那還有密大呢。

他心懷死誌,就一往無前,因為他不是一個人。

而現在是了。

這三天過的兵荒馬亂。

他們先是狼狽從zone08中逃走,往日的對手薄君忽然就變成了同伴;接著又在外界的永夜

中行駛了兩天半(),得知這個世界的天空早就失去了任何星體的蹤跡?()_[((),成為了深淵般的一片漆黑;而後又是發現自己丟失的最後一個隊友就是邪.教頭子,他們叫他“詩人”。

和薄君最後的對話結束後,佘莫楚也就把自己關在房間裡關了兩天。

兩天後房門開的那天,佘莫楚的臉出現在門後,嚇了所有人一跳。

真相鮮血淋漓,歇斯底裡地從他身上撕下一塊肉來,幾乎剝去了他的一層皮。

隻是關在房門裡兩天,佘莫楚就隱隱有了一副形銷骨立,下一秒就能隨風飄去的飄渺仙氣。

卻更有水墨畫的感覺了。

光是看著他站在那裡,就能想象到這畫面如果出現在漫畫中,那個作者會怎樣用他最擅長的紅色從紙張上勾勒出仿佛鮮血濺就的輪廓。

每一筆都是從佘莫楚身體裡砸下來的血肉和泥,撕心裂肺地無聲地決絕地組成吊詭的線條。

太過於淒切了些。

隻有在這種時候所有人才能意識到,佘莫楚的這張臉,這片魂,這幅骨,確乎是隻有在絕望中才會最淋漓儘致的。

他是顆隻能在絕望裡開出花的殘酷種子,用血肉和死亡抽芽,最後孤注一擲的寧為玉碎。

但死,他也做不到。

——會有漫不經心的神明高高在上把佘莫楚挑挑揀揀拚湊起來,然後他滿身裂痕的、遍布縫隙的被推回人間。

太過於殘酷了些。

人間在那場浩劫後再未給過他分毫溫柔,隻有一觸即離曇花一現的火光。

佘莫楚在火光燃起的瞬間看見了無數曾經鮮活過的臉,還沒等看清他們都是誰,手中的火柴就燃儘了。

於是他也就燃儘了。

他是一團長長佇立在人世間的塵灰,百無聊賴的神明手下聊勝於無的飛屑。

太過於渺小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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