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進入基金會之後, 白燼述見過的需要反複探索的空間不多，隻有【夜之城】一個。

比起夜之城延續將近一年半的幾十次探索，【血肉苦弱】的六次實在算不上什麼, 如果不是資金消耗完畢，他是不會注意到這樣一個克蘇魯空間的。

克蘇魯在基金會的空間類型中屬於探索成功率很低的那一類, 白燼述一開始對這個空間不是很看好，但奈何現在是否追加投資的申請發到了他這裡, 為了做出更加有利於己方的判斷，他總得看一下這個空間的情況再回複。

這一看，就讓他看見了一些頗為微妙的探索內容。

【血肉苦弱】, 這名字聽起來讓人下意識想接一句“機械飛升”，很難想象居然是會出現在一個克係空間的自動命名中, 而不是出現在賽博朋克世界裡。

不過這空間的背景情況也不枉這個名字。

這是一個高度科技化的世界，比夜之城還要高級那麼一點。

在第一輪探索開荒隊員上交的規則中, 有兩條讓白燼述很感興趣。

1.這個空間徹底解決了san check的問題，他們發現了能夠對抗克係生物的最強武器, 那就是上傳自己的意識, 從一個肉.體凡胎變成精神網絡鏈接在一起的數字生命，徹底把“san值”這個概念從他們的生命中抹去。

沒有了“san 值”, 自然也就沒了“san check”, 也沒了“掉san”, 畢竟聽說過人類直面克係生物陷入癲狂的，但siri和小愛同學肯定不會。

上傳意識到雲端, 進入人類的第二世界，在數據流和代碼構成的伊甸園中，這些新人類們就算是在克係生物面前端著康師傅嗦泡面拿它下飯，都不會出現一點問題。

對於熟悉克蘇魯世界的人來說, 能夠徹底解決 san check的誘.惑力太大了，正是因為這一條開荒隊員開出來的規則，才騙得一眾倒黴投資者跟著投資，最後深陷套牢大坑，在投資者論壇裡報團取暖。

比起這條，下一條的規則就沒有那麼炸裂了。

2.這是一個徹底解決了san check的空間，也是一個人人都知道克係生物存在的世界。

在這個空間中，世界上存在克係生物不再是一些特殊組織和調查員們才知道的秘密，上至百歲老人，下至三歲孩童，這裡的所有人都知道自己的世界中存在著一些特殊的生物。

而這才是問題的關鍵。

白燼述靠在沙發上，單手翻開從【0106】的內部資料裡調檔出來的規則內容。

這空間中存在著兩種原住民，上傳意識接入精神網絡，從此再也不會被san check困擾的天上人，和生活在地上，沒有上傳意識的地下人。

天上人生活在數據構成的伊甸園中，地下人是被他們拋棄了的遺民，他們依舊是肉體凡胎，無法無視san check ，卻得知了這個世界中處處存在著克係生物。

從開荒隊伍的幾行報告中，白燼述幾乎已經能想到對於地下人，這個世界將會是什麼程度的殘酷。

“哎，白燼述？”富二代中那個對投資很有研究的越哥從他身後路過，好奇地探頭過來，“看什麼呢？”

“一個感興趣的空間，”白燼述坦坦蕩蕩把手中打印出來的資料往旁邊側了側，“【血肉苦弱】，聽過嗎？”

這些資料本來就是公開的，所有投了這個倒黴空間的投資者全部都能拿到一份，他這裡的是【0106】內部版本，和投資者拿到的相比，也就是稍微詳細了一些，包含了部分投資者們看不到的資金投入去向，探索隊員個人信息這些。

不過後面的這些他也沒有打出來，現在拿在手裡的部分都是有點人脈就能查到的。

本來以為越哥隻是路過好奇，沒想到一聽這名字，本來還開門取了一個烤鴨外賣的越哥瞬間就爆炸了。

“我去，我怎麼沒聽過，”他崩潰地一丟烤鴨，“我就是投了這個空間的倒黴投資者啊！”

“哎哎哎烤鴨！”旁邊一個女生喊了一聲，“你生氣就生氣，彆動我烤鴨，我還吃呢！”

這一群富二代在他這裡待了這麼久，和他的關係突飛猛進，已經變成能在他家裡點外賣打遊戲，家裡爹媽打電話來查崗都能變成頂鍋對象的好友了。

也不知道是好是壞，總之老吳看見了很開心。

他可能覺得白燼述朋友多了之後會放棄出家，雖然白燼述從來就沒有跟他提過這個想法。

“那你自己來拿，”越哥順手把外賣袋子丟到了旁邊的桌上，拉著白燼述就打開了話匣子，“我說你對什麼感興趣不好你對那東西感興趣，我跟你講你離這倒黴空間遠點……“

越哥就是被倒黴套牢的投資者之一。

【血肉苦弱】之前被雲廣放在一堆空間裡面丟到清單裡面還沒評級的時候，他一眼就看中了這個空間，壓中了一個無比倒黴的盲盒。

“我跟你說，你彆看著空間解決了san check的問題，根本沒用，這空間都探索了六輪了，根本出不來結果，”他一邊說一邊翻了翻白燼述手裡的資料， “你看著東西不如問我，這空間我一開始還寄予厚望呢，誰知道……”

有現成的消息源不問白不問，白燼述從善如流，看向越哥：“我看開荒隊伍說這裡分為天上和地下兩個種族……”

越哥投這個空間也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這些天白燼述一直在請大家來家裡看自己的項目直播，他投完之後就忘記了這茬，也是上個月底整理自己手上的投資項目時發現還有這麼個倒黴空間已經探索了五次，還沒有結果。

越哥對著空間印象挺深，畢竟是個B級空間，雖然沒有怎麼關注過，但B級空間作為距離高端空間最近的評級，隻要能升級就是一大筆返利，一開始越哥還對這空間寄予厚望，誰知道搖錢樹轉頭就變吞金獸，氣得他轉頭就翻出所有調查錄屏，把前面五次調查全部都仔細看了一遍，細細研究了一下這空間到底怎麼回事。

“你說天上地下啊，這空間裡面的事情還挺複雜的，資料裡面隻有規則，估計不會提這些內容，”聽到白燼述的問句，越哥嘖了一聲，還是想打消他投資這個世界的性質，乾脆坐下來詳細解釋道，“這世界的水很深，你要想投資的話要想好，天上地下就是這裡的一個大坑。”

“根據之前幾個進入過這裡的隊伍探索的信息，可以推測出來，這空間在很久之前的科技水平就已經遠超我們這個世界，在一百多年前這裡出現了一次科技爆炸，那時候還沒有天上和地下的區分，那次科技爆炸之後，神經網絡的研究也已經發展到了一個非常先進的節點。”

走在克蘇魯生物研究對抗最前線的克係世界固定組織密大很快就發現了一個華點，那就是除了傳統的神秘學手段之外，似乎科技也走到了一個能夠個克係生物抗衡的節點。

既然作為有理智的“生物”，人類無法避免克係生物對於理智的攻擊，那如果上傳意識進入神經網絡，徹底變成沒有理智這個概念的數據串呢？

畢竟可沒人聽過哪個人工智能因為直面克係生物所以瘋掉的。

密大率先做出嘗試之後，原本還不算是熱門研究的神經網絡方向一下子成為了當時的熱門，再加上世界上的資源已經越來越少，遲早因為資源問題出現全世界性質的戰爭，與其等到資源耗儘的那一天再展開鬥爭，不如大家全部變成數據，生活在代碼構成的伊甸園中永生。

於是在多方的推動之下，這個計劃被正式提上日程。

在經過數次動物實驗之後，首批上傳了意識，然後成功變成數據流的七名敢死隊成員，在全球性直播上出現，向全世界的人類描繪了未來無比美好的藍圖。

人們從此以後可以生活在一個沒有病痛，沒有死亡，沒有悲傷和痛苦的世界裡，而大家所需要付出的隻是舍棄這一副並不使人留戀的肉.體。

整個世界都炸鍋了。

光看這個科技進程，這個世界的科技發展甚至要比他演過的那部電影中以撒的世界更加先進。

白燼述若有所思地點了點桌面，不過很顯然以撒世界的科技樹點到了宇宙探索上面，而這個世界的科技樹則是點在了神經網絡方面。

不能說哪個更先進，但是在這個世界存在克係生物的前提下，科技樹點神經網絡無疑是更適合人類種族延續的選擇。

一個新技術的出現必然會有陰謀論者和懷疑論者，但還沒等到他們發布自己的懷疑，這個世界中就出現了一次非常嚴重的克蘇魯生物災難性.事件。

這個事件導致了幾十萬人死亡，而與此同時全球人類都在頭頂上的天空中看見了星空之上的神秘一角。

整個世界都瘋了。

字面意義上的瘋了。

全球性質的san check導致了所有人都遭受了不同程度的理智損傷，社會秩序幾經崩潰，所有人都陷入了失去理智的癲狂中。

如果按照常規克係世界進程，在這個時候，這個空間就該跌入克係世界毀滅的深淵了。

可在關鍵時刻，那七個被傳送進入數據空間的敢死隊成員拯救了整個世界，成為了這裡不折不扣的救世主。上傳了意識徹底成為數字生命的他們在這場災難性.事件中展現出了超乎常人的理智，在三天後所有人從san check後的損傷中清醒過來之後，世界再次沸騰。

賽博飛升是有用的！

對於解決克係生物來說，唯一有用的辦法就是成為數字生命！

第一批報名願意上傳的誌願者很快就擠爆了報名網站，神經網絡的建立需要循序漸進，在所有人類都被上傳進入數據空間之前，地面上還需要更多的人來維持社會的平穩運行。

最後人們不得不采用抽簽的方式決定誰先第一批進入數據網絡。

“在第一批開荒隊員進入世界時間點的五十三年前，第一批誌願者接入了神經網絡，徹底脫離了無用的肉.體，擁抱了萬能的數據網絡，”越哥聳聳肩，“然後，意外發生了。”

第一批完成上傳的誌願者背刺了地面上的同類，他們完成傳送之後，火速關閉了上傳通道，操作著裝載著所有程序的終端逃離了原本的數據中心，倨傲地丟下自己的同類們，高高懸掛在天上。

——距離克蘇魯生物災難性.事件中，引起全球人類陷入瘋狂的克係生物最近的地方。

被背刺的同類們徹底懵了，他們根本沒想到第一批上傳意識的誌願者們會做出這種事，他們試圖交涉，在發現交涉無用之後，人們準備再製造一個能夠承載所有人類的數據世界。

然後，已經變成了數據的同類們毫不留情的擊碎了他們的所有希望和幻想，就在新裝置被製造出來的第二天，所有希望徹底被他們毀了。

成為了數據的第一批誌願者們封鎖了他們所有神經網絡方面的科技，毀掉了一切資料和相關設備，肉.體凡胎怎麼能和已經化身成為數據不死不滅的同類對抗。

被拋棄的人們一敗塗地。

“從這個時候開始，這個世界的人就變成了兩個陣營，生活在天上數據雲中的天上人，和被拋棄留在地上的地下人，”越哥換了個姿勢，繼續說道，“地下所有能夠上傳意識數據的科技都被天上毀了，而且不是簡單意義上的毀了，而是徹底斷代了，沒有任何研究資料也沒有任何研究人員的斷代。”

天上人做事做絕，不僅毀掉了地下人所有關於意識上傳的科技和資料，還向沒來得及上傳意識的研究者們拋出了橄欖枝。

他們把所有對這個數據有了解的人全部接納入了數據世界，不願意的則是很快就被操縱著機械殺手的天上人就地殺害，隨著最後一個研究員離開地下，上傳意識進入天上，地下人徹底再沒有了研究出來這項技術的可能性。

被留下的對意識上傳完全沒有了解的人類們，根本不可能無中生有出這一門技術。

或者說就算有，那也要從意識上傳的基礎研究起。

這項技術從最開始發現到發展出能夠完整上傳人類意識，至少經過了幾百年和無數次試錯。

而地上人沒有這個試錯的機會了，他們被天上人徹底鎖在了這個世界裡。

這個已經被證實有克係生物，隨時都有可能死亡的世界裡。

這太絕望了。

“一共六次探索，基金會這邊估計是沒法插手天上人的數據世界，所以每次進入其中的探索隊員都是出現在地下，”越哥攤手，“現在地下人的大部分信息都被探索的差不多了，但是規則居然一條都沒過，我估計是因為重要線索很有可能都像是被帶走的意識上傳資料一樣，也被天上人在五十三年前帶走了，地下人那裡什麼都得不到。”

“真彆對這個空間感興趣，”越哥誠懇道，“這空間就是一個大坑，地下人慘的要死，天上人又從來都沒人見過，所有規則都不通過，往這裡派調查隊就是浪費時間。”

越哥是真的被坑慘了，白燼述點點頭說自己了解了之後，他還不放心的再三詢問不感興趣了吧，真的不感興趣吧，你彆想不開哦投這完蛋空間啊，你錢多燒得慌可以去投資貧困地區助農果園，彆往投資行扔啊。

白燼述被他搞的啥也乾不成，隻能再三保證，不投，真不投。

他說的是不投，可沒說自己不進去啊。

等到晚上富二代們全部離開之後，白燼述才從【0106】的數據庫裡面挖了挖，找了一下前六次探索的錄像出來，投屏到屏幕上，結合著資料再次分析。

說起來大概是一種玄之又玄的預感，他感覺這空間這麼久了沒一條能通過的，說不定是藏著個大的。

基金會內派進來的隊員都是中端空間裡面的好手，其中不乏看了之前隊員的報告，自以為掌握了這個空間的特性，嘗試著從天上人下手的各神仙。

雖然說這裡是個克係世界，但是出於這裡特殊的世界觀，所以在前兩輪探索隊員全部失敗之後，後面四輪隊員全部都是朝著天上人去的。

但是不管他們如何調查，天上於之地下簡直是鐵板一塊，根本找不到任何切入點，就連中端空間裡面一個風頭正盛的黑客小哥也在這裡折戩。

甚至這倒黴黑客因為沒有什麼克係空間求生經驗，差點死在裡面，直面了好幾次克係生物，險之又險撿回一條命來，從這個空間內出來之後，就徹底發誓再也不去克係空間了。

投資者論壇裡面還有他的粉絲在憐愛黑客小哥，讓他以後離克係空間這種變態地方遠一點。

也算是個鮮明的不了解克係不要去克係世界的例子。

白燼述一晚上速刷完了前面六隊的直播內容，大概對這裡的情況了解了一下，關於空間的過去就像是越哥說的那樣，還有其他的小細節，比如天上人背刺之後，地下又爆發出了數次戰爭，在這數次戰爭中克係生物帶來的災難性危機也數不勝數。

最終，這裡的人們徹底認識到了世界的危險，進入了全民調查員的時代。

這大概是克蘇魯氣息最濃的一個世界了，街頭巷尾不論是百歲老人還是三歲兒童，都能對克係生物如何防範，遇到危機怎樣處理說上幾嘴。

舊印在這裡簡直人手一份，變成了街頭巷尾隨處可見的裝飾品。

不過在直播裡能看見的東西還是太少了，白燼述找到的回放裡面幾乎滿屏都是馬賽克，【血肉苦弱】裡面三分之一的資金全部都是花在房管身上的，這空間少盯一秒都會出事，房管的損耗率竟高達100%。

白燼述翻了翻資金支出，實在也為這個損耗率麻了。

怪不得基金會急著把這個是否徹底封存的申請扔到他這裡來，估計也是在這裡掉san的倒黴房管太多。

窗外天光微亮，白燼述終於看完了最後一份送上來的報告文件。

六隊進入這個空間和地下人朝夕相處15天的隊員全部都提到過一件事，那就是這個世界的天上人並不是不關注地下人，相反，他們非常關注。

他們似乎非常恨這些地下人，在他們進入其中的這段時間內，隻要他們稍微做出什麼能夠讓地下人的生活變得更好，或者讓人們充滿希望的事情，很快，事情就會急轉直下變得更糟。

白燼述若有所思地彈了幾下資料，目光落到六隊最後的一行字上：

【天上人想要地下人生不如死。】

什麼深仇大恨值得這樣……

白燼述起身，看了看懷嘉木：“怎麼樣？休息這麼久，有沒有去其他空間轉一圈的打算？”

按照之前隊伍的思路，他應該用“以撒”這個身份卡進入，從天上人的角度下手才對。

但那個黑客小哥的直播經曆讓他懷疑，前四隊全部失敗的原因就是因為他們的方向完全是錯的。

調查天上人這個方向很有可能發現不了什麼，真正的線索還是在地上人身上，在他們很有可能隱瞞了什麼的曆史中。

而地上這個布滿克係生物的世界，是佘莫楚的絕對主場。

至於天上人……他也沒有打算放棄。

賭一把好了，能溶於副本的懷嘉木，會直接溶進一個“天上人”。

*

【未知空間載入中——】

【未知空間載入完畢】

【未知空間場景為：血肉苦弱】

【基金會預判收藏等級：B】

【初始潛力值：997，230】

【探索者小隊人員額定：9人】

【本未知空間可最長探索時間：15天】

【該界面鏈接良好，奇跡兌換及使用正常開放】

這是一個看起來有點肮臟的街道。

頭頂上飛到一半的民用飛行器閃爍著藍色的光芒，全息投影出的雙馬尾女孩正在屏幕上面浮誇地推薦著克係生物克星掛墜，天空中下著細雨，滴落到人們手中的黑杆雨傘上，濺落出五彩斑斕覆著一層油膜的水花。

隨著一聲清脆的【叮——】，被暫停的時間重新流動起來。

【先驅者JS5418325登入完成】

一個站在街道邊緣的消瘦青年，睜開了自己的豎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