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2. 非人哉(70)(一更+二更+五千六百雷三……(1 / 1)

投資行隻會給一個人重活的機會, 過強的求生欲會突破投資行的檢測表,在死亡前的一瞬間,被拉入新手村的世界中。

被拉入投資行的新人簽下協議, 成為投資行雇傭的員工,為他們探索各種空間。而作為交換,投資行會給他們活下去的機會。

很多年來, 投資行內一直流傳著一個假設情況下的猜測:如果一位本該連帶著腹中胎兒死亡的孕婦在投資行的檢測下成為新人,那麼她肚子裡的孩子到底會不會被一同救活?

從投資行的角度上講,求生欲極高的是孕婦, 那麼活下來的也會是孕婦,孩子屬於附加項, 是投資行目標以外的第二人, 沒有產生足以簽訂合同的求生欲, 不在投資行的救治範圍內。

而從生物學的角度上講, 在孩子沒有出生也沒有剪斷臍帶之前,它隻是依附在母親子宮內的寄生物, 不具有獨立生存的能力,和母親是一體的,不能單獨算是一個獨立的人。

“我當初剛進投資行的時候就聽過這個假設, 當時大部分人的觀點是這是個BUG, 如果真的有這樣一個孕婦存在,那麼她就會卡到BUG, ”袁山鳴臉色震驚,下巴都驚掉了一半, 但還是在大家的催促下繼續往下說道,“因為從投資行的救助方式上講,如果它救活了這個孕婦, 母子相連,孩子就必然會一起被救活,那麼等孕婦順利生產,實際上投資行是救活了兩個人。”

“所以這個BUG早就有人卡過了?”小唐疑惑。

“不,我從來沒聽說過有人成功卡到過,關於這個假設,很多人的看法是根本不可能存在這樣一個孕婦,”袁山鳴搖搖頭,“因為如果真的存在這樣一個孕婦,那麼她不可能活下去。如果她能活下去,那她進入投資行的月份必然會很小,那麼在投資行危險的環境中,她的孩子生不出來,必然會流產,也就不可能活下來兩個人。”

懷孕後孕婦的身體素質本來就比不上沒有懷孕的人,如果是顯懷後進入的投資行,那這個孕婦本身為了保胎就必須避免劇烈運動,那遇到什麼緊急情況,她連跑都跑不了,要是跳S城那樣的地方,一出地鐵站就會死。

如果是小月份進入的投資行,那這個孕婦在孕初期並不會喪失大部分行動能力。但新手村內危機四伏的環境絕對不是一個好的養胎地點,就算僥幸能夠離開新手村,那在後續的探索中,她也很難保住胎兒。

所以最後,這個猜想也隻是作為一個理論上存在的BUG流傳在投資行隊員當中,並沒有人認為它真的具有實踐意義,也沒有人認為這種情況會真的存在。

“我沒想到,”袁山鳴頓了一下,“居然真的會有人做到了。”

“那按照你們當初的猜想,這樣生下來的孩子會怎麼樣?”白燼述追問。

“我不知道……”袁山鳴有點茫然地搖搖頭,“但是按照理論上來講,這個孩子其實和投資行並沒有合同,雖然他是由投資行救活的,但是它並不屬於投資行的隊員。”

“如果……”袁山鳴皺了皺眉,“如果這個孕婦在進入新手村或者其他空間後在空間內生產,那麼隻要帶著孩子回到現實,那這個孩子就和正常的普通小孩沒有區彆。”

“那如果……沒有帶回去呢?”管紅雁輕聲開口。

不等袁山鳴回答,白燼述就順著說了下去:“如果沒有帶回去,那這個孩子也就會在這個空間內一直生活下去,和這個空間裡的普通小孩沒有區彆。”

但實際上,他不是原住民。

他是一個介於外來者和原住民之間的尷尬存在。

所有人默契地緩緩吸了一口涼氣。

他們默默看向那個關上的房門,袁山鳴的表情做夢一樣:“這居然……是個新手村裡面活了三四年的BUG。”

“我之前完全不知道……”

“那個孕婦是怎麼做到的!”他幾乎要忘記了戴權看不見他們的存在,下意識就朝著他喊了過去。

“三年前……我接手了一個隊伍,”小院中,戴權的聲音很艱澀,在院內一眾人的視線中,他艱難地開口說道,“這個隊伍裡面有一個非常特殊的新人,所有人在地鐵上昏睡的時候,隻有她醒的最早,但不是因為她資質驚人,而是因為……”

戴權深吸一口氣:“因為她羊水破了,她宮縮了。”

“她是被疼醒的。”

投資行為每一個新人準備的第一份禮物就是將他們的身體狀態扭轉回導致他們死亡的那件事發生之前,這個特殊的新人是因為難產死亡的,於是在投資行的判定中,她的身體狀態被恢複到了生產前,也就是剛開始宮縮的時候。

任哪個領隊都沒有見過這種場面,三年前的戴權當場就懵了,他從來沒接觸也沒了解過這些,腦海裡的第一反應就是完了,一直在理論中被討論的投資行BUG今天碰到真招了。

“地鐵內的其他新人陸陸續續醒來,沒人有接生的經驗,大家都手足無措,我沒有辦法,隻能臨時放棄了一開始定好的J地,匆匆在目前線路上距離人類聚居區最近的B都下了地鐵。”

B都是唯一一個沒有鬼怪也沒有死靈的人類城市,還沒來得及弄清楚當前情況的新人們懵懵懂懂跟著自己的領隊下了地鐵,然後看著他攔了一輛路邊的車,直接把司機打暈扔在路邊,找人開車把孕婦送到了醫院裡面。

“我第一次遇見這種隊員,來不及多說,匆匆交代了其他人目前的情況,就一起把她送到了醫院,”戴權深呼吸,“到了之後我們才從她嘴裡知道,她難產死亡是因為突發了羊水栓塞,而就像大部分疾病類死亡一樣……投資行並不會直接治好她的病。”

“什麼意思?”小唐看向袁山鳴。

“意思是,大部分因為疾病死亡的新人,投資行並不會直接幫你治好,而是隻會把你恢複到這個疾病嚴重到足以致死之前的那個階段,不然他們怎麼賺你的積分,提高你的利率,”狄塔低聲回答,“然後在你接下來的人生中,你需要換取積分一直吊著命,而在外界的正常醫生看來,就是你的病症不再加重,病情趨於穩定……”

“那不就是說……”黃毛瞪大了眼睛。

“也就是說,”戴權開口,“這代表她隻要再次生產,她就會再次羊水栓塞,再次死亡……”

院子裡面的所有人屏住了呼吸。

“所以她死了,隻留下了一個孩子。”老關皺了皺眉。

在他身邊,瘦高個男人從他口袋裡掏出來一盒煙,又點燃了一根,一聲不吭地抽了起來。

“你當初到紫街是想……”老關忽然想到了什麼,一下子提高了聲音。

“我想丟了那個孩子,”戴權坦然,“本來這個新人和我就沒什麼關係,她死了,我還會丟失一個獲取積分的隊員,而剛出生的孩子就更不用說了,我根本不可能照顧他,我照顧剩下的九個隊員都來不及。”

“我本來想在B都裡面找個福利院,也算是仁至義儘,但是B都這地方根本沒有福利院沒有孤兒院,”戴權聳聳肩,“你們是土生土長的B都人,你們知道的,這裡隻相信拳頭不相信眼淚,活不下去的孩子不配成為合格的B都人,沒有人會對一個剛出生就沒了母親的小孩抱有任何憐憫之心。”

“醫院不願意接收這樣一個注定會死亡的小孩,所以我送剩下的九個隊員進入一個怪談後,抱著孩子打算找個地方丟了。”

“然後你選了整個B都最亂的地方,紫街。”瘦高個男人叼著煙抬頭。

“老關那幾天和我吵架,我倆在冷戰,”他看了一眼滿臂青龍的老關,“那天下午我記得他說要一個人靜靜出去走走,回來的時候莫名其妙就抱了個小孩,說是彆人丟了他撿回來的。”

“我丟的,”戴權抿抿唇,“我本來打算把小孩放在外圍就走,B都每晚都會有城市護衛隊出現,這個孩子到了晚上就會被他們處理掉,但偏偏那天外圍在打架,我不好靠近,隻能被迫走到了紫街深處。”

白天的紫街深處很熱鬨,戴權一個看著二十出頭的人懷裡抱了個不斷在哭的嬰兒,吸引了無數不懷好意的視線。

他無意招惹更多麻煩,隻想儘快脫手懷裡的這個嬰兒離開這裡,於是越走越偏,直到逐漸偏離了居民區,走到了紫街的垃圾場附近。

然後,他遇見了一個人在這裡抽完悶煙發呆的老關。

戴權想把他放到垃圾堆邊上,剛和對象吵完架的老關心情不好,看什麼都不爽,小孩的哭聲尖利又煩人,他抬頭看了戴權一樣,臉色也不怎麼好。

“你不要你的小孩了?”他問。

“不是我的,”戴權無意招惹更多麻煩,隨口扯了個謊,“這彆人丟在路邊的,紫街外面有幫派在打架,這孩子哭的太厲害,他們隨手攔住我,讓我帶著孩子丟遠一點,我就是個路過打雜的。”

“彆人丟的?”老關低頭看了看小孩,腦子一抽,忽然開口,“那我抱回去養了。”

“啊?”戴權愣了一下,“也……也行?”

他本來也沒想弄死這小孩,隻不過他沒法照顧,這孩子剛剛出生也不可能在他手裡活下去,與其延長這小孩的痛苦,不如給他個痛快。

但既然有人要養,那能活著當然更好,他本意也不是想殺人。

不管開口要養孩子的是不是滿臂青龍看起來跟個幫派大哥似的壯漢,但總之有人接手這個燙手山芋了。

“那給……給,”戴權裝著一副避之不及的樣子把嬰兒塞到了老關手裡,補了一句,“好像才出生不過一天……”

老關身上可能帶著些中午剛剛做完飯的煙火氣,也可能是紫街內最便宜最隨處可見的白香皂洗完衣服後的皂角味,奇跡般地,這一路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的小孩在他的懷裡居然逐漸安靜了下來。

他就這麼兩手空空地叼著煙出去,莫名其妙抱了個小孩回家。

“那時候,幫派還沒建立……”老關皺皺眉,彎腰取下了旁邊瘦高男人嘴裡的煙,低聲道,“彆抽了,你一晚上抽了一盒多了。”

“嘖,”瘦高男人不爽地嘖了一聲,接著他的話說了下去,“那時候幫派還沒建,這幫小子毛都沒長齊,也就是一群跟在老關背後的小跟班。一天到晚沒人管,就跟在他屁股後面獻殷勤。”

院子裡的混混們不好意思地對視一眼嘿嘿一笑。

“大哥那時候多帥啊!”有人嘿嘿一笑,語氣馬屁無比,“白天那幾個其他幫派的來找麻煩,關哥一個人打跑了四個,之前一個勁耀武揚威的那個楊響屁看見大哥那是屁都不敢放,紫街裡面強者為尊,大家當然跟著大哥跑!”

“嘁,”瘦高男人嗤笑一聲,“那是那個姓楊的不長眼睛,正常人誰他.媽看見一個滿臂紋身的壯漢會靠近,就他腦子有病上來挑釁,老關不打他都不禮貌。”

暴力之都裡面強者為尊,那時候還是毛頭小子的小混混們一下子就盯上了這位新來的大哥,每天大哥長大哥短的跟在他身後,指望著大哥能夠罩著他們,讓他們不再受其他幫派的欺負。

大哥抱回來了一個孩子,一群毛頭小子跟屁蟲為了表忠心,跌跌撞撞地開始幫大哥養孩子。

“你們就這麼把這個小孩養大了?”卓姐有點不可思議,“可這就是撿回去的孩子啊?”

她不太能理解這種行為。

紫街說的好聽點是暴力之都裡面的一片幫派林立的區域,說難聽點就是變相的貧民窟,這裡的一切都遵從著極其原始的強者為尊法則,在這裡,孩子似乎是最不可能出現的生物。

紫街人巴不得一個孩子生下來就會打架,能幫著家裡人出去爭搶食物,守護地盤,怎麼會有人有閒心養一個孩子?

“因為紫街裡面……大部分小孩都不是親生的,”有個混混撓撓頭不好意思道,“這裡生存和吃飯都成問題,每天最多的就是打架和爭搶地盤,根本不可能有人有心思生孩子,懷孕之後也得不到很好的營養和醫療。”

“但這裡棄嬰很多,還有很多因為各種原因變成了孤兒的孩子,我們其實都是家裡人撿來的。”

他的語氣聽起來倒是沒有什麼傷感之類的情緒,好像對這種事情習以為常:“至於家裡人,家裡人也是湊在一起搭夥打過幾次架,打著打著覺得性格很合胃口,就經常合作,合作多了住在一起,住久了就成家人了。所以大哥忽然抱回來一個小孩,我們也隻當是大哥覺得自己和哥你沒法生,想養小孩了,我們就幫著養……”

“你們那是幫著養嗎?”瘦高男人嗤笑一聲,“沒養死算是小孩福大命大。”

紫街裡面能有什麼嬰兒吃的奶粉,就連米粥在部分紫街人那裡都是奢侈品,從來沒帶過孩子的混混們什麼都不知道,在混混們認知裡小孩沒牙不能吃東西,隻能喝水,除了白開水之外,最好的東西就是糖水。

然後他們就喂了兩天的糖水。

第三天冷戰中的瘦高男人給這群沒一點常識的弱智氣笑了,叼著一根煙出去把隔壁幫派的老大院子掀了,從紫街外面提回來了一箱子奶粉,扔到了地上。

“你消氣了?”老關語氣小心翼翼。

“滾,”瘦高男人言簡意賅,“我不想在房子裡面看見死嬰。”

不過話雖這麼說,但顯然他的態度已經軟了下來。

第一箱奶粉喝完的那天,一群小混混衝進來,手裡拿著不知道原色是什麼的包漿玩具,嘻嘻哈哈地逗小孩玩。房子裡面吵得要死,瘦高男人完全沒有給嬰兒一個良好環境的概念,屋裡全是二手煙。

他抽完盒子裡最後一根,忽然望著小孩的方向開口:“孩子都有了,是不是得給他攢點基業?”

然後,這個幫派就這麼稀裡糊塗的建立了。

一群小跟班變成了幫派裡的小混混,老關頂著養家糊口的壓力和他腦子一抽的報應,第一單出去單挑了兩個小幫派,回來把錢全部交上去,又變成了兩箱奶粉。

一群沒有任何經驗的幫派混混、紋身大哥,居然也能這麼跌跌撞撞把小孩養到三四歲。

雖然好像有點輕微的妄想症,但小孩出於意料的沉穩,聽話又禮貌,被整個幫派所有人看著長大,是真正意義上他們養大的第一個孩子。

彆說在場的其他新人們,就連幻境之外的大家臉上都有點微妙的動容。

“這群人怎麼說呢……”小唐在旁邊,為難地抓了抓頭發,“人好像還怪好的。”

小孩是老關腦子一抽抱回去的,跟他們什麼關係都沒有,他們居然也就這麼養。在紫街裡面,每個混混都是被家裡人撿回去的野孩子,每個混混也都把新撿回來的野孩子當自己的弟弟養。

大家都是野孩子,也就沒人是野孩子了,紫街就是這樣的地方。

好像在這樣一個整個暴力之都最混亂最遭人看不起的區域裡,血緣這個最牢靠的鏈接反倒無影無蹤了似的。

他們每個人之間都沒什麼血緣關係,但好像鏈接又要比血緣更深一點。

小孩沒有名字,因為抱他回來的老關一直覺得包著他的那個布料很貴,一般來說如果真的想要丟掉孩子,不會選用這麼用心的繈褓。所以他有自己的父母,也一定有自己的名字,遲早有一天他會找到自己的親生父母,也會知道自己的真正的姓名。

他們是小孩的“哥哥”,也願意永遠為他留著父母的這個位置。

所以小孩沒有名字,大家也都一直“小孩小孩”的叫他。

沒有人想到,他居然不是這裡的原住民。

甚至於,他是一個新人卡BUG生下來的奇特存在。

“所以……”人群中,小阮輕聲開口,“戴哥你是因為這個不是原住民的孩子,才和紫街內的幫派認識的?”

孩子是從戴權的手裡送出去的,他就這樣和紫街內的幫派建立了特殊的關係也合理。

戴權愣了一下:“對……對。”

“行了,現在的情況也說的差不多了,都趕緊回去睡覺吧,”他看了一眼手表,開始趕人,“既然這裡無法屏蔽無名之霧,我們明天早上就得離開暴力之都了。”

“你們也趕緊睡吧,”瘦高男人瞥了一眼院子裡的混混們,“明天早上把人送走之後修一下門。”

大家這才發現,院子門口原先那個嚴絲合縫的大門現在雖然關上了,但已經露出來了一個很大的縫。

“門……是怎麼回事?”卓姐小聲問旁邊的隊友。

“好像是這兩個幫派大哥發現孩子不見了打的……”有隊友弱弱回複。

卓姐:“嘶……”

這門這麼厚一塊,得多大的力氣才能打成這樣啊!

她縮縮脖子,扯著旁邊的幾個隊友全部回了房間裡。

小混混們也嘻嘻哈哈地回去了,嘴裡說著隻要小孩沒事就好,沒想到這小子居然是那些新人的孩子,大哥一直糾結的父母不存在,那他們是不是可以著手給小孩起名了?

“那跟大哥姓關還是跟哥姓杭啊?”有人壓低聲音問道。

大家這才知道那個瘦高個的男人姓杭。

“去去去,這又什麼好想的,”有個混混揮揮手,“起兩個唄!”

“你滾吧,哪有小孩有倆名字的!”

一群人笑笑鬨鬨地回去關上門睡覺了。

院子裡一時隻剩下了戴權和那兩個幫派大哥。

大家直覺感覺不對勁,這三人把這些新人和混混打發走,其實是有更重要的事要說。

果然,等到門紛紛關上,那個瘦高男人臉上的笑意瞬間消失不見,他冷冷看了一眼戴權,對著他打了個手勢,朝著自己的房間走了過去。

老關輕手輕腳地打開隔壁房的房門,看了一眼又輕輕關上:“小孩睡著了。”

畢竟還是孩子呢,說困就困了。

三人默契地輕手輕腳進了隔壁房間的門,身後的探索隊員們也趕緊跟上。

瘦高男人進入房門的一瞬間,就飛快問道:“小孩的體質是不是和這個有關?對他有影響嗎?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會這樣!”

果然有隱情。

大家對視一眼,匆匆跑了過去。

房間內,瘦高男人坐在桌子邊,手裡面把玩著一個茶杯,臉色看不出喜怒,但是眼神很冷。

“我不知道,”戴權捂著額頭長出一口氣,也坐到了旁邊,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水,一飲而儘,“我怎麼可能知道這東西!你知道這小孩是一個什麼樣的存在嗎?它是投資行的一個BUG,在他之前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案例!”

“你們來找我之前!我根本就不知道會這樣!”他沒忍住提高了一點聲音,又在意識到自己的聲音太大之後瞬間靜了下去,“我當時都忘了這件事了……”

“這樣”是什麼情況?

“這孩子的妄想症是遺傳?”狄塔漫無邊際地猜測道。

“不是吧……”小唐摸摸下巴,“這倆家長明顯一點都不在意那小孩的妄想症啊,他肯定有其他問題。”

“屏蔽死靈。”白燼述忽然開口。

“什麼?”大家看過去。

“有沒有可能,是屏蔽死靈,”白燼述視線緊緊盯著那個瘦高個男人,“你們去隔壁幫派聽到那個傳說中可以屏蔽死靈的東西,實際上是個大活人。”

如果是這樣的話,這個瘦高個男人反應這麼大的理由就找到了。

“啊……啊?”健身大哥愣住了。

“行了小聲點,”老關關緊門,過來小聲道,“小孩這個情況,會不會和他.媽的身份有關?”

“我不清楚,”戴權語氣很誠懇,“但是有可能。”

“從來沒有人卡過這種BUG,投資行不做虧本生意,當初很多人討論這個BUG,在覺得這種孕婦不可能存在的同時,大部分人認可的一種說法是,在救活孕婦的同時,她肚子裡的孩子會因為不可抗力被被一起救活,但當這個孩子脫離母體成為獨立的個體時,他就會死亡,因為投資行不做虧本生意,不會救活兩個人,”他頓了頓,“但……但這個孩子有點特殊,他出生的時候,作為投資行員工的母親恰巧死亡了,可能就是因為一生一死發生在同一時刻,所以才導致了他沒有死。”

“我……我一開始是這麼想的。”

“但是你們那天忽然找到我,說這個孩子能夠屏蔽死和鬼怪,”戴權又倒了一杯水壯膽似的一飲而儘,“這讓我想到……想到在在一些特殊地區中,因為生產意外或者母體意外,伴隨著母親的死亡而出生的的孩子,可能是一些比較特殊的存在……”

白燼述的猜測被證實了。

這小孩居然真的就是那個能夠屏蔽死靈的“東西”。

隻是比起他們之前的猜測來說,這個幫派能夠得到這個屏蔽死靈的“東西”顯然不是早有蓄謀或者偶然,這完完全全就是一場意外。

老關在撿到這個孩子的時候,完全不知道會這樣。

“你想說什麼,直說吧。”瘦高男人抬頭。

戴權的話聽著委婉,但話裡有話,欲言又止。

戴權:“這孩子可能不是人……你們還養嗎?”

他有點緊張地看向兩人。

老關下意識看向瘦高男人。

他坐在凳子上面,手裡的杯子轉了兩圈,語氣很平靜:“戴權,你為什麼覺得我們不會養?”

“不管是站在感情的角度上,還是站在這個特殊體質的角度上,我們都不太可能棄養的吧?”他抬眼,看向戴權的臉,“於情,我們養著小孩三四年,他和親生孩子沒區彆。於理,這個體質你隨便找個人問,彆說是個孩子,就算是個祖宗,能屏蔽死靈他們也會願意供回家,你這個問題就很奇怪。”

他說的很客觀,不管從哪個角度來說,他們都隻可能繼續養下去。

戴權緩緩鬆了一口氣:“我以為……你們那麼嚴肅,是不想養他了。”

他神情很複雜:“這個孩子……我一開始,我一開始是覺得他和我沒有什麼關係的,這就是一個萍水相逢甚至相處時間隻有幾個小時的新人死了之後留下的遺腹子,我那時候是真的想要丟了他,在把孩子給老關之後,我也是真的把這件事忘了。”

不過是一次出了意外的領隊生涯中一個意外出生的孩子,他早就把那件事拋之腦後了。

“是後來你們來找我,說這個孩子有問題,我才重新想起來這件事。”戴權沉默了好一會,“不瞞你們說,如果不出今天這件事,我是打算把他的身世爛肚子裡的,就當他是個暴力之都內隨處可見的棄嬰。這幾年過去,我一直在暴力之都附近帶隊,我看著小孩長大,我也不忍心。”

他握了握手裡的杯子,語氣鄭重:“今天這事出來了也算是一件好事,從此我們就把話說開了,這孩子有點特殊,有些針對新手村內新人的強製性觸發類事件他也會被一齊算在內,所以暴力之都確實是目前整個新手村內最適合他的地方。”

這裡沒有死靈,也沒有鬼怪,是唯一一個純人類聚居區。

這次的意外純屬是因為他們的進入。

戴權從來沒想過他隻是帶著新人來躲個怪談,居然能把這樁舊事扯出來。

“我會在天亮之後帶著我的隊員離開,往後他隻要不離開B都,就不會有事,”他抬頭看向瘦高男人和老關,“這樣可以嗎?”

“可以,”瘦高男人很快答應,“明天一早你們就走,你這隊新人離開之前,你不要回來。”

“我先告辭了……”他起身,把手裡的杯子放下,微微頷首致意,“我對你沒有意見,隻是事關小孩,情緒難免控製不佳,見諒。”

言畢,他推開門,直接朝著隔壁走了過去。

老關站在原地,有點尷尬地撓撓頭,倒多出了一點紋身大哥平時沒有的無措來。

他轉身看了看瘦高男人,壓低聲音對著戴權揮揮手:“那啥……你送走這隊新人之後還能來!你彆看他冷著臉,他也沒怪你,就是太擔心小孩了,誰叫你之前啥也不說……你把這隊人送走之後臉皮厚點,在他面前多刷刷存在感,這事兒就這麼過了,啊。”

他壓低聲音說完這句話,匆匆跟了上去。

房間裡的大家也對視一眼,白燼述皺皺眉毛:“這個瘦高男人……不像是紫街人。”

“太有文化了,”狄塔很懂地接話道,“他和幫派裡的其他人一開口,簡直是兩個教育水平。”

老關和其他混混口頭禪都帶著點粗口,說話的時候也都是一些比較口語化的詞居多。

這個瘦高男人和他們混在一起的時候說話聽起來是一個風格,但剛才他氣狠了之後語氣反倒不像是正常人生氣之後口不擇言的樣子,而是驟然文質彬彬了起來。

語氣帶著一點夾槍帶棒似的冷嘲熱諷意味,用詞一下子就精致了不少。

一般都說一個人在極端生氣的時候,或者說在無法控製情緒的時候,恰恰才會是他真實自我的表露之時。

“這個人……”白燼述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他出身應該很好,至少不是在紫街,也不是普通人家庭。”

“跟上去看看?”大家看了看房間裡的戴權,朝著隔壁房間跑去。

隔壁房裡,瘦高男人看起來還是情緒不佳,老關一個看上去一個能打十個的幫派大哥,又是哄又是勸的,終於是把他勸到了床上。

此時,距離天亮已經不過隻有一個多小時了。

折騰了一晚上,彆說是這些幻境裡的人,哪怕是幻境外的觸發者們,也多少有點遭不住了。

看著這兩個人沒有再說什麼的打算,大家也紛紛找了房間裡面一些位置打算睡一小會。

老關的房間裡面還算是整潔,臥室裡面除了床之外還有一個看起來像是沙發一樣的貴妃榻,能擠著躺下幾個人。

隊伍裡面的男生們把這個位置讓給了三個女孩子。

小唐爬到最裡面縮成了一團靠著椅背睡著了,狄塔也心事重重地躺到了中間。

管紅雁目送著幾個男性隊友去外面客廳裡的冷板凳上趴著睡覺,也躺到了最外面。

臨閉上眼睛之前,她聽見房間裡的床上傳來了有人翻身起床的聲音。

“怎麼醒來了?”是瘦高男人的問話。

“哥,我起來喝口水。”小孩回答。

管紅雁轉頭,直直對上小孩的視線。

他半坐在床上,睡在兩個人中間,身上穿著印著小熊印花的睡衣,真睡眼朦朧地揉著眼睛。

而從她的角度看過去,小孩的眼中毫無睡意。

他的眼中一片清明,揉眼睛隻是一個假動作。

他根本沒睡著!

管紅雁一下子清醒了。

這個小院裡面的隔音她是知道的,他們在小院裡的時候,兩邊房間中的聲音他們都能聽的清清楚楚。房間裡的人說了什麼話,他們在外面能聽的異常清晰。

這兩個人房間距離院子中的房子有一段距離,剛才戴權他們說話的聲音又不算大,那些新人和混混們肯定聽不見他們說話。

但老關和瘦高男人的房間是連著的。

那剛才的對話……

這孩子,聽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