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燼述一個激靈, 第一反應就是直接轉頭看向了身後的兩個人：“閉眼！”

不管這東西是什麼，反正一定是正常人不能看的。

誰能知道，昌蘭一劑猛藥下出了這種東西。

為了保證效率，他們三人前幾天一直是分開走的, 隻是相隔的距離不遠, 屬於喊一聲也能聽得見的程度。

但是今天吃完飯後, 三個人不約而同地走在了一起, 非常默契地誰都沒有說什麼。

不是因為他們打算放棄之前的搜尋方式了，而是他們之間達成了隱晦地默契。

昌蘭這人很聰明，他來找白燼述他們的時候，就已經看見了吐血的管紅雁。

為了解釋自己的情況和目前這個空間內的具體規則, 管紅雁自然也向他說明了自己為什麼一直吐血的原因，她驅逐被定義為“導致費哥異化或者導致小田死亡的神話生物”香菜時，被反噬失敗了。

反噬當場, 管紅雁就開始吐血。

吐血症狀一直延續了兩天, 從他們兩組這幾天斷斷續續的聯係之中得知，管紅雁到現在吐血還沒有好, 連著吐了差不多五六天的血。

由於【不吃香菜】是一種比較特殊的固定屬性，之前也從來沒有失敗過, 所以他們也沒有這種反噬具體會出現多久的參考。

但是從這種持續時間上來看，顯然很不對勁。

如果說命名失敗, 那麼當場隻要被反噬吐血就好了, 管紅雁的嗓子是魯長風認證的沒有受傷, 也就是說後續的吐血並不是受傷導致的, 應該還是反噬。

但是現在管紅雁吐血這麼多天，身體上的其他不適早就已經沒了，就是一直在機械性的重複吐血這個動作, 不由得讓人懷疑，是不是這次的命名實際上是成功的。

她想要驅逐的東西實際上無法被驅逐，甚至還有可能一直就在她的體內，或者說，她的身邊。

所有調查隊員在進入這裡的時候都遇到過調查在有了一點進展之後，還沒來得及繼續往下調查，線索就斷在了一半，或者是乾脆能夠提供線索的人就死亡的情況。

這種事情，發生一次兩次還能說是巧合，發生這麼多次，還在每組人的身邊都發生過，不由得讓人懷疑，他們自從進入這個空間以來，自己的一舉一動就在被人監視著。

從一開始調查車禍路上被大車差點撞死，再到路上遇見的知情者和她的前男友一齊為了人類跳樓，再到後面在他們即將去到祭壇時異化的費哥，【梵舵】即將查到後山密道時忽然異化的一個接待一個向導，【壽嶺大公國】在終於找到接手了死亡生物學家的學生後，次日就得到了對方自殺失敗變成盲人的信息。

能夠這麼詳細把握他們動向的，隻有一直在為他們提供幫助的雲嶺。

但是如果是雲嶺中的某些□□徒……他們做這種事，毫無必要。

雲嶺從始至終的態度都非常積極，而且也沒有表現出任何不滿的跡象，想要阻礙探索隊員們的調查，隻需要提供虛假的情報和不幫助他們打通關係就好了。

直接把自己人異化掉，變成克係生物，這種行為是一種大費周章的浪費。隻要雲嶺中想要阻止他們行動的不是傻子，就不會選擇這種麻煩的方式。

能把一個普通人異化成為克係生物的知識，足以讓得知它的人當場理智被擊穿。

也不是沒有解決辦法，隻要把這個知識分成很多份，每個人掌握一點，把san check控製在可控的範圍內，等到實行的時候再一人實行屬於自己的那一份，也可以完成這場異化。

但是要知道，雲嶺的這個世界中，san值是不會自動恢複的。

這些san扣了就是扣了，想要異化三個普通人阻止他們調查，又不想要造成傷亡，那麼雲嶺起碼要搭進去十幾個人。

而這十幾個人每使用一次這種知識，理智都會出現不同程度的損失。

代價太大了，為了阻止他們的話完全沒必要做到這步，更彆說他們這四組還是他們請來的。

當然了，並不排除雲嶺中確實就是有這種神經病的可能，所以白燼述也懷疑過是雲嶺的人做的，但是在管紅雁連續吐血好幾天後，他忽然有了一個想法。

如果說，他們進入這個世界中之後，熟知他們行動的就不止是雲嶺這一方呢？

就像是管紅雁一直在吐血，是因為那個導致她反噬吐血的生物一直在身邊這個猜測一樣。

如果他們一直失敗，是因為在暗處一直有某個東西在關注他們呢？

這東西，或者說這群東西一直在觀察他們的探索，總是在乾擾他們的行動，經常在有了新進展之後掐斷他們的線索。

而他們對於這個隱藏在暗處的敵人一無所知，反而如他們所願將矛頭對準了雲嶺。

會不會有這個可能性？

於是，在兩隊人見面之後，所有想到這裡的人，都不約而同把這個猜測埋在了心裡。

如果說這個東西能夠根據他們的交流來判斷他們已經推理到了哪一步，從而在他們得知下一步之後掐斷他們的線索，那隻要不將推理進程通過嘴說出去不就好了？

昌蘭來找他們的初衷確實是讓【0106】和他們一起上山尋找密道。

密道可能真的存在，但是一連三天的一無所獲和還在吐血的管紅雁讓所有探索隊員明白，那個不知名的東西現在還依然在他們身邊，他們試圖進入村莊探究的準備，又被以一種非常粗暴的方式掐斷在了一半。

於是在即將一無所獲走出這片深山的最後一天，昌蘭狠心下了一劑猛藥。

他把寶壓在了這個空間名稱【孢子記憶】的孢子上面。

前幾天的乾糧消耗完畢正好給了他一個非常自然的理由，他采集蘑菇不是為了調查，而是不想吃沒有味道的壓縮食物所以準備在山裡找一點東西吃。

為了掩蓋住自己的動機，他做戲做到底，抓了幾隻兔子又采了野菜回來，做出一副他們隻是準備吃點東西的樣子。

佘莫楚看出他的打算，看著籃子中的野菜挑了挑眉，得到了對方“這些都沒毒”的保證。

懂了，這些都有毒。

這是昌蘭提前在給他們兩個人打預防針。

神話生物又不可能被這種毒素毒死，白燼述輕飄飄揭了過去，本著死了兩個道友都不會死貧道的精神，就打算看看昌蘭的這記猛藥能不能騙過那個一直在阻礙他們調查的東西，還有那個空間名稱中的【孢子】，到底指的是不是蘑菇？

現在看來是騙過了。

何止的騙過了，效果有點過於好了。

雲霧繚繞中，那座城市簡直把不對勁寫在了臉上。

如果他現在不是身處一片密林，或許白燼述會懷疑自己眼前的這片城市是一片海市蜃樓。

因為這太奇怪了。

這種奇怪不止是指這座城市隱藏在了山中，更是指面前的這座深林城市的出現。

它就像是忽然出現在了他眼前一樣。

就一個晃眼的功夫，迷霧中，這座城市距離他就已經隻有一米左右的距離。

像是一下子加載出來的遊戲未探索區域，一旦踏過某個界限，前方的地圖才會被刷的一下加載出來一大截。

現在的這座城市就像是被忽然加載出來的。

霧氣很濃，看不清楚城市深處有什麼，隻能隱隱約約從霧氣裡面看出一些大廈的影子。

它似乎是建立在這片森林之中的，遮天蔽日的高大樹木就這樣穿插在城市的大街小巷之中，從摩天大樓的側面生長出來，然後又穿過旁邊那個像是天橋一樣的東西，最後橫著落在旁邊的小廣場上。

就像是兩個曾經不疊加的圖層互相融合了，兩章圖片上的線稿互相疊加，變得雜亂而又奇怪，分辨不出哪些線條屬於哪裡，隻能從這張融合的圖層中隱約看出來一點兩方各自的輪廓。

白燼述看著看著，忽然有了一個很奇怪的想法。

這些樹木，就像是攀附在這些城市建築上面生長出來的一樣。

他們似乎不是從土裡長出來的，而是用他們的根係做鋼筋，用他們的枝葉變磚瓦，變相地裝點著這座城市。

黃昏時間，森林中樹木遮天蔽日，黑夜總要來的比城市中更早一些。

拂過的風輕輕吹動樹影，枝葉輕晃，這座城市中的樹影一齊搖動起來，像是什麼東西在舒展枝條似的。

不，那確實就是某種東西在舒展枝條。

不然佘莫楚的san不可能掉的這麼快。

就在他對著這座城市發呆的幾秒鐘，佘莫楚的san值就像是瀑布一樣開始飛快往下掉，如果站在這裡的是一個普通人，那麼他這會彆說臨時瘋狂，恐怕san值都扣成負的了。

而白燼述，甚至還有時間思考自己的san值到底是在看見什麼的時候掉的。

這些建築？那些植物？還是舒展的枝條，奇怪的構造？

還有……雲廣他們危險！

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又盯著那個古怪城市發呆了好幾秒，猛地後知後覺，看向自己身後的方向。

身後的兩個人看起來還是很正常。

“你看見什麼了？”昌蘭眨眨眼，“不會是小人吧？”

他們看不見？

白燼述確認似的轉頭看了一眼那個一看就不對勁的城市，又看向兩個神色如常的隊友。

這個城市就連佘莫楚都扣san扣的這麼凶，還硬生生把他拖著好幾秒鐘後才忽然想起來身後的兩個隊友，如果他倆真的也能看見，那應該這會早就瘋了。

雲廣和昌蘭還能正常交流，就代表他們什麼也看不見。

看來佘莫楚的那隻豎瞳還是有點用的，果然還是能看見不少普通人類看不見的神話生物。

“壞了，”昌蘭一拍大.腿，“可能那個蘑菇有毒！”

“你……”白燼述稍微鬆了一小口氣，抽抽嘴角看向昌蘭的方向，“你不是說沒毒嗎？”

雖然這話背後的含義是這些東西一定有毒，但是可能在未知生物的監測下，樣子還是要做做的。

在他質疑的眼光下，昌蘭：“……你不是說毒不死你嗎？”

他理所當然。

“山裡面菌子那麼多，肯定有一點有毒的啊，”昌蘭摸了摸下巴，“那個籃子裡面那麼多東西，如果混進去了一點什麼有毒的蘑菇也不能怪我，畢竟我也認不清楚。”

【？】

【演，接著演。】

【你小子剛才直接把那個毒蘑菇拔下來，然後單獨給佘莫楚夾了好幾筷子的時候可不是這副嘴臉。】

【畢竟你佘哥百毒不侵，他自己說的，彆人死了他都不會死，那他不多吃點怎麼能行。】

【草，雖然我早有猜測這些探索隊員的舉動肯定有自己的深意，但是看見他直接給佘莫楚夾的時候還是震撼到我了。】

【佘莫楚居然就吃了也是牛逼的。】

【昌蘭就不怕直接毒死他們嗎？】

【沒人知道嗎？梵舵就是樹上的國家啊，昌蘭他們的植物親和都是種族自帶天賦一生出來就點滿的，什麼蘑菇有毒但吃不死人還是可以把握的住的。】

【草，雖然早有猜測這東西和蘑菇有關，但為什麼隻有佘莫楚一個人能看見啊？】

【可能他那個眼睛比較特殊吧。】

【把可能去掉，佘莫楚那個眼睛就是從神話生物身上摘下來的。】

【？你認得？】

【我認出來了。】

【那沒事了，所以佘莫楚之前說你們死了他都不會死，實際上是在暗示昌蘭把毒蘑菇大頭給他？】

【有可能，畢竟神話生物的毒性抗性很強，而且他眼睛還特殊。】

【你們這些克係調查員平均一個人八百個心眼子嗎？把你們心眼子給san值勻一點，你們下本都不用怕扣san了。】

【？這直播裡還有不是克係空間的人在？】

【有，下個世界準備去克係，來看看正在進行的直播臨時學習一下。】

……

“你還能撐得住嗎？”屏幕內，昌蘭擠眉弄眼好奇道，“要打120嗎？”

這幅看熱鬨不嫌事大的嘴臉，白燼述抽抽嘴角，沒有多說什麼。

他之前的表現就證明，他一定是看見了什麼他覺得非常危急的東西，所以他才會轉頭提醒其他人。

而他的san值很高不會陷入臨時瘋狂這個信息，他在進入這裡之前就告訴過【梵舵】剩下的其他兩個人了。

昌蘭得到他看見了東西，調查獲得推進的信息，立馬就明白自己的方法起了作用。

那麼關於他看見的東西，肯定在前面這片區域中存在，如果要在這裡說出來，很有可能會對他們這兩個看不見的人造成許多意想不到的影響。

所以最好的方式是，在這裡假裝白燼述蘑菇中毒送他去醫院，然後再在後期所有人聚齊之後，以玩笑的方式把他看見的東西說出來。

這樣是能在這個克係世界中最大程度保全所有人理智的方式。

深山中120肯定進不來，一行人開始往山外可以通車的方向走。

一路上，越靠近傍晚，山中霧氣越重，最後甚至已經到了他們的衣角發梢都變得潮濕，掛上了不少潮氣的程度。

這東西似乎存在於山中的每一處，白色的霧氣中混雜著不少有著奇怪輪廓的克係生物，像是煙塵似的，一摸會散一樣，白燼述在出山的時候嘗試性伸手去碰了碰，發現自己並不能碰到這些東西。

相反地，隨著中毒時間的加長，他眼中看見的東西逐漸越來越多了。

最開始離開那片深林城市之後，呈現在他面前的還是相對來說比較正常的森林，但隨著大家逐漸往外走，白燼述的視野中，衝天的樹林變成了有著奇怪螺旋圖案的立柱，地面上面是無處不在的蜿蜒藤蔓，但踩上去仍是樹葉的腳感。

有不少隻存在於佘莫楚記憶裡的神話生物從林子中出現，不遠處的天空之上飄過一片七彩色的煙霧，和白色的霧融合在一起像是什麼瑰麗而又迷幻的夢。

星之彩。

還有本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水生克係生物，白燼述走著走著發現旁邊的枝乾上面掛著不少活動著的枝條，仔細一看是一些會動的觸須。

如果沒有記錯，這是佘莫楚第一次單打獨鬥的時候遇見的克蘇魯眷屬。

那一次戰鬥章回還被人戲稱做新手村，說是在往後的幾百章裡面再也沒有這麼好打的boss了。san值深不見底壓根不會瘋狂的佘莫楚提著一把大砍刀七進七出，在裡面幾乎達成了種族滅絕成就。

白燼述伸手想要觸碰一下那個觸手，結果被它靈活的的收回。

這裡甚至出現了獵犬。

時空裂縫忽然在側面開啟，像是狼又像是狗的東西從中一躍而出，這種向來隻追隨著時空旅行者而動的生物現在不知為何出現在了這裡，不同與之前在【棄我去者】中見到的變異形態，這東西更像是佘莫楚記憶裡的那種獵犬。

抬頭看向天空的方向，黑色的天際上面擠滿了層層疊疊的複眼，正在居高臨下地隨著佘莫楚他們的移動而移動，眼中的垂涎幾乎要溢出來。

這個東西……似乎是當初自己從【棄我去者】裡面出來之後更新的那章裡面某種克係生物的本體。

這種東西熱衷於收集彆人的眼睛，一度把佘莫楚和他的隊友逼到了絕路上面，最後在他給出了一隻蛇王的眼睛之後才算完事。

那隻眼睛也是他開始懷疑他的扮演會影響到現實世界的開端。

說到眼睛……

佘莫楚的視線忽然固定在了前方的道路上。

前方的山林小道上，橫列著一具巨大的屍體。

他忽然開始不受控製的顫抖，一種……並不建立在害怕上的顫抖。

它建立在戰意上。

這是……他高中畢業典禮上，在昏過去之前見到的最後一幕。

這是那次典禮中，被召喚的邪神。

這場召喚一共獻祭了一千多名畢業生和一百多位老師的性命，諷刺的是最後它失敗了。

或者說，差一點就失敗了。

被召喚出來的邪神是一個不完整的分身，而僅僅是這麼一個分身，就收走了一千多條人命，幾乎毀滅性的改變了一千多個家庭的後半生。

後來佘莫楚入學密大之後，在他最陰鬱的那段時間再次提著刀敲開了這個教派的門。

這次，以他自己為祭品的獻祭成功了。

被召喚而來的邪神在主角Buff的加持下被融合了自己半身的佘莫楚打敗，他的一雙眼睛成為了佘莫楚的眼睛，成為了一個傳奇調查員的開端。

為什麼這個東西會出現在這裡？

佘莫楚右手開始不自覺地顫抖，那是他提刀的手。

無數次午夜夢回裡，高中典禮上的一千多條人命和這個邪神召喚出來的蛇王幾乎貫穿了他的夢魘。

要不要……再殺一次？

他總是垂著的眼睛抬起，閃著血腥的光。

那把在他入學初期一直陪著他的刀似乎也回到了他的手心裡。

一步，兩步，三步。

佘莫楚驟然停下。

不對。

這個邪神，這個看起來和他記憶中完全一致的邪神，它有眼睛。

它有一雙完整的眼睛。

佘莫楚忽然定在原地，緩緩地，確認似的，摸上了自己的那顆眼球。

他在上次的戰鬥中給出去一顆，現在眼睛中留下來一顆，那麼這個本該被他摘空了兩隻眼睛的邪神，為什麼眼眶裡不是空的？

除非……

這是幻覺。

手中的刀驟然散去。

他記憶裡忽然出現了另一雙極深，極遠，極其漫長的眼睛。

白燼述猛地後退一步，被嚇了一跳的雲廣扶住：“怎麼了？”

“沒什麼……”白燼述垂下眼睛，懶散地扯了扯嘴角，“都說了我吃了毒蘑菇，剛剛看見小人了，沒見過，覺得新鮮，就多看了幾眼。”

“走吧，”他看了看山下的方向，“昌蘭你120打了沒，我不想被毒死在山上，很丟人。”

昌蘭趕緊：“……打了打了。”

120那邊還把他這種上山作死的活膩了行為罵了一頓來著。

“120讓我們彆動他們上來，我說你還能動，結果被護士罵慘了。”

白燼述挑挑眉毛，重新朝著山下走去：“這不是活該嗎。”

在無人注意的角落，他垂著頭打開了基金會後台。

同步率：90%

這是他第一次在沒有降神的情況下，把佘莫楚一直飆到了這麼高的同步上面。

就在剛才的那一瞬間。

他幾乎就要以為他是佘莫楚了。

如果那刀真的砍下去，被砍中的，到底會是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