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 孢子記憶(7)(一更+二更+19.6w營……(1 / 1)

晚上十點多, 空蕩的交警大隊辦公室內,四個探索隊員緩緩對視一眼,紛紛在對方的眼裡看見了和自己相似的神色。

今天下午所有駕車發生的事情在他們腦中巡回, 無數清晰的模糊的畫面飛快略過, 所有人的心裡都在想一個問題:他們到底什麼時候, 在馬路上面拐了一個彎?

在他們的記憶中,一整個下午明明是什麼事情都沒有的。

但是現在,監控攝像頭告訴他們,在所有人都不知道時候, 有什麼事情就這麼在暗中發生了。

現在看來,那次高空墜物之後,開著車送他們去醫院的那個男人,一路上未必沒有奇怪地變過道,隻是沒有發生車禍, 所以所有人都一無所覺罷了。

他們認為的安全不一定是真的安全。

“全部倒一下。”雲廣站起來, 代替了白燼述的位置,走到電腦前面, 開始一點一點倒帶他們下午的路線。

白天下午的時候, 因為有可能會和旁邊車道的車輛碰撞從而發生車禍, 所以他們選擇的大部分都是一些比較寬敞的馬路,這些馬路十分偏僻且車流量少, 雖然極大的避免了發生車禍的可能性, 但同時, 這些道路也不像是城市內的主乾道一樣,被監控攝像頭全程覆蓋。

能從交警大隊中查到的路線畫面隻有整個下午行駛線路的四分之一,而就是這短短的四分之一,裡面居然也發生了三次極其奇怪的變道。

都是道路上沒有任何東西, 但是車輛就是選擇了變道躲避。

白燼述把這三次的畫面分彆都切出來,放大之後一點一點看過去。

其中一條監控中,攝像頭就在車輛前方的位置,不過分辨率太低,隻能模模糊糊隱約看見擋風玻璃後司機的臉,看不清上面的表情。

但是這點也夠了。

屏幕上,司機從行駛入監控畫面後就一直保持目視前方,然後非常平靜地選擇了變道,然後再開會之前的車道。

整個過程,他都表現的極為平常極為鎮定,從來沒有把視線從道路上面移開過。

“莫楚?”雲廣偏頭。

“我不記得。”在他的視線下,佘莫楚微微蹙眉,把這三段無故變道的路線翻來覆去地看了又看,“我對於這三短路全部都有印象,但是我對於我為什麼會拐彎則完全沒有記憶。”

白天才開過的路,他肯定不會忘記,但是這種沒什麼車流的偏僻馬路,按照常理來說,正常人開車也不會拐來拐去才對。

更彆提他們都是全神貫注注意著路況的。

難不成是記憶出了問題?

【孢子記憶】……這是這個空間項目的名字。

從基金會的命名規則上面來說,一般來說空間的名字都會是當前空間的場景,空間命名並不是非常直白的場景概稱的空間他隻遇見過兩個,一個是現在這個,另一個就是上次他進入的空間:【棄我去者】。

棄我去者的名字來源是那個空間內的小山村並沒有擁有姓名,“棄我去者”是全體山村村民的代稱。

那麼他們進入的這個世界明明擁有姓名,完全可以明明為帶有當前省市元素的名稱,但卻為什麼選擇了【孢子記憶】?

這也是一種當前空間內所有人的代稱嗎?

“記憶……”白燼述若有所思。

指的是像他這種,出現了錯層的記憶嗎?

交警大隊的辦公室們被人敲了兩下。

“進。”雲廣抬頭。

華斯伯站在門口,看起來有點尷尬:“雲哥,十二點多了,隻剩值班的警察了。”

交警大隊是有上班時間的,一般來說下午六點多就下班了,後面六點多到十二點之間還會有一些陸陸續續查酒駕或者設卡的交警待在大隊裡,十二點之後查酒駕的交警也準備下班,就隻剩幾個零零散散的值班警察了。

這個時候再待下去就有點不太禮貌。

雲嶺雖然和警方關係不錯,但是也不能把他們是在查克係世界有關的信息擺在明面上來,不然得知信息的人就會有面臨san check或者因為有了相關概念從而得知到一些不能理解的事物的風險,嚴重情況下還會走偏路,變成一些不入流邪.教的信徒,所以他們打招呼的時候也打的比較隱晦。

白燼述他們在這裡待了這麼久,有點太明顯了。

“十二點了?”聽見華斯伯的話,管紅雁恍惚抬頭,看了一眼手機。

還真的十二點了。

他們在這個辦公室裡面居然待到這麼晚了。

剛剛房間裡面的氣氛太凝固,四個人都各自回憶著白天發生的事情,回憶著到底有什麼東西和當時的自己就這麼擦肩而過。

不知不覺,時間就這麼過去了。

雲廣揉了揉因為看屏幕過久而略顯酸澀的後頸:“那要不我們明天再來好了。”

下午那個擋在車前面的東西,他們三個人沒有看見沒有印象就算了,但是從錄像中能看出,就連開車的佘莫楚都沒有看見,可見肯定不是什麼簡單的克係生物。

這種東西,光看視頻錄像也看不出來什麼,與其在這裡對著路線回憶,不如明天他們再開車上路一次。

臨睡之前,雖然十二點多了,但顯然另外三組的探索隊員也沒有睡。

管紅雁盤腿坐在沙發上,打聽對面的【馬埃特隆會】四個成員的調查進度。

“他們那邊,也遇到了一些阻礙,”管紅雁一邊問一邊說道,“今天早上到了那個考古工地之後,他們因為不是專業人士所以不能跟著一起下去,隻能在外面查看下面的考古隊員們帶上來的文物。”

“結果他們這個小隊的隊長覺得可能下面也會有什麼信息,所以就趁著午休的時候避著人溜了下去,想看看裡面的布局之類的,”管紅雁抽抽嘴角,“結果原本已經被挖出來的穩定結構,就在他們下去之後忽然坍塌了。”

這四個人也是倒黴。

“他們直接就被埋在了裡面,要不是反應快可能都死了,幸虧他們小隊長手裡一直攥著一個保命的奇跡才在塌方的最後一刻撐起來了一片空間。不過他們四個還是被埋在裡面了,等到被人救出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快晚上的時候了,所以這個點還沒睡。”

“而塌方了的考古工地,這下又得重新清理……”管紅雁歎了一口氣,“進度就停滯了。”

“看來是那個不知道是什麼的存在,也在乾擾他們的調查進程。”佘莫楚半靠在旁邊的躺椅上,垂著眼睛打了一個哈欠。

這話說的,配合他這張莫名懶散的臉,說出了一種:“原來不是隻有我們被針對被追殺啊,那沒事了”的感覺。

管紅雁總覺得他有種看熱鬨似的幸災樂禍在裡面。

而現在,看熱鬨的佘莫楚抬眼看向她:“第二組呢?”

“第二組也進程也不太順利……”管紅雁撐著頭,“第二組他們是去調查那個自殺的生物學家的,他們不是發現了那個人是博導嘛……”

管紅雁的臉上具象化出了十分生動的無語:“他自殺當天晚上,學校裡面就傳開了,說什麼的都有,說這個博導之死是學術壓迫的,說他是過勞死半夜猝死的,還有說什麼一直無法畢業的博士生奮起殺了導師的,總之留言滿天飛……”

“然後……”她表情看起來很微妙,“……然後學校就把這件事給壓下去了,不允許學校裡面的人談論這個相關。”

過於真實,雲廣扶額。

“所以他們這一組去那個博導手下的學生那裡問,結果什麼都沒問出來,學生們為了畢業又不能說什麼,就算真的留下什麼線索了,估計知情.人也被學校叮囑過,不能往外亂說。”

更何況這場自殺已經是一個多月前的事情了,過去了這麼久,警方那邊都結案了,所有信息都已經隨著時間的流逝丟失的差不多了,能夠留下來的信息中,還包含著不少留言發酵出來之後以訛傳訛的成分在。

這個調查離譜就離譜在了這裡。

“按理說,那些越傳越離譜的傳言,什麼所謂的午夜十二點有人看見圖書館內那個博導經常坐的位置上面有個人在用電腦;還有什麼這人死後,不少曾經卡了他項目的人都在同一天晚上做了同一個夢,還有幾十年前,曾經也有一個博導猝死,他的死亡時間正好是前輩的頭七……”管紅雁一連說了一串,“這些傳言,都是一看就假的以訛傳訛。”

“但是……”魯長風抽抽嘴角,“這是個克係世界。”

克係世界,什麼都可能發生。

而且與其說是很多真相被掩蓋在了這些看起來非常不可信的傳言中,不如說是克係世界中各種稀奇古怪的事物構成了這些光怪陸離的事件。

這就導致這些傳言非但不能當個笑話看,相反【壽嶺大公國】的四個成員還必須把這些在學生中越傳越離譜,都不知道迭代了多少代的傳言當做一個正經方向去尋找。

他們還得在學校的封鎖下去尋找這些留言最初的版本。

而最初的版本大多數都流傳在學生的聊天記錄和學校的各種表白牆上面,是學校一開始就刪除的謠言信息重災區。

“我還是祝他們好運吧……”管紅雁也扶額。

追查留言信息這種東西,聽起來也讓人非常頭大。

“第三組呢?”雲廣抬頭問道。

第三組是【梵舵】,去調查避世部落的那個。

“第三組的說,他們今天下午等到了雲嶺來的人,這個人據說一直在和這個避世部落做對接,”管紅雁切出【壽嶺大公國】的聊天框,點到另一個組織的聊天記錄裡面,“結果這人去了之後,這個避世部落也不買賬。”

“他們那個村長一直說不允許我們進去,說我們進去會害死他們,”管紅雁讀對面的原話,“最後我們也沒辦法,隻好在附近逛逛,看能不能得到一些有關於這個部落的信息。”

“那個避世部落的所有日常用品全部都來自這一片山區村莊集落裡面每月初一十五的大集,明天就是十五的集,他們準備去集上面看看,看能不能遇見落單的村民,實在不行從彆人嘴裡打探一下有關於那個部落的信息也行。”

“那個村莊說他們說害死自己的村人……”白燼述用手指扣了扣旁邊的桌面,若有所思,“他是不是知道些什麼?”

目前三組人面臨的所有殺機,都是看似像是意外一樣的謀殺事故,這種危機被包裝成了意外的形狀,但卻不是精準打擊的。

比如說他們遇見的兩次,一次大車失控,波及到了路邊的小賣部老板大車司機,一次高空墜物,差點波及到地面上的祖孫二人,還有其他彆的小區居民。

第一組成員當初去博物館的時候,上面砸下來的廣告牌直接砸死了博物館內的員工,還砸傷了其他遊客。

第二組成員當初去找那個生物博士遺孀的時候,路過了一片高壓電泄露了區域,當時如果還有其他人經過,那麼也是被電擊的結果。

從這些角度上說,這些不知道為什麼追著探索隊員們發動攻擊的“離奇事故”,他們走到哪裡就會發生在哪裡,那麼那個村長如果知道什麼,這種拒絕他們進入的態度也就能理解了。

因為村長知道他們隻要靠近,附近的人就會面臨死亡危機。

“管紅雁,”白燼述抬起頭,“你問問梵舵的,他們那邊的向導能不能說通這個部落內的人,和他們隔著網線交流。”

如果這種“靠近”隻是物理上的靠近的話,那在網上交流就完全沒問題。

等到他們交流完畢,已經到了晚上一兩點。

原本以為隻是他們這一組的調查出現了問題和阻礙,現在看來其他三組的進程也不順利,大家都熬到一兩點才睡,管紅雁幾乎是沾到枕頭之後就睡著了。

由於不方便乘車或者開車出行,所以雲嶺給四個調查隊員都在附近的酒店定了房間,幾個探索隊員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間中,這個夜晚很快就過去了。

進入空間的第三天,四組分彆陷入了麻煩程度不一的進度阻礙,不過彈幕上面的觀眾倒是感受良好:

【都進入三天了,還沒有人直面克係生物,也沒有死人,這個項目意外的溫柔啊。】

【說是沒有死人也不太對,畢竟原住民已經死了好幾個了。】

【現在感覺這個空間內麻煩的就是,雖然沒死人,但是一直相關情報一直是找到就斷,找到就斷,怪不得雲嶺那邊無法推進。】

早上十點多,白燼述走出酒店的時候,剩餘三個人已經等在了大堂。

管紅雁手上甩著一個車鑰匙:“雲廣聯係了一個租車行,我們今天早上再去開一圈,走。”

這輛車要比昨天他們所有人隨手租的車看著安全多了。

由於要去作死,四個人也沒有叫上華斯伯一起。

由於知道了可能會在所有人都一無所知的情況下發生轉彎變道的情況,所以大家還是選擇了車流量比較少的郊區道路,等到早上結束,四個人分彆都開了一段距離,在行車過程中所有人這次都能指著胸口發誓,他們絕對沒有拐彎或者變道避讓障礙物的行為和想法。

等到下午到達交警大隊查看監控的時候,果不其然。

所有人在駕駛過程中,都出現過拐彎避讓的行為。

坐在交警大隊的辦公室裡,雲廣皺著眉頭:“所以是我們是視覺出現了問題,還是記憶出現了問題?”

“記憶?”魯長風想了想,“這個空間項目不就是叫孢子記憶嗎?根據基金會的命名原則,這裡的問題肯定是和記憶有關係吧?”

“也是……”雲廣皺著眉抿了一口水,“那也就是說,我們四個人全部都在毫無所覺的情況下被替換掉了一段記憶。”

如果說他們在進入之前,對於一個克蘇魯世界的最高防備是害怕自己知道太多的話,那麼現在,這個空間的問題就出在,他們什麼都不知道上面。

他們進入這裡三天,除了車輛拐彎的記憶之外,又有多少記憶已經被替換了。

在他們不知道時候,到底發生了多少他們現在不知道的事情。

“怪不得雲嶺的人沒有辦法,”管紅雁皺著眉頭,“如果調查到的所有信息,都會在這種未知存在的影響下被消除掉所有記憶的話,那不就約等於沒有調查?”

不管查到了多少,都無法留下痕跡,這種情況對於調查員幾乎是毀滅性的。

“說不定雲嶺在他們不知道時候,實際上已經調查到了一切……”雲廣頓了一下,“隻是,他們不知道自己調查到了。”

於是他們一批又一批的派出調查員,一批又一批的調查員其實都發現了導致世界毀滅的真相,但是一批又一批的調查員又在發現之後忘記了它。

他們或許也發現了自己忘記了什麼事情的事實,但是他們想不起來了。

以往克係世界的恐怖在於知道太多,這裡的恐怖則在於他們什麼都不知道。

而未知,往往意味著更深的危險。

“莫楚,我記得你問過小華,問他密大有沒有派出調查隊?”雲廣看向佘莫楚。

佘莫楚非常隨意地點了點頭:“嗯,怎麼了?”

“密大那裡會不會知道什麼?”雲廣托著下巴,“雲嶺這邊意識到了他們的記憶不對勁,所以選擇了向基金會求援,那麼密大那邊應該也發現了什麼吧?不然不會派出大量師生調查。”

“問一下華斯伯好了,”佘莫楚轉了一圈手裡的手機,“我給他打個電話。”

他們這組的接待華斯伯本來應該一直跟著他們的,隻是今天早上他們打算開車去作死,所以就沒有叫他來。

而下午查監控這種事情,他們四個人都已經和交警大隊的交警混熟了,也不需要華斯伯來幫他們開道了,所以就沒有喊他。

這會白燼述打了個電話,對面過了好一會才接起來。

“學長?”華斯伯的聲音響起,“是有什麼事情需要我聯係機構嗎?”

佘莫楚把手機丟給雲廣,雲廣好脾氣地接起來:“小華,是我。”

“啊雲哥!”華斯伯的聲音一下子放鬆起來了,“是有什麼事情需要我來嗎?”

“嗯……來倒是不用,隻不過我們想問一下你,”雲廣說,“你和密大那裡的同學還有聯係嗎?可以問到他們調查出了什麼嗎?”

“密大那邊……”華斯伯愣了一下,“我回國之前……大概半個月之前,我最後一個同學也離開學校了。”

他似乎在算時間:“距離第一個同學離開,已經過去兩個多月了,所有離開的同學,我都已經和他們失聯了。”

“失聯?”雲廣沒想到會是這種答案,“他們是失蹤了嗎?”

“這個……我也不太清楚,”華斯伯有些為難,“他們一直以來的作風就是進入調查環節之後不和我聯係。”

畢竟他的同學們也知道他不想把自己牽扯進這樣的事情裡面去。

“等我意識到之前離開的所有同學都失聯的時候,”華斯伯頓了頓,“剩下的同學也隻有三四個了。”

“他們和密大內部一些非常神秘的社團組織有聯係,所以一般不會在我面前提起和這些組織有關的內容,”電話那邊傳來紙張的翻閱聲,“我一直在密大的調查員核心圈子外,他們內部的信息應該是互通的,在之前那些離開的同學失聯之後,剩下的人應該就大概知道他們遭遇了什麼了,所以他從來不朝我提起。”

如果不是這次雲嶺需要一些對於克係世界有認知,但是又知道的比較少的成員的話,華斯伯也不會參與進這些事情裡面來。

組織內部估計是給了他不會被卷入事情中的承諾,再加上華斯伯這裡隻提供信息而不參與分析,還有世界即將毀滅的前提,所以他才會回國當探索隊員們的向導的。

“這樣……那就是聯係不到密大的隊伍了……”雲廣有些為難。

“不過有一個例外,”華斯伯忽然想起來,“我有一個同學現在在國內,他應該也是密大調查隊的一員,隻不過退學了。”

“嗯?在哪裡?”雲廣眼神亮了亮。

“嗯……”電話那端,有點難以啟齒,“滇南二院。”

*

滇南二院。

滇省省會城市的精神病院。

所有探索隊員站在醫院門口,看著華斯伯側身跟雲嶺的人打電話。

他們即將見到的密大調查隊員,就是滇南二院收治的患者之一。

隻不過這個患者,他在一個非常特殊的區域。

“走吧,我說好了,”華斯伯打完電話過來,“鬱芮就在二院二十五層,我們已經可以進去了。”

鬱芮就是這個從密大退學後,回國了的華斯伯同學。

她在一個非常特殊的區域,二院二十五層。

這是整個住院區的最高層,對外宣稱是重症精神病人的監護層,醫生和護士都是專門的護士,沒有提前預約不能進入探望。

而實際上,二院二十五層是雲嶺單獨劃分出來的一個區域,這一層收治的病人,實際上是在直面了克係生物之後陷入了永久瘋狂的調查員或者普通人們。

在這裡工作的醫生護士們也是調查員,或者說,是知情者。

鬱芮在四個月前從密大退學,入住了二院二十五層,雲嶺專門派了人來照顧她,不過隨著後續空間的情況逐漸惡化,來照顧她的人也逐漸減少了。

“鬱芮是曆史係的學生,”寬敞的電梯內,華斯伯一邊刷了從樓下一層的護士台那裡拿到的權限卡,按下二十五層,一邊轉頭說道,“她的潛力……非常好。”

這個“潛力”指的是什麼,不言而喻。

“入學半年多,鬱芮就參與了兩次他們曆史係內的野外調查,和周圍的同學都混成了一片,”華斯伯回憶道,“現在密大裡面大部分是調查員的留學生,實際上都是她領進門的。”

鬱芮當初當然也聯係過他,隻不過華斯伯不想進入那個危險的領域,於是婉拒了對方。

而鬱芮也沒有過多糾纏,在被拒絕之後就換和華斯伯保持著一種稍顯疏離的同學態度。

不過留學在外,不管怎麼說,大家對於本國同學都是抱有比較高的好感度的,所以他們之間的關係雖然算不上好,但是華斯伯和她相處的時間還是要比和其他同學多得多。

“鬱芮在曆史係進修了四年,最後升碩士了,”華斯伯垂著頭說道,“在這四年裡,她參與了很多曆史係的調查項目,是他們曆史係中的大名人,哪怕是我不想接觸有關於那個世界的事情,我也知道她曾經很多次力挽狂瀾,救下了大家。”

懂了。

白燼述默默反思。

這是團滅發動機佘莫楚的反義詞。

“她就是那種……大家都會喜歡的,又勇敢又聰明的學姐。”華斯伯說。

“五個多月前,鬱芮收拾行李又出去做調研,一起離開的還有神秘學和考古學的同學,”華斯伯率先走出病房門,“2517……這邊,左邊。”

他一邊走一邊繼續:“那次隊伍的規模不算大,因為很多我眼熟的人都還在學校內。”

但是那次的隊伍犧牲意外慘重。

一個月後,華斯伯在留學生公寓下面,看見了闊彆一月的學姐鬱芮。

那個時候鬱芮分外狼狽,以往被她收拾的整整齊齊的長發現在淩亂地披散在身上,旁邊是幾個同為留學生的同學,華斯伯楞在樓道口,看見那一個和鬱芮同屆的學長正在半抱著她,非常困難地安撫著鬱芮,而剩下的幾個人則是提著她的行李上了車。

抱著鬱芮的那個學長抬頭看見華斯伯站在門口,打了個招呼:“華斯伯?”

“鬱芮是……”華斯伯沒忍住一直把視線往鬱芮的方向看。

聚集在門口的這幾個人都是他知道,和密大調查組,和那些他不想觸碰的世界有關係,但是華斯伯從來沒有見過這麼狼狽的鬱芮,他下意識就問出了口。

“鬱芮啊……”那個學長有些為難地笑了笑,“她要退學回國治療了,已經聯係好了,滇南二院。”

在雲嶺的組織成員中,滇南二院這四個字就意味著理智瀕危。

“退學乾什麼啊?”華斯伯當時沒有反應過來,“不能保留學籍嗎?”

密大裡面受傷需要治療調查員很常見,所以密大的學籍程序也和彆的學校不一樣,保留學籍一保留就是個十幾年的也有,實在沒必要退學。

那個學長當時的表情非常複雜。

“沒必要了,”他說,“鬱芮沒必要保留學籍了。”

搬行李的兩個同學搬完了鬱芮的所有東西,那個學長扶著鬱芮上了車,車輛開向了機場的方向。

後來華斯伯才反應過來,鬱芮瘋了。

她陷入的是永久瘋狂,她的理智已經在不知道多少次san check中全部歸零,她再也回不去了。

那個看起來強大又厲害的學姐,隨著她在不知道多少輪san check內看見的東西,一起消失在了華斯伯的生活中。

隨著她一起消失的那個學長是雲嶺內的另一個成員,他陪著鬱芮回國之後,就又回到了學校,不過待了沒多久,他就隨著曆史係派出第二輪調查隊一起離開了。

然後就是一批又一批的同學消失在了華斯伯的視野中,密大內開始一反常態的派出大量調查隊,那個陪著鬱芮回國的學長也失去了音信。

再往後面,就是華斯伯接到了雲嶺內的消息,希望他回國來做一隊調查員的接待,這隊調查員聽說是雲嶺內部給予了厚望的調查員。

而也是在那個時候,一直掩耳盜鈴的華斯伯才得知,他所處的這個世界出現了大問題,世界要毀滅了,而那些密大派出的調查隊,還有雲嶺不斷減少的同事,甚至他即將接待的四個調查員們,都是為了阻止世界毀滅而來的。

華斯伯本來應該拒絕這樣的工作的。

但是鬼使神差地,他想起不斷消失的同學們。

如果他拒絕,鬱芮他們的努力會白費嗎?

華斯伯停在2517前面,轉頭對著所有人說道:“這是鬱芮的病房。”

雲嶺對於自己的組織成員倒是不吝嗇,鬱芮是單人病房,環境也不錯。

隻不過……她也不能在其中自由活動就是了。

“鬱芮之前有過自殘傾向,”華斯伯壓低聲音說道,“所以他們就把她用束縛帶綁起來了,固定在床上。”

透過門上面那一個小小的窗子,華斯伯心情十分複雜地看著那個以往出現在他的視野中,往往伴隨著“膽子真大”、“都靠你了”、“天賦驚人”、“真是命大”一類描述的學姐,被白色的束縛帶捆綁在床上。

他對於鬱芮的印象就是他接觸到調查員們的第一印象,大學幾年,鬱芮就像是一個樹立在他心中的,屬於調查員們的信標一樣,她好像永遠會紮著馬尾颯爽地走在密大曆史係的學生中間。

在今天之前,華斯伯從來沒想到過鬱芮會這樣躺在滇南二院的病房裡。

“雲嶺的同事說……她一直是沒有什麼理智的,”華斯伯抿了抿唇,“所以我之前從來沒有提起過她,因為她不具備思考和交流的能力。”

如果不是這次雲廣他們聽說鬱芮曾經是密大的調查員,就算是瘋了也要來看一眼的話,他也不會帶他們來到這裡。

“我先去樓梯間等你們,”華斯伯往裡看了一眼,匆匆轉身走了,“這一層都是雲嶺的人,你們可以直接問那些東西相關的問題,他們大部分都知道。”

目送著華斯伯走遠,雲廣轉頭看向佘莫楚確認道:“我們進去?”

他在來之前沒想到是這樣一個情況,他參考的是上個世界中扣除理智過多的岑祈雯,但是他沒想到鬱芮連交流都無法交流。

不過來都來了,起碼要試試才能行。

白燼述點點頭,雲廣推開門,率先走了進去。

聽見有人來,鬱芮非常敏銳地轉頭。

接下來,所有人就都看見了非常奇怪的一幕。

鬱芮的神色先是一種看見有人驟然進入自己領地的憤怒,接著是暴戾,她瘋狂掙紮著想要從床上下來,想要對他們發動攻擊。

而後,她的動作忽然又頓住了。

她整個人野獸似的瞪著眼睛,直直看向了門口的方向。

雲廣順著她的視線往外看,發現她的視野落點落在了佘莫楚的身上。

鬱芮像是評判一樣瞪著佘莫楚,接著,她稍微軟下了一點脖子,然後嘴裡咕嚕咕嚕,滾出了一串一串奇怪的音節。

管紅雁一個激靈。

她記得這個音節。

上個世界中,岑祈雯在陷入瘋狂之後,也說出了這種語言,而且也是在見過佘莫楚之後才說的。

她其實一直沒有問過,佘莫楚……是什麼東西?

管紅雁緩緩把視線轉移到佘莫楚身上。

他眼眶中,那顆銀灰色的豎瞳熠熠生輝。

然後他問:“你什麼意思?”

鬱芮還在說著什麼,她的語氣從一種驚恐,慢慢過渡到了祈求,最後,她歇斯底裡地開始叫喊,一邊喊一邊哭,大滴大滴的淚水,就這麼砸在地上。

“她說什麼。”管紅雁被這種神似畢嫵的表現弄得背後一毛,下意識就拉了一把佘莫楚的胳膊。

在鬱芮瘋狂的喊叫聲中,佘莫楚的聲音顯得有一種意外的冷靜。

“她一直在說,人類文明不可以崩潰。”

“然後呢?”管紅雁看向鬱芮的方向,“她現在在說什麼?”

前後兩段,發音的音節不一樣她還是能聽出來的。

“她說……”

“殺了我,求你了,殺了我,為了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