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是幻覺 是她在想(1 / 1)

第一日清晨。

蜷縮在陋巷角落報團取暖的乞丐們早早醒來, 最小的孩子站起來活動手腳,忽然驚奇道:“今天我的手和腳都不覺得僵了耶!”

另外幾名乞丐也感覺到了今早和平時有所不同,紛紛開口說出了自己的感受。

“是啊是啊, 我今天起來的時候,手上的凍瘡也不痛了,衣服也是乾爽的……好奇怪,甚至還感覺自己身上有點暖和。”

“暖和?你被凍傻了吧, 昨天那麼大的雪——咦?你彆說, 今天早上……還真的挺暖和的。”

“真怪,今天我們頭頂這片屋簷居然也沒有滴雪水下來。”

……

小乞丐眼珠滴溜溜打轉, 忽然大聲:“昨天那個怪人不見了耶!”

他指著對面已經無人的地方,滿臉驚奇。老乞丐拄著拐杖顫巍巍爬起來,拍了下他的後腦勺:“你少在那狗拿耗子瞎管事!昨天晚上差點被你嚇死, 那人一看就不是個正常人,你也敢衝人家嚷嚷, 小心哪天被人捉去當下酒菜。”

小乞丐被打得踉蹌了一下,捂住自己後腦勺,仍有些不服氣:“前幾天我們夜裡好險沒凍死, 偏偏昨天晚上睡得那麼舒服, 說不定就是那人的緣故——”

其他乞丐便笑他:“便真是那位道長的神通,又與你有什麼乾係?難不成你還想去當神仙不成?”

“我看小醜兒是餓糊塗了, 今天哥哥多幫你要幾個饅頭,可彆把腦袋餓傻了。”

被幾個年長些的乞丐嘲笑,小醜兒有些羞惱。他強作鎮定,嘟嘟囔囔:“誰——誰說我要去當神仙了?想想也不行啊!走開走開,你們煩死了!”

他故意撞開幾個同伴,雄赳赳衝在了前面, 被他拋在身後的同伴大笑起來,惹得臉皮薄的少年越發生氣。一隻黑色的烏鴉猛然從旁邊俯衝下來,抓到小醜兒肩膀上。

他躲閃不及,肩膀被抓破,發出一聲痛呼,扭頭去看自己肩膀時,卻錯愕的發現自己肩膀上居然沒有傷口。

*

陳鄰做了個噩夢。

她自從穿越到這個世界後就老是做噩夢,為數不多幾次沒有做噩夢的時候,都是夢到徐存湛,和他那個黑漆漆的靈台。

驚醒之後陳鄰完全不記得噩夢的內容是什麼了,但隱約覺得應該不是鮫人之類的怪物。她還能感覺到一股難受的心悸,但卻完全想不起來噩夢的內容,直到徐存湛的聲音響起。

“醒了?”

陳鄰被他一提醒,環顧四周,才發覺他們已經離開了陋巷,此刻正走在一條山路上。

山路崎嶇,又窄,一邊是陡峭山壁,一邊是萬丈懸崖。陳鄰往懸崖那邊瞥了一眼,登時腿軟,小口吸著冷氣,不自覺後退,直到整個玩偶貼到徐存湛脖頸上。

他身上還是一如既往的溫暖,這倒是讓陳鄰莫名的感覺到些許安心。

陳鄰:“這是哪啊?”

徐存湛回答:“有蘇外圍,翻過這座山就進入九尾狐的領地了。”

他抬手扶了一把陳鄰,把她拎到另外一邊肩膀上。

那邊正對著陡峭山壁,至少不是懸崖。換了位置之後陳鄰就不那麼害怕了,但又覺得奇怪,忍不住偏過臉瞥了眼徐存湛。

是她的錯覺嗎?感覺徐存湛今天特彆體貼。

怪怪的。

倒也不是說徐存湛以前就不體貼,但以前徐存湛的體貼是那種‘我隻保證你不死’的體貼。就算發現了陳鄰有點害怕,也未必會這麼快幫她換個位置,說不定還會故意嚇她。

“在看什麼?”徐存湛忽然側過臉來。

陳鄰嚇得立刻把頭轉過去,摸了摸自己臉頰:“嗯……看,看風景!”

沿著山路走了好一會兒,前面沒路了,隻有懸崖。懸崖對面是另外一座山,隔著很遠的距離,有白霧在山與山之間翻湧。

徐存湛伸出手比劃了一個手決,撕開入口——白霧散開,周圍空氣蕩起一連串水波紋,然後眼前景色驟然變換,化作一道狹窄的山穀入口。

入口兩邊的牆壁上爬滿藤蔓鮮花,陳鄰看了一下,發現都是自己不認識的花,但是味道很香,又濃,即使她不刻意吸氣,也能感覺到那股子花香鑽進自己鼻子裡。

她感歎了一句:“這個花好香。”

徐存湛歪了歪頭,疑惑:“花香?”

“對啊。”陳鄰指了指山壁上大片盛放的鮮花,“香味這麼濃,你就沒有聞到嗎?”

徐存湛沉默了一會,才開口:“我什麼也沒有聞到。”

“……真假?”陳鄰頓覺不妙,連忙捂住自己的鼻子,“就我能聞到?不會有毒吧?”

徐存湛:“那你聞到花香之後有什麼感覺嗎?”

陳鄰皺著玩偶臉蛋,努力感覺了幾秒鐘,遲疑:“就……呃……這個花真的很香,這種感覺算不算啊?”

徐存湛不語,隻是垂眼看她。陳鄰能從他的視線裡讀出非常明顯的‘你是傻子嗎’的訊息。

她摸了摸自己的臉,無奈:“但我隻有這個感覺。”

徐存湛:“那就不管它。”

他邁步往山穀內走去。

山穀內的過道較窄,隻能容納一人通過,想要兩人並行的話大概得是小孩子的體型才能做到。但好在陳鄰是玩偶,隻要坐在徐存湛肩膀上就行了。

山壁上的那些花離陳鄰很近,徐存湛穿過山穀時那些花會被他的胳膊和衣袖拂到。靠近之後花香味明顯變得更濃了,濃得有些嗆人,陳鄰心想幸好自己沒有花粉過敏。

不然今天怕是要死在山穀裡。

山穀還挺長,徐存湛走了許久也沒有走到儘頭。陳鄰坐在他肩膀上發呆,胡思亂想;她也沒有主動和徐存湛搭話,因為她覺得這個地方其實挺不對勁的,害怕自己一搭話就會分散徐存湛的注意力。

他還是專心走路比較好。

好不容易走到了山穀儘頭,但山穀的儘頭卻不是路,而是一片白茫茫的霧。陳鄰走進那片霧裡,眼前視線驟然昏暗,複又亮起。

她眼前出現了一條繁華熱鬨的大街。

不是陳鄰這幾天好不容易才熟悉的古代街道,而是摩登大樓,彩燈招牌,周圍人來人往,聲音嘈雜熱鬨。她茫然了一瞬,回過頭去,看見自己身側的小吃攤子從街頭擺到街尾。

她左手拎著蛋糕盒子,右手是正在通話中的手機,媽媽溫柔的聲音正從手機裡傳出來,又通過藍牙耳機屏蔽周圍一切的吵鬨,準確落入陳鄰的耳朵裡。

“你拿到蛋糕沒有啊?媽媽還有一會兒就下班了,今天晚上想吃什麼?”

陳鄰下意識的:“苦瓜燉排骨。”

媽媽笑了一聲:“那我等會去菜市場買苦瓜,剛好入夏了,吃點苦瓜可以降火。你回家的路上要注意安全呀,現在是下班高峰期,十字路口車很多的,你過馬路記得走天橋,多走一段路沒關係,安全最重要……”

啊,她想起來了。

今天是她的十八歲生日,跟學校請了假回家——媽媽說今天晚上不加班,要陪她過生日。

陳鄰拎著蛋糕盒子,一邊回應電話裡的母親,一邊往前走。蛋糕店到她住的小區有一段路,要經過一個十字路口;從小媽媽就不讓陳鄰橫穿馬路,寧願多走一段路,也要從天橋上面過。

小區緊鄰著生活廣場和學校,所以很熱鬨,陳鄰初高中都是在家附近念的,大學才考去了外地。

電話裡媽媽還在說話:“等過了今天,我們寶貝就是大人啦。”

陳鄰習慣性的撒嬌,皺著臉,聲音軟軟的:“十八歲隻是法律上的成年人,但人類要真正的,身體和心理上都成熟的話,要到三十歲呢。”

媽媽就笑,一邊笑,一邊應和她:“那等寶貝三十一歲的時候,就不是媽媽的寶貝了嗎?”

陳鄰:“我比較晚熟,三十一歲的時候肯定也還是媽媽的寶貝。”

聊了一會兒,要上天橋,陳鄰掛了電話,收起手機走樓梯。天橋上沒有人,隻有她一個人,陳鄰走了幾步,忽然聽見身後有人喊自己名字——很急促的一聲‘陳鄰’。

她茫然回頭,卻隻看見身後空空蕩蕩的樓梯,什麼人也沒有。

……不會是撞鬼了吧?

陳鄰歪著頭,疑惑的愣了兩秒,又連忙把頭轉回去,單手握成拳貼著自己心口:“媽祖娘娘在上我從小遵紀守法樂於助人連紅燈都沒有闖過,壞鬼退散壞鬼退散……”

一隻手搭上陳鄰肩膀,她嚇得失聲尖叫反手將蛋糕砸向對方——那塊脆弱嬌氣但造型優美的小綿羊蛋糕,在高速甩動中糊成一團,和不太牢固的透明蛋糕盒一起砸在了白發少年臉上。

他偏頭躲開的速度很快,但仍然有一捧奶油糊到徐存湛側臉。

奶油氣味很甜,還有一些沾到了頭發上,甜膩而黏糊。徐存湛瞥了眼飛到地板上還滑行了一段距離的蛋糕,皺眉,伸手點上陳鄰眉心:“醒醒,這些都是假的。”

他指尖很熱,陳鄰愣了一下,原本暈乎乎的腦子逐漸清醒起來。

眼前熟悉的景色如煙霧一般褪去,她又回到了山穀之中。隻不過這次她沒有坐在徐存湛肩膀上,而是被托在了少年掌心。

徐存湛見她睜眼,鬆了口氣。

陳鄰茫然:“我剛剛……”

徐存湛:“那些花的氣味似乎可以令人產生幻境。”

陳鄰:“噯?那你——”

徐存湛:“對我無效,但對你有效。”

陳鄰:“……”

懂了,因為她菜。

徐存湛手腕一轉,將她塞入衣袖,低聲:“先這樣吧,呆在袖子裡至少不會被花香迷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