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母族族長失聲痛哭, 而圖南隻在一旁無聲地安撫。
河母族族長在放聲大哭之後,似乎是將壓抑在自己心口多年的巨石卸了下來,一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地打嗝,一邊和圖南說著以前的事情, 她並不在乎圖南能不能聽懂, 會不會聽進去, 也不在乎圖南聽了之後會有怎樣的反應,此刻的她,隻不過……太需要一個可以傾訴的對象了。
河母族族長哭腔很重,加上殷商話說得並不算熟練,所以圖南聽著很是艱難,不過,圖南半聽半猜,倒也明白了河母族族長如此失態的原因。
用後世的話來講,河母族族長在後悔,後悔她自己,打開了潘多拉的魔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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植物在東夷長得肆意,頗有一些野蠻生長的味道,河母族在侍弄莊稼上有些心得,但其他各部族卻都是打獵的一把好手,對於種植植物、飼養家禽並沒有點亮任何天賦點,不過好在東夷氣候條件優越,雖然其他各部在侍弄植物上並沒有什麼太多的心得,但依靠著得天獨厚的地理條件,隨隨便便撒些種子,每年的收成也是十分的喜人。
但福禍相依,東夷各部一直仗著此地優越的氣候條件, 不用費心侍弄莊稼就能夠溫飽,所以,並沒有在植物上花過多的心思,因此,看天吃飯的程度較之殷商,就更重了。
若是天氣好,還沒什麼問題,可若是天氣突然變化,極端天氣出現,便會使得糧食作物大幅度減產,而東夷各部族卻並沒有相應的應對措施,也沒有囤積糧食的觀念,隻能望著地裡遭了殃的莊稼,無奈歎息,再一天天看著糧倉裡的糧食,越來越少。
不過,地裡的莊稼遭了秧,也並不是滅頂之災,東夷山上還藏著許多的寶貝,各種野菜、植物根莖、菌菇,各種野生水果應有儘有,總有辦法讓他們飽腹。
而河母族,乃是東夷十六部中,一個極為特殊的族群。
東夷十六部中,唯有河母族,乃是以女性為尊的母係社會,族群之中,女人地位更高,且十之八九都是女性族人。
女性族人心思更為靈巧,隻是在體力上稍遜一籌,在捕食獵物這件事情上就遠遠比不上其他以男性為尊的部族,但河母族人卻依靠著出色的紡織技藝以及對於植物的種植心得,在十六部中也占有了一席之地。
因而,在氣候條件急劇變化的時候,河母族雖然大部分都是身體相對來說較為孱弱的女性,但活下來的人卻更多了。
一切的原因都是因為河母族族長在這深山之中,找到了許多的能夠吃的植物、水果和菌菇,又圈養了許多的野雞野鴨,供給族人們飽腹。
但令所有人始料未及的是,這山中的植物,雖然救了許多的命,卻也要了一些人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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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先,河母族的族長隻允許族人采集黑褐色的香菇和白蘑菇,這兩種蘑菇都是河母族族長親身試過,沒有絲毫毒性,可以直接食用的食物。
起初,大家也都遵循族長的吩咐,隻敢去采摘這兩種無毒的蘑菇,但隨著天氣狀況越來越惡劣,糧食越來越少,香菇和白蘑菇越來越少,越來越難找,但其他的菌菇卻依舊長得茂茂密密的,看著也十足的肥厚,肉嘟嘟的,餓瘋了的族人開始違反族長的禁令,采摘些其他的蘑菇回去吃。
起初並沒有什麼異樣,眾人的膽子便越發大了起來,陸陸續續又開始有人嘗試一些新的蘑菇,有些人運氣好,嘗試的蘑菇菌是無毒且鮮美的,有些人則遭了殃,吃了蘑菇之後有了中毒反應,輕則上吐下瀉,重則直接渾渾噩噩不知今夕是何夕,甚至丟了性命。
而河母族族長在發現眾人偷采並且食用了其他未知毒性的蘑菇時,已然為時已晚,已經有多名族人,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其實,河母族的族長本不應該為此事而感到懊悔,但身為族長的自尊自傲以及強烈的責任感,讓她覺得,那些因毒蘑菇而死的人,全是拜她所賜,她是整個族群的罪人。
雖然河母族的族人都沒有對族長表示不滿或埋怨的情緒,但族長卻給自己設定了個囚牢,將自己封鎖在內,日夜懺悔。
而見手青,又是致死率最高的蘑菇,這也是見手青被河母族族長稱作“邪魔的果實”的由來。
和其他那些因為色彩豔麗而昭示著猛烈毒性的蘑菇不同,見手青看著雖不是普普通通的白色、黑色或褐色,但也是平平無奇的模樣,並不能夠讓人從它的外貌之中窺見它的毒性來,因此,死於見手青之下的族人越來越多,而等到河母族族長發現見手青的毒性足以致人死亡,甚至這看山去平平無奇的見手青使得族人一個接一個帶著詭異的微笑離世的時候,一種巨大的脫離掌控的恐慌和愧疚,席卷了她的心頭。
河母族族長止不住地想,若是她並沒有發現這蘑菇能吃,能夠果腹,更是一味極為鮮美的菜肴,能夠給缺少滋味的河母族族人的飯桌增色添彩,是不是就不會有那樣多的人對於這蘑菇趨之若鶩,是不是就不會有那樣多的人,死於這蘑菇之手?
河母族的族人沒有去怪她。
或許是因為幾乎全是女性,而女性更能包容女性,同理心也更強,在這個以武力為尊的時代,她們這些婦孺能夠占據一席之地,已然耗儘了所有的努力,而面對自然災害,面對天災,族長從深山之中發現的各種能夠食用的植物根莖、菌菇、果實,已然救了許多本應該在那個冬天就餓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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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長想的是,若是她沒有打開潘多拉的魔盒,或許那些因為毒蘑菇而死去的人,如今還能活生生地站在她的眼前,和她說笑。
但和囿於困局之中,看不清真相的族長不同,河母族的族人卻是十足的清醒,哪怕因為那些毒蘑菇而死去的人之中,還有不少是她們的親朋好友,她們也並沒有對族長有任何的埋怨、怨恨之意,因為她們知道,如果不是族長發現了大山裡的秘密,她們之中的大多數人,都活不過那個冰冷刺骨的冬天。
更重要的是,族長也並沒有貿然地告訴族人,這整座山中的植物都能食用,而是在親身嘗試之後,告訴族人,哪些是無毒、安全的食物,並且教會族人如何分辨,隻是饑荒太過嚴重,那些已經被族長證實無毒、安全的植物,很快就被采光了,哪怕組長已然苦口婆心地告誡過眾人,不要輕易嘗試那些毒性不明的植物和果實,但饑腸轆轆的族人們已然顧不了那麼多。
便是死,她們也不想就這樣饑寒交迫地死去。
飽餐一頓之後,在幻夢中死去,或許對她們而言是更好的結局。
而這些毒蘑菇吃著滋味鮮美絕倫,在這個冰冷刺骨的冬夜,煮上一碗鮮美滾燙的蘑菇湯,舒舒服服地喝乾淨,便會讓人陷入綺麗的夢境,然後安然地停下呼吸。
即便死後七竅流血,渾身烏青,但她們的面容,卻都是笑著的,安詳,又滿足。
族長在發現某些蘑菇含有毒性之後,令五申,禁止族人采摘,並且放出話來,這些蘑菇都是魔神的果實,會輕易取走人的性命。
可是那個冬天太冷了。
冷到族長每次回憶,都覺得遍體生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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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長至今記得,頭發花白的老人,穿上了自己最體面的一身衣服,將一貧如洗的家中打掃得乾乾淨淨,然後給自己熬了一鍋鮮濃的蘑菇湯,珍而重之地喝下,每一滴都未曾浪費。
族長救不了她。
“我這輩子都沒吃過這樣好吃的東西,小九兒,這個冬天實在太冷了,我熬不過這個冬天了,放我走吧!好嗎?”
小九兒——
聽到這個恍如隔世的稱呼,河母族族長恍惚了一瞬,那位老人一生無子,卻將河母族中的所有孩子都當成自己的孩子一樣,關心、愛護他們,撫養她們長大,而河母族族長便是這位老人收養的第九個孩子,因此也就有了小九兒的愛稱。
小九兒從小受儘了饑寒交迫之苦,長大之後得了些因緣際會,學會了一些栽種、紡織的技術,並且將這些技藝,教授給了河母族的族人,也因此成為了河母族新一任的族長。
小九兒本以為,她能夠帶著河母族的族人走過一個又一個寒冷的冬天,卻沒有想到,那年的冬天實在是太冷了,她們中的很多人都沒能熬過那個冬天,沒能熬到春暖花開的時候,沒能知道,熬過冬天之後,空氣有多清新,陽光有多麼明媚,花兒有多麼豔麗芬芳。
春天已經來臨,但河母族族長卻讓自己的心跟著那些死去的族人一起,永遠地留在了那個冰冷徹骨的冬天。
她們永遠長眠於那個冰冷的冬夜,永遠長埋於地底。
河母族族長親身看著這個一手撫養她長大的老人,臉上帶著如夢如幻的笑容,安詳地離去了,她的內心第一次受到如此大的震動,曾經的雄心壯誌在現實面前顯得不堪一擊,而又如此可笑,她救不了任何人,她救不了自己的族人,甚至救不了這個曾經一手撫養她長大的老人。
而這個老人,甚至並不是因為愚昧無知,誤食了毒蘑菇,而不明不白地死去了,他是自己安然赴死。
“聖女,你知道嗎?阿姆走之前最後一句話,是說,她已經老了,老得乾不動了,再也無法為我們這個部落帶來任何的榮耀和價值了,所以,她該走了……”
河母族族長已然淚流滿面,泣不成聲,用嗚咽的、斷斷續續的話和圖南講著她埋在心底多年的秘密。
她是族長,是整個部族的希望,她必須堅強,可她不知為何,此刻在圖南面前,卻像一個懵懂無知、倉皇無措的孩子一樣,她迫切地希望圖南能給她一點安慰,哪怕隻是此刻,一個結結實實的、帶著溫度的擁抱。
圖南沒有說任何話,隻是沉默地將河母族族長狠狠地擁進懷裡,並且用抱得越來越緊,用一種似乎要將她揉進自己身體裡的力度,告訴河母族族長,她還活著,她尚在人間門,又像是用這種無法被人忽視的力度,向她傳遞勇氣和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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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親,你在哪裡呀?”
小子受見到圖南久久未歸,開始帶著他的小夥伴們四處尋找圖南的蹤跡。
而一直沉溺於自己的悲傷過往之中的族長,似乎也清醒了過來,看著圖南溫柔關切的目光,族長胡亂地用手擦了擦自己臉上殘留的淚珠,隨後,似是羞澀,又像是手足無措地對著圖南道:“對不起,讓你見笑了,我剛剛太失態了。”
而圖南隻是沉默地將河母族族長散落在臉頰兩側的發絲,認認真真地,又幫她彆回了耳後。
圖南給河母族族長整理了下頭發,再將她領口和衣角的褶皺抹平,沒有說一句話,卻讓河母族族長感受到了莫大的鼓勵和安慰。
“幫我采一些見手青回去吧,我們一起把它做成美味、安全的佳肴。”圖南道。
圖南將被放置在大石塊上的見手青拿了起來,然後,鄭重地放在了河母族族長的手心。
在見手青落到河母族族長手心的那一刻,她根本控製不住自己的動作,忍不住抖了一抖,但她卻很快控製住了自己的顫抖,然後,鄭重地將那見手青用食指和大拇指捏了起來,深吸了一口氣,放入了自己的懷中,隨後,對著圖南道:“我知道這東西在哪裡長得最茂密,我帶你去吧!”
圖南輕輕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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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那群小崽崽們焦急的呼喚,圖南也不能置之不理,因而,在發覺河母族族長已然走出了她為自己編織的困境囚籠之後,圖南便從森林之中那個鮮為人知的隱秘角落走了出去。
察覺到動靜的河母族族長朝那邊張望了一下,也發現了圖南選擇這個地方的良苦用心。
此處有眾多的見手青,但更重要的是,此處同時也是一個極難被人發覺的地方,而河母族族長剛剛那些顯得有些失態的行為,除了圖南,再也沒有人看見。
河母族族長隻覺得似乎有一束破冰的暖陽,穿越了刻骨寒冬,給她帶來了從胸腔之中爆發的熱烈濃重的春意,將她從冰冷徹骨的地底,拉回了人間門。
而幾乎隻是圖南從那個隱秘的角落鑽出的一瞬間門,小子受就捕捉到了圖南的身影,隨後,像一發飛速射出的小炮彈一樣,小跑了一陣之後,直直地撞到了圖南的懷裡:“娘親,你是在和小寶捉迷藏嗎?小寶找你找得好辛苦呀~”
圖南蹭了蹭小子受又嫩又滑的一張小臉。
小子受嘴上說著“娘親,彆蹭了,好癢”,一邊卻又把自己的臉和圖南的臉貼得更近了。
圖南狠狠蹭了兩下小子受的臉,狠狠地揩了揩油,然後,將這個逐漸敦實到已經快抱不動的小肉球,抱在了自己懷裡。
可最近的小子受長得實在太快,圖南就算天天拎著大鐵鍋做菜,臂力相比於其他女子,已然極為駭人,抱起小子受也是十足的吃力,因此,沒抱一會兒,圖南便把小子受放在了地上,然後,蹲下身子,平視小子受,以一種平等的姿態,和他說話:
“娘親找到了一些新奇的寶貝,等下做給你們吃,這座森林裡還藏著許許多多的寶貝,你可以和你的小夥伴們一起去探寶,隻是要注意一點,伴隨著寶貝的還有許多偽裝成寶貝的危險物品,能夠輕易奪走人的性命,所以,千萬不能隨意采摘植物、捕獵動物,更不能直接吃,就算是樹上那些看上去香香甜甜的果子,也不能直接吃哦,若是實在想嘗嘗,帶回來讓娘親看看,娘親確認之後才能享用,小寶聽懂了嗎?”
小子受重重地點頭:“嗯!”
隨後,圖南用手揉了揉小子受毛茸茸的頭發,對著小子受道:“那就要麻煩我們小寶把尋寶的各項注意事項和小夥伴們說一聲,小寶要負責保證他們所有人的安全哦,能做到嗎?”
“當然可以!~”回應圖南的是小子受清脆而又鏗鏘有力的回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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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隻五彩小肥啾一直不緊不慢地跟在小子受的身側,見到圖南對小子受親親抱抱,雖然它並不能說話,也無法從它那張毛茸茸的小臉上看出什麼表情來,但圖南就是覺得,這五彩小肥啾的豆豆眼裡,頗有一些酸唧唧的意味。
當即,圖南從自己貼身的口袋裡,拿出來一個看上去極為普通的小布袋子,那小袋子用細繩將口嚴嚴實實地封住了,但五彩小肥啾就是能從那絲絲縷縷的縫隙之中,聞到一些香噴噴的滋味來。
小肥啾在圖南拿出這個小布袋子的時候,就聞到了從其中散發出的奇異香味,一雙黑亮亮、圓溜溜的小豆豆眼直直地盯著圖南的動作,歪著毛茸茸的小腦袋,似乎在問:“這是什麼?”
而圖南也不賣關子,當即扯開了繩子,把這布口袋給打開了,瞬間門,藏匿於其中的香味就撲面而來,是炒米!
炒米原先是用糜子做的,吃起來有一種特殊的乾香,不過,既然是給親親小肥啾吃的,那圖南所用的必然是更優質的原料
圖南想讓全殷商的子民吃上稻米的願望一直沒有變,隻是句芒小神仙一個人獨木難支,總不至於指望著句芒小神仙一個人把全殷商子民的口糧都給變出來吧,不過,句芒小神仙倒是可以幫忙著培育良種,圖南所做的特製炒米所用的原料,便是句芒小神仙新鮮培育出來的,做成炒米之後,香味異常沁人心脾,在特殊的乾香味之餘,還能夠聞到一絲淺淡的大米獨有的香氣。
見到炒米,小肥啾的眼睛頓時亮了,便是天上靈田之中所栽種的靈米,也沒有這樣子令人垂涎欲滴、神魂顛倒的滋味!
那炒米色澤金黃,滋味焦香。
雖然有著濃鬱的焦香味,卻仍舊是金黃的色澤,半點焦苦之味也無,反而是十足的乾香。水分已經炒得很透,米粒十分的乾爽,粒粒分明,卻並不會顯得堅硬。
小肥啾用自己的喙啄了兩口,當即愛上了這奇妙的口感,雖說小肥啾如今隻是個小崽崽,卻頗通人性地明白了圖南給他這袋炒米的意思是什麼,當即,小肥啾就噠噠轉過身去,追上了小子受的步伐。
五彩小肥啾一邊用兩隻可愛的小雞爪在地上搖搖晃晃地走,一邊還不忘把圖南給它的小袋子用自己的小翅膀護得更緊一些,防止袋子中的炒米掉了,而小肥啾像是想起了什麼,還有心思回頭,用小翅膀對著圖南揮了兩下,像是在招手,微微挺起的胸膛,似乎在說:“放心吧,把小崽崽交給我,他的安全,由我來守護!”
圖南看著小子受和小肥啾一個比一個更萌得肝顫的背影,忍不住笑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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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把小子受那邊的事情處理好,河母族族長已經采了許多的新鮮見手青了。
見手青的毒性和那些幾乎能做到見血封喉的毒蘑菇相比,還是小巫見大巫了,這也是見手青雖然含有毒性,卻依舊被後世之人趨之若鶩的原因。
隻需要處理得當,見手青的毒性就會被極大地消減,在享用極端的鮮美的同時,並不會不幸殞命,這美食,便也就不算是“一生隻能吃一次的美食”了。
畢竟,就算是絕頂的美味,一生隻能吃一次也委實太過可惜了些,人活著,那不得多吃幾頓美食,講究一個可持續發展嗎?
因著東夷的氣候條件十分適宜,再加上自從那個冬天之後,河母族族長頒布了禁令,無數的菌類在森林之中簡直野蠻生長,而這見手青更是一叢一叢、一團團地長著,簡直就像是不要錢的大寶貝,是白撿的大便宜。
在後世,這見手青可是彩雲之南的一樣珍貴菌種,雖然說沒有像鬆茸那樣價比千金,卻也十分難得,圖南吃得極少,因此也很饞這滋味。
不過,後世之人吃了見手青,雖說也會有中毒的跡象,但最多不過是見到小人罷了,又怎麼會丟了性命呢?
難不成……這殷商的見手青,較之後世,毒性更為強烈嗎?
當即,圖南也對這見手青能否食用產生了些許懷疑,不過,剛好河母族族長在這裡,圖南也就直接詢問:“你們都是如何處理這見手青的?這見手青雖然略含毒性,但較之那些五彩斑斕、毒性極強的蘑菇,並不會輕易致人死亡啊!”
而河母族族長的一番話,也叫圖南知道了,在後世隻含有輕微毒性,最多使人致幻,上吐下瀉,食物中毒的見手青,為何在這裡變成了催人命的毒藥。
“東夷十六部之中,能夠使用的各種炊具並不多,而從殷商那裡輾轉而來的各種器具,價格又太過昂貴,所以,我們這裡做飯食,大多還是用的火烤。但這些菌菇若使用火烤了,極容易變得焦黑,吃起來發苦,所以,更多的人會選擇用水煮,隻是因著條件有限,所以這水煮的器具千奇百怪、五花八門,也不舍得用過多的柴火,滾上一遭,便能喝了,倒也彆說,水煮後的蘑菇湯,加些鹽巴,鮮美異常,又很方便,所以大家也就都選擇用水煮的法子了。”
圖南聽了,便知道了為何這見手青能在這裡奪取了那麼多人的性命。
見手青的毒素畏懼高溫,所以,消解毒性最重要的手段是高溫加熱,且不說沸水的溫度並不夠高,眾人都不舍得用柴火,隻不過在水裡滾上一遭,也不讓蘑菇再在湯中咕嘟咕嘟煮上一陣,煮熟、煮透,便直接吃了。這菌子還是半生不熟的,都沒斷生,毒素自然排不出去。
河母族的族長邊和圖南解釋,邊往回走,不一會兒就來到了眾人約定好的地方。
既然是來野餐,圖南就並不拘著他們,讓他們自由活動,但林子這麼大,若是跑丟了,可就不妙,所以圖南事先找了一塊臨著溪流的空地,這溪流乃是山上的山泉水順著山勢流下而形成的,水源極端豐富,喝著還很甘甜,圖南便讓眾人以這條山泉彙成的小溪為參照,順著小溪,在上遊下遊活動,約摸半個時辰之後,再回到小溪旁的這塊空地集合,沿途做好標記,便是實在不小心迷了路,也能跟著標記,沿著小溪的流向,找到那塊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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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南她們最先回到這塊空地上,閃電貂被圖南打發去找些柴火回來生火,此刻還沒返程,而河母族作為圖南來東夷之後,第一個投誠的部族,圖南也投桃報李地給予了河母族許多的便利,這會兒也並沒有在河母族族長面前掩飾什麼,直接拿出了星際種花研究院寄來的各種餐飲用具。
河母族族長聯窮得連殷商本土所燒製的廚具都用不上,更沒見過圖南這樣子的各色炊具了,當即,瞪圓了一雙眼睛:“這……這是?”
而圖南這手隔空取物的動作還沒停,在各色炊具之後,圖南又拿出了許多河母族族長長從未見過的東西來。
提前煉化好,此刻已然凝固成一塊雪白的膏狀物的豬油,一小塊色澤金黃的雞油,以及叫東夷各部趨之若鶩的雪花鹽,各色有著濃烈霸道的香氣的香料……
圖南一邊把這些提前準備好的油脂拿出來,一邊對著河母族族長道:“消除見手青毒性的最佳方法在於高溫烹飪,哦,這見手青便是你口中所言的邪魔的果實的彆名,見手青這名字的來源,是因為將它切開之後,它的切面會迅速變成青色,這是它微含毒性的表現,但它的毒性並不會致人死亡,隻要溫度夠高,毒性就會被極大地消解,再將它煮熟、煮透,便能夠安全享用。”
河母族族長被圖南的話所吸引,也不再關注圖南所拿出來的那些東西究竟有多麼不合常理,而是聚精會神、全神貫注地聽圖南講這見手青應該如何製作,才能夠消減毒性。
圖南再次拿出了她最愛的漆黑大鐵鍋,隻等著生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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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曹操曹操到,閃電貂背上背著一大捧柴火回來了。
那捧柴火又多又重,四仰八叉的被閃電貂背在背上,也不知閃電貂是如何做到的,明明這一堆柴火完全沒有用任何繩子做包裹,就像是單純地隨意散亂地堆在上面,隨著閃電貂的跑動而搖搖欲墜,但偏偏不論閃電貂跑得有多麼歡快,他背上的那些柴火,卻沒有一根掉出來。
而河母族族長甚至沒有看到被柴火大山壓住的閃電貂。
閃電貂身形嬌小,幾乎被整座柴火山都給淹沒,因而,河母族族長還極為疑惑地對著圖南發問:“這是從哪兒跑過來一座柴火山?這柴火堆還能自己動的?”
圖南但笑不語,等到閃電貂越跑越近,河母族族長才發現了被那像山一樣的柴火堆所淹沒的閃電貂,當即覺得頗為新奇:“聖女,你的這靈寵倒也有些意思,如此嬌小可人的身軀,竟然能背得動如此之多的柴火?”
而不知是不是那句“嬌小可人”戳中了閃電貂的雷點,閃電貂還沒等河母族族長說完,已然帶著點撒氣意味地將背上的柴火堆給扔了下來。
而在閃電貂背上穩穩當當、半點沒散的柴火堆掉到地上之後,便散落四方,甚至有幾根柴火直接砸到了河母族族長的腳邊。
河母族族長:?
圖南一雙美目狠狠地瞪了閃電貂一眼,但並沒有出言訓斥。
而閃電貂也頗有些恃寵而驕的意味在,臭屁地將所有的柴火往河岸上一堆,甚至又一次有了幾根柴火砸到了河母族族長的腳邊,也恍然未覺,隻是親昵地朝圖南那裡挪了挪,然後依靠著自己傑出的彈跳力,越到了圖南的懷中,往圖南的胸前蹭了一蹭。
可還沒等閃電貂揩到油,就被圖南揪住了他命運般的尾巴根。
閃電貂:???
圖南食指和中指捏住了閃電貂毛茸茸的大尾巴,直接將他倒吊了起來,一雙美目惡狠狠地盯著閃電貂:“最近脾氣倒是見長,怎麼能對客人如此無禮?快道歉!”
而河母族族長對於圖南的行為卻是有些錯愕,不過是個靈寵罷了,通些人性情有可原,可圖南怎麼表現得像它能聽懂人言一般,還在教育他了?
而閃電貂似乎被那“客人”兩個字給安撫到了,當即,毛也不炸了,心氣兒也順了,十分靈巧地從圖南的懷中越到了河母族族長的肩頭。
河母族族長十分錯愕地看著這個小白鼠似的東西身姿靈活地跳到了自己的左肩膀上,扭過頭想看一看,卻發現閃電貂早就留下了它賠禮道歉的禮物,又回到了圖南的懷中。
*
而圖南發現了閃電貂賠禮道歉的方式,也是氣笑了,閃電貂玩了一手絕妙的借花獻佛,他將自己留給他做小零嘴的牛肉乾,勻了一小袋子出來,留在了河母族族長的肩頭。
河母族族長也發現了閃電貂留下的那一小袋牛肉乾,聞著味道倒是芬芳馥鬱,令人口舌生津。
而圖南看著河母族族長靜默了良久,久久沒有動作,還以為是河母族族長嫌棄這是給靈寵吃的東西,而不是人吃的,當即,對著河母族族長解釋:“這是用新鮮牛肉和各種香料做成的牛肉乾,給他磨牙用的,我自己貪嘴的時候,也時不時吃上一些,滋味不錯,這小東西最寶貝這牛肉乾了,這次能從他的口糧裡勻出這樣多給你,足見他的誠意了。”
河母族族長本來是被這香味勾得魂不守舍,才久久沒有動作,聽了圖南的一番解釋,發現圖南似乎是會錯了意,倒也沒有對自己剛剛走神的行為做出解釋,隻是極為爽快地拿出一條牛肉乾放入口中咀嚼,僅僅是剛入口,便讓她眼前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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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圖南用了什麼香料去醃製這牛肉乾,香味複合多樣,但最先入口的,仍舊是淡淡的鹹香。
牛肉切條塊狀,被風乾之後,肌肉紋理極為鮮明,肌肉纖維能夠被一條一條地撕下來,河母族族長並沒有一條一條地去把肌肉纖維撕下來吃,而是直接一口咬斷了小半根牛肉乾,讓所有的香氣都在嘴中爆裂。
用的應該是上好的牛肉,處理得很乾淨,並沒有討人厭的筋膜影響牛肉乾的口感,而牛肉本身脂肪不多,因此這牛肉乾幾乎全是瘦肉,但純瘦肉也有個壞處,便是會顯得很乾、很柴,可圖南的這個風乾牛肉乾,雖然已經被風乾了水分,但嘗起來卻是極為柔韌的口感,越嚼越香,越嚼越有滋味,並不會在口中變成乾巴巴的草料一般的口感。
而隨著不斷的咀嚼,牛肉乾之中,各種香辛料的香氣也陸續粉墨登場,在最開始原初的那陣鹹香之後,似乎能嘗到一些八角、桂皮等香料的滋味,但這香料的滋味並不濃烈,反倒是進一步彰顯了牛肉本身特有的醇厚肉香,加上圖南風乾的時候似乎還用了一些香甜的果木熏烤,所以,這牛肉乾的肌肉纖維之中,甚至能夠品嘗出一絲絲果木特有的香甜煙熏氣來。
河母族族長咀嚼這一口牛肉乾,咀嚼了很長的時間門,卻半點都不舍得下咽,隻覺得越嚼越香,越嚼越有滋味,而看著那小袋子裡剩下的七八根肉條,隻覺得閃電貂這個小東西還頗大方,當即湊到圖南的身前,摸了摸閃電貂油光水滑的皮毛,表示謝意,卻隻收獲了閃電貂一個傲嬌的冷哼。
閃電貂本不願讓河母族族長觸碰,但在圖南的眼神示意下,仍舊是接受了河母族族長的溫柔撫摸,而在他發現河母族族長摸到他油光水滑的皮毛之後,驀然亮起了眼睛之後,頓時,警鈴大作,他可是個男孩子,男女授受不親!隻有圖南能夠摸他!
當即,閃電貂將腦袋轉回了圖南的懷裡,身子扭了一扭,隻留下了一個傲嬌的小毛絨屁股,對著河母族族長。
河母族族長啞然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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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小番鬨劇過後,估摸著去各處尋寶的小崽崽們也快回來了,圖南便打算先把叫花雞給做上,讓崽崽們回來之後能夠吃上新鮮美味、熱氣騰騰的叫花雞。
至於油爆見手青,便等小崽崽們都回來了,再炒製好了。
而星際那邊,星網的眾位網友們已然在發瘋了!
【圖圖主播,快做飯!我要餓死啦!!!再不做飯,我美麗的容貌,我美好的品格,都會化為烏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