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第 295 章(1 / 1)

陸文達瞧不上這一桌子菜, 景年可瞧得上了。

阿兄跟他說,阿娘阿姐吃不到,讓他多吃一點兒, 把阿娘阿姐的那份兒也吃回來。

這個任務可太適合乾飯崽啦!

景年一聽, 鬥誌昂揚, 把他分到的半塊餅揣起來,這是可以帶走的, 帶給阿姐吃,他在桌子上多吃點兒。

陸景堂給他夾菜, 景年埋頭苦吃。

彆看他嘴巴小,牙齒也嫩生,可他專心呀!

大口大口往嘴裡炫, 逮著肉啊蛋啊這些平時吃不到的猛炫。

彆人要說話要聊天,還有陸文達陸景賢這樣自矜身份不好意思搶菜的。

景年不會不好意思, 他一個小崽崽, 能吃飽最重要噠!

陸劉氏看得心口直淌血,這一桌飯菜, 可花了她不少錢啊!

專門為她幺兒準備的, 咋不下筷子呢?

可景年也是她孫兒, 都上桌了, 不能不讓孩子吃飯吧。

隻能含蓄地說:“年哥兒你少吃點兒,小娃兒不知饑飽, 當心撐壞肚子。”

景年抬起小臉,理直氣壯:“阿奶,我餓!”

陸文達要在家裡人面前表現他的高姿態, 還反勸了他阿母幾句:“小娃兒貪嘴, 阿娘就讓他多吃幾口。”

說著還給景年舀了碗肉湯:“五郎喝口湯, 彆噎著了。”

景年高高興興接過來:“謝謝三叔!”

飽餐一頓,景年吃得滿嘴油光,小肚子腆著,懶洋洋趴著阿兄肩頭,讓阿兄抱他回去。

其他人也吃飽喝足,各回各屋。

三房因著有兩個讀書人,一房四口,竟占了三間房,陸文達還有一個書房。

此時一家人全聚到了陸文達書房,陸田氏推著一雙兒女,讓他們好好跟阿父親近親近。

陸芷將她給阿爹做的荷包送上,得了幾句誇。

陸景賢背了一段最近學的書,陸文達又考了他幾句,誇道:“不錯,繼續努力,明年或許便能下場一試。”

陸景賢臉上立刻洋溢出幾分得意,陸文達見狀,想到先生說的,心性不足,尚需打磨,便敲打他幾句:“這般得意忘形,喜形於色,怎經得起科考磨折。”

陸景賢臉色頓時一變,喜色散得一乾二淨,垂頭應是。

陸文達又安慰他幾句,一誇一貶,將陸景賢收拾得服服帖帖。

經過這一遭,陸景賢和陸芷不敢再留在這裡,怕哪裡做得讓阿爹不如意,又吃一頓排頭。

兄妹倆紛紛找借口離開,剩下陸田氏和陸文達兩個。

孩子們一走,陸田氏便湊過去,給夫郎揉了揉肩膀,一邊按壓一邊隨口閒話,說著近些日子家中發生的事。

陸文達閉眼聽著,倏地睜眼:“你說什麼?二郎在山上采菌子回來吃?”

“可不是。”陸田氏一臉鄙夷:“他還說,是從書上看的如何分辨菌子的法子,笑話,他識字嗎?”

陸文達眉頭皺得愈緊:“他哪來的書?”

“什麼書?!”陸田氏不屑道:“當然是他胡編的,他日日不是上山便是下田,何處能識得讀書人,贈他書讀?”

陸文達緊皺的眉頭稍鬆,夫人說得有理,這村子裡除了他和大郎,找不出第二個讀書人。

而他們本家所在的陸家村,陸景堂也就幾年前去族學念書的時候去過。

“那他怎曉得如何分辨菌子?”陸文達問。

陸田氏一噎,這個她也不知道。

“他……他許是蒙得吧。”陸田氏支支吾吾道。

“蒙的?”陸文達一臉不信:“菌子也敢胡亂吃,不要命了?”

“餓瘋了,自然什麼都吃。”陸田氏嘲諷道:“你看他們家小五郎,今日在飯桌上,是不是跟餓死鬼投胎似的。”

陸文達回憶一番,微微搖頭。

那孩子雖然吃的多,卻並不邋遢狼狽,一張小臉生得足夠俊俏,便是吃東西,都比旁的小娃娃好看。

“可惜了。”陸文達歎了口氣。

陸田氏以為他在感歎大房的孩子吃蘑菇遲早出事,不在意道:“有何可惜,不是他們自找的。”

家裡又不是沒飯吃,硬是要去采那蘑菇,弄得好像他們多欺負大房的孩子似的。

陸文達沒搭理她,他覺得可惜的是,小五郎為何不是個小女娘。

生就這般相貌,若是個小女娘,長大之後,覓一良婿,說不定還能給他些助力。

景年可不曉得,中午還給他盛了碗肉湯的三叔,竟打著如此齷齪的念頭。

他跟阿兄回了屋,沒管後面一起回來的阿爹,徑直跑到阿娘阿姐面前。

崽崽掏出那塊餅,舉到阿姐面前:“阿姐,給你吃!”

“哪來的?”陸蓉沒吃飽,驚喜地接過餅子。

“年哥兒噠!”景年拍拍小肚子:“我吃飽啦,吃好多好多,餅餅給阿姐、阿娘。”

“年哥兒真好。”陸蓉美滋滋地說。

菌子雖然好吃,但到底不是糧食,不如餅子吃起來踏實。

她將那半塊餅,又掰成兩半,這一掰開,發現粗糧餅子裡頭,竟然夾著兩塊肉!

陸蓉又驚又喜,陸楊氏也愣住了:“哪來的肉?”

這餅是她做的,阿爹阿娘還有小叔子吃的白面餅是二弟妹做的,陸楊氏自己做的餅,自己心裡清楚。

阿娘連細面都不讓她用,更彆說在裡頭夾肉了。

景年驕傲得挺起小胸脯:“是年哥兒放噠!”

陸景堂都驚住了:“你什麼時候放的?”

他都沒注意,這麼大兩塊肉呢。

“就是……就是偷偷放噠!”崽崽眉開眼笑,開心的不得了的模樣。

他憋了一路,沒有告訴阿兄,就是想看見他驚訝的樣子。

小家夥兒還不曉得什麼叫驚喜,就已經會製造驚喜了。

陸蓉也快高興飛了,剛才在屋裡吃餅子喝粥,她還跟阿娘講,說那麼多好吃的,竟一口也吃不上,太氣人了。

“年哥兒!”她一把抱住弟弟:“阿姐可太喜歡你了。”

崽崽甜唧唧地笑:“我也喜歡阿姐。”

姐弟兩個,親香得不行。

陸文元站在靠近門口的位置,看著妻兒歡聲笑語,一時間竟有種難以融入的感覺。

方才他看見年哥兒偷偷夾帶了肉回來,想說他這樣不對,哪有連吃帶拿的,讓人看見多不好。

但是妻子和女兒的笑容,又讓他把話憋了回去。

他蹲在門邊,看著女兒將夾了肉的餅一分為二,分給她阿娘一半。

他妻子要將肉留給女兒,幾個孩子都勸,她們開心地吃著肉餅,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陸文元心口有些發酸,他抹了把眼睛,曉得這些年虧著妻兒了。

不過馬上就好了,老三說了,這回定能中,等他當了秀才老爺,家裡就有好日子過了。

他要重新給妻子打一根銀釵,比她化了給五郎打長命鎖的銀釵更重。

二郎年紀也不小了,他攢攢錢,給他起個房子,再過個幾年,便能說親了。

五郎……五郎年幼,性子也嬌氣,不見得吃得了種地的苦。

唉……供一個讀書人實在太艱難了,否則他年哥兒,倒適合去讀書。

如陸景堂所料,陸文達此次回家,正如他夢裡看到的那樣,是回來要錢的。

他坐在簷下編筐,聽見阿爺的歎氣聲:“這回怎地要這麼多?”

陸文達振振有詞:“往年我心疼錢,趕著將將要開考了才去府城,尋不到好的客棧,住處噪雜,離考場也遠,十分不方便,影響我考試。”

他敲著掌心說:“這次我早去幾日,租個小院,離考場近一些的,安靜好讀書,也方便去考場。”

“那、那也要不了這麼多吧。”陸滿倉愁得眉毛都要掉了。

“怎地不要?”陸文達神情急躁,語調也越來越高,顯得有些不耐煩:“府城是什麼房價,一月房租頂得上縣城半年,我算的已是便宜的。”

“況且,去了府城,吃穿住行,何處不要錢?便是吃一碗陽春面,都得十二文錢。”

“這麼貴!”陸劉氏驚歎道。

她在縣城吃過那什麼陽春面,就是她幺兒帶她去吃的,香是香,可那麼一碗,就要五文錢。

可以買兩個雞蛋了!

府城竟然要貴兩倍還多,這是陸劉氏難以想象的。

陸滿倉聽得心口疼,這府城的東西,咋賣的這麼貴呢。

可不去又不行,幺兒得去考試。

他愁眉苦臉地說:“三兒,家裡銀錢不夠啊……”

因為曉得幺兒要去府城考試,他們早就開始給他攢盤纏了,前幾日老大老二還抽出時間去打了幾天短工,掙回來幾十個銅板。

即便如此,他們攢的錢也不夠,離陸文達要的,還有很大差距。

陸文達壓著火氣,略有些不耐煩地說:“家中不是有新收的稻米嗎?拿去賣些錢,新米最好賣。”

陸滿倉解釋道:“今年老天爺開眼,是個豐年,咱糧食收得多,可家家戶戶都收了糧,現在去賣,賣不上價。”

況且,還有各種稅賦未交,家中錢財全給了幺兒做盤纏,當然要留夠米糧充抵稅款。

“阿爹,你賣糧食可以等,我考試課等不得啊!”

陸滿倉愁眉苦臉:“糧食都賣了,咱吃什麼。”

陸文達毫不猶豫,脫口而出:“待我考上秀才,阿爹你還擔心沒飯吃?”

陸景堂將編好的竹筐放下,聽見屋裡爭吵了一會兒,漸漸安靜下來。

過了片刻,陸文達從屋裡走出來,面上還帶著怒色。

不知情的,還以為他目的沒有達成呢。

陸景堂就在外頭聽著,他耳力自小比一般人好一點,他清楚地聽見,阿爺答應了三叔的離譜要求。

他要將一家人的口糧、稅糧都拿去賣了。

陸景堂突然覺得很可笑,他三叔便是去考了,也中不了。

陸文達落第和陸文達暴斃,也不知道哪條消息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