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被綁走的孫公子和崔公子,像他們莫名失蹤時那樣,又莫名被幾個騎馬漢子送了回來,隻是缺食少水,受了點輕傷,其他無甚大礙。

奚水生順道就為他們開出調理藥方,方子傳到太醫手上,紛紛讚個不停。

裴煦確定兩人無事後,重回花廳找師嵐,拉著她到廊下說話:

“先前你聽說他們所使兵器似乎有感,你可認識那些救人的?”

師嵐是江湖中人,對各路豪傑所用兵器定然熟悉,裴煦想知道救人的究竟是什麼人,一來可以報恩,二來也想探究一下事情背後的隱情。

人家總不會是無緣無故幫他們的吧?

師嵐有點為難,模棱兩可回了句:

“呃,隻是有點眼熟,不確定呢。”

“你覺得像誰?”裴煦又問,他殷切的眼神讓師嵐很是心虛,撓了撓耳垂,目光越過裴煦的肩膀,看向站在門口關注他們的高岄。

裴煦順著師嵐的目光回頭看了一眼,正對上探頭探腦的高岄,裴煦以為師嵐不方便說,遂喚住欲轉身的高岄,問道:

“你們既然知道他們是誰,不妨據實相告,我奉恩公府素來恩怨分明,平白受了大恩,總不能當什麼都沒發生。”

高岄小聲囁嚅:

“其實你可以當什麼都沒發生的。”

裴煦見她倆都不願說,隻得把目光落在不知何時來到高岄身後的雲庭身上,問:

“你也不願告訴我?”

雲庭被好友當面質問,實在說不出隱瞞的話,隧道:

“江湖中用刀和用杖的不在少數,不過他們能同時在京城出現卻不常見。”他深深瞥了高岄一眼,對裴煦揭開謎底:

“據我所知,天極盟京城的兩位堂主陸程峰和楊培,用的便是穿雲杖和四海刀。”

裴煦得知名字,仍然疑惑不已:

“可我們裴家與他們從未交往過,他們為什麼要幫我們?”

雲庭覺得這是個好問題!但他回答不了。

“哎呀,幫就幫了,還追根究底的做什麼,孫公子和崔公子沒事才是要緊,其他都不重要。”高岄勸道。

裴煦似乎還想說什麼,後院嬤嬤前來傳話,說是裴老夫人得知孫、崔兩位公子被救回,請世子過去問話。

聽嬤嬤傳完話,裴煦對幾人攤了攤手,那樣仿佛在說:看吧,要問話了,我還啥呀不知道。

無奈歎息著跟嬤嬤去了後院,見他走了,師嵐立刻跟高岄湊到一處說話:

“真是陸叔和楊叔,誰讓他們去的?”

高岄抱胸表示:“反正不是我。”

師嵐白了她一眼:“廢話。就算是你也不能同時指揮他倆吧?”

高岄想反駁,但反駁不了。

因為如果是她開口的話,陸叔和楊叔最多出一個人,還得看她讓辦的是什麼事,若事太大,在得到阿娘準許前,她估計一個人都

叫不動。

“不是你,師公又拒絕過,難道是師父?”師嵐滿臉敬佩的誇讚:“不愧是我師父,當真是古道熱腸。”

高岄拿不準,雲庭卻在一旁涼涼的說:

“未必吧。”見兩人看向他,他悄悄指了指皇宮的方向,低柔著聲音說:“他們這幾日對外不是說在欽天監祈福嗎?你師父有空管嗎?”

師嵐被噎了一下,不過想想雲庭的話好像也對,師父跟師仗昨天就回宮去了,應該沒時間吩咐陸叔和楊叔才對。

“那會是誰?”師嵐好一通抓耳撓腮。

高岄心裡有個答案,但她沒法說,畢竟某個老頭兒昨天可什麼都沒應承過。

此時裴煦去而複返,無奈對幾人說道:

“我祖母請你們去後院一敘。”

**

高岄、師嵐、雲庭三人被裴煦帶到裴老夫人所在的鬆鶴堂,直接被請到內室。

內室中滿是藥味,還伴有裴老夫人間斷性的咳嗽,咳的聲音很輕,顯然是在刻意控製著。

老太太滿臉病容,一頭銀絲未束,鋪在素雅迎枕上,由兩個丫鬟扶著坐穩,與尋常見她時的得體妝容不同,自然老去的皮膚依舊白皙,卻羸弱不堪,仿佛一株快要凋謝的玉蘭。

“讓你們見笑了。”裴老夫人說完,輕咳了兩聲,很快壓製住,讓嬤嬤搬了幾張繡花凳過來,請他們坐下說話。

“老夫人,有什麼話等您身體好些再說不遲。”雲庭坐下後對裴老夫人勸說。

裴老夫人虛弱的擺了擺手,看向高岄和師嵐,問道:

“我精神不濟,便不與你們說客套話了。將你們請來,是想問明救人者的身份。”

雲庭和高岄兀自沉默,師嵐無奈,隻能自己上:

“老夫人,救人者我們確實猜到了,但對方既然不肯留下姓名,便是無需貴府報答之意,知不知道其實都沒差彆的。”

師嵐雖然還不知道到底是誰指使了陸叔和楊叔,但他們把人送上門就走了,已足見態度。

裴老夫人點點頭,似乎被說動的樣子,師嵐不禁暗自鬆了口氣,畢竟如果裴老夫人堅持問的話,裴煦在場她總得給點面子才行,那樣又不知會不會讓陸叔和楊叔為難,所以老夫人不追問是最好的結果。

“那我不問你他們是誰了。”裴老夫人沉吟片刻後,再度開口:“我隻問,那人是否姓江?”

“姓江?”

師嵐一時沒反應過來,倒是一旁高岄臉色微變,她凝眉抬首,目光幽幽地看向靠在迎枕之上的裴老夫人,不過片刻間,兩頰竟然就泛起了微微不自然的潮紅。

雲庭始終關注著高岄,她的任何微小異樣都沒逃過雲庭雙眼,感覺她的呼吸比尋常似乎急促了些,整個人似乎都在顫抖。

想起她有心疾的事,雲庭暗自抬手扶住高岄的臂膀,借著接觸的動作,暗自給她輸送了些內力。

沒想到裴老夫人一句‘姓江的’殺傷力這麼大,把高岄的心疾都勾出來

了,以為要犯病時,隻覺一股精純內力自她臂膀處源源送入,將她快發作的心疾迅速壓了下去。

高岄感覺好多了,不禁回頭看了一眼雲庭,不解他如何知曉自己狀況,雲庭對她揚了揚下頜,意思表明這件事待會兒再談,現下她還有另外之事。

裴老夫人的問題猶在耳邊,師嵐終於反應過來,卻不知如何作答,便與其他人一同看向高岄。

高岄鎮定下心神,反問裴老夫人:“裴老夫人為何這麼問?是認識什麼姓江的英雄嗎?”

高岄輕描淡寫的把問題拋還,原是想為難一下裴老夫人,料想她也不敢在眾人面前承認,誰知裴老夫人的回答卻出乎高岄意料的爽快:

“是的,我認識。他叫江夢熊。”

這個名字從裴老夫人口中說出,內室中一片驚訝。

首先是師嵐,她確實沒想到自家師公的名字會從裴老夫人口中說出,然後是高岄,她顯然也愣住了。

雲庭風波不動,隻抬眼看了看房梁,倒是裴煦先是驚詫不已,而後不知想到了什麼無奈垂首。

裴老夫人精明的雙眸掃過一眾年輕人的臉龐,最終落在情緒反應最大的師嵐身上,問道:

“師小姐,你認識他對嗎?”

師嵐不想說謊,猶豫片刻後點了點頭,而看見她點頭的裴老夫人仿佛得到了什麼答案,隻見她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如釋重負般低語:

“果真是他。”

師嵐不解怎麼她隻是點了個頭,裴老夫人就能得出這個結論,擔心自己是不是說錯話了,扭頭見高岄正面色如水盯著裴老夫人,唇瓣翕動,似乎想說點什麼。

“裴老夫人!你……”

不出師嵐所料,高岄果真開口,不過話沒說完就被雲庭抬扇輕敲了一下胳膊,高岄不解問他:

“什麼?”

雲庭挑眉用扇子指了指屋頂方向:“有些事還是交給當事人自己說吧。”

高岄抬頭看了看房頂,雲庭的意思是屋頂有人嗎?她心神恍惚,竟然沒發現。

什麼叫讓當事人自己說?

雲庭沒有說話,而是拉著高岄起身,對裴老夫人行了個禮,拉著高岄和裴煦往室外走去,師嵐見狀趕忙起身跟上,不過她跟著出了裴老夫人院子的垂花門,仍沒搞懂他們為什麼要走。

幾人跟著雲庭來到鬆鶴堂外一株有些年頭的大葉柿子樹下站定,師嵐總算逮著機會發問:

“咱們怎麼出來了?”

雲庭看了一眼情緒低落的高岄,回道:“有些事不方便聽。”

“什麼事啊?”師嵐問。

但雲庭沒再回答她,而是對高岄低頭輕問:“沒事吧?要不要內力?”

高岄深呼吸調整情緒,對雲庭搖了搖頭,表示自己沒事,暫時不需要。

“要什麼內力?”師嵐意識到問題,一把拉過高岄問:“你心疾又要犯了?”

“沒有,彆緊張。”高岄說。

師嵐仍不放心,將她從頭看到腳,確定真的沒什麼問題才鬆開手。

而就這麼一會兒說話的功夫,鬆鶴堂內的仆婢婆子,攏共十一二人魚貫而出,最後一個出來的還將通往院內的垂花門給關上了。

裴煦喚住為首的嬤嬤,低聲問了兩句,嬤嬤隻與他說是老夫人的吩咐,說完便帶著鬆鶴堂的仆婢往前院去。

看著離開的仆婢,師嵐好奇心更甚:“老夫人為何如此?是要見什麼人嗎?”

而且還是見那種不能被人發現的人。師嵐在心中補了一句。

不過她的問題沒有人回答,氣氛略微有點冷。

雲庭見高岄和裴煦都低著頭,乾脆重新找了個話題,見身後柿子樹冠如華蓋,青綠果實累累,遂指著柿子樹問道:

“怎麼在這兒種了棵果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