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非常簡單且顯而易見的道理嗎?判斷一個人不要看他說了什麼,而是要去看他做了什麼,所以要拋開那些陰間濾鏡去分析漫畫裡琴酒的行為。
蘇格蘭是因為內部的警方內鬼直接暴露出來的,消息則是一個叫朗姆的人放出來的,琴酒無法提前靠自己的力量壓下,就用他人完全無法發現端倪的方式,拯救了組織裡暴露身份的臥底——不然能一槍就解決的事情為什麼要搞得這麼麻煩,還特意花了這麼多篇幅去描繪。
鹿島遊狀似很有邏輯地分析著,漫畫給出來的情報本來就有限,其他人自己又看不到裡面的內容,隻能聽她講,未知其貌不好評價,也就沒反駁什麼。
至於相信了多少,那大概也沒有多少。一個混成犯罪組織裡top killer的警察臥底?這真的多少有點離譜了。
降穀零更是完全不信。當了她高中三年的「宿敵」,他本就對鹿島遊的腦回路充滿了懷疑,這家夥就不能用一般人的思維隨意揣測,天知道她看似聰明的腦袋裡一天天都在想著些什麼。
也不要試圖分析,根本分析不出來。
而鹿島遊雖然憑借自己的推理能力,推理出來了琴酒是臥底,但在跟現實中的人對號時,又卡了殼,感覺誰也對不上:鬆田陣平萩原研二去了爆處班先排除,諸伏景光已經是蘇格蘭了,降穀零膚色對不上,班長發色對不上而且也沒那麼凶……難道說是班裡的其他同學?
鹿島遊想了半天還是思考無果後,也就放棄了,從萩原研二推到她面前的碗中夾了幾筷子牛肉卷,沾著蛋液吃完後捧起書繼續講小蘇格蘭的故事。
這時候,漫畫又換了一個視角,開始從這本的女主角這裡介紹了。
五十嵐千穗是長野縣新上任的刑警,雖然才從警校畢業沒多久,但為人聰明敏銳實力過硬,長相又漂亮明豔落落大方,業務能力很強,在警視廳也很受歡迎。但畢竟還是新人,所以大部分時候,她會跟著廳內一位名叫諸伏高明的警察一起出任務。也是很常見的前輩帶後輩。
“諸伏……?”
在念到這個姓氏的時候,鹿島遊忍不住側過視線看向她身邊的諸伏景光。
藍眼睛的青年看表情也有點意外,在迎接上她的目光後也沒有隱瞞,很坦率地點了點頭說:“他是我哥哥。”
此時,諸伏景光還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隻是懷著好奇的心繼續聽下去了,有點想知道他哥哥在這個故事裡扮演了一個什麼樣的角色。
但在他對面,本就對同人文化有一定了解,近期又去惡補了一番的萩原研二在聽見五十嵐千穗和諸伏景光的哥哥關係親近後,舉著漏勺的手微微一頓,因為自己突如其來的猜測遲疑了片刻,再抬起手時就已經晚了。
勺子裡的牛肉已經有點老了,萩原研二想了想就把這勺肉倒進了自己的碗裡。再抬起眼時,目光頗為同情地瞧了眼毫無察覺的諸伏景光。
如果蘇格蘭真的是諸伏景光的話,那麼漫畫裡的五十嵐千穗就是家裡住著變小後的諸伏弟弟,工作時又經常能跟諸伏哥哥接觸……嗯,按照一般的套路來說,接下來應該就是非常經典的兄弟修羅場了。
以及,他該不該說,如果隻是兄弟相爭都算是運氣好的了,因為最後指不定就是……咳。
真的懂很多的萩原研二低下眼,靜靜涮肉。
故事後期的走向果然沒有超出他的預期,整體的風格還是偏明亮輕快的,變小後的蘇格蘭擔心警方內部有問題,不敢隨便亂傳消息,便選擇暫時潛伏下來,和五十嵐千穗的相處也是溫馨且令人啼笑皆非的。
而另一邊,與諸伏高明的接觸讓五十嵐千穗對他有了朦朧的好感,這種青澀中又有些甜蜜的展開讓現實中的諸伏景光都忍不住眸光微閃,心想高明哥如果真的能找一個這樣的女朋友其實還蠻不錯的。
此時此刻,諸伏景光姑且還能把這篇漫畫當成一個有趣的故事聽。
直到漫畫裡的小蘇格蘭對五十嵐千穗的事情越來越上心,也越來越在意。會因為對方熱情地抱住他誇他厲害而害羞,覺得自己作為內核的成年男性不應該與她這麼接近,是在占她便宜。可卻又從來都不推開她,甚至還有幾分順從和期待,偶爾還會不太自然地嘗試撒嬌。
鹿島遊頓了頓,覺得這個走向不太對了,捏著書頁的手半天沒翻,沉吟了好一會兒後忽然抬起頭狐疑地問:“你是不是在吃人家豆腐?”
然後看見身側的青年居然薄紅了臉,也不知道是被火鍋的熱氣騰的還是被漫畫的故事羞的。
他還沒說話,降穀零就看不下去了,果斷站出來替自己的幼馴染認真辯解道:“會對這樣優秀的女性有好感也很正常,何況還是救命恩人。而且他現在也還不知道她和諸伏哥之間的事情。”
“……”諸伏景光欲言又止。
雖然很感謝,但你在認真替我辯解什麼啊零?這根本就是還沒發生也不會發生的事情好嗎?
萩原研二抬起眼瞧了瞧他,抬起手腕將手中的碗放在諸伏景光的面前,語氣暗藏憐惜道:“多吃點肉吧,小諸伏。”
一會兒可能就吃不下了。
而鹿島遊想了想覺得也有道理,就翻過一頁繼續看了下去,也講了下去。
五十嵐千穗和諸伏高明的感情升溫迅速,而在一次警視廳年會聚餐後,千穗喝醉了,諸伏高明作為為數不多清醒的人,被早就看出門道來的同事們半推半就著負責送她回家。
小蘇格蘭和諸伏高明也因此見了面,而他一直隱藏著的身份也終於揭曉——正是他們猜測的諸伏景光。
諸伏高明一眼就認出了自己的弟弟,在把已經睡著的五十嵐千穗送到床上後,兄弟倆很有默契地靜悄悄地離開了這裡,尋了個僻靜的地方交流溝通完情報。
第二天,諸伏高明就親自登門拜訪,以昨夜湊巧認出金元亮是他遠方親戚的理由,從五十嵐千穗這裡接走了變小後的諸伏景光。
聽到這裡,鬆田陣平輕嘖一聲,遞給了諸伏景光一個算你運氣好的眼神。並在內心憤憤不平地想著,憑什麼他變成鬼都得和未成年住一起。
諸伏景光則是默默鬆了口氣。
太好了,高明哥做事還是非常靠譜的,至少在發現後就把他接走了,不至於像鬆田的故事那樣硬是留著他跟一個中學生同居。
至於漫畫裡那位蘇格蘭在見到自己的哥哥和自己喜歡的女孩相處親密內心有多心酸和苦澀……無所謂,隻要不犯法就好,他不介意成為故事裡的敗犬角色然後黯淡退場的。
然而,諸伏景光最終還是沒能如願。
起因是鬆田陣平嫌棄這個劇情磨蹭,搞半天一點爆炸性信息都沒有,有點不耐煩地直接打斷鹿島遊問她:“最後呢,他們到底折騰成什麼樣了?”
鹿島遊聞言,直接翻到最後,微妙地沉默了一瞬後,表情有些意外地看向諸伏景光。
沐浴在這樣的目光下,諸伏景光忍不住正襟危坐,唇線緊緊抿成一條,內心充滿了絕望而不妙的預感,等待著最後的裁決。
他聽鹿島遊說:“最後,他們三人幸福快樂地生活在了一起。”
諸伏景光:“……”
三個人?他和高明哥和那位五十嵐小姐?啊?
鬆田陣平毫不掩飾自己瘋狂上揚的嘴角,就差把幸災樂禍寫在臉上了,好一會兒後才平複下氣息,但眼角眉梢依舊洋溢著肉眼可見的快樂,假惺惺地安慰道:“慶幸吧,至少沒犯法。”
“無非就是些世俗和道德上的譴責……噗嗤。”
怎麼回事啊,諸伏的臉居然都更紅了,這豈不是更好笑了嗎!
鬆田陣平正專注於調侃諸伏景光,致力於從他的尷尬中汲取快樂,卻沒想到鹿島遊忽然扭過頭來,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用疑惑的語氣反問他:“這有什麼好譴責的?”
鬆田陣平:“……”
鬆田陣平不笑了,表情古怪地上下打量著她,在反複確認過她真的沒有在開玩笑後——
鬆田陣平:“?”
不是吧,你認真的啊?道德底線這麼靈活的嗎?
桌上的其他人也因這句話轉移了注意力,表情各有各的複雜和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某種意義上“對鹿經驗”最豐富的降穀零有些心累地開口問她:“婚姻是一夫一妻製的,你知道吧?”
鹿島遊點點頭,法律她還是懂的,但他們又沒結婚,也沒犯法啊。
“所以正常來講,無論是情侶還是夫妻都應該是兩個人之間的事情,愛情需要雙方都保證對彼此的忠誠,三個人在一起是不符合目前的價值觀念的……”
“為什麼?”鹿島遊仍舊不解,“但他們自己都覺得沒問題了,有什麼好譴責的?”
然後順著自己的思維想了想,如果她有一個非常在意的人……唔假設這個人是堀由紀好了。那麼如果由紀醬已經有了喜歡的人,兩個人天天膩在一起,而她卻什麼都不能做的話……
想著想著,鹿島遊的心情也跟著低落了下來,她既不想拆散他們讓堀由紀傷心,也不想從今往後就這樣被堀由紀忽視:“我難道真的不能憑自己的努力加入他們嗎?”
降穀零:“……”
你這家夥到底要加入誰啊!你才是問題最大的那一個吧!!
也多虧了鹿島遊,憑借一己之力徹底扭轉了火鍋桌上的話題。比起除了玩笑迫害就沒啥用的漫畫故事,顯然還是現實中的人更重要,於是也沒人繼續逮著諸伏景光調侃了。就連景光自己都忘記了尷尬,轉而憂心忡忡地看著他身邊的鹿島遊,生怕哪一天再見到她時,就看見她左手挽著新娘右手挽著新郎笑盈盈地告訴他說:“我們三個在一起很幸福。”
……不行,越想越覺得這就是這家夥能做出來的事情。
一桌無論是法律意識還是道德觀念都比普通人更加堅定的未來警察們在發現鹿島遊的問題後,就抓著她灌輸正確合理的愛情觀。尤其是已經有了女朋友的班長,更是嚴肅而認真地教育她,愛人應該是獨一無二的。
鹿島遊被迫上了一節五對一的課,老師們性格還都不一樣,有降穀零和伊達航這樣嚴肅認真的,也有諸伏景光和萩原研二這種循循善誘的,還有鬆田陣平這種直接開嘲的——“你這家夥到底怎麼想的啊?”
總之人都快要被他們弄暈了,最後勉勉強強給出了承諾:“好嘛,我以後不會隨便亂搞的。”
萩原研二這時候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睛,有點突兀地問道:“小遊剛剛是不是想到了什麼人?”
這都能看出來啊。
鹿島遊不由肅然起敬:“當然是堀由紀。”
萩原研二:“……”
說實話,他真的越來越好奇這位堀由紀的原型了……不會是小遊喜歡的人吧?所以才這麼印象深刻難以忘懷?
萩原研二正慢慢思索著,一道極具穿透力的尖銳女聲在他們耳邊炸響,幾乎要穿透耳膜。六人一驚,隨後條件反射性地朝出聲的方向跑去,在角落的位置裡看見了三個青年男女,以及表情驚慌無措的服務員小姐。
面對面的兩排位置坐著三個人,長相漂亮氣質不羈的青年坐在一邊,對面則是兩個風格不同的女孩。看起來年紀稍大一些也更沉穩一點的女孩穿著一身淺色的西服裙,鼻梁上架著一副銀邊眼鏡。而看起來年紀更小的長發女孩則是一身更休閒舒適的連衣裙,鵝黃的顏色看起來就十分溫柔。
而兩個女孩相似度非常高的眉眼——尤其是那雙幾乎如出一轍的上挑著眼尾的綠眼睛——無聲中表明了她們姐妹的身份。
驚呼是服務員小姐發出來的,因為此時此刻,長發妹妹正拿著一把鋒利的裁紙刀抵著自己的脖頸,距離近到已經壓出一條細細的紅痕。那雙溫柔的碧色眼睛裡含滿了搖搖欲墜的淚水,隨著她呼吸的起伏折射出粼粼的碎光,看起來可憐又絕望。
說話的嗓音也是哽咽的,充滿痛苦的:“為什麼我們三個不能在一起!”
趕來的六人不約而同的沉默了一瞬。
火鍋桌上的三人顯然已經不能再注意到彆人了,無論是妹妹旁邊的姐姐還是她對面的青年都肉眼可見地著急了起來。
姐姐不敢刺激到她,隻能嘗試著說服她先放下刀:“先放下刀好嗎,小優?有事我們都可以商量,千萬彆傷害到自己……”
頓了頓,她藏在鏡片下的眼睛飛快地瞄了一眼對面的青年,似是做出了什麼決定,對她的妹妹這樣說道:“如果你很喜歡田中君的話,我不是不可以退……”
話還沒說完,就被妹妹情緒激動地打斷了:“你憑什麼退出!你和田中明明也是真心相愛的不是嗎,姐姐!”
“都是我的錯。”被稱呼為田中的男人痛苦地閉上了眼睛,“是我太優柔寡斷,才造成……”
“你又有什麼錯!”
妹妹眼含淚光再次打斷:“被兩個都有好感的女孩追求,搖擺不定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感情難道是輕而易舉就能將孰重孰輕分清楚的嗎?你不過是同時喜歡上了我們兩個人,卻又不願意承認罷了!”
青年表情動容了,誰都能看出他的掙紮:“但是小優,愛情不應該是這樣的……”
“可我們三個都愛著彼此不是嗎?無論是你還是姐姐,都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長發妹妹眼淚水已經撲簌簌地往下掉了:“錯的是這個不能容下我們三個人的世界!如果這個世界注定無法接受這樣的我們,那不如犧牲我一個來成全我最愛的你們!”
情感充沛,發言大膽,直接震撼了在場的幾位警校生,括號鹿島遊除外。
眼瞧著長發妹妹就要把刀片再往下按一些去成全,她果斷上前一步,低下眼用難過的嗓音輕聲道:“彆這樣對你自己……”
長發妹妹微微一愣,被淚水朦朧的視線這才看見了圍過來的幾人,尤其是現在站在她面前的這一位……嗯,帥氣的讓人不由自主想要信服。
說話的語氣也是溫柔的,像是在哄一樣的:“你這麼漂亮的女孩子受傷,連我這種路人見了都非常難過惋惜,更彆說是最愛你的姐姐,和這位先生了……我想,你也不希望他們餘生都生活在失去你的悲痛中吧?”
“對愛你的人多一些自信,對這個世界也多一些相信。”
說著微彎下腰,趁著女孩愣神的機會,眼疾手快但也動作輕柔地從她手中拿走了鋒利的裁紙刀,同時還抬起另一隻手非常自然地用指節抹去了她眼角的淚珠,微微笑著道:“這枚珍珠我就拿走啦,小公主。”
一套連招下來,長發妹妹居然還微微紅了臉頰,輕輕地“嗯”了一聲,看起來乖巧極了。
她的姐姐也終於鬆了口氣,直接上去緊緊抱住了她,悶悶的嗓音透著顯而易見的恐慌和心有餘悸:“你快嚇死我了,小優……”
感受到擁抱著自己的身軀那微微顫抖的緊繃感,妹妹似是終於幡然醒悟,抬起手回抱了自己的姐姐:“抱歉讓你們都擔心了……我之後不會再這樣了!”
眼瞧著這邊的氛圍越來越融洽,感覺也不會再出什麼問題了,幾個人也就安靜離開了。
而鹿島遊則把裁紙刀放在了前台,交代服務員一會兒記得還給他們中的那位姐姐。等晚餐結束回去警校的路上,她又悄悄摸到了諸伏景光的身邊,扯了扯他的衣角。
“諸伏。”她超小聲地說道:“請放心我完全支持你們!祝你們三個幸福!”
諸伏景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