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1 / 1)

萩原研二嘩啦啦翻著手中從裡到外一片空白的漫畫。

食堂人多眼雜,也偏吵鬨,並不是個適合交流的好地方,所以他們最後還是找了間空教室。

萩原研二就坐在從門開始數的第二列最後一排,左右分彆是把椅子拉過來坐在他旁邊的鬆田陣平和諸伏景光,背後則站著降穀零和伊達航,四個人圍在一起看著他翻頁,沉默在眾人之間彌漫。

鹿島遊則坐在萩原研二前面一個位置,側著身雙腳落在過道上,捧著水杯慢悠悠地喝著水。

鬆田陣平冷不丁地開口:“所以,這是本隻有聰明人才能看見的漫畫書?”

鹿島遊放下手中的水杯,奇怪地看他一眼:“沒想到你還挺有童趣的,鬆田。”

什麼《皇帝的新衣》漫畫版,這個故事她大學時期還改編成話劇演過,簡直不要太熟。

鬆田陣平嘖了一聲,抓了抓自己四處亂翹的叛逆卷毛。他知道自己脾氣算不上有多好,說話也有點毒舌,不過對於那些他不在意的家夥,他總是吝嗇施舍太多注意。

但話雖如此,本該諷刺的話語被人毫無察覺地反拋了回來,對方還一臉真誠的模樣,讓他微妙的產生了一種碰到軟釘子的挫敗感,如鯁在喉不吐不快,但又著實吐不出來。

萩原研二一邊翻書一邊一心二用暗暗吐槽:可能這就叫真誠才是最強必殺技吧,對付小陣平這種人簡直不要太好用,嗯嗯,他也多學學。

不排除被揍的可能性,反正試試嘛,感覺還挺有意思的。

“有沒有一種可能。”

鹿島遊興致勃勃地提出假設:“其實我是天選之子,就像話劇的主角一樣,所以隻有我才能看見這本漫畫的內容?”

她是真心這麼認為的。

畢竟她有個係統,也清楚自己其實是個日常搞笑少女漫角色,手中還有這樣一本特殊的漫畫書——這麼多獨一無二的要素堆積起來,豈不就是天選之子麼!

然後,她看見了諸伏景光欲言又止的目光。

“嗯。”

他嗓音溫柔地這樣說了,眼睛裡充滿了遷就與寬容:“鹿島確實非常獨一無二。”

鬆田陣平抽了抽嘴角。諸伏是懂說話的藝術的,這樣的性格去哪裡挑第二個啊。

由於漫畫書裡根本沒有東西,萩原研二很快就翻完了這樣一本。他也沒有表現出什麼被捉弄的個人情緒,隻是笑眯眯地將書遞給了鹿島遊:“那麼,能麻煩天選之子小姐幫我解讀一下,這本漫畫裡都畫了些什麼嗎?”

鹿島遊接過漫畫,翻到屬於萩原研二和小林千秋的故事:“哦,當然可以。”

她在看漫畫的時候,對面的五個人也在觀察。

在這屆警校學生中,鬼塚班的這五個人是毋庸置疑的佼佼者,各方面都非常優秀。其中,又屬萩原研二和降穀零的洞察力最好——萩原更擅長觀察,而降穀勝在更熟悉鹿島。

但他們觀察的結果卻使人沉默:因為鹿島遊的反應好像真的是在漫畫一樣。

哈哈,但是怎麼可能呢?

就連原本還很信任自己的降穀零都忍不住開始懷疑,難道鹿島的演技在大學四年又精進了?

手中的漫畫故事鹿島遊早就看過了,此時也隻是簡單翻了兩頁,便抬眼看向萩原研二:“我先簡單說說吧……”

“你和鬆田在警校畢業後加入了警視廳警備部機動隊爆炸.物處理班。”

萩原研二手肘撐在桌面,摸著下巴思索了一會兒:“嗯,確實是我有可能做出的選擇,然後呢?”

他本質上挺無所謂去哪裡的,在拆彈方面也算有天分,最後跟小陣平一起去機動隊的可能性很高。

“在某次拆彈行動中,你在一棟公寓樓高層拆卸停止計時的炸彈時,一個路過的住民交給了你一個信號屏蔽器。而你在拆彈結束後才發現屏蔽器有攔截信號的痕跡,於是你明白那位神秘女性救了你一命。”

萩原研二彎起眼睛笑了笑:“是嗎,那我運氣還蠻好的嘛。”

他心想,小遊給他編的劇本還挺好的嘛,至少沒讓他被真的炸死,而且還有可愛的女孩子能來救他一命。

鹿島遊瞧了他一眼,繼續道:“她的名字叫小林千秋,是個社恐科學家。在這件事發生後,你喜歡上了她,對她展開了追求,但人家早已心有所屬,喜歡自己在美國留學時遇到的學長。”

萩原研二不摸下巴了,放下手輕輕挑了一下眉梢,肅然起敬。

嗯?原來是這種酸酸甜甜的戀愛發展嗎?看不出來小遊心思這麼細膩,還喜歡這樣兼顧愛戀與苦澀的故事啊……

不過也是,劇本要多點矛盾和反轉才好玩吧?擅長社交的男主和不擅交際的女主也是非常經典有趣的搭配。

才剛剛聽了個開頭的萩原研二,憑借自己對各種戀愛文藝片的了解,已經迅速腦補到未來自己使出渾身解數暖化一個封閉自我的女孩,一點點讓她放下心防。

故事前期特彆小清新特彆甜,但女孩最終還是忘不了自己的意中人,這時候他就會恰到好處地出一些意外,比如被炸成植物人什麼的,女孩受到刺激後忽然醒悟誰才是真的愛他,於是每天堅持用心照顧他。終於有一天,他在病床上虛弱地睜開了眼睛,女孩握著他的手眼淚汪汪地對他說喜歡。窗外陽光明媚春光正好,他們也約定了終身。就在這時畫面一轉,女孩的暗戀對象登上了從美國飛往日本的飛機……

萩原研二還沒腦補後續發展故事呢,就聽見鹿島遊說:“你始終沒能打動她。”

萩原研二微微一頓,若無其事地把腦海中的狗血劇場一鍵刪除,包括他暫時還沒安排上場的女孩白月光的白月光——不知為何,他總感覺那位來自美國的學長應該有一個死掉的前女友。

然後他聳了聳肩,就像真的有小林千秋這個人一樣,認認真真地說道:“看來她是個對感情很堅定的姑娘呢,也難怪這麼討人喜歡,那就沒辦法啦!”

鹿島遊卻微妙地沉默了一瞬,反問萩原研二:“如果這個故事真的發生在你身上,你接下來會做什麼?”

“我?”

萩原研二想了想,說:“我可能會幫她追求她喜歡的學長吧,畢竟是自己喜歡在意的人,當然是她的幸福更重要……啊,除非她的學長不是什麼值得托付終身的人。”

“那倒沒有。”

鹿島遊低頭翻了幾頁,有那麼幾格漫畫以上帝視角畫了下小林千秋那位失去聯係的學長究竟去了哪裡。

“他倒不是什麼壞人啦,是個FBI,跑到犯罪組織當臥底去了,雖然人也在日本,但小林千秋聯係不上他。”

“等等。”

聽到這裡,降穀零終於繃不住了,沒忍住出聲打斷:“一個FBI,在日本,當臥底?”

好像有哪裡不對又好像形容得很正確……

鹿島遊遲疑著點了下頭。

降穀零於是露出微笑,語氣裡充滿了斬釘截鐵:“他肯定不是什麼好人,萩原,我支持你。”

萩原研二移過食指撓了撓臉頰,抬起眼瞧了瞧突然開始冒黑氣的同期,不太確定地答應了聲:“呃,謝謝?”

說到底這根本就是小遊自己編的故事吧,小降穀怎麼突然就進入狀態了呢?感覺好可怕。

鬆田陣平則輕哼了聲,語氣裡充滿了對幼馴染的信任:“開什麼玩笑,萩怎麼可能在討女孩子喜歡方面輸給一個FBI。”

“……”

萩原研二有點想歎氣了,斜了眼坐在他身邊的卷毛:“嘛,也謝謝你的信任了,小陣平。”

真是的,這種奇奇怪怪的事情就不要默認會發生了啊,你跟小降穀在這時候默契什麼啊!

自覺任重道遠的萩原研二堅強地扯回話題:“所以呢,漫畫裡的我怎麼做了?”

鹿島遊輕輕歎了口氣,又深深吸了一口,發音時胸腔跟著一起共振,是表演話劇時會用到的技巧,放在這裡則更顯嚴肅莊重:“萩原君,我希望你能堅守本心,不要做出漫畫裡強取豪奪的行為。”

萩原研二懵了一瞬,緊接著困惑且迷茫地睜大了眼睛:“強、強取豪奪?”

等等,為什麼是這種劇情展開?他究竟做了什麼讓小遊誤會的事情才會被她這樣編排啊?就算他真的有點輕浮,也罪不至此吧?

鹿島遊又翻了幾頁漫畫,翻到她上次沒看下去的地方,低頭看著這可刑可拷的畫面,心情格外複雜:“是的,你為了得到小林千秋,不惜下藥——唔唔唔!”

萩原研二忽然站起身前傾著身體,伸出手捂住了她的嘴巴。

在迎上那雙寫滿詫異的青草色眼睛後,向來脾氣很好也很體貼,總是會配合她的各種奇妙言論積極給出回應的萩原研二,露出了一個難以形容的微笑。

“不可以哦,遊醬。”

他輕聲道:“這種展開就有點過分了哦,研二醬會很難過的哦。”

鹿島遊:“……”

鹿島遊不知為何就覺得自己氣場短了一截,隱約還有點心虛感,雖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虛什麼。

於是她默默點了點頭,直到萩原研二收回手重新坐好後,她還是有點不太敢看他。

降穀零不知何時從萩原研二身後走到了她的身旁,他彎下腰,深色的手落在潔白的書頁上,往前翻了幾頁,精準地翻到了之前鹿島遊看那位FBI學長的那一頁。

“這頁漫畫,能從頭到尾讀給我聽一下嗎?”

說完,那雙紫灰色的眼睛緊盯著鹿島遊的反應,時刻留意著對方目光的著落點。

“啊,可以。”

她成功轉移了注意力。

這一頁漫畫主要是旁白,前半頁寫著小林千秋的心理活動,表達了她對這位失聯學長的思慕與擔憂。而後半頁則簡單畫著女主並不知曉的過往,學長從上級那裡接到了臥底任務……

鹿島遊很快就念完了。她台詞功底很好,也沒什麼磕磕畔畔,非常順利。

在她念完後,降穀零又低下眼仔仔細細觀察了這一頁紙,再次確認這就是一張純色且毫無痕跡的白紙後——

降穀零輕輕吸了口氣。

且不提鹿島遊是如何流暢地念出這些文字的,隻是這種程度的話如果提前準備他也能做到。

降穀零心情複雜地說出了更關鍵的證據:“那個,我之前稍微留意了一下,她剛剛目光著落的重點與之前看這頁紙時一模一樣。”

這就好像,她真的能看見上面的漫畫,也真的在照著讀那些文字。

氣氛驟然陷入了詭異的安靜。

三秒過後,所有人都坐不住了。他們全部圍到了鹿島遊的身邊,將純白的漫畫翻得嘩嘩響,故意顛來倒去地讓她念,記憶她念的內容和她視線落下的重點,還有意背過身不讓她看見自己翻到哪一頁再做測試——但不管他們怎麼嘗試,怎麼驗證,鹿島遊永遠都能在同一頁紙給出一模一樣的反應和回答。

而他們也從中得知了有關萩原研二過去的故事,經由他本人證實確有此事。

最後,鬆田陣平合上漫畫書。

他表情複雜地望向自己的幼馴染,沉默了好一會兒,突然換上了嚴肅且堅定的語氣,咬字清晰地說道:“如果你真的做出了這種事,我第一個把你揍進警局,研二。”

萩原研二覺得自己弱小可憐又無助,還特彆迷茫:“等等,我真的不是這樣的人啊,小陣平——!”

鬆田陣平深深看了他一眼:“我是說如果。”

萩原研二在心裡悲憤呐喊:但你看起來已經在考慮要怎麼揍我了啊!!

“哦,還有你不穿防爆服還在炸彈旁抽煙的事情,未來最好也不要讓我發現。”

——所以這不是已經在給我定罪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