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茂廣樹滿載而歸地回到加茂家時,引發了巨大的轟動。
其收獲之豐富,一度讓負責清點統計的加茂族人懷疑人生。
自家這位大佬,是踏平了總監部、還是洗劫了禪院家?
咒具、咒物、各類珍貴典籍、咒術材料堆成小山……真就到了連倉庫都塞不下的程度。
五條悟早已經先一步離開,禪院直毘人卻沒有急著回家族,而是搭了加茂廣樹的車來到加茂家。
老爺子此行是為了那群贖金高昂的禪院咒術師們。見識過總監部的悲慘下場,出於對加茂廣樹的忌憚,他要在交接前親眼確認族人的情況完好,沒有被動什麼手腳才敢把他們帶回去。
與終日忙碌的普通咒術師不同,高高在上的禦三家同總監部一樣有著特權,沒有太大的祓除咒靈的壓力,他們空閒時間多、實力強、地位高,彼此間的信息交流遠比外人想象中更緊密。
加茂家主也曾多次在加茂家舉辦各種宴會,禪院直毘人又是個好酒之人,自然來過加茂家很多次。
但唯獨這一次來到加茂家的時候,他感到很不對勁。
景色還是那樣的景色,但是人……
加茂家幾個長老穿著無袖練習服從訓練場出來,乾瘦的一雙臂膀露在外面,看起來就不太體面,他們一邊快步行走,一邊用毛巾擦汗。
看起來簡直像是普通人世界裡公園鍛煉的老大爺。
在直毘人的注視下,他們來到庭院假山附近的一個女人身前,和她交談了兩句,態度不能算恭敬,但也是肉眼可見的謹慎。
緊接著,禪院直毘人就看到他們各自叫了一批人,一路狂奔來到門口,挽著袖子就開始帶頭搬運裝載著咒具等資源的箱子。
一個老頭甚至把兩個準備合作搬箱子的年輕族人撞了一個踉蹌。
禪院直毘人:???
堂堂加茂家長老帶著部下跟年輕人搶著乾雜活?
這離譜的一幕對他的心靈造成的衝擊不亞於突然看到兒子直哉女裝。
不,比那還嚴重!這已經不是變態,而是人格異變的程度了!
禪院直毘人甚至疑心他們是中了某種術式,於是迅速將咒力彙聚在眼部,一寸寸地觀察著他們體表的咒力波動。但任憑他更換了數十種咒術來探查,都沒有在長老們身上發現一點不對。
禪院直毘人不信邪地上前拉著兩個熟悉的長老一番交談。
結果幾句話下來,他就知道人還是以前的那個人。
還是那樣陰險狡詐、口吐穢語、權力欲旺盛無比、貪生怕死……但除此之外,他們的內裡似乎又有什麼東西改變了。
像是難言的恐懼、恐懼中又帶有期待,期待中蘊含著本該早已消失的鬥誌,同時又用帶點幸災樂禍的眼神看他,看得禪院直毘人心裡發毛。
他知道,加茂家必然是發生了驚天變故。
能把族中的高層折磨成這幅模樣還沒想著反抗的
……隻能是直接涉及到根本製度的變故。
作為禦三家之一的家主,禪院直毘人本能對這種改變充滿警惕和排斥。
正在指揮親信的加茂廣樹注意到禪院直毘人的視線??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他微微眯起眼,回了一個有恃無恐、意味深長的微笑。
禪院直毘人頓時泄氣了。
在加茂家對加茂廣樹動手顯然是在找死。
而回到家族之後也沒戲。
家裡最精銳的咒術師還在人家牢裡關著,帶回去不知道要修養多久。
至於找其他勢力合作就更不用想。
五條家族指望不上,五條悟已經快跟加茂廣樹好得同穿一條褲子了;總監部……剛剛被禪院直毘人反咬了一波,在咒術總監的眼中,先合作又背刺的禪院家大概比加茂家還沒可信度……
仔細一想,禪院直毘人心中更涼。因為他發現,他現在根本動不了加茂,甚至還要反過來防備加茂廣樹對禪院動手。
以這頭瘋狗現在手上掌握的力量和盟友,足以對禪院產生致命的威脅!
想到這裡,禪院直毘人眼皮微微抽動,等加茂廣樹抽出空來,親自帶著他前往牢獄的時候,言談之間又客氣了幾分。
被折磨了好幾天的禪院族人在看見家主親自趕來接他們的時候,都忍不住熱淚盈眶。
禪院直毘人仔細給人做了下檢查,確認沒問題之後,立刻向加茂廣樹提出告辭。
這一趟出來遭遇的事情太多了,老人家需要好好消化一下。
加茂憲紀心知肚明禪院家主受到的衝擊,也沒過多在意。加茂的變革是隱瞞不了多久的,他也沒想過能一直瞞得住。有雪紀的儀式作為核心,加上他這一次搜刮回來的大量高等級咒物,清除了外憂內患的加茂崛起之日近在眼前。
新生的咒術師想要變強、出名、成為支撐家族的基石,必然不能閉門造車,少不了出門做祓除任務、與咒靈搏鬥、與各種人打交道。
咒術界的圈子就那麼小,加茂家的一舉一動都被人盯著,咒術師源源不斷地冒出來,早晚會被發現不對。
禪院直毘人此刻的衝擊,那不過是咒術界即將掀起海嘯之前的小小前浪罷了。
禪院族人低眉臊眼地跟著自家族長灰溜溜離開加茂家,路過訓練場的時候,他們看見一群穿著訓練服的女人在進行鍛煉。
看得出來她們底子很差,幾乎都可以稱得上是初學者,而且咒力微弱,估計也隻比普通人好一點的程度。
禪院家根深蒂固的思維作祟,一個來自【炳】的精英咒術師忍不住開口嘲諷:“加茂家之前的損失看來不小啊。現如今連這些弱小的女人都要拋頭露面了嗎?”
禪院蘭太眉頭一抽,立刻就想堵住他的嘴。這說話不過腦子的白癡難道忘了,將他們一行人儘數擊敗的,就是一個加茂家的小女孩啊!
強得像怪物一樣!
為了保命,他們所有人在被放行之前,都已經立下束縛,對戰鬥過程保密。但也隻是不能說出
去,記憶又不會真的消失!
“怕什麼,家主都來了。他可是一級之中最強的咒術師!”禪院咒術師揮開蘭太的手,胸膛挺起,似乎要將牢獄中遭受的一切憋屈和折磨都釋放出來,他的視線重新轉回到那群加茂家女人身上,正要繼續嘲諷兩句,卻突然愣住了。
這種距離,加上他可以放大的音量,那群女人絕對能聽到他的話。
但是,除了少數幾個女人回頭瞪了他一眼之外,其他人根本沒有分心,甚至沒有投給他絲毫注意力,而是全心全意地沉浸在訓練之中。
何等的可笑!
何等的無禮!
在禪院咒術師這樣天生有著強大術式的人眼中,就連家族裡無術式但武德充沛的“軀具留隊”都不過如此,更是覺得這些女人此刻的作為十分可笑。
但此刻的他卻根本不敢爆發。
因為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很多很多的加茂族人默默圍了上來。
有男有女,有咒術師也有非術師,他們臉上的表情卻驚人的一致。
那是種靜默無聲的冷漠與敵意……
“禪院家主是迷路了嗎?”加茂廣樹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看著這一幕,笑眯眯地給了個台階,“出口在另一邊。唉,我還是找人給你們帶帶路吧。”
禪院咒術師當初一照面就被雪紀秒了,入獄後也沒見識過加茂廣樹的能力,見到這麼一個瘦弱年輕的男人居然敢這麼對尊貴的禪院家主說話,正要開口斥責,就被禪院直毘人瞪了一眼。
那一眼,嚴厲到近乎帶了殺意!
他頓時就閉嘴了。
“真是抱歉。人老了就是不中用。”禪院直毘人無奈地笑了笑,順著加茂廣樹給的台階下,語帶雙關,“也不知道為什麼,不過一年沒來,這地方怎麼就變得這麼陌生了?”
“一年已經可以改變很多事情。”加茂廣樹回應,語氣唏噓,發自肺腑。
送走了禪院直毘人,他看了眼正有些忐忑地看著他的加茂族人們,微笑著安撫了兩句,心中卻有些頭疼。因為他下手太狠,雪紀帶來的衝擊也過於強烈,此刻的加茂混亂得像是一鍋粥,曾經的家族體係完全崩壞,即使是長老也不敢頤指氣使,曾經最卑微的仆人都找回了自信……這樣的混亂狀態不能持久,必須儘早重歸秩序,也就是說,他需要在短期內重新製定出一個適應新加茂的管理體係才行。
這可是大工程。
那一群訓練場的女性族人,也有些激動地向周圍的族人們鞠躬致謝。不過,她們心中最為感激的另有其人。
如果是從前,以加茂家女性的地位,彆說是在發生衝突的時候被如此維護,就算是占據一個訓練場進行訓練都是天方夜譚。
她們很清楚,現在的一切變化,都歸咎於那個曇花一現的女孩子。
雪紀。
追根究底、鍥而不舍的調查下,他們已經查出了雪紀的真實身份。
她是家主的女兒,代理家主憲紀的親妹妹,一年前因
為哥哥覺醒[赤血操術],而家主夫妻為了實現以庶子換嫡子的手段,將她和靖子夫人一起趕出了加茂家。
在真相揭開的時候,加茂家主的威望徹底破碎。不知道多少人破防,瘋狂咒罵加茂家主和家主夫人腦子有疾,簡直是家族罪人。
都是因為他,才讓雪紀對加茂的態度如此冷淡。
咒術界強者為尊。
而如果那個強者,還掌握著讓其餘人變強的手段,那麼就算是將她奉為神明也不為過。
雪紀的強大、她那足以改變命運的儀式、她第一次選擇賦予儀式的對象性彆——
儘管她連多說一句話都吝嗇。
但僅僅是自行解讀她的言行表現,就讓整個加茂家學會了如何尊重女性。
加茂廣樹很清楚加茂家內部逐漸發生的思想轉變,他也樂見其成。
托了雪紀小姐的福,此刻的他手中握住的手牌實在太多了。
足夠將加茂家完全拿捏,按照自己想要的方式進行塑造。
而有了雪紀小姐這個妹妹,還有自己的支持,憲紀的地位也已經徹底穩定。
到了這個時候,他才有心思處理掉一個定時炸彈。
“廣樹先生,是要殺掉父親大人嗎?”憲紀站在加茂廣樹身邊,看著家族中的兩個長老摩拳擦掌,毫無愧疚地圍著昏睡過去的加茂家主布置結界,他低聲問道。
“當然不是。畢竟是您和雪紀小姐的生父,我怎麼敢越俎代庖?”加茂廣樹笑眯眯地說,“隻是讓家主再多睡一會。”
十年、二十年、三十年……
雖然會耗費大量的資源,但財大氣粗的加茂廣樹並不在意。比起死亡,讓家主長眠不起是一個讓絕大部分人都能接受的結局。
等他再次醒來時,必然是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的時候了。
“等到憲紀少爺和雪紀小姐長大了,再由你們來決定如何處理這個難題吧。”加茂廣樹難得溫情地摸了摸憲紀的腦袋,“現在的他如果醒過來,會成為你們的阻礙。”
憲紀歪了歪腦袋,總覺得這句話聽起來十分耳熟。
……母親大人曾經被迫離開家的時候,好像也說過類似的話。
而母親大人那時候離開,正是出於父親的授意,這說明父親大人一定能夠理解這樣的理由。這樣一想,憲紀就變得安心起來。
看著憲紀了卻一樁的心事,急急忙忙跑回去訓練的背影,加茂廣樹歎了口氣:“憲紀少爺還是過於純良敦厚了,到了這種地步,也完全沒想起要報複曾經苛待自己的人。”
憲紀一家曾經在加茂家過的並不好,這其實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情。
“我倒是覺得,有這樣一個少主才會令人安心。”
加茂美柚從外面走進來,笑著接了話,“反正,他沒做的事情,您不是都代替他去做了嗎?”
“那位前家主夫人,處理得如何了?”加茂廣樹側過臉,語氣平靜地問。
“恩……自然是給了她一個體面的退場。”加茂美柚溫柔地笑了,白底櫻花紋的和服看起來齊整而熨帖,沒有一絲褶皺,衣袂拂動之間,卻帶著一絲揮之不去的血腥氣。
“辛苦了。”加茂廣樹點了點頭,很快將這件事拋在腦後,語速很快地說,“接下來要做的事情還有一大堆,不過滿足雪紀小姐的心願是最優先級。我要去組建一支配置合理的咒術師隊伍,儘快派遣去往薨星宮,會一會那位天元大人。而你……”
加茂廣樹聲音低沉:“你負責留守和管理族內事物,重新搭建基本的管理框架,多留意有潛力的人才,還有……雪紀小姐需要一個新的輔助監督。”
加茂美柚一直保持的優雅笑容頓時裂開:“等等,雪紀小姐的輔助監督我可以兼任……”
“你做不到的。”身為過來人的加茂廣樹露出冷笑,“雪紀小姐需要的是可以全心全意24小時提供有效情報和各種服務的輔助監督。你要為了一己私欲,反過來讓雪紀小姐降低標準嗎?”
“……我明白了。”加茂美柚低落地垂下頭,大概是咒力有些失控的緣故,血色的四臂夜叉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她身後。儘管加茂廣樹是頂頭上司、儘管知道他說的很有道理,但美柚還是難以接受就這麼失去離雪紀最近的位置。以下克上的心思蠢蠢欲動。
消息傳開後,為了爭一個輔助監督的位置,加茂家的族人搶破了頭,虛偽的友好被撕破,他們開始了無比殘酷的內卷。
整個家族好像都籠罩在狂熱的氛圍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