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茂家主接過對面的長老恭敬奉上的茶水, 面上不顯,心中頗為滿意。
眼前的加茂信彥,前年就任長老職位,乃是加茂的中流砥柱。他不過三十歲出頭, 已經是一級咒術師, 論實力,在加茂家乃是數一數二, 論潛力, 更是非同凡響, 甚至被家族公認為有著晉升為特級咒術師的潛力。
因為過於強大, 加茂信彥向來桀驁不馴,即使對他這個家主也隻是表面恭敬。
但由於討伐夏油傑事件的大敗,他這份心氣也遭受摧折,終於願意向他這個家主表示臣服了。
“信彥, 你的誠意我已經充分感受到了。從今往後, 希望你能維持這樣的決心,為了加茂家的繁榮昌盛而貢獻出你的力量。”
“那是自然。今後必將以家主大人馬首是瞻。”加茂信彥狀似恭敬地低下頭顱。
“甚好。按照約定,往後家族針對夏油傑的所有行動, 都由你來帶領, 希望你早日將那個踐踏加茂名譽的卑賤之徒處以極刑。”
加茂家主沉聲說。就客觀而言, 夏油傑討伐隊的失敗, 反而促成了加茂家主將權力集中到手上。連他那個愚笨的兒子,都趁此機會, 拉攏了不少人。
但他可不會感謝夏油傑, 在那一場戰鬥中加茂家損失的名望是十個夏油傑都無法補償回來的。
“我會竭儘所能。”加茂信彥身體微微顫抖著,激動與仇恨交織,額頭上的傷疤愈發猙獰起來, “我會將我的痛苦,百倍回報給那個家夥!”
看著這位曾經的青年才俊額頭的縫合線,加茂家主的臉上也不由露出一絲同情。
原本長得還行,現在多了這麼難看的傷疤,幾乎算是毀容了。難怪這人恨夏油傑恨得要死,甚至為了更好的報複寧願效忠於他。
加茂信彥坐在下首,在加茂家主看不見的角度,露出似笑非笑的無趣神色。
百年過去了,世事變遷,加茂家的人卻仍然是這副愚蠢傲慢的心性。
對加茂家他太熟悉了,隻要多花一點功夫,就可以輕易將這個看似威嚴的家主轉化為言聽計從的傀儡。
不過,家主本人雖然無趣平庸,卻意外生出了兩個頗具價值的後代。
想到昨日試探加茂廣樹所見到的結果,加茂信彥嘴角一挑,委婉地說:“聽聞憲紀少爺最近表現活躍,訓練上也進步飛快,不愧是家主大人看重的兒子。”
“哼,本來還以為那小子性格木訥、隻會悶頭學習,不是什麼好材料,沒想到我還看走眼了。”加茂家主神色複雜地說,“他倒是會抓時機。不過那臭小子,最近有了點成績之後,連那副乖巧聽話的樣子也不肯裝了。”
“畢竟流著加茂家主的血,自然聰慧。”加茂信彥笑著說,“我聽說他還有個妹妹?”
“你問這個做什麼?”加茂家主古怪地看著他,“雪紀可是隻有五歲。”
“哥哥繼承了[赤血操術],沒準妹妹也能帶來一點驚喜。”加茂信彥意味深長地說,“她在離開的時候,應該還沒有覺醒術式?算算時間,也差不多了。”
“哦,是說這個啊。”加茂家主擺了擺手,“沒用的。那孩子天生體弱,連久站都做不到,就算擁有不錯的術式又能如何?既當不了咒術師,也無法成為合格的妻子產下後代。”
在加茂家主的眼中,即使是自己的女兒,沒有任何價值的情況下,也不值得投以關注。他早就將雪紀和靖子都拋在了腦後。
“原來如此。”加茂信彥一邊敷衍,一邊回憶著昨天看到的小女孩利落的祓除咒靈的姿態,心中興趣愈發濃厚起來。
天生體弱?那可完全看不出來。而且,她後來使用的術式,實在有點像是[赤血操術],是開發了用[赤血操術]救人的新招式,還是以血液為基底而覺醒的新型現代術式?
就著加茂雪紀的話題聊上幾句,加茂信彥正想要付出一些代價,從家主手中換走那顆蒙塵的珍珠,稍微搞一點研究,卻突然被一陣敲門聲打斷。
“父親大人。”剛才還被討論到的加茂憲紀拉開了門。
已經開始抽條的男孩穿著一身嶄新的運動服,背著弓箭,神情嚴肅地對家主說:“已經到了今日指導的時間了。”
“憲紀!你的規矩學到哪裡去了!沒看見我還在談事情嗎?”
加茂家主一臉不悅:“滾去外面等著!”
“可是,父親大人,您說過每天的訓練一秒都不能遲到。”加茂憲紀看著父親威嚴的模樣,心裡有些害怕,下意識想要聽從,但想到妹妹的話,又努力挺直了腰板,“父親大人連自己的話也不遵守了嗎?”
加茂家主臉都黑了,還好眼前的加茂信彥已經向他效忠,否則憲紀這話傳出去,他這個家主臉面都要丟光了。
“信彥,讓你見笑了。”
“不不,是我打擾了家主大人與少主的訓練時間,實在抱歉。請恕我告退。”加茂信彥差點笑出聲,他饒有興致地看著繃著小臉努力反抗權威的加茂憲紀,眼神有些探究。
加茂家是養不出這種孩子的。聽說加茂憲紀以前也不是這幅樣子,所以,是什麼人改變了他?
“好,要修煉是吧!我滿足你!今天的所有訓練任務翻倍,不做完不準休息!”
他身後傳來加茂家主維持不住威嚴的暴怒叫罵。
“還有,你今天穿的是什麼?不成體統!”
“這個叫運動服,穿起來練習體術更方便!父親大人你穿那麼多不覺得很熱嗎?”
“逆子!我看你是欠教訓!”
父慈子孝的場面,動靜非常熱鬨。
如果不是擔心加茂家主惱羞成怒,加茂信彥還真想留下來看看熱鬨。
他略帶不舍地回到自己的居所,發現有個熟悉的身影在門口停留。
加茂廣樹。
昨天才被自己派遣的咒靈襲殺,今天就找上門來,是發現了什麼嗎?
“你是誰?”
加茂信彥微微眯起眼,裝作不認識的樣子,傲慢地走到人身後,開口詰問,“鬼鬼祟祟站在這裡,是想做什麼!”
“信彥長老,久聞大名。”加茂廣樹轉身,看著身後傷疤猙獰的男人,微笑道,“我是輔助監督加茂廣樹,此次前來,是傳達總監部的傳召意見。”
確認了!就是這狗東西昨天差點暗鯊了自己。加茂廣樹將濃烈的殺意深深埋在心底。
“哦?總監部要見我?”加茂信彥看著眼前毫發無傷的加茂廣樹,在心中對加茂雪紀的興趣又多了一層。是什麼樣的術式,可以將幾乎瀕死的人短時間內恢複到這個程度?效果已經堪比反轉術式了。
“我明白了,帶路吧。”
儘管在總監部的眼線沒有傳來半點消息,區區一個輔助監督傳達的指令顯得有些可疑,但他仍然裝作相信的樣子,直接跟著他走了出去。
畢竟,他對‘死而複生’的加茂廣樹確實也很有興趣。誰算計誰還不一定呢。
加茂廣樹的上一輛車已經光榮報廢,他用【窗】的公款買了一輛新車,加茂信彥坐進去的時候,還能聞到一股皮革的氣味。
車輛駛離了加茂家。
“說起來,信彥大人真是意誌堅定。當初在對夏油傑的討伐戰後,信彥大人傷勢最嚴重,連咒術高專的反轉術式都無法修複完全……沒想到信彥大人最終還是醒了過來。”
加茂廣樹一邊開車,一邊閒聊般地試探著。
“是對夏油傑的怨恨支撐我活下來的。他給我帶來巨大的恥辱。”加茂信彥笑著說,“餘生,我都會將殺死夏油傑作為最高行為標準。”
各懷鬼胎的兩人聊了幾句。都確信對方的不懷好意,但誰也沒有貿然說出口。
直到車輛駛入一處隱蔽的山林公路,加茂信彥突然開口:
“說起來,廣樹君,你會不會開錯路了?這裡似乎不是通往總監部的路線。”
加茂廣樹突然感到背後一寒,他立刻打開車門,沒係安全帶的身體側面一仰,從高速行駛的車上直接翻滾下來,滾出十幾米遠才狼狽地停下來。
他站起來,看著朝著車輛圍過來的咒靈,眼中泛著殺氣,從兜裡取出一個遙控器,用力按下。
嘭!
行駛中的車輛猛然暴起一大波火光,從內部爆破產生的殺傷力十分驚人。
“可惜了我剛提的車。”
加茂廣樹撇了撇嘴,裝模作樣地拍了拍滿是塵土的衣服。
咒靈似乎也被火光驚動,四散而逃。
“廣樹君,公然襲擊家族長老,是想叛逃嗎?”一道不緊不慢的聲音響起。
從還在燃燒的車輛殘骸中走出一個人影。
“彆裝了,昨天襲擊我的那個人就是你吧!”加茂廣樹絲毫不慌,而是冷笑道,“什麼叛逃?這可是正義的複仇。”
“沒證據的話,最好還是彆亂說話。”加茂信彥語氣低沉帶笑,“當然,就算有證據也沒用。一個小小的普通族人,一個家族實權長老,你認為大家會相信誰?”
“這就是我選擇動手的原因。”
“那麼,你哪來的自信可以殺我?”
加茂信彥略帶困惑:“就憑車上裝的炸彈?”
“當然不止!”加茂廣樹持續與他對話,借機吸引敵人的注意力。
【百斂·穿血】!
一道近乎無聲無息的血色射線從背後貫穿了加茂信彥的心臟。
“這是……[赤血操術]!”信彥低頭看了一眼心口處的破損,他有些震驚地轉頭,看見遠處慢慢走出來的小女孩時,眼神滿是讚賞。
“無論是血液的壓縮度、射擊的精準度、還是進攻的時機,都無可挑剔。”
“在這個年齡能做到這一步,又是一個時代的天才啊,比你那哥哥強多了。家主那個平庸的蠢貨,果然眼光很差。”
被居高臨下的口吻品評著,雪紀毫不在意,隻是赤色的瞳仁中流露出淡淡的困惑,“你為什麼還活著?”
被【百斂·穿血】穿過心臟,這家夥怎麼好像沒事人一樣?
“啊,抱歉。”男人笑道,“這是我的一點小秘密。如果想知道的話,要等我們的關係再親近一點才行。”
以他腳下為起點,地面開始一點點被血色染紅,一隻由血液構成的、與他本人身形一模一樣的放大版人影持刀朝著雪紀衝了過來。
從雪紀出現後,他就完全忽視了加茂廣樹,一心隻想要製服雪紀。
與血相關的術式……
雪紀抬起手,剛才貫穿了敵人的血色射線帶著加茂信彥心口的血回到雪紀身邊。
她微微感受了片刻。發動了術式特性。
[你的術式附加特性·血融已激活。你微妙模糊了你與加茂信彥(羂索)的血液界限]
衝過來的血色式神突然一個急刹車暫停,茫然地看著雪紀,又回頭看了看信彥,一時認不出哪一個是自己的主人、哪一個是要攻擊的對象。
‘加茂信彥’看著這一幕大笑:“有趣!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論起對[赤血操術]的研究,世界上可能都沒幾個人比他更深入。但就連他一時之間都想不到這種讓術式衍生的式神倒戈的行為是怎麼做到的!
雪紀也微微歪了歪頭,看著面板的提示,眼神帶著困惑。
“你……是誰?”
加茂信彥?
羂索?
怎麼一個人會有兩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