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認識就好,就怕是認識的,又有些來往……你是不知道,如今朝廷……”尹禦史指了指天上,“朝廷正嚴抓此事呢,正值多事之秋,外有強兵,內有蛀蟲,禹王殫精竭慮,陛下寢食難安,這種時刻了,居然還有人敢貪贓枉法,那不是撞在刀尖上了?”
尹禦史說著又笑了笑,拍了拍自己纖塵不染的衣擺,散漫地繼續道:“顧大人是聰明人,不然也不會從白身直蹦五品,可外面的五品,連長安六品官員門前的門房都要比不上,你懂我什麼意思嗎?”
“如今你剛剛上任不滿一年,就查出了這種事情,兩年後考績你算是評不上優了,第一年就如此之差,後面便要再留在此處三年,三年之後再查,還是本官來,你說,本官是怎麼個查法呢?”尹禦史雙手交疊,總算是安靜放在腹前,“不要說本官苛刻,其實這些全看顧大人您想怎麼做。”
顧媻笑著,一幅聽不大懂的模樣,謙虛到腰都彎成了九十度,滿面的討好可憐:“我……本官也不知道如何做啊……大人……尹大人……你教教我吧,時惜愚笨,這幾年多虧了朋友們的鼎力相助,如今我知己孟玉尚在長安準備科考,二叔謝塵也遠在閩南,就連筆友周世子都尚且忙碌,我不敢打攪,身邊實在是沒有人可以幫忙,還望尹禦史直言,時惜一定照辦!”
尹禦史聽這漂亮得跟個女人似的少年眸色瀲灩,說話如泣如訴,便氣不打一處來!
果然是個沒腦子的,隻知道靠男人上位的貨色!
尹禦史這輩子最恨這樣靠著舉薦上位之人,尤其是顧時惜這種,仗著自己有些美色,就那種木魚腦袋,他把話都說到這個份兒L上了,居然還不明白,是裝的嗎?
不不,肯定不是。
就這種人,能有什麼腦子?肯定是聽不懂的。
尹禦史既輕蔑地感到舒服多了,又鄙夷地看了看面前貌美的少年,心下依舊嫉妒不已,他實在不能理解,怎麼現在的達官貴人都這麼的膚淺,貪財好色的,看見顧時惜這樣的美人就什麼都不管不顧了,人家撒撒嬌,就立馬給人請個官做。
尹禦史搖了搖頭,深覺這樣一個廢物花瓶實在沒什麼好害怕的,不像同僚閔大人打聽到的那樣,說是什麼‘聰慧過人、膽大心細、天資聰敏、一點就通、是個諸葛式的人物’。
完全是謠傳啊!
尹禦史此番前來揚州微服私訪,所為其實隻有兩件事,第一便是一定要在揚州找出一些小瑕疵,好惡心惡心這個新上任的揚州府尹。
第二便是尋機會找這個顧大人索要賄賂,顧大人給和不給其實都無所謂,遠在長安的戴大人說了,隻要他辦得好,回去後一定給他換個位置做,這個禦史的位置,實在是個苦差事,沒有人能夠活著或者是安安全全的苟到任滿結束,不是被查出來貪汙腐敗,就是被查出來沒有作為,被貶去邊關……
戴大人可是三朝元老,本名戴師,如今乃內閣大學士,雖然他侄孫戴宗如今被押解在長安閉門思過,並沒有什麼損失
,也隻是暫時停職,可戴家這樣的百年大族,如何能忍受一個小小花瓶居然騎在他們頭上拉屎呢?
這顧時惜背靠孟家,可孟家難道能保他一生無憂?侯府能當真護著他?不過都是那他當棋子,想給自家的子孫鋪路罷了,戴老閣老說了,隻要能讓顧時惜賄賂他,那麼就能治顧時惜的罪,如果不賄賂,那也有不賄賂的治法,隻是時間可能要等久些。
尹禦史區區一個小禦史,上面頂著一群禦史大夫,還有總督右禦史這個大官,哪怕都被抓了,也輪不到他當老大,且在長安,看臉的人也實在是太多,他們都膚淺至極,不像戴老閣老看得到自己英俊瀟灑充滿才華的靈魂,他不好好抓住這個機會,尹禦史都感覺對不起自己。
於是他來到揚州後,依計劃行事,首先是和同僚們假裝成商隊,然後分頭行動到處大廳關於新府台的一些事跡,不管大小,好的壞的,他們都要,全部記錄在冊。
然後從上到下開始調查府台內部官員,從官員家屬,到家屬養的狗咬沒咬人,全部都調查了個透徹,最後發現府台上下竟是乾淨得像是假的一樣,也就其中一個教諭——專管揚州教育問題的大學士——的婦人借給了一個和尚二百兩銀子出去,那和尚拿著錢去放印子錢,這些婦人其實全然不知,她是純心向善,借錢給和尚、鄰居、可憐的乞丐,都是常有的事情,甚至沒有要求一個還款的期限。
但有什麼辦法呢?用的就是你的錢,那就跟你有關係!
想要誣賴一個人還不好誣賴嗎?說你有罪,那便是白的也給你弄成黑的!
尹禦史深得他們監察院院風影響,明白一件事,那麼便是很多時候並非是真的查到了罪證,才來辦你,而是想要辦你,才會查到罪證。
如今這位漂亮的小府台,就是這樣一個倒黴鬼,可憐啊,誰讓他跟誰混不好,非要卷入這世家的爭鬥之中去,孟家雖然也是百年世家,可哪裡有如今的戴家輝煌?一次小小的貪汙案,且還沒有實質證據,哪怕身命案也都沒有證據,那戴家豈能被打倒?
尹禦史再度搖搖頭,非常確信面前這個漂亮的顧時惜的確是沒有腦子的東西,也就不跟人廢話,直白說道:“我跟你說的很明白了,就是假如你不想後年評優的時候被評個下下等的話,最好給我們一些……”好處。
隻不過後面兩個字還沒有說出口,外面就聽見有人喊顧媻的聲音,是慕容豐。
“顧大人!顧大人,棗縣的苗公公前來拜見!說是準備回長安複職,如今剛好路過,來瞧瞧大人!”
慕容府丞就好像是不知道書房裡有人似的,一邊喊著一邊推門而入。
尹禦史臉色實在不好,這笨蛋府台養的下人,果然也都是沒眼力見的蠢貨,大人們在說話呢,門關著什麼意思,難道不懂的嗎?
尹禦史幾乎想要破口大罵,卻沒想到進來的是個看起來好像惹不起的人。
也不知道是什麼來路,就隻感覺其人風骨極佳,不卑不亢,儼然世外高人之模樣,彆是某個世家的貴人啊。
尹禦史閉嘴了,看向顧媻。
顧媻則站起來連忙跟尹禦史介紹說:“哦,禦史大人,這是我府上的府丞,慕容大人,平日裡對我多有照顧,隻不過現在我那邊有事兒L,不若你在這裡等我……哦,不,要不這樣,苗公公也是長安住了多年的,指不定和你還認識,是舊相識呢,不如一同去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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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公公,宮裡的太監,說他和一個公公舊相識,是不是罵他也是個死太監呢?
尹禦史完全沒辦法用好意揣測顧時惜的話,但又覺得顧時惜腦子不夠用,估計不是故意的,可即便如此,尹禦史還是很氣。
氣著氣著,尹禦史突然又覺得沒必要,就這樣的口才和腦子,在官場上彆說一天了,半個時辰都混不下去,若是沒有人保駕護航,或者年老色衰了,肯定慘得要命。
尹禦史舒服多了,但不能多看顧時惜那漂亮的模樣太久,敷衍著看了一眼,便道:“你自去吧,我在這裡等一會兒L便是。”
“那好那好,府丞大人陪大人您聊聊家常,晚上一塊兒L留下來吃個便飯如何?”
“再說吧,我隻等你一會兒L,本官還有旁的事情要做,沒有空一直留在揚州,隔壁幾個州郡也要本官去的。”尹禦史淡漠道。
顧媻連連點頭,尹禦史看著,也感覺這蠢材應該聽明白自己話裡的意思,最好是去見了那個什麼勞什子的公公後立馬就回來,不然他當真立刻就走人,絕不給任何緩和的餘地,直接上報給朝廷,讓顧媻這人後年的績效評下下!
然而尹禦史在這邊趾高氣昂等了一會兒L,茶都喝了三壺了,茅房都去了八次,顧時惜卻是人影兒L都不見一個,問慕容府丞怎麼會是,慕容府丞誠惶誠恐,連忙說他去找找,卻沒想到也是一去不複返!
尹禦史直到天快黑了,都在懷疑,那蠢貨是不是腦子不好使,把自己給忘了,都沒想過人家是故意的。
另一邊,故意冷著尹禦史的小顧大人正在喝苗公公閒話家常吃炭烤小羊排喝隻有初春才有的青梅酒,炭火上,羊排的肥油滋滋作響,大廚一邊給煙霧扇到一旁去,一邊動作熟練的給羊排翻面,不時擦擦身上臉上的汗水,最後撒上佐料,瞬間香氣便彌漫在開滿了桃花的小院裡。
苗公公吃得滿嘴流油,哈哈笑著,指了指漂亮的小顧,搖頭道:“你啊你,當真不必想搭理那個什麼禦史,直接轟出去就是了,什麼下屬的夫人放印子錢?這算什麼事兒L?皇帝他老娘,咱們當今太後都放!”
苗公公挑眉,完全不在怕的:“咱家也不框你,你放心大膽的,彆被那起子小人給套住了,本來也不關小顧的事兒L,後年評優這件事兒L,雜家也能幫忙,你待雜家如此好,雜家怎麼也得回報回報。”
“哎呀,時惜怎麼敢勞煩公公呢?”小顧大人眼睛都滿是期待,心裡卻是驚喜不已,他就知道要廣結豪傑,沒有J8的豪傑,也是豪傑!
“不勞煩!雜家這些事兒L隨口跟太後提一嘴便好了,禹王不大管這些,且我看小顧你在揚州整得
不錯,下面的縣令們沒有一個不說你好的,就雜家住的棗縣,如今學風很盛啊,這都是在小顧你的英明決策下產生的!你可不要推脫了,雜家幫定了!”
小顧還在不好意思,好像不知所措一樣,卻連忙又舉起酒壺給苗公公倒酒:“那、那真是勞煩公公了,真的,公公日後想要揚州特產什麼的,都不需找人捎句話,時惜一定季季都記著!”
“哎呦,哈哈哈,雜家就喜歡府台您這樣的妙人,不過特產不要太貴,都是個心意,雜家的心意,府台您的心意,都在便是。”
苗公公又拍了拍顧時惜的手背,顧媻手臂雞皮疙瘩都冒起來一層,但又笑著,不覺得有什麼被揩油的感覺,人家都是個太監了,也就隻能摸一下了,多可憐啊。
“當然在啊,時惜從小沒見過爺爺,看見苗公公,就像是看見自己的爺爺似的,苗公公到了長安,也惦記著時惜,那就是時惜的福分了。”
“哎呦喂,你這小嘴啊,抹了蜜似的,雜家怎能不惦記?”
眾人又是舉杯喝酒,推杯換盞幾回下來,苗公公醉得不行,顧媻找人把他送去客臥睡覺去了,顧媻和慕容豐倒是繼續吃點心聊天,聊到那位前來索賄的尹禦史居然是等了幾個時辰才走,顧媻就哈哈大笑。
他就知道這貨不對勁,哪有上趕著前來收受賄賂的?
慕容府丞卻看這面前年輕的少年,心中無不佩服,就連苗公公那樣醃臢惡心的老妖精,少年尚且能與人虛與委蛇,獲得實惠,如此之人,他根本不需要為少年擔心,什麼官場之道,什麼一二三要點,都不及顧時惜一點靈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