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青言苦著臉,“有點。”
李汐點點頭,然後笑的燦爛,“下次把窗戶修的高點。”
蘭青言起身,抬首見鳳塵一臉意料中的模樣,恨得直咬牙。朝李汐乾笑兩聲,“公主怎麼來了。”
李汐自然不會說是來看鳳塵的,收住臉上的笑,嚴肅道:“聽說老爺子病了,來瞧瞧,順道來看看被皇兄毒壞的鳳塵。”
鳳塵趴在藤床上,玄色的衣襟落下幾乎拖到水面,唇色泛白,有些委屈地道:“臣為了公主死而後已,公主也就是順道瞧瞧嗎?”他說著又朝蘭青言使了個眼色,示意他不要在此事礙眼。
心中罵了句重色輕友,蘭青言起身告辭,哼哼唧唧地離去。
院子裡隻剩下二人,李汐還是有些不自在,見鳳塵臉上有病態,心裡愧疚又多了一層,“左右你和老爺子不分彼此,看誰都是看。”
鳳塵笑著翻身仰面躺在藤床裡,李汐瞧不見他,便飛身上了藤床。
藤床是掛在兩顆大樹上的,窄窄的隻夠鳳塵躺下,旁邊還有一溜兒地兒,能放雙腳。
李汐落在上頭,身子平穩不見搖晃。
鳳塵笑道:“好身手。”他說著側身躺著,拍了拍一旁留出來的空地兒,“既然來了,躺會兒也不錯,此處沒人打擾的。”
李汐面色一紅,啐了一口,可見鳳塵一本正經,更不好意思起來。
“公主還怕臣吃了你不成?”鳳塵笑著玩笑,可話才落下,他便後悔了。
那一夜,她就那樣對著自己絕望的笑,那樣的表情,至今想起來,還令他感到恐懼。
李汐反而大方起來,平躺了身子在上頭,入眼是樹蔭投下的斑駁,縫隙間隱隱見了蔚藍的天際。
身子懸空,李汐覺得腦海內的沉墜東西都被拋下,思維前所未有的空曠。她伸了伸雙手,藤床便動了起來,微眯著眼笑道:“許久不曾這樣舒暢了。”
鳳塵將半個身子側出藤床外,雙手枕著頭平躺,笑看雲卷雲舒,翼鳥雙飛。
二人誰也沒有說話,就那樣靜靜地躺著,聽著遊魚戲水,風吹樹葉。
李汐身心一放鬆,眼皮沉沉,睡了過去。
醒來時,入眼是風塵高挺的鼻梁,以及上方那雙充滿了神采的瞳。
“你沒睡嗎?”保持著這樣的姿勢,李汐問道。
風塵回道:“睡了,隻是比你醒得早。”
李汐點點頭,拉了拉身上的衣服,瞧著是鳳塵的,蹙眉道:“你不是病了?”
“我是病了。”鳳塵撐著頭看她,“而且還中毒了。”
李汐翻了翻白眼,雙手撐著藤床惡作劇似的蕩了蕩。
鳳塵沒防李汐會突然搖動,他半個身子探出藤床外頭,這一搖晃,整個人便掉進了水池,濺起的水濕了李汐半身。
李汐來看過後,自己兒子的病情反而加重了,這一點鳳銘是百思不得其解,見李汐也換了一身便服,輕咳了兩聲搖頭歎息。
李汐皺著眉頭看他,“老爺子有事?”
鳳銘正色道:“倒是有一件要緊事要和公主商議,北狄的吉吉可汗病重,此次遣了世子吉吉洛前來。”
“這個吉吉洛鳳塵曾與本宮講過,他曾不止一次表示要再度向我炎夏開戰,因吉吉可汗壓製,這才罷了。”李汐正色道:“看來,此次是來者不善呐。”
“老臣正有此顧慮,公主該早作打算才是,吉吉洛若知道我朝皇帝僅有六歲孩童之智力,定會緊緊抓住這一點,不饒人。”鳳銘擔憂道。
李汐道:“這倒無妨,按照往常那般,隻說皇兄病中不能接見來使,任他吉吉洛怎麼刁難,本宮就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了。”
“公主做好萬全準備,老臣這兩日會和安侯爺商議,屆時定要殺一殺這吉吉洛的銳氣。”鳳銘起身行了一禮。
“老爺子費心了。”
李汐積極備戰吉吉洛來朝,那頭幾個妃嬪之間卻終於鬨起了不和諧,隻因皇帝從來隻去飲泉宮與甘露宮,其他妃嬪日盼夜盼皇上不來,也就心灰意冷了,難免對二者產生嫉妒之心。
閒來無聊,便總是聚在一處談笑聊天,這日不知如何說起了秦嬪的死,前頭入宮的妃嬪都知道此事蹊蹺,識趣兒地閉了嘴。新入宮的便不知情,絮絮叨叨地說開了,又說道皇貴妃李盈盈的孩子,一時間說的更歡。
正巧李盈盈正從乾清宮出來,經過後聽到這些話,自然怒不可遏,上前訓斥了幾個妃嬪。
那幾個妃嬪也是不知趣的,前頭受了訓斥,後腳便來李汐這裡告狀,畢竟公主李汐與皇貴妃不睦,是大家都知道的事。
李汐頭疼地看著眼前三位哭的梨花帶雨的美人,“此事本宮知道了,你們先退下吧。”
為首的方美人生的如花似玉,從小就被父母捧在手心裡長大,聞言嬌俏俏問道:“公主不為妾身做主嗎?皇貴妃仗著自己身份,就對妾身幾人無故責罰,這後宮,可還有個規矩?”
一手支著頭,李汐連眼皮都懶得抬一下,聲音中透了疲憊,“你們想本宮如何做?”
見李汐面色疲憊,新衣上前替她揉揉,輕聲問道:“主子,要喝安神茶嗎?”
李汐微微搖頭,示意她不用。
其餘兩位妃嬪見李汐這樣,皆不開口,唯有那方美人還信誓咄咄地道:“公主也該給皇貴妃一個教訓,讓她知道知道,這後宮做主的人是誰?”
見李汐實在疲乏的很,新衣道:“公主今兒個不適,幾位小主請先行回去吧。”她聲音雖柔,可一臉冷漠地掃過三人,令人不寒而栗。
那方美人還要說話,被另外兩位妃嬪勸住,三人告辭出去。
“主子,若不然請太醫來瞧瞧。”殿中清淨下來,新衣擔心李汐的身子,這樣下去是吃不消的。
李汐搖頭,默了片刻,輕聲說道:“你立即擬旨,皇貴妃賢能淑德,乃後妃之楷模,賦予協理六宮大權,隨旨附皇貴妃印鑒,今後後宮但凡有不決之事,但憑皇貴妃定奪。”
新衣原是有些遲疑,可見李汐實在疲憊,不敢再多說話,“奴婢記下了,公主先回寢宮歇息罷。”
李汐抬首看看案上的折子,微微搖頭,“我去偏殿歇息片刻即可,這些折子不能耽擱。”
新衣知道李汐脾氣倔的很,事關天下蒼生的更是馬虎不得,打消了勸說的念頭,扶了李汐進偏殿休息。
李汐醒來時,殿中空無一人,寥寥的安息香在殿中升降,聞著身子清爽不少。出了偏殿,見鳳塵伏在案邊,正專心地看書。
聽聞聲響,鳳塵轉頭,見李汐起來,起身扶著她過去,“怎麼不多睡一下?”
李汐朝他感激地笑了笑,“這些折子……”目光撇到案上分為幾遝的折子,疑惑地看向鳳塵。
鳳塵倒了一杯茶給她,“我大致看了看,這裡五本是極為重要的,你批了就可發下去。其餘的都留著明日再批。”
李汐看著他不說話,眸子裡的光慢慢收攏起來。
鳳塵正經道:“我隻是為你分了個輕重緩急。”
“你不必為我做到如此。”李汐低聲一句,便垂首批閱折子。
鳳塵唯有苦笑著陪在一旁,經由上次的事,在她心中自己恐怕就是個登徒浪子,要想贏得她心,非一朝一夕的事。
五本折子批閱完,交由新衣發下去,外頭天色已經暗了下來。鳳塵說什麼也不準李汐再看,將她拖了出來,回來儀居。
宮裡燈火早就亮了起來,光亮比起白晝毫不遜色,二人在小道上並肩而行,甚至連邁出的腳步都是相同的。
走著走著,鳳塵突然頓住了腳步,停在原地,隻看著那個埋頭苦思的人,慢慢地走遠。
他臉上的笑,隨著李汐愈發遠的身影,逐漸的淡了下去。
他在等,等著李汐發現自己不見了,等著她回頭。
可李汐一直沒有回頭,一直行到了來儀居,新衣正在布置晚膳。因布置了兩人的晚膳,不見鳳塵來,她好奇問道:“駙馬爺呢?”
李汐微微搖頭,從鳳塵停下腳步的那一刻,她便知道他沒有跟上來。她也想停下腳步等他,轉身讓他跟上。
可她不能,這條小道上,他們能夠並肩而行,但是在攝政公主這條大道上,她永遠不可能等他,更不可能為他回頭。
默然站立片刻,李汐悵然地笑笑,手卻被人悄無聲息地握住,鳳塵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既然你不肯邁出第一步,隻好由我走完所有的路,汐兒,從今以後,你隻管向前。隻是要記住一點,不管任何時候,你累了、倦了、困了,不必轉身,我就在你身後。”
李汐不動聲色,任由他握著自己的手,猶豫了半晌,終於用力緊緊地反握住鳳塵的手,“欺君乃是大罪,記得你今日所說的話。”
新衣正猶豫著要不要撤掉一幅碗筷,見了這幅場景,兩嘴角笑得咧開,帶著一眾女侍下去,自己留在外堂伺候。
吉吉洛來朝覲見,帶來每一年的上貢的貢品外,也帶來了令李汐頭疼的問題,他意欲迎娶一位公主和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