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對面許久不開口，池星諾怒火滔天，丟下一句：“等我收拾完外面，再跟你算冥婚的帳！”

反正第七天正午已過，他活不了了，不如一起死。

池星諾氣勢洶洶往出去，卻被黑衣鬼攔住了。

“你想救他們？”池星諾頭上鳳冠珍珠晃蕩，透出後面一雙漂亮冒著火的杏核眼。

“門外符紙。”

男人提醒。

池星諾蹙眉含恨，他要玉石俱焚拚個你死我活，那種爛人大師專門禍害人，明知道他活著，卻為了錢財助紂為虐，這種人該死的。

……

屋外院子，新娘子的‘陪嫁’還在燒，空氣裡是香燭混著紙紮灰燼的味道，形成奇異的有些中式恐怖那味，院子的點燈重新亮了起來，不過昏昏暗暗的，還有些發紅的光。

王二少端著酒杯致辭，“謝謝大家來參加我弟弟的婚禮，大家吃好喝好，玩儘興啊。”

眾人從剛才凝滯略帶詭異的氛圍中抽身，什麼香燭燒得快，沒準是二少玩的把戲，為的目的就是嚇唬人。

大家重新樂嗬起來，吃吃喝喝，說說笑笑。

“我還是第一次參加冥婚，真不一樣。”

多好玩稀奇啊。

“跟劇本殺一樣，比那個真實，大手筆。”

現場的賓客幾乎沒年紀大的老一輩，最大的就是和二少同歲四十多，大部分都是二三十年輕人，脾氣性格都是家裡有錢愛充大頭，愛玩，嘻嘻哈哈性子，來捧王家場子的，還有人調笑說：國外不是流行什麼派對麼，咱這也是，夜裡戶外燒烤主題冥婚派對。

洋氣啊。

眾人不信鬼，尤其是幾杯酒下肚，吹牛吹大了，就覺得自己天下無敵，什麼都不怕。唯獨池傑王素萍，是巴不得趕緊撤離現場，倆夫妻都是畏畏縮縮害怕恐懼模樣。

王猛一看，說：“你們怎麼回事？彆掃了二少的興致，趁著這個機會，你們往前頭站，在二少跟前混個臉熟。”

“大哥，我怕。”王素萍臉白，鬼鬼祟祟還看了下四周空氣，戒備說：“你又不是不知道，真的有鬼。”

王猛嫌妹子這副表現，瞪了眼說：“你怕什麼，我不是跟你說過了，大師在這兒，門上貼著符紙，就算池星諾真的死了成了鬼，他也出不了那道大門，今晚冥婚一過，明早池星諾就要送去火化，這事就了結了，之後該乾嘛乾嘛。”

“哥，真的嗎？真不會出現？剛那香燭燒的——”

“你快給我閉嘴！”王猛打斷，看向妹夫，說：“小池，你腦子比她清醒，現在事情都這樣了，我跟你說，二少跟他弟弟不對付，今天這冥婚，看著是二少給他弟弟臉面，你自己看看，這是給臉面嗎。”

賓客吃喝拿著死去的四少取笑當樂子，什麼喜歡男人——在平安縣，彆管家裡多有錢，思想還是傳統的，大家都保守。

二少把這事捅出來，大張旗鼓給弟弟冥婚娶個男人，什麼兄弟情深？

池傑早看明白了。

王猛壓低了聲說：“二少要心裡痛快，玩的儘興，咱們收了錢，想搭上這層關係，以後王家二少當家，你們要懂輕重，一會二少說了什麼，你受受委屈，面子算幾個錢？對吧……”他一一交代清。

二少花那麼大筆錢辦場冥婚，目的是羞辱死去的弟弟，現在新鮮出爐的四弟‘嶽母嶽父’，送過去讓二少拿話開開玩笑，痛快痛快。

這就是交易，做買賣，不虧。

池傑懂，但來之前沒說還要當眾拿他開玩笑的，這人最要面子，當時面上就有些不痛快。

王猛見狀提醒：“你的車還沒回來，你想想，這裡誰認識你？幾句玩笑話，今晚一過，過幾天你開著新車去上班，這才是面子氣派。”

池傑臉色僵硬難看中又透著幾分服軟認了。

“大哥，池星諾真不會出來嗎？”王素萍倒不在乎什麼臉面，她現在害怕，隔空望著那扇木門，上面隱約可見黃符。

王猛不耐煩了，“說了多少遍了，有大師在，他一個鬼，還是個小鬼，難不成能逃出大師畫的符？”

“好好。”王素萍略鬆了口氣，但下一秒她眉頭一跳，著急拉著大哥袖子，“哥，你、你看，那門上的符是不是動了下？”

王猛也嚇了一跳，扭過頭去看，雖然隔得遠，但門口掛著燈籠，紅色的燈光下，照著那幾道黃符。

“什麼都沒有，這不是好好的嗎，你彆嚇唬自己，要是害怕了，我找大師守著你們。”

“這個好這個好。”王素萍連連點頭，隻是時不時還去看那道門。

大師聽聞懇求，他收了王二少的錢，還拿了王猛的錢，自然是頷首點頭，說：“小事，有我在，你們儘管放心，他現在是魂不全，肉身未消，就算是死了真成了鬼，也不過是連點微末鬼力都沒有的小鬼，衝不開我設的陣法的。”

這位大師說的信誓旦旦，當初也跟二少說了，這池星諾最合適，不怕被報複，畢竟是陰事，怕出岔子，池星諾是最好的人選了——王二少看不見鬼，不懂陰間事，但他明白個道理，柿子要挑軟的捏。

而池星諾做人是軟柿子，親爹不在意，賣了兒子，背後無靠山，還替他們遮掩，死了當了鬼也是軟柿子鬼，不怕被報複尋仇。

因此這會王二少嘻嘻哈哈跟賓客說話談笑，還有人提議‘鬨洞房’，說沒見過冥婚鬨洞房，“……你們說，二少弟弟在裡頭和新娘鬨起來了沒。”

眾人哈哈樂。

“二少，你請的大師能不能讓我們也開開眼看一下啊？”

“是啊是啊，我還沒見過鬼呢。”

“這世上到底有沒有鬼啊。”

王素萍和池傑走過去，臉上胡亂掛著笑，目光時不時緊緊的看著不遠處背後的那扇門，符沒掉、符沒掉……

耳邊的取樂聲，池傑賠笑，想著開場詞。王二少說：“誒呀我四弟的嶽丈嶽母娘到了。”

眾人起哄，都是人精，哄著問：“剛沒仔細看新娘子，現在新娘子爸爸來了，好好給咱們說說。”、“聽說新娘子年輕長得也好看——”、“誒呀才想起來，新娘子是個男孩，這叫慣了，都忘了新娘子和四少一樣，都是男的了。”

說到都是男的，不懷好意哈哈大笑。

隔著符紙的門內。

池星諾聽到外頭高聲，還有池傑說他上學就跟尋常男孩不一樣，從小靦腆，不喜歡和女孩玩，也比較文靜愛打扮，有時候還偷穿王素萍的裙子……

“放屁！”池星諾粗口，氣得胸口起伏，一伸手推門要殺出去，被一隻手攔住了，不由抬頭看過去，“你要攔我？”

男人再次提醒：“符紙。”

“我跟他們拚了，拚了你懂不懂？！”

男人看著面前的少年，燦若玫瑰，像是快著了火，當即搖頭說：“不懂。”

“不懂就閃一邊去。”

男人卻說：“你既是玉，何必和石頭相碰。”

池星諾卡了下殼，一時不知道怎麼接話，他算哪門子的玉，下一步，隻見那男人伸手推門，他在屋裡聽到所謂大師的話——成了魂，耳力清晰。

符紙很厲害的，鬼碰了，輕則燒傷，重則魂魄不全無法投胎了。

“小心。”池星諾忙提醒。

隻見門咯吱緩緩開了。

男人沒有半分受傷，還摘下了門外貼的符紙，拿在手上把玩，回頭看向池星諾，冷若冰霜的臉，說：“你去吧。”

“？”

“去玩吧。”男人又開口。

池星諾又些恍恍惚惚，這人看著比他大不了幾歲，渾身冷冷的也沒什麼表情，一看就是不好接近，可說出的話，有種他爺爺在時的慈祥來——

‘去玩吧’、‘爺爺收拾小諾不管了’。

池星諾被自己所想嚇了跳，不過來不及多想這個，門外院子中的冥婚派對嘻嘻哈哈笑聲，戛然而止——

“符掉了！符掉了！”王素萍驚聲尖叫。

“鬼啊！”

“鬼、鬼，有鬼啊！！！”

大師根本沒來及給眾人開眼，自然他也沒這個‘開眼’的本事，想開陰陽眼，那也是要得天獨厚的本事，不是想見鬼就能看見的，不然人間秩序大亂。

可此時，原是要‘鬨洞房’的賓客見那婚房門大開，死屍新娘一襲紅衣站在門前，在門上的紅燈籠燭光下，整個臉閃著紅光，熠熠生輝，鬼氣衝天。

“啊啊啊啊！！！”

那根本不是什麼死屍新娘，門口的新娘背後不遠處，輪椅上還坐著位新娘子——

那是鬼！

是新娘子的鬼！

眾人嚇得語無倫次，倉皇要逃，還有喊大師救命的，整個院子門鎖死了，任憑怎麼拉都拉不開。化妝師小李本來起疑，留下決定看看情況，要是新娘子真的活著得報警，可此刻見到了鬼。

鬼啊，真的有鬼，新、新娘子的鬼向她飄了過來——

“彆，我隻是化妝的，對不起對不起。”小李捂著頭嚇得哭說，然後眼睜睜的看著少年飄向了那對夫妻面前。

是‘嶽丈嶽母娘’夫妻，也就是少年的父親後媽。

小李看到新娘子少年沒理她，嚇得腿鬆軟坐在地上，戰戰兢兢的往桌下爬，亂了亂了，場地亂哄哄的，而後不小心瞥到了後面的屋，那裡還站著位高大的黑衣男人，看著院子中少年背影方向。

這個位置方向……難道是新郎四少？不對不對。她見過四少照片，新郎官四少跟這位不像，那他又是誰……

宅子大門外，實習護士小淩和閨蜜其實早都到了，不過兩人一直進不去，守在外頭野地裡，等了好久，看著賓客陸續進入，人家開車的，還有請帖，就是沒有帖子，門口接待的能認出來。

她們倆想混進去不容易，還因為‘鬼鬼祟祟’的被發現，讓人教育了一頓，讓她們趕緊走。

兩人不想離開，繞了一圈又回來了，不過這次機智到了後門。

“報警不能報，咱倆也進不去，我剛給新聞熱線打了電話，好不容易打通了，我說有冥婚，人家問哪裡，我說平安縣，他們就說遠，等明天再說。”閨蜜拿著電話嘟囔。

新聞熱線是本市的節目，跑他們縣城是遠些，可電話裡人很敷衍的。

“我敢打賭，明天肯定不會有人來，根本就沒問我地址和電話。”

小淩說：“先說眼前的。”她看了看圍牆，也不是很高，“不然咱倆翻進去？”

“你還真是膽子大，要是被人抓住，人家是咱們縣富豪，到時候扭送到派出所——”閨蜜嘴裡說著，卻把手機放背包了，說：“找找看有沒有牆邊有樹的，好翻。”

“你同意了？不怕被抓到？”

“這地方大，我覺得實在不行躲在哪裡牆角貓一晚上，然後再混出來也行，反正來都來了，剛才那些賓客說參加冥婚，可惜離得遠沒來及錄下來，這事得曝光，太可惡了。”

兩人找樹翻牆。

“幸好帶了充電寶，小淩你說要不要開個直播啊？”

“會被抓到吧？打草驚蛇，驚動了裡面。”護士小淩覺得先拍下證據，然後報警比較好。

閨蜜說：“我私人賬號，也沒什麼流量，王家咱們縣富豪，害死人辦冥婚，我怕拍下什麼，到時候被人抓住刪掉，人家的地盤上，到時候證據沒了，還要告咱倆。”

“你說得也對，那開一個吧？你會嗎？開直播？”

“會，我看彆人弄過，我琢磨一下這個不難，起個什麼標題，得刺激一點——”

“有錢人辦冥婚？”

“你這個缺點味，那種勾引人點進來的味，我想想哈，清純大□□夜探冥婚現場……”

小淩：“……”牛。

這天夜裡十點多，軍訓完的大學生躺在宿舍裡玩遊戲，下了班的打工人睡前刷刷小視頻，隨便無聊看看直播，然後就看到了這個標題，有人嗤之以鼻，“還用什麼清純女大生——”

哦，對不起看錯了。

“清純大-□□？那我得看看了。”

古宅裡今晚辦冥婚，回廊房簷到處都掛著紅燈籠，小淩和她閨蜜臨時起意開直播，網速一卡一卡的，也沒什麼補光燈，畫面裡就是鬼鬼祟祟恍恍惚惚的長發女生背影，還有竊竊私語，很是模糊，鏡頭也晃的厲害，也沒配樂。

可……就是有那味了。

【主播買個三腳架吧，晃的我想吐。】

【哪個旅遊景點，大晚上的還開門？】

【不會是白富美自己家吧？還是中式宅子彆墅賣房的？】

【我就沒見過哪個房地產商賣房打的廣告是自家樓盤辦冥婚有鬼。】

【這倒是。】

【給你們一毛，買個麥吧，說什麼聽不見。】

【你倆好像小偷啊，偷偷摸摸的。】

小淩急著找地方，閨蜜也有點害怕，“你有沒有覺得有點冷？”

“你彆嚇唬我。”小淩說完，看了眼閨蜜，“你聽見喊救命了嗎？”

閨蜜點頭如搗蒜，“聽見了，在那邊。”

【求求了彆晃手機了，我要吐了。】

【什麼救命聲？】

兩人根本沒工夫看直播間，拿著手機急忙跑過去，越靠近方向，能聽到鬼哭狼嚎喊救命，還有嚎啕大哭說有鬼的聲音，是一個院子，門關著，裡面傳來的。

【我去，新人花大價錢了，請了好多群眾演員。】

【我終於聽清了，真的有人喊有鬼！！！】

【正片到了，快快破門而入。】

【還是送一毛，買個麥吧，靠群眾演員扯著嗓子喊，得加錢啊。】

院門裡面砰砰砰的有人敲門，像是遇到什麼可怕的事，苦苦哀求有鬼放他出去，有鬼。

小淩和閨蜜也害怕，不敢上前。

這時門開了——

兩人嚇得叫了聲，鏡頭抖動的厲害，卻將院子內景致收了進去，亂七八糟橫躺的人，灰燼漫天飛，燒了一半的紙人仙鶴盯著門口，院子中間一輛輪椅上，坐著一位身穿紅嫁衣閉著眼的豔麗新娘。

【臥槽，好漂亮！】

【值了值了，新娘子演員叫什麼好好看。】

【美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