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寵 大理寺卿李廣治此時的心緒非……(1 / 1)

大理寺卿李廣治此時的心緒非常複雜。

當初在紫宸殿上,右相韓尚青搶著要查盧廷,他雖然跟盧廷算不上多交好,但同朝為官多年,到底有幾分同僚之義在,盧廷死得莫名,眼見就要跟其他被天子殺掉的臣子一般含冤下葬了,忽然得到一個調查的機會,他當然得搶過來。

一來,刑部本就沒有權力管三品大員的案子,二來,韓尚青的為人他很看不慣,他自然得提防他在盧廷的案子上做手腳。

至於結案後會有什麼結果,李廣治沒有想太多。在他看來,這案子就是還盧廷一個清白名聲,叫他死後不必被小人汙蔑。

最後雖然得捏著鼻子跟刑部一塊查,好在還有禦史中丞從旁督察,晾韓尚青也沒法子在大理寺和禦史的眼皮子底下做手腳。

但李廣治沒有想到,剛剛開始調查,就翻出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盧廷死訊傳出的當天,戶部有一間房就著了火,將一些比較要緊的賬冊都燒沒了。

本來,盧廷死都死了,就算這間房的賬冊燒沒了,也沒多少人會去追究,倒黴的就是底下那些負責的主事罷了。但如今大理寺和刑部要查盧廷,這件事落到他們眼中,就不同尋常起來。

韓尚青開始上躥下跳,說天子明察秋毫,不會錯殺一個忠臣,定然是盧廷背地裡做了大逆不道之事,才招來殺身之禍,如今果然露出了馬腳。

李廣治聽了這話就不舒服,說案情還未明了,也許這就是個巧合,讓韓尚青不必急著下定論。言外之意就是讓他彆急著咬人。

韓尚青當時就笑了,笑得頗為不懷好意,說道:“陛下親手殺了盧廷,這聖意還不夠明朗麼?李大人,我要是你,就立刻抓住這個機會,把罪名給盧廷定下。”

李廣治當時氣得直吹胡子,心裡更信了戶部起火是巧合。決心要給盧廷一個清白。可是越查,李廣治心裡越沒譜兒。

戶部下面還分了四屬,分彆是戶部,倉部,度支,金部。

被燒了的那間房,存的是這兩年來相關賑災賬冊。大晉幅員遼闊,哪怕是風調雨順之年,也有不少地方出了些不大不小的災情。按照慣例,出了災情的地方,由當地官府先向附近州縣求糧,以解燃眉之急,再根據支出多少錢糧彙總成賬冊,上報朝廷,由戶部核查是否屬實,戶部下了批文後,再從國庫裡支出錢糧,補上賑災州縣的空缺。

因此那間房的賬冊雖然燒沒了,但要查,也不是不能查,隻需要按照名冊,從各州縣調來曆年賬冊一一對應即可。

這本來要留給戶部慢慢查漏補缺,費上數月乃至半年也是常有的事情,畢竟路途遙遠,跑起來也不太方便。

但如今是大理寺和刑部一同查案,不單隻是戶部自己行動,刑部那邊在韓尚青的授意下,更是卯足了勁兒想要揪盧廷的罪證,出動不少人力物力,十天之內就將兩年內各地留存的賬冊一一帶來,再與國庫那邊一一對應。

事關戶部的最高長官,為了防止戶部的人徇私,刑部還去其他官署借了算賬厲害的主事,大理寺這邊也不甘示弱,去熟悉的官署搬了人過來。十幾個人關在一間房裡劈裡啪啦地撥算盤對賬,算了幾日,算出來大事。

各地呈上來的賬冊,跟國庫支出的數目,對不上!當然,對不上才是正常,畢竟路途遙遠,運糧艱難,路上馬要吃糧,人要吃糧,遇上天氣不好,還有可能受潮變質,因此戶部支出去的糧草,總會比災地需求的要多,就是算上了途中損耗的份。

可是,就算是加上途中損耗的份,這也多太多了。

督察賬目的人哆哆嗦嗦跟李廣治彙報,說道:“那賬目做得極好,若非精於此道,一時半會兒還真看不出來。”

李廣治額角也冒了冷汗,“多出來多少?”

那人道:“一倍有餘。”

李廣治的冷汗直往下淌,比算上途中損耗的賑災錢糧還多上一倍有餘。那多出來的糧食去哪兒了?

要知道,人和馬一天吃多少都是有數的,運糧途中損耗的數目是可以算出來的,為了以防萬一,往往還要多給一些。那麼多糧食,盧廷能往哪裡藏去?

他要是貪汙錢款,還隻算小事,總歸是用來奢侈享受,昧下糧食可不得了,這麼多糧食足以養上一支私兵。

他這是想造反啊!

這麼大的事情,不可能隻他一人經手,於是戶部的諸多官員都遭了殃,一個個被抓了下獄清查,大理寺一天到晚都是刑訊審問的哀嚎聲。

最後有個軟骨頭受不住供了出來,說多出來的糧食,是被盧廷安排人隱秘送去了京郊某地,大理寺再讓人往那個地方一查,發現早就人走樓空,但人走過的地方不可能沒留下痕跡,擅長緝捕尋跡的人查了一通,發現糧草被送往了容州。

容州,那不是反賊天命盟的大本營!

消息傳出來,引得朝野一片沸騰。這實在是太出乎意料了,沒人想到,盧廷一個三品大員,世襲勳貴,他能乾出這種勾結反賊的賣國行徑,這對他有什麼好處啊!

因為實在太反常,反而引得不少人唏噓不已,懷疑盧廷是被反賊下了蠱。

證據確鑿,盧家很快被抄了家,韓尚青得意洋洋,讓人把盧廷的墳都給掀了,說盧家祖上是跟隨太.祖打江山的忠臣良將,盧廷這反賊不配進他祖宗的墓地,讓人把他遷到郊外野墳裡去。

這掘人墳墓的事情他做得毫不避諱,叫很多人背地裡又暗罵這位不虧是佞幸上位,行事連個忌諱都沒有。

盧廷的案子查了半個多月,塵埃落定後大理寺立刻將前因後果寫了折子遞進宮裡,理所當然得不到天子的半點回應,李廣治心裡惻惻,難道天子當真料事如神?那他以前殺的那些人,難道也……

嘶,這麼一想,他覺得自己背後都有天子的耳目盯著,渾身上下跟著涼颼颼。

不過折子雖然石沉大海,沒兩日卻收到了重啟朝會的旨意。

時隔兩年,再一次要在天還蒙蒙亮的時候趕著進宮上朝,所有人都心情複雜。

然後他們就看見,天子禦座的旁邊,加了個座位,那位傳聞中盛寵的貴人,就坐在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