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來了 兩日後,紀禾清坐著宮裡來……(1 / 1)

兩日後,紀禾清坐著宮裡來接秀女的馬車進了宮。

馬車在宮門口停下,紀禾清目光好奇地掃過周圍同樣來參加選秀的姑娘,發現她們個個面色憔悴眼下青黑,明顯昨夜沒睡好,甚至有人紅著眼圈,正在默默垂淚。

而在宮門口核查身份的是兩名宦官,見著有人哭了,便嗬了一聲,笑道:“先彆急著哭啊,眼淚都收收,畢竟……”宦官嘴角揚起,露出個惡意的笑來,“入宮之後,還有的苦頭吃呢!”

聞言,秀女們的臉色更白了,有人強忍著不掉淚,有人攥緊拳頭默默忍受……她們低垂著頭,像一個個等待上刑的犯人,而不是即將入宮的秀女。

紀禾清聽見身旁有個小姑娘咬牙低聲道:“狗奴才,早晚叫你笑不出來。”因這句話,她多看了她一眼,是個看起來甜美的圓臉姑娘。

【有點失望,選秀就這麼幾個人,一個個低頭駝背的,看起來沒什麼精神。】

【看起來有點可憐啊!】

【這太監真沒素質。】

進了宮後,第一道門是接受宮中嬤嬤的檢查,本以為都是官宦人家的女兒,再怎麼也能得幾分尊重,誰知道搜身的嬤嬤力氣奇大,紀禾清在旁邊看著,看見那嬤嬤抬手時肌肉的形狀就察覺不對,果然下一刻,那名秀女就被掐哭了。

聽見哭聲,那嬤嬤還嚷嚷道:“叫什麼叫?這才剛開頭呢!”

這些嬤嬤滿身橫肉,面相凶惡,看著就不像品級高的,然而即便如此,她們依然敢這麼對待秀女。紀禾清心裡對秀女在宮中是個什麼地位有了給估量。

於是在那嬤嬤檢查第二名秀女時,她忽然踉蹌幾步裝作跌倒,將眾人視線吸引過來,才露出個笑,從袖袋裡取出尚書府拿來的銀子遞過去,“辛苦嬤嬤,請您吃個酒。”

那嬤嬤見狀,立刻把銀子取過來掂量成色,明目張膽,毫不避諱。

接下來她對紀禾清就溫和多了,在她身上輕輕掃了幾下,確定她沒帶兵器就放她過去了。

其他秀女見狀立刻也塞了點賄賂,這才免去皮肉受苦。

【我們清清好棒啊!情商+1.】

【這些秀女看起來都畏畏縮縮的啊,看得出真的很不情願了。】

【剛剛有個秀女拿不出錢,那個壞嬤嬤臉皮都耷拉下去了,旁邊另一個秀女就拉她胳膊給了她一些錢,真好啊那個小姐姐。】

搜身過後,就是考察秀女們的言行舉止字畫女紅。這回她們進了第三道門,出現在她們面前的終於不是凶惡嬤嬤而是正經女官,所有人都鬆了口氣。

“請秀女們用飯。”

紀禾清舉起了筷子,目光定在飯菜上。

【來了來了,每次看到清清吃飯都好心疼,她那種對食物的渴望是和平年代的人根本想象不到的。】

【吃飯也是考察禮儀的一環吧,我看到那個女官拿個冊子在打分呢,我們清清這麼努力乾飯真的沒問題嗎?】

【欸,那兩個秀女在偷偷看清清,難道她也跟我們一樣覺得清清特彆可愛嗎?】

伍靈秀和陸秋桐也是這批入宮的,儘管兩人心裡都萬般不願,但是一拿起筷子,從小被教導的禮儀就自動上身,隻是剛剛吃了幾筷子,伍靈秀就被身旁的陸秋桐踢了下腳。

伍靈秀驚訝抬頭,就見陸秋桐示意她去看側前方。

伍靈秀看過去,眼睛微微一亮,是那個教她們賄賂嬤嬤的姐姐。看她身段清瘦,吃飯卻格外努力,仿佛半點不為外物所擾。伍靈秀心裡忽然動容,是啊,都進宮了,自怨自艾有什麼用呢?還不如吃多點,長點力氣,以後再有胖嬤嬤欺負她們,就打回去!

這樣想著,伍靈秀也開始用力吃飯,還一不小心發出了吧唧聲。陸秋桐看著她,愣了一會兒,然後也開始估計吧唧嘴吃飯。

當這聲音發出的時候,整間宮室靜了那麼一會兒,幾名女官的眼睛也跟蠟燭似的照了過來。

面對這些目光,陸秋桐和伍靈秀面上都有些羞紅,活到這麼大,兩人還是頭一回在大庭廣眾下做這種不雅之事,可是……連進宮這麼可怕的事情都做了,還有比這更可怕的嗎?而且這樣一來,說不準陛下嫌她們粗鄙,就不召她們了。

她們沒有理會女官,繼續吧唧嘴。

沒多久,整間宮室都響起了大小不一的吧唧嘴,還有人怎麼也學不會吧唧嘴,看看左邊又看看右邊,欲哭無淚開始咬筷子。

女官們看得目瞪口呆,張嘴想要訓斥,頓了頓,卻又閉上了嘴巴。

接下來考核的是詩書女紅。

坐在桌前,紀禾清面色凝重。因為,她字寫得醜,且不會女紅。

家裡敗落得太早了,當年她隻認全了常用字,那時候年紀小,又調皮坐不住,更沒耐心練字,後來,她連練字的機會都再沒有了。

到如今,連下筆都是虛浮無力的。紀禾清努力把橫豎撇捺都寫得工整流暢,但毛筆實在太軟了,每一畫都扭曲得像一條蚯蚓。她心裡歎氣,難道自己要靠出醜引起暴君注意嗎?

她不知道,伍靈秀正趁女官轉頭巡視時,悄悄探出腦袋偷看她的宣紙,見上面的字像狗爬,她驚訝了一會兒,而後若有所悟。

這位聰明的姐姐是在故意自汙嗎?原來如此,後宮之中,也許越出眾死得越快。

於是伍靈秀改了改握筆姿勢,開始故意把字寫醜。

紀禾清不知道的是,這場考核中,偷偷看向她的人越來越多。

她也無心去看彆人,因為到了女紅這一環,更是難得她眉頭直皺,題目要求是繡一朵荷花,紀禾清精心挑選了合適的顏色,穿針引線倒是容易,可等到開始下針,手上的針忽然就不聽話了。

紀禾清專心致誌做了老半天,額頭汗都出來了。一名女官經過,讚道:“你這青蟲繡得不錯,何時開始繡荷葉?”

紀禾清:“這就是荷葉。”

女官:……

往年選秀,女官們總能挑到一些好的字畫與刺繡送到太後與各位娘娘手中,今年一看無論是字畫還是女紅都是歪瓜裂棗,頓覺雙目刺痛頭腦發暈,隻能匆匆在冊上畫上個叉。

【這些秀女好像都在學清清欸!】

【是欸,不知道為啥,雖然大家看起來都很苦的樣子,可是又覺得氛圍好好。】

【可惜清清不看彈幕不知道這些。】

***

一番考核下來,秀女們個個心神緊繃,好在宮人沒再為難,言明登記入冊後就領她們去住處。

女官離開了,之前在宮門口那兩個嘴碎的宦官又來了,他們清了清嗓子,表面上對這群已經入選的未來貴人們倒是有了些恭敬,隻是話裡話外都在暗示賄賂,否則就要將她們安排到離陛下更近的住處去。

一聽見不給好處就要被安排到天子身邊,秀女們紛紛白了臉色,搶著掏空荷包。

彈幕板也充滿擔憂,【怎麼到處要錢啊,以後不會尿尿都要錢吧?清清手裡那點錢夠花嗎?】

【話說這兩個小太監權力那麼大嗎?有分配住處的權力?】

【不好說,沒準就是背後主子指使來要錢的,相比起其他有爹媽的秀女,我們清清真的是孤女一個,好可憐。】

兩個宦官腰間塞得鼓鼓囊囊仍不滿足,冒著精光的兩對眼睛就對準了遲遲不動的紀禾清。

紀禾清面含微笑,卻是一副鐵公雞的姿態,“兩位公公,我仰慕陛下已久,能否給我一個離陛下近一些的住處?”

兩個宦官對視一眼,彼此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樣的東西。

天爺!居然還有女子敢癡心妄想飛上枝頭!看來死的人還是不夠多啊!

內侍輕哼一聲,“就是住得近,也未必就能見著陛下。”言下之意,不管是要什麼,都得給錢。

紀禾清仍舊站著一動不動。

就在那兩名宦官面露不耐,眼中也顯出惡意時,不遠處插進來一個聲音,“你們也太張狂了,這些可都是貴人!”

是剛剛考核她們的女官,“磨磨蹭蹭的,也不看這會兒什麼日頭了,陳昭儀都問過兩回了。”

聽見陳昭儀的名號,再加上剛剛撈得也不少了,兩名宦官這才收了派頭,不甘不願地領著秀女們去秀荷院。

到了地方一瞧,秀女們才發現無論賄賂多少,大家都是住在同一個院子裡的,那所謂的離天子遠點的地方,也就是窗子沒有朝向天子寢宮方向的屋子。然而無論是哪個屋子,歸根結底都沒有分彆。

發現被騙,秀女們的臉色都綠了,然而拿出去的錢是不可能要回來了。她們初初入宮無依無靠,也不敢得罪兩名內侍,隻能將委屈往肚子裡咽。

秀荷院顧名思義,院門前有一池還未凋謝的晚荷,但這個時候誰也沒有興致去賞花,院子裡連個宮女都沒有,大家自己選了屋子放下行李,對陌生環境的不安促使她們都聚集在陽光灑落的天井裡。

伍靈秀湊到了紀禾清身邊,“紀姐姐,你是怎麼識破那內侍的?”

這話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少女們紛紛將目光投向兩人,面上或多或少都有好奇之色。

紀禾清搖頭,如實道:“我沒有識破他的謊話。”

圓臉姑娘頓時瞪大眼睛,“難道你真想住到天子身邊?”

紀禾清心想,的確如此。

但是看這些小姑娘們震驚不安的模樣,她頓了頓,說道:“我隻是覺得,這宮裡的一磚一瓦都屬於天子,他沒有哪裡去不得,所以我們住到哪裡,都是一樣的。”

伍靈秀這才鬆了口氣,“我就說嘛,怎麼可能會有人仰慕……”話沒說完,她趕緊捂住嘴巴,接著就有些黯然神傷起來。

其他人也是相似的神情,是啊,進了宮,都是身不由己,哪裡還容自己選呢?隻能盼著自己運氣好點,一輩子也不要撞到那位跟前。

院子裡正一片沉默時,那名女官又來了,說是陳昭儀要見她們。

***

“宮裡每隔兩年選秀一次,這位陳昭儀就是在宮裡留得最久的貴人之一。”

“進宮前家裡打聽過,說陳昭儀脾氣最好,若是能得到昭儀的青睞,我們在宮裡也能好過一點。”

“陳昭儀是陛下寵愛的貴人嗎?”

“怎麼可能,陛下登基至今就沒臨幸過任何妃嬪。”

也許是“共患難”一場,姑娘們彼此熟悉很多,路上不禁開始小聲交流情報。

紀禾清沒有加入,一路都在觀察宮中環境,隻是偶爾瞥一眼彈幕,眼角不禁抽了抽。

【沒臨幸過任何妃嬪?這皇帝一定是陽.痿錯不了!】

【就是,要不然怎麼還要選秀,一定是為了掩人耳目!】

紀禾清:……

她無言片刻,而後歎服地點頭,沒錯,還真有這個可能。

她們去往的地方並不是陳昭儀的住處,而是宮中一處小殿,據說曆屆選秀都是在這裡過最後一關,由陛下和娘娘們看過後給定下位份,往年就算太後和陛下不來,也至少會有一位妃位的娘娘過來,但是今年隻有陳昭儀在。

陳昭儀相貌清秀,脾氣倒是和傳聞中的一樣溫和,交代了她們一些宮裡的規矩,叮囑她們無事不要出門,以免驚擾聖駕。

言下之意,天子沒事就會亂跑,你們不想找死就安分待著。

秀女們一個個都老老實實地低頭應諾,和諧得像一群乖巧的鵪鶉。陳昭儀對此顯然也滿意,正要讓她們回去。

忽然,外頭傳來喧鬨聲,陳昭儀一聽,手裡杯盞一抖,啪一下砸在了地上。

那喧鬨聲,竟是宮人們誠惶誠恐的跪拜。

天子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