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令下,原本還嬉皮笑臉在看新人、打水仗、喂馬、洗澡的士兵都神色一變,立馬爬上岸,一邊套衣服一邊撒丫子狂奔回去拿武器。
“他娘的!北戎這些狗娘養的又來了!”
“上次叫他們偷襲了一個村子,殺了十幾個百姓,這次爺爺我定要手刃他們!”
“甭廢話了!趕緊趕緊!”
就連守在門口核查身份的士兵都顧不得他們了,扭頭也跑去集合。
江婷等新人被丟在原地,隻有幾個小兵守著他們,大家看著軍營裡的動靜,大氣也不敢出。
很快,一群騎兵當先衝了出來,馬蹄如雷鳴,揚起一陣塵土,而隊伍最前面的是一匹高大的棗紅馬。
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伏身騎在馬背上,他身著銀色鎧甲,頭戴銀盔,腰配長劍,臉上覆著半張面具,隻露出下半張臉優美的線條和緊實的下顎,被戰靴包裹的勁瘦長腿緊·夾馬腹,整個人身姿像一把出鞘的利劍。
他長鞭一揚,絕塵而去。
“那,那個人是誰?好厲害啊樣子……”有人目不轉睛地看著那遠去的騎兵隊伍,喃喃道。
“那是我們的指揮使大人啊!”
“大郢最年輕的指揮使賀雲琛,可曾聽說?”
“他是賀老將軍的嫡孫,未來的賀家軍繼承人。”
“誒,為何他才二十出頭就統領賀家軍了?他父親呢?”
“噓,可彆到處說,賀老將軍的三個兒子都戰死沙場了……”
大風一揚,天上悶雷滾滾,居然快要下雨了。
新兵們提著自己的行李不知所措地聚集在營地門口,見到方才那場景後,有的好奇有的害怕,有的憂心忡忡有的躍躍欲試。
江婷倒是心情平靜,她對於前世的軍營很熟悉,就算現在是古代,但總有一脈相承的地方。
但她對這個姓賀的指揮使倒是有點感興趣,因為她仔細回想,隻在原著中找到了關於他的隻言片語。
這個人是原文男主未來的頂頭上司,妥妥的背景板一個,後來更是英年早逝,二十四歲時因朝廷調兵不力,賀家軍孤軍奮戰,死守邊城直到全軍覆滅。
賀雲琛寧死不降,自刎在北戎人面前。
城破後他的頭顱被割下來高懸在城樓上,屍體被丟棄在草原上被飛鳥野獸吞食,而他死時還未曾娶妻,他的父親叔父堂兄弟皆戰死沙場,自他死後,京城賀家一脈斷絕。
江婷對賀雲琛是心懷敬意的,但她並不想成為這樣的人。
前世的她多年出生入死,行走在生死邊緣,退役後本可以享受生活卻又被恐怖·分子炸死,重活一世她已經意識到了自己這條小命有多寶貴。
她這輩子的首要目標就是——先保住小命吧。
過了會,終於跑來了幾個正式兵來給新兵核查身份了,這些正式兵有的頭上纏著紗布,有的缺胳膊少腿,有的拄著拐杖,有的瞎了一隻眼睛。
他們都是前幾場戰役中遺留的傷兵,還沒來得及妥善安置,能下床的就在營地幫著乾些雜貨,沒辦法,現在戰事吃緊,能用的兵太少了。
這段時間陸陸續續招來了幾千新兵,但新兵至少要操練三個月才能上戰場。
江婷周圍的人見到眼前這些老兵的慘狀,都嚇得雙腿發抖,有膽小的甚至扭頭就想逃跑,但都來這兒了,能跑哪兒去,跑了的話全家都要下大獄。
江婷和孔瀟排著隊,核查的人迅速看過她們的征兵文書和路引就放她們進去了。
這些新兵在從家鄉出發時,是由領路的總旗和當地的官府核查過身份的,若是因此混入了敵方細作,那承擔連坐責任的人不知幾何。
而後一個缺了一條胳膊的老兵領著她們和其他十八個人湊成一隊往裡走,邊走邊介紹著大營裡的情況。
簡單說新兵們就先待在自己的營帳裡,彆到處亂跑,更彆去將領們住的地方以及兵器庫糧草庫等,老實一點最好。
新兵營在山腳下,離大營很遠,位置也比較偏,營帳也比來時路上看見的那些營帳更小更舊。
不過來從軍的多半都是窮苦人家的,也沒什麼可抱怨的,大家都悶不做聲地跟著老兵走。
“你們二十個人就睡這個營帳,先在此住三個月,過了操練期後就可以分到另外的營帳去了。”
老兵指著一個有點破舊的營帳說著,“如廁的話在西北角有個專門的地方,不可在其他地方解手,軍中隻發甲胄,其他暫時什麼都不發,日常用品都帶了吧?”
“帶了!”新兵們異口同聲應道。
老兵點點頭,又講解了一些其他東西,便讓他們先在營帳裡待著,等將領們剿滅了那群跑到村落裡搞事的北戎人後再安排他們。
老兵走後,提著一口氣的新兵們終於鬆了口氣,紛紛跑進營帳裡選擇睡覺的位置。
這裡面就是一間大通鋪,連床也沒有,一張張涼席鋪在地上,上面擺著枕頭和被褥,瞧那發黃的顏色,想必也是軍中的老物件了,不知道多少新兵睡過,人與人之間一點隱私也沒有。
江婷捏了捏手心,告誡自己要冷靜,既來之則安之,既來之則安之……
而後她火速衝進去,霸占了最裡面的兩個位置,不管怎麼說,至少比睡最中間要有隱私一點點。
“孔霄,過來。”
比起江婷的糾結和鬱悶,孔瀟就心態平和多了,她本就出身貧寒,家裡條件也不比這好多少,何況從她替父從軍那一刻起,她就做好吃苦的心理準備了。
她吸了口氣走過去,在江婷旁邊道:“江兄,你睡最裡面這個吧。”
江婷站在原地,腦子裡忍不住反複對比前世在軍營裡睡的高端宿舍和眼前這狗都嫌棄的窩,表情一言難儘。
算了,就當這是荒野求生。
“好。”她點點頭,從包袱裡拿出一件舊衣服把那枕頭包起來,把被子拎起來使勁抖開,免得裡面有蟑螂老鼠屎什麼的。
孔瀟也整理起自己的床鋪來,看見江婷的動作,忍不住一笑,“江兄,你之前在家裡應該住得不錯吧。”
江婷揉揉鼻子,被被褥裡的灰塵嗆得想咳嗽,道:“是啊。”
這差距不是一星半點啊。
“我看外面太陽不錯,等我們允許出營帳後,就把被褥曬曬。”
孔瀟不知道怎麼的,就覺得江婷的氣度長相不像是窮苦人家的,說是富貴公子還更可信,她下意識覺得江婷可能沒過過苦日子,想必也沒乾過什麼活。
屋裡除了大通鋪以外就隻剩下一張大桌子,大家都把行李堆在桌子上,而後往被褥上一躺就呼呼大睡起來。
這些天趕路大家都累壞了,終於到達目的地後就感覺渾身一鬆,疲憊感也很快湧上來。
江婷聞了聞自己的被子,還好沒什麼奇怪的味道,就單純的汗味和黴味,現在是夏天,不蓋被子也沒事,她就把被子當床墊躺在上面。
孔瀟安靜地躺在她旁邊好像睡著了。
江婷打量著這個營帳,是用木頭和竹子搭的架子,厚厚的布做的房頂和牆壁,有點像蒙古包又有點像後世的露營帳篷。
隻不過營帳整個很破舊,空氣中還散發著難聞的味道,那窗戶不大,跟人腦袋差不多,很不利於空氣流通。
營帳裡很快就響起了鼾聲,江婷也有些疲憊閉上了眼睛休息。
小睡一會後,外面下大雨了,雨打在營帳頂上劈裡啪啦的,天色也黑了下來,那些去追擊北戎人的將士們還沒回來,自然也沒人管他們這些新兵。
天黑後雨還是不停,餓了的人就拿出包袱裡帶的吃食開始吃。
江婷可就難受了,這一路上都靠打獵,她以為到了軍營就有吃的,哪成想是這樣子的情況。
包袱裡一點吃的也沒了,孔瀟帶的東西隻剩點鹹菜,兩人便把鹹菜掏出來吃了,又喝了很多水墊墊肚子。
次日一早雨停了,營帳外面一片泥濘,新兵們排隊上廁所和打水洗漱。
這大營裡有一條外面那條大河的支流穿過,大營平日裡的用水主要來自於這條支流,若是想洗澡遊泳,就去外面的大河裡洗。
營地裡還是空蕩蕩的,可見那些老兵們一夜未歸,饒是新兵們剛來這兒並沒有什麼感情基礎,也忍不住為他們擔心起來。
中午的時候他們可算吃上飯了,一些小兵抬著幾個大桶來到新兵營,每個新兵拿著碗筷排隊打飯。
主食是糙米粥,菜是一鍋綠油油的奇怪東西。
江婷看得有些發愣,下意識想起一個詞——豬食。
“誒,到底要不要?”見她一臉莫名的表情,打飯的人不耐煩地敲了敲大勺子。
江婷回過神來,皺了皺眉,遞上自己的碗,果斷道:“要。”
既然這是荒野求生,那她還奢求什麼呢,她一個在末世裡摸爬滾打過的人,什麼難吃的東西沒吃過,她還曾在執行任務期間堅持五天沒有進食。
雖然那隻是特殊時期,雖然大部分時間她的夥食非常好,雖然退役後的幾年過得很滋潤,但她也不是不能適應……
不,想到以後每天都要吃這種東西,她真的適應不了啊。
打飯的人接過她的碗,給她打了大半碗粥,再打了一勺“豬食”蓋在粥上面就把碗還給她了,“下一個下一個。”
江婷面無表情地端著碗回營帳裡坐下,孔瀟很快也進來了,端著碗小心地喝了一口,問她,“你怎麼不吃啊?”
江婷道:“你覺得味道如何?”
“額……”孔瀟頓了下,含糊道,“還行。”
她抱著碗繼續吃,沒什麼不適的表現。
江婷放心了點,也喝了一口粥,雖然不知道糙米裡加了什麼,有點剌嗓子,但還能入嘴。
她用筷子扒拉了一下那團綠油油的東西,發現這是什麼葉子被煮爛了。
夾起一點放入嘴裡,隻覺得又苦又澀,味兒直衝天靈蓋。
“咳——這是什麼東西?”
她趕緊喝了口稀飯中和了一下咽了下去,再看營帳裡其他新兵,個個也吃得愁眉苦臉的。
孔瀟笑了笑道,“這是劍齒草,草原上常長的一種東西,我們家那兒也有很多,平時可以用來喂牛喂羊喂豬……我小時候經常去割——”
“等等。”江婷一頓,“喂豬——?!”
孔瀟柔美的大眼睛眨巴眨巴,“是啊,人也可以吃的,還有清涼解毒的效果呢,要是遇見災荒年間……”
江婷已經聽不清孔瀟後面說的什麼了,滿腦子都是“喂豬”兩個字,就感覺老天爺在跟她開玩笑,都讓她重生了,為何又讓她過這種苦日子。
她前世明明是個大好人!
她認命地幾大口把碗裡的東西吞咽下去了,不管如何,先填飽肚子。
而她也幾乎在這一刻確定了自己未來的第二個目標。
除了保住小命外,那就是——早點吃上正常食物。
“真苦啊……”她狠狠一皺眉,被這滿嘴的苦澀味激得眉頭直跳。
孔瀟看她的樣子,忍不住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