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要用一句話來形容於童最近的生活,那可真是春風得意馬蹄疾。
她以二十三歲的年齡坐上了服務公司外聯主任的位置,哪怕放在整個歌舞團裡,也是蠍子粑粑獨一份的。
正式升官以後,於童表面謙虛淡定,其實內心早已樂開了花。
要不是文學素養不太夠,她都想吟詩一首了。
隻不過,有時候樂極生悲和否極泰來總在旦夕之間,她剛因升職高興了沒幾天,便聽人說,她家老於,於寶塔同誌,花三千塊錢買了一對和珅家門口的石獅子。
於童險些被這敗家行為氣得背過氣去!
三千塊呀!
她跑斷了腿,也隻給公司提成三千塊。
人家可倒好,弄了一對兒不知是真是假的石獅子,就敢扔出去三千塊。
為了這事,她下班以後沒回文化局家屬樓,直接殺去了老於家。
“您有那三千塊,乾點什麼不好,怎麼就想不開,非要買一對大貪官的獅子?”
這要不是親爹,於童都想扒開他腦瓜仁看看了。
“誰不知道和珅的府邸被查抄後就變成恭王府了!真有和珅的獅子,哪能落到您手裡?”於童掐著腰運氣。
若真是和珅府邸的石獅子,彆說三千塊了,就是三萬塊也值了。
關鍵是,這玩意兒一聽就是贗品呀,不知誰鼓搗出來忽悠大傻子的。
竟然還真有人上當!
老於正趴在魚缸旁邊,給魚缸換水,發現水草下面居然藏著一條藍曼龍的屍體,心疼得不得了。
被閨女教訓了,他也隻是分神說一句:“恭王府門前的獅子不是和珅的那對。萬一我這對就是真品呢?我看它長得挺好看的,跟我也算投緣。”
“您買了大貪官的獅子,不嫌犯忌諱啊?”於童懷疑道,“安姨沒說您?”
“沒有,我沒敢告訴她那獅子是和珅的。”
“……”於童也被他鬨得沒脾氣了,“您跟我媽在一塊兒的時候不是挺能個兒的嗎?有什麼是您不敢的?”
這可真是蛇吞鼠,鷹叼蛇,一物降一物。
“有個閨女絮叨我就夠了,我可不想聽她絮叨。”老於將藍曼龍的屍體清理了,又倒了小半杯菊花茶遞給閨女,“消消火氣,不就是一對獅子嘛,至於你發這麼大的火!”
“這獅子要是三十塊,我才懶得給您找不痛快,您這不是造了三千塊嘛?您現在一幅畫能賣三千塊不?”
於寶塔搖搖頭。
“那您還敢大手大腳地花三千塊買倆假獅子?”
於寶塔輕咳一聲,略帶得意道:“前段時間我在榮寶齋寄售了一幅《雄雞報曉圖》,有倆老外出價五千塊!”
於童:“……”
“等我死了以後,我的畫能變成國寶也說不定,咱不能讓國寶再流落到海外了。”於寶塔很有原則地說,“所以我沒賣!”
“……”於童呼出一口氣說,
“算了,您沒事多畫兩幅畫給我。哪天我要是缺錢用,就拿去換錢。”
“那不成,我的畫在市面上留存得少,才能叫得上價,要是一下子出現太多,那就不值錢嘍!”
於童的視線從他的博古架上掠過,將那些不知是真品還是贗品的古董一一檢閱一遍。
終於下定決心說:“您要是還有錢就彆亂花了,我在團結湖那邊看好了一套房子,讓您出錢給閨女買套房,不為難您吧?”
“咱家有你的房間,你回來住吧。花那冤枉錢乾嘛?”
於童望著他不吭聲。
自打她小學那會兒父母離婚,又各自火速再婚,她跟大哥就沒再跟父母生活過。
兄妹倆都是在爺爺奶奶身邊長大的,她隻偶爾在這邊的家裡留宿,但都不超過兩天。
她大哥更是隻來做客,從不留宿。
於寶塔在心裡歎口氣,故作心疼地問:“給你買了,是不是也得給你哥買一套?”
“行啊,您要是有錢就給我哥也買一套唄。”
於童坑起爹來從不手軟。
與其讓他搜羅一堆贗品,還不如花在他們兄妹身上!
“那房子多少錢啊?”於寶塔回憶一下團結湖的位置,“那已經過了工體,快到郊區了吧?”
“還行,以前的華僑公寓,劃出來兩棟樓賣給個人。最早的售價是一百八一平米,現在恐怕得翻番了。估計您得賣兩幅畫才能買得起。”
於寶塔狐疑地望向閨女,問:“你這麼著急要房子,是不是有對象了?那小夥子家沒地方住啊?”
“您可真能想。”
“還沒找啊?”於寶塔心情複雜,既開心又失望地說,“雪茹都結婚了,我聽說四海也有了兒子,你怎麼還不找對象?我閨女這麼優秀,不可能沒人追吧?要不爸爸給你介紹一個吧?我們國畫院也有不少青年才俊。”
於童笑道:“那您得給我挑個好點的,上個月我媽也要給我介紹對象呢!說她一個徒弟剛在國際上得了什麼金獎,您挑的可不能被我媽的徒弟比下去啊!”
“那些跳舞的男人你還沒看夠啊?有什麼好的!”於寶塔撇嘴說,“一個個都不會過日子。”
於童望著毫無自覺的老爹,心說,畫畫的男人也不怎麼樣啊。
還不是一個贗品接一個贗品地往家裡劃拉。
於暄半靠在沙發上,一邊看電視一邊偷聽兩人聊天,此時不由出言提醒:“姐,你可千萬彆讓咱爸給你介紹對象!他介紹的肯定是他那倆學生,都留著長頭發,一點也不好看!”
“現在國畫家都這麼洋氣啦?”於童笑道,“我以為隻有畫人體寫生的那夥人才留長頭發!”
於寶塔不敢拿女兒怎麼樣,但在小兒子跟前還是很威嚴的。
見他癱在那裡坐沒坐相,還插話攪和他的好事,便拉著臉輕斥:“這都幾點了還看電視,怎麼不去寫作業?”
“我媽說給我找了個家教,今天來試講。”於暄將電
視關掉說,“我等他給我上課的時候,順便把作業做了。”
“咱大暄暄的成績不是挺好嗎?怎麼還得請家教啦?”於童笑著問。
於寶塔也覺得小兒子的文化課成績不錯,但老安的要求高。
“你安姨覺得他英語成績不行,就從單位的翻譯室請了一個小夥子幫忙補習英語。”
於童意外地挑挑眉,“這家教的規格可真夠高的!”
“不是正式翻譯,隻是從經貿大學分去他們部裡實習的學生,但水平也相當不錯了。聽說以前就當過家教,去年他教的兩個學生都考上大學了。”
於童的表情有點耐人尋味,隔了兩秒問:“知道那實習生叫什麼名字嗎?”
於暄搶答道:“叫Disco!”
*
狄思科按照安處長給的地址,來到她家所在的胡同時,自動將地價換算成了小米。
等他發現門口那兩隻栩栩如生的石獅子,更是在心裡“謔”了一聲。
安處長是大戶人家啊!
放在過去,隻有達官貴人的府邸前才能擺石獅子,普通老百姓家少有擺這玩意兒的。
他逛過這麼多條胡同,還從沒在哪個私宅門口瞧見過這麼大的石獅子呢!
狄思科走過去仔細端詳一番。
嗯。
跟太和殿門口那對還挺像的。
等比例縮小一對這麼大的石獅子,怎麼著也得兩三百塊了吧?
看安處長的面相,不像有那麼大權力欲望的人啊,這可真是人不可貌相。
他整理好心情,上前敲了門。
來開門的是一位氣質儒雅,風度翩翩的中年美大叔。
應該是安處長的愛人,瞧著也不像是個有野心的人。
狄思科心想,自己看人的本領可真不怎麼樣,還是彆瞎看了。
美大叔的態度特彆親切,繞過影壁後,穿過院子,一路熱情地將他引向了客廳。
“小狄,你是下了班直接來家的吧?今天老安加班,一會兒讓你嘗嘗我的手藝!”
狄思科笑著婉拒:“您彆忙了,我在單位食堂吃過晚飯才來的。趁著時間還早,先給孩子上一節課吧,彆拖到太晚影響休息。”
“那成,你們先學著,我一會兒弄倆好菜,下了課咱哥倆喝幾盅。”
若論年紀,他們算是爺倆,可是從安處長那邊論的話,說他們是哥倆也不算錯。
單位裡對上了年紀的女同誌,基本都是稱呼姓氏加職務的,沒有具體職務可以稱呼,就喊人家一聲大姐。
如果不是特彆親近的關係,誰也不會在單位裡喊人叔叔阿姨。
所以,狄思科對他那“哥倆”的說法沒有反駁,就算是默認了。
老於在門上敲了敲,衝屋裡提醒道:“於暄,狄老師已經來了,你把手頭的事情放一放,趕緊過來認識一下!”
狄思科被他引著進了客廳,正想跟匆匆跑出來的小少年打聲招呼,
一偏頭卻瞧見斜對面的布藝沙發上,竟然還有一個人。
於童正抱臂靠坐在沙發裡!
兩人好長時間沒見了,視線相遇時,狄思科下意識綻開一個笑容,還想跟人打招呼。
然而,當他反應過來這是哪裡後,綻放到一半的笑容就瞬間凝在了臉上。
老於見他發現了自家閨女,便介紹道:“這是我女兒,於童,排老二,今天要上課的是我家老三,於暄。這孩子剛上高一,英語成績有點拖後腿,麻煩狄老師多費心!”
於暄客氣地喊了一聲“狄老師”。
輪到於童時,她卻用挑剔的眼神在狄思科身上來回掃視著。
“你叫迪斯科啊?”
狄思科瞅瞅老於和於暄,忐忑地“嗯”了一聲。
“那你先給我扭一段兒吧!”
在場三人:“……”
“童童!”老於輕斥,“怎麼跟客人說話呢!”
哪怕老於再怎麼慣閨女,也不能容忍她在客人面前失禮,尤其是拿人家的名字開玩笑。
狄思科這回改口改得特彆痛快,忙解釋說:“叔叔,您彆誤會,我跟於童是朋友,她跟我鬨著玩兒呢!”
他哪敢讓人教訓於童啊!
這以後的孽力都得回饋到他身上。
“呦,你倆是朋友啊?怎麼認識的?”沒想到請個家教還能請來閨女的熟人。
這就更好了!
有閨女的這層關係在,不怕老師不儘心。
“叔叔,我之前在歌舞團工作過一段時間,於童幫我出過錄音帶。”
老於知道閨女是靠著兩盤錄音帶升官的,聞言自動將他劃進了自己人那一撥兒裡。
“童童,既然小狄是你朋友,那你幫忙招呼一下。”老於高興地說,“我給你們做飯去,今天留小狄在家吃飯!”
老於去廚房忙活了,於童給杵在一旁看熱鬨的弟弟使個眼色,“你先回屋看書,我跟你狄老師聊兩句。”
旁人都離開後,於童直截了當地問:“你到底叫狄二狗,還是狄思科?”
“狄思科。”他硬著頭皮說,“於隊,你聽我解釋……”
“我現在不想聽你解釋,”於童抬手製止,指向沙發前的空地說,“來吧,你不是叫迪斯科嘛,先給我扭一段兒再說彆的!”
狄思科覺得今天這一關恐怕是難過了。
不下點血本兒的話,以於童的脾氣,絕不會輕饒了他。
詳情參見男主秦勉的下場。
書裡的秦勉即使衣錦還鄉,成了歌壇巨星,也沒能得到於童的好臉色。
一直苦苦追人追到三十多歲才終於修成了正果。
瞥見於童眼裡冷颼颼的寒光,狄思科心想,隱瞞身份這事確實是自己不占理。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那行,”狄思科在客廳裡環視一周,確認沒有第三人了,才豁出去似的說,“既然您想看,那我就獻醜了。沒有伴奏,
我給您唱首《monica》吧?”
於童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彆浪費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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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磨蹭一會兒,老於的菜都要炒好了。
既然是誠心想要求和,狄思科倒也能厚起臉皮。
竟還真的脫了身上的外套,隻穿了裡面的一件黑色毛衣。
像在舞台上演出似的,邊唱邊跳,給於童一個人表演了一支《monica》。
於童瞪著在自己面前扭腰擺胯的狄二狗,直想捂臉。
她其實有點後悔了。
這狄二狗平時是個挺要面子的人,讓他去參加能賺錢的健美操欄目,他都推三阻四的。
沒承想,這小子還挺能豁得出去。
第一次來他家就敢在客廳裡給她跳舞,這要是被人撞見,他倆就都不用見人了。
第一個八拍結束,於童正想揮手讓他彆跳了,於暄的聲音卻從側面傳來:“姐,狄老師,你倆乾嘛呢?”
他在隔壁都聽到歌聲了。
狄思科和於童:“::::::”
“你先進屋學習去吧,沒你的事。”於童一臉淡定地說,“單位裡有參加青歌賽的指標,既然今天碰上了,我就順便檢查一下他節目的準備情況。”
於暄的視線有點飄忽,像是真的信了姐姐糊弄他的鬼話,問:“那狄老師能被選中嗎?”
“這種台風比較前衛,不太適合青歌賽的舞台,選曲方面要重新考量了。”於童擺擺手說,“你先進去吧,我跟狄老師交代幾句,就讓他給你上課。”
於暄一步三回頭地蹭回自己的房間。
關上門以後,模仿著狄老師的樣子扭了幾下屁股。
然後受不了的跺跺腳。
媽耶,這狄老師跟他姐,肯定有情況!
客廳裡的狄思科,經過一番兵荒馬亂後,終於成功坐到了於童旁邊的沙發上。
於童問出了始終縈繞在心頭的疑惑:“你為什麼要弄個假名騙人?”
儘管她一直沒說什麼,但私下裡已經將狄二狗的動機琢磨過八百遍了。
實在想不通,他這一出到底有什麼用意。
對於於童的問題,狄思科也不知該怎麼解釋。
他思索片刻後,給出一個還算說得過去的答案。
“咱們第一次見面是在歌舞廳,你當時正跟秦勉吵架,還聲稱要包我。我以為你跟那些大款似的,想搞些不正當交易,這才臨時想了一個假名。”
“我把你帶進服務公司以後,這個誤會自然就解除了,你為什麼不說明情況?”
“我說了啊,有一次在歌舞廳,試探著跟你說,我真叫狄思科。”狄思科控訴道,“但你說我這名字是來搞笑的。”
“哦,那還成我的錯了?”於童斜睨著他。
“主要是我的錯。”
“主要?”
狄思科立即識相地改口:“全是我的錯。”
於童覺得對方給出的理由非常牽
強,很多地方都經不起推敲。
但她又實在想不出還能是因為什麼。
畢竟,對方除了陰差陽錯從她手裡騙了點演出資源,並沒給她帶來其他損失。
兩人相對沉默著。
狄思科沉吟許久後,再次開口說:“於童,除了之前說的那些,其實還有些關於命理玄學的理由。但是這方面的事我也不知該怎麼講,一般人恐怕不會信。反正隱瞞真實身份確實是我不對,我向您承認錯誤!看在我沒釀成什麼大禍的份兒上,請求您原諒!”
“算了,你愛叫什麼就叫什麼吧。”於童不想跟他因為一個名字糾結下去,“反正你現在也不歸我管了,以後你認真讀書,彆弄那些亂七八糟的了。”
狄思科聽這話隱隱感覺不太對,這是打算跟他分道揚鑣啦?
他趕緊挽回:“於隊,這麼長時間沒見面,我可想你啦!做夢夢見你好幾回呢!”
於童:“……”
畫風有點不對。
誰教你撒嬌的?
“你好好說話,”於童嘟噥道,“你不專心實習,夢見我乾嘛?”
“我在部委實習特彆累,還沒錢賺,比跟著你那會兒差遠了。做夢都在背書背資料,睡得特彆累,幸虧你突然從辭典裡閃現,將我解救了出來。”
“聽起來像阿拉丁神燈。”於童瞄一眼牆上的掛鐘,抬腳在他小腿上踢了踢,“時間不早了,你進去給於暄上課吧。”
“那咱倆……”
這事兒就算過去了吧?
“彆的事以後再跟你算賬!”於童心煩地把他轟走了。
這裡畢竟不是自己的地盤,鬨得太難看也不像話。
*
狄思科給於暄試講了兩堂課。
於暄對部委翻譯室的翻譯有高知濾鏡,狄思科對於童的親弟弟也比較照顧。
所以,兩人相處得還算愉快。
安處長來跟狄思科交流孩子的學習情況時,他如實地答了:“於暄之前好像沒怎麼認真學過外語,基礎比較薄弱,單詞量和語法都不是高一學生的水平。您得讓他抓緊時間提高詞彙量,否則上課會越來越吃力。”
聞言,安處長像是遇見了知音,可算是碰到了一個懂行的。
她和班主任都覺得於暄的英語成績有很大問題。
但老於家是藝術世家,一大家子都是搞文藝美術的。
所有人都覺得於暄的學習成績不錯,她這樣逼孩子學習就是小題大做。
“小狄,那你覺得我家於暄這英語成績多久能提高上來?”安處長大氣地說,“以後我就把於暄的英語補習交給你了,課時費包你滿意。”
狄思科忙擺手說:“安處長,課時費就不必了。我跟於童是很好的朋友,要是給弟弟補課,還要跟您收錢,那我以後真是沒臉見她了!”
他本就有點犯怵給單位同事的孩子補課。
每個孩子的接受能力不一樣。
成績有所提
高還好說,萬一成績沒有起色∷∷[]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他還收了人家的課時費。
那不是擎等著得罪人嘛。
他之前屬實沒料到,安處長會是於童的後媽,書裡隻說於童的媽媽是舞蹈家,爸爸是畫家,她從小跟著爺爺奶奶長大。
至於這個後媽,隻用一句“關係疏離”就一筆帶過了。
不過,這樣也好,有了於童這層關係,他能順理成章地婉拒課時費。
補課時間也可以寬鬆一些,隨著他的工作安排進行調整。
安處長已經聽老於說了兩人的關係,也聽兒子跟她打了小報告,懷疑這兩人之間有貓膩。
年輕人之間的事她不懂,於童的事她更不便插手。
小狄堅持不收課時費,那她以後找機會還回去就是了。
既然要給高中生補習外語,狄思科回家就跟四哥借來了高中課本。
不過,隨著英語課本一起放到他桌面上的,還有一盤印著他和老黃肖像的錄音帶。
狄思科拿起錄音帶,驚喜地問:“四哥,你從哪弄來的?”
“你這盤錄音帶昨天就正式發行了!你自己還不知道呢?”四哥在他頭上推了一下。
“沒人跟我說呀!”狄思科拆開錄音帶上的塑料封皮,迫不及待道,“我還沒聽過自己唱的歌呢!”
“我跟二哥昨天就聽了,挺不錯的!”四哥感歎道,“昨天正式發行,我跟二哥聽到了消息,早上五點就去工廠門口拉貨了。這兩天時間就分銷了一千多盤。”
狄思科不知這一千盤的數據是好是壞,便問:“這算是賣得好的嘛?”
“還行吧,要是港台那邊的歌星發新錄音帶,一天就能銷出去五千盤。”
狄思科:“……”
“不過,你倆是純新人,大家都不認識你們。能有一千盤的銷量就不錯了。”四哥低聲說,“為了幫你衝銷量,我跟二哥可是下血本兒了!”
狄思科急道:“你倆還為我這盤錄音帶花錢啦?你們可千萬彆衝動啊,我當時簽的是一口價。無論人家賣出去多少張,都不會給我分錢的。”
“不是。”四哥用更小的聲音說,“二哥讓送貨的人跟那些音像門市部的經理交代,隻要他們能在門口循環播放你們這盤錄音帶,下次送貨的時候,就給他們十個點的讓利。”
狄思科感慨道:“那你們得少賺挺多錢吧?”
“你這盤錄音帶,我跟二哥聽了以後都覺得挺好。幾個門市部的經理那邊反響也不錯。”四哥笑道,“既然咱有這個便利條件,肯定要給自家兄弟衝一下銷量啊!”
他們雖然入行時間尚短,但一些業內潛規則也基本掌握了。
萬一以後老五還有出錄音帶的機會,現在的銷量就是以後談條件的資本。
狄思科捧著那盤新鮮出爐的“黃煒狄道格首張合唱專輯帶”,又被倆親哥感動了一把。
他的錄音帶順利上市,對老狄家來說是件大喜事。
郭美鳳自掏腰包,
買了二十盤正版錄音帶,送給自家的親戚朋友們?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以及單位裡一些關係比較好的同事。
自家兒子在大衙門工作的消息暫時不能透露,但是發行了首張錄音帶的好消息總該宣揚一下了吧?
郭美鳳這人吹牛也是憑實力的,人家隻用幾天時間就把自家兒子新專輯裡的幾首新歌都學會了。
出門拎著錄音機有故意顯擺之嫌,所以她不帶錄音機,跟人提起自家兒子的錄音帶時,隨口就能唱上一段。
非得聽人家誇獎一句“有其母必有其子”,她才心滿意足地離開。
狄思科對此樂見其成,郭美鳳這段時間確實被憋得夠嗆,也該給她找個由頭顯擺一下了。
受到親媽的啟發,他也自掏腰包,買了二十盤正版錄音帶,打算送給關係比較親近的老師同學。
他原以為,錄音帶順利發行這種大事,於童總該給他打電話說一聲吧。
但是,並沒有!
他在辦公室裡等了幾天,也沒等來哪怕一通找自己的電話。
這不禁讓他懷疑,之前留給於童的電話號碼是不是寫錯了。
久等不來於童的電話,撥她新辦公室的電話又總是沒人接,他便打給了杜金金。
“金姐,我跟老黃的錄音帶已經發行了,你們聽說了嗎?”
杜金金語氣歡快道:“我早就知道啦!老黃還自掏腰包,給每個人都送了一盤呢!小狄,恭喜你呀!裡面有幾首歌特彆好聽,我最近在辦公室一直放你們的帶子呢!”
狄思科與她寒暄了一會兒便放下了電話。
心裡有點犯愁,看來於童還沒消氣呀!
氣性還挺大的。
被狄二狗蓋戳很有氣性的於童,在他放下聽筒兩分鐘後,就給杜金金撥通了長途電話。
她正帶著陳玉嬌在廣西出差,聽說另一本錄音帶已經發行,便打電話叮囑杜金金通知狄思科一聲,順便送他十盤錄音帶。
“童姐,你放心出差吧。小狄早就得到消息啦!他剛給我打過電話呢!”杜金金笑嘻嘻道,“人家小狄現在是款爺了,自己花錢買了二十盤。”
“嗯,那你也給他留出十盤,中唱送來的錄音帶裡本就有他的一份。”
“知道啦,回頭我就通知他抽空過來一趟!”
人家於童已經將事情安排明白了,這邊的狄思科還在閱報室裡天人交戰呢。
今天的報紙沒什麼意思,他就一邊翻報紙,一邊琢磨如何讓於大主任消消氣。
這事確實不能怪人家氣性大。
任誰被騙了小半年,都得發一通火呀!
於童已經算是情緒比較穩定的了。
“小狄,你怎麼還在閱報室呢?”汪妍妍推門進來說,“組會時間快到了,趕緊過來開會!”
狄思科連忙答應一聲,顧不得想那些有的沒的,收起筆記本就回了辦公室。
英語組的組會跟實習生的關係並不大。
主要是總結上
一周的工作進展,點評每個人的業績,尤其是在過去一周有過口譯任務的翻譯,會被重點關照。
崔組長不但要挨個點評大家在會場裡的表現,還要將用人單位的真實反饋在組會上公布。
這個過程是相當折磨人的。
用人單位給了好評,那當然皆大歡喜。
萬一當時出了什麼紕漏,被用人單位指了出來,那可真是公開處刑了。
汪妍妍上禮拜被下面的一個司局借調去當技術會議的翻譯,前半小時就被他們的技術顧問挑出了兩個專有名詞的翻譯失誤。
回來以後被崔組長點過三回名。
這個禮拜,她整個人都蔫巴巴的。
崔組長用半個小時的時間點評了大家上禮拜的工作情況,又馬上將這周的任務安排了下去。
“下周有個發展中國家技術合作政府間協商會議,五十人的團,咱們英語組所有人都要打起精神來!該布置的工作早就布置下去了,大家抓緊完成。”
崔組長瞄了一眼蔫頭耷腦的汪妍妍,終於收起了嚴肅語氣,換上和藹表情說:“有些年輕同誌最近的工作壓力比較大,這是每個人都要經曆的,年輕同誌要學會正確疏導自己的情緒。”
“除了工作,我也希望大家能適當參加體育鍛煉和文藝活動,這也是能夠釋放壓力的有效途徑。最近部裡的活動挺多,我上次去開會的時候,聽說有網球賽和健美操比賽。”
她翻了翻記事本補充說:“還有個青年歌手大賽,聽說是能上電視的。誰要是有興趣,也可以報名去試試,豐富一下咱們的文娛生活。”
“妍妍,”崔組長點名,“你唱歌還不錯,要不要報個名?”
這已經是她對手下最大的溫柔了。
汪妍妍無精打采地搖頭,工作出了大岔子,她哪有心情娛樂啊!
崔組長正有點尷尬,狄思科便舉手問:“組長,這青年歌手大賽是什麼規模的啊?咱們係統內部的,還是全國的?”
“全國的,每個單位可以選送歌手去參賽。”崔組長又在通知上確認了一下,點頭說,“像咱們這樣的非專業文藝團體的選手,可以參加業餘組的比賽。”
狄思科再次舉手問:“組長,那我能不能報名呀?”
“能啊!”崔組長對這個肯捧場的小夥子還是很喜歡的,笑著問,“小狄,你唱歌怎麼樣?這種比賽可不能勉強!”
千萬彆為了給她撐面子,跑去參加什麼歌唱比賽。
心意她領了。
狄思科從自己的背包裡拿出早就準備好的十盤錄音帶。
首先送給了崔組長一盤。
“組長,這是我最近剛跟人一起發行的合唱專輯帶。先送您一盤,請您批評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