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66年後的日子楚沁過得還不錯, 甚至都說不上有驚無險,而是無驚也無險,畢竟趨利避害幾乎是她的本能。
即使離開末世世界長達十年之久,楚沁身上的動物直覺也未曾退化。
或許是她人際關係簡單, 那些不好的事兒楚沁極少碰上。
她身邊人際關係最複雜的人大概就是紀竟遙了。然而這人是部隊出生, 做過幾次大任務也獲得過幾回榮譽, 加上他家人全沒, 連個親戚都沒有,自身過硬沒人拖後腿,自然也就安安全全度過這幾年。
還有楊小舅, 楊小舅大概是楚沁身邊最容易翻車的人。
不過他這幾年來也算是老實——主要也是有楚沁在後頭跟拉韁繩似的拉住他。
每當楚沁覺得環境有點緊張時, 兩人就悄咪咪地把生意停下, 而後仔細掃尾,生怕自己沾染上一絲一毫。
當環境又放寬後,他們會先觀望一陣, 然後才會繼續做生意。
因為楚沁手握物資,壓根不怕賣不出去,所以並不著急。
如此幾年下來,偷摸做些生意的舅甥兩人愣是把這生意給按牢了, 甚至都沒讓心細如發的黃豆子發現端倪。
黃豆子這幾年也算是苦儘甘來,他後來和楚沁搭建了牢固的合作關係。
啥呢?
幫楚沁收拾豬圈。
楚沁自打70年後就不再幫村裡養豬了, 因為村裡的豬舍在70年時再次擴大規模, 豬崽數量整整達到200頭,村裡半點不缺豬肉。
更彆提村裡還養起了羊,那些小孩兒們每天放學回來就滿山坡的放羊。
後來連元元也加入放羊大隊,和朋友們整天在山坡上撒歡,到處亂跑。
那夥小孩, 正是狗都嫌的年齡,不出意外的,也成了村裡人厭狗嫌的存在。
童子軍雖然人厭狗嫌,但放羊放得不錯,他們放到最後,村裡的首要任務甚至都不是種植蔬菜,而且趕緊買些草籽種植野草。
再不種,山都要禿了!
不過,楚沁家裡的豬舍卻沒關門大吉。
她因為養豬技術了得的原因,被特聘養豬顧問,公社和村裡給她大開後門,讓她在家裡養著六頭豬。
這六頭豬是實驗豬,從配種,到母豬懷孕護理,到接生,再到飼料配比甚至最後的給豬看病,全由楚沁一手負責。
一年下來,各項數據能記滿整整三大本筆記本。而十年下來,筆記本更是數不勝數,把書桌下的櫃子都給塞滿了。
這些筆記本是筆不小的財富,經過幾年的完善,楚沁終於能說得上對養豬這項技術略知一二了。
在當下這種條件下,她幾乎把養豬這項技術的技能值拉到最大額,從此即使沒有係統出品的飼料,她也能穩定養出500斤重的豬。
結果是喜人的,道路的艱難的。
六頭實驗豬分成三組對照組,養成的豬她能夠自留兩頭,剩餘四頭歸屬村裡和公社。
不過這些豬的日常清理就需要她自己動手乾了,可楚沁哪裡有那時間和精力乾,她直接外包給黃豆子,豬糞他帶走部分,每年年底再分些豬肉給他。
黃豆子對此很是滿意,為了豬糞,更為了年底的肉,他簡直把豬圈當成臥室來收拾。
他幾乎日日上門,就這,都未曾發現楚沁養在後山丘中的雞,可見楚沁瞞得有多緊。
她後山丘的雞這幾年來也沒添多少,最終停留在42隻這個數額。
楚沁跟紀竟遙一起又做了三個雞舍,安在後山丘上,又添了段籬笆,把雞活動的面積擴大。這還不夠,紀竟遙不曉得從哪裡搞了些鐵絲來,楚沁見此找個紀竟遙出差的時間去砍竹子,用鐵絲把劈開的竹子纏繞,做成一道竹子屏障,防止雞出逃的屏障。
紀竟遙出差歸來,第二天早晨喂雞看到時都驚呆了,明晃晃的一堵竹牆啊。
“這也是後山丘樹木茂密,能把竹牆遮擋,否則誰會看不出來這裡大有文章。”他感慨道。
楚沁為了藏住後山丘的這些雞也真是大費苦心了,幾年來都不曉得在後山丘種植了多少的樹木。
如今後山丘裡有三棵的蘋果樹,三棵的楊梅樹。
蘋果樹和楊梅樹都是用係統出品的果樹的種子培育而成,結的果子的質量與數量並不輸給係統出品的母樹。
但神奇的是,這些培育出來的果樹似乎喪失了一部分原本的抗澇抗旱性。
70年當地有場洪水,雖然沒淹到村,但那段時間天天下雨,直接把楚沁種在院子旁邊的果樹給下得半死。
而73年又有場不大的旱,楚沁當時滿心以為這些培育和母樹一樣抗澇抗旱,即使沒有母樹強,但也能撐過去。可現實給了她一個大巴掌,院旁兩株不算大的樹差點枯死,還是紀竟遙提醒她時,她才匆匆把目光放在這兩棵樹身上。
不過比起當下的絕大多數果樹品種,這兩棵母樹培育出來的樹苗都算好的了。
楚沁不但在自家後山丘種植了六棵,使得自己每年都能收獲好多蘋果楊梅,一年到晚都有新鮮的蘋果楊梅吃,還把培育出來的樹苗分給了楚嬸兒、楊小舅和楊大姨等人。
楚嬸兒要了兩株,蘋果樹苗和楊梅樹苗各一株。
而楊小舅要了兩株蘋果苗與一株楊梅苗,他家小孩多,又都愛蘋果,每年都得找楚沁換一筐的蘋果回家吃,一棵蘋果樹不夠分。
楊小舅家的房子早就蓋好了,在開挖地基的一周後意外得知楊舅母懷孕。
不但懷孕,懷的或許還是雙胞胎。
好家夥,楊小舅當即把“或許”兩個字選擇性遺忘,緊急找隊裡批了一塊宅基地,言說自家將再添兩口人,地不夠用,所以必須申請加挖一塊地基。
幸虧隊裡宅基地多,他家附近不算擠,開的又是他家旁邊的一小塊荒地,這才順利把宅基地批下來,否則想靠肚子裡尚且沒影的胎兒批地?壓根不可能。
這麼一來,楊小舅家的房子可寬敞了,整整六間的房。
甚至還學楚沁家,建起了洗澡間和廁所,同時加蓋起了圍牆,把院子用石夯壓實,整個屋子瞧著煥然一新。
不過等房子建造完成,楊舅母也要生了。
她的第三胎是去縣城醫院生的,而說好的雙胞胎沒了蹤影,出來的是一個小姑娘,惹得楊小舅神神叨叨,見到楚沁一回,就得拉著她嘀咕是否是醫院藏了他的孩子一回。
彆說,楚沁被他念叨得心突突。
醫院不至於藏,但若有什麼意外……畢竟她聽多了孩子被偷的事兒。
後來楚沁幫忙照看孩子,而楊小舅拉著李泰在縣城蹲守好幾天,還偷偷跟蹤調查過接生的醫生護士,最終確定確實是單胎,他這才訕訕作罷,拎著一大籃子的雞蛋找到那幾位醫生護士表示愧疚和感謝。
楊小舅大手筆的蓋完房子,家裡也算是被掏空了大半,直至跟著楚沁賣三年雞蛋才緩了過來。
他家楊二妹還沒滿周歲時就看出來是個鬨騰性子,等會斷奶後大家夥就看出來了,她嘴巴叼,不合她心意的東西餓暈也不碰,倔得跟頭驢似的,楊小舅總說楊二妹有楚沁的風采。
楚沁才不認,她會跟這頭倔驢一樣?
她反倒覺得楊大妹更像她,或許因為她跟大妹接觸得多的關係,大妹學了她那即使已經豐衣足食,但仍舊無法改變的倉鼠性子。
其實就是酷愛攢東西。
她連糖果包裝袋都收集,收集了整整半抽屜,還疊得整整齊齊,楚沁看了都甘願認輸,也是夠夠的了。
元元一歲多時都曉得吃完糖要留下糖紙,把糖紙交給姨姨呢。
不僅如此,她也愛吃。
因此,楊小舅才想著種下兩棵蘋果樹,到時候乾脆一人一棵也彆爭。這兩姐妹雖然歲數差得大,但吵架打架可一個不落。
至於楊大姨,同楚嬸兒一樣,楊梅樹和蘋果樹各要一棵。
後來金金金玉還找楚沁各要了兩棵蘋果樹苗,兄妹倆也不曉得把蘋果樹種在哪裡,楚沁隻曉得他們每年冬天都會拜托楊小舅幫忙把蘋果出售出去,換得一筆錢票。
幾年的積攢下來,兩人攢下一筆不小的錢財來。
金金已經在樂水公社定居了,他結了婚,妻子是樂水公社的一位姑娘。
那姑娘楚沁見過幾回,是位盤條靚順,有著水靈靈的杏眼,長得特彆漂亮的姑娘,漂亮到能去拍電影的程度。
楚沁心說:沒想到金金還是位顏控。
不過話說回來,誰不喜歡漂亮姑娘,楚沁瞧著那張臉都能多吃兩口飯。
於是在給小兩口準備新婚禮物時,楚沁勞碌了一回——特意做了床蠶絲被,帶著被套的蠶絲被給他們。
金金結婚結得早,結完婚後沒多久就成了樂水公社榨油坊的正式工。
因為有他在榨油坊工作,楚沁每年的豆粕花生粕各種粕都不用愁了,即使樂水公社的榨油坊不夠,他也能從其他公社的榨油坊幫她換些出來。
他被楚沁和楊大姨好說歹說壓著讀完了初中,而初中畢業後,也成年了。
金金成年後常和楊小舅相處,學了楊小舅那一身交友本事,縣裡七八成的榨油坊都被他摸得透透的,還拜了位榨油師傅,像是打算深耕榨油這一行。
楚沁和楊大姨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好,畢竟隻要把一門手藝吃透,往後再差也差不到哪裡去。
楚沁她還整日琢磨豬飼料,深耕喂豬這一行呢。
金玉比他哥要強點,讀到了高中。
她是少有讀到高中的姑娘,雖然隻讀完高二。
後來進了機械廠,因為數學了得,一手算盤功夫稱得上爐火純青,於是在機械廠的會計室裡工作,成功獲得楊大姨最為滿意的“坐辦公室型工作”。
當然,暫且隻是臨時工。
不過臨時工也不錯了,每月工資25元,還有各種票,年底更有福利,幾年積攢下來,她也是個不折不扣的小富婆。
金玉和楚沁相同,同樣的晚婚。
她是26歲那年結婚的,對象是高樹村的一位知青,叫孟同。
這人楚沁就熟了,他是68年下鄉的,隔年就進了機械廠,一舉跳出知青圈。
當時高樹村的知青院裡包括他在內已經住有8位知青,除了幾位老知青因為來得早,所以有靜水莊村小的教師工作外,其他知青都得跟隨村民們一同下地乾活。
不單單高樹村的知青如此,其他地方的知青同樣如此。
沒有找到門路脫產的,隻能下地種田,像孟同這種沒半年就直接躍到機械廠的人無比少見。
楚沁得知後好奇了一陣,等紀竟遙回來時就問了他這件事。
“廠裡最近招人啦?我沒聽說有招人啊,否則村裡那些想進廠的人早該想各種理由找韓隊長批假複習了。”她疑惑問。
紀竟遙笑笑道說:“沒有,廠裡人員暫時飽和,不出意外的話最近三年都不會對外招人。”
楚沁:“那孟同怎麼進去的?”
紀竟遙:“他是有手好技術,會修機器,聽他說他父親也在機械廠上班,是維修工,耳濡目染下他也會了。”
楚沁瞬間聽懂了,這位算是廠裡特聘的技術小拿,和一般工人是不同的。
孟同在廠裡工作幾年,慢慢和金玉看對了眼。
他即使去了機械廠工作,卻也依舊住在村裡知青院。直至72年知青院有些擁擠時他才搬到廠裡的宿舍去。
因著他在村裡生活幾年,楚沁對他也有一定的了解。
孟同是知青院裡少有的活潑人,他不像外來者,自打來了高樹村,自來熟得仿佛回到他老家。
他和村裡人熟到什麼地步?
熟到張飛燕她奶奶如此摳門一人,都願意在過年時給他抓一大把煮花生。
要曉得,同村這麼多年,楚沁甚至都沒從張老太太手裡拿到過一顆的花生,可見張老太太對他有多喜愛了。
孟同長得也板正,身高粗粗估計得有一米七八左右,濃眉大眼,是當下最受歡迎的男生類型。
村裡不少人想給他介紹對象,但困於知青這層原始身份一直沒有付諸行動。
等到他在機械廠站穩腳跟甚至轉正,一月能拿40多元的工資時,有想法的村民們又驚奇的發現他被樂水的金玉拿下了。
楊大姨得知消息時也匆匆地來找過楚沁,等聽楚沁說完男生脾性後倒是放心一二。
“聽你這般說,那位孟同是個有本事的,金玉說的計劃申請房子想來能成。”楊大姨歎道。
楚沁倒是沒想到房子這一層。
不過孟同有技術傍身,金玉在會計室也漸漸站穩腳跟,兩人往後真在一起了,申請房子還是能申請得到的。
這幾年機械廠總是在蓋蓋停停的擴建,據說擴建的大頭都在宿舍上。
這是萬人大廠,絕大部分人來自外地,都需要靠機械廠分配房子,自然得建許多宿舍。
如今現在後山的一處小山峰上,都能見到機械廠的樓房,可見機械廠擴張得有多快了,快到從村裡騎20分鐘的自行車就能進入機械廠的範圍。
金金金玉成家立業,楊小舅的大兒子,甚至遠在千裡之外的大表哥的大兒子也已成家立業。
楚沁感受到了時間的流逝。
就如同一把握不住的細沙。
時間匆匆,轉眼來到76年。
——
1977年。
這年是特彆關鍵的一年,楚沁想。
她是56年年底穿越來的,過了76年年底她就穿越20年了,她徹徹底底成為了這個年代的楚沁。
77年是她邁入第三個10年的關口。
不過,特彆不是特彆在這裡,更特彆在大環境即將改變。
她為啥會這麼覺得?因為她從和張飛燕的平日談話推斷出來今年會有大事發生,大概還是大好的事。
其實聰明人已經覺察出來了,最近這兩年氛圍是有點轉變的。
特彆是進入76年後,就連楚沁都從縣城氣氛和報紙上察覺出些許不對來。
她壓抑住興奮,抱著元元親了又親,把這閨女親得滿臉通紅。
等77年10月,她看著報紙上的新聞,有點愣神。
啥呢?
報紙上說9月份開了場會,而在這場會上領導們做出了恢複高考的決定。
楚沁此刻並不在村裡,而是在縣城。
手上的報紙也是今天剛出的報紙,今兒帶著閨女來縣城,見到縣裡有人拿著報紙在路上哭喊狂奔,她心裡就隱隱有了猜測。
楚沁立刻衝到書局去買報紙,拿到報紙的那一刻猜測成真。
她鼻頭一酸,眼眶也不由得發紅。
書局裡和她相熟的工作人員已經見怪不怪了,感慨道:“哭就哭吧,多的是人哭。剛剛有個人甚至激動的暈過去,我們主任才把他扛去醫院呢。”
楚沁強把眼淚憋回去:“誰要哭了,我這是被風迷了眼。”
說著讓她再拿三份報紙來,然後匆匆帶著閨女去百貨商店買了幾斤巧克力奶糖,完了猛蹬自行車,一路趕回家。
村裡人都在地裡工作,楚沁今兒也本該上工的,可誰讓她答應了閨女若是考滿分就帶她去買奶糖,所以今兒自然就請了假。
因為村裡還沒通電,廣播沒法來,村裡的人自然也沒法曉得這則消息。
於是當楚沁騎著自行車從村口而來,一路猛揮舞著報紙,嘴裡大喊“恢複高考了”時,所有人都呆住了。
喊到打穀場的位置時楚沁嗓子都喊啞,不等其他人趕來問她,她匆匆把三張印著“恢複高考”幾個大字的報紙貼在牆上。
她正貼完,有知青飛奔而來。
“啥,楚沁姐你說啥?!”這位知青紅著眼激動問。
楚沁嗓子都要冒煙了,沒說話,隻指著牆上的三張報紙。
知青立刻去看,看到“恢複高考”四個字時他坐在地上號啕大哭。
元元有點被嚇到,抓著楚沁的手愣愣地看著那位知青。
有第一個人來看就有第二個人來看,沒一會兒打穀場上就站滿一堆的人。
楚沁望著遠方,聽著此起彼伏的哭聲和陣陣抽噎聲,歎聲氣帶著元元回家。
高考是知青回城,脫離繁重體力勞作的一條路,也是絕大多數農村青年的路。
她也得準備高考,她也想試試。
楚沁70年那會兒就已經把高中畢業證拿到手,這幾年來在學習之事上放鬆很多,她並不確定自己能不能考上。
不過幸好她的書還在,筆記也還在,撿起來不算太難。
可當楚沁得知12月份就得高考時,她就有點抓麻了。
“真是12月?”楚沁瞪大眼睛。
紀竟遙點點頭,然後把幾本寫著練習題的本子交給楚沁:“從老謝那裡拿來的,他媽他妻子他丈母娘都是老師,還都是數學老師,這些題目是她們編出來的。”
楚沁嘖嘖稱奇:“這屬於教育世家了啊。”
她接過練習本,翻開看看,果然被上頭的題目所吸引。
紀竟遙又道:“我覺得你這一個多月就彆去上工了,待在家裡安安心心的複習,這樣考上的幾率大些。”
楚沁考慮片刻,點點頭。
既然決定要參加,必然是要竭儘全力,否則往後限製年齡,不讓她考試了咋辦。
她當即就去找韓隊長請假,可沒想到她竟然不是第一個來請的。
“知青們都要請假啊?”楚沁道。
韓隊長點點頭,他抽著煙說:“我也不是什麼惡人,咱們村不差知青那點人,也就隨他們去了。
這些孩子十多歲就來咱們村裡,像江冉他們那頭兩批的知青,說跟咱們村土生土長的孩子一樣也不為過,都在咱們村生活十多年,哎能考上去就儘量考上去吧。”
韓隊長有時心腸很軟。
他這麼多年來對知青很好,沒村裡人欺負這些外來者。有女知青要跟村裡男青年結婚他都會找到女知青問清楚,怕人家姑娘被欺負。
而在這正值秋收的關鍵時刻,他還是放這些知青們去複習了。
韓隊長又道:“至於咱們村裡的孩子也一樣,想考試的都回家複習去,我們累這一年,把時間騰出來給你們。”
楚沁心中微歎,覺得韓隊長的善心必定能結善果。
她想的沒錯。
高樹村的條件好,成了許多知青下鄉的首選之地,所以他們村的知青人數要比張飛燕所經曆的上輩子要多許多。
如今這些知青都要參加高考,不說每個都考上去,但總有人會考上。
在明年,就有一人考上首都大學,後來成了富甲一方的人物。他還投資了高樹村的蔬菜種植基地,捐贈了一條路,大大縮短了高樹村通往外界的時間,使得高樹村成為四通八達的風水寶地。
但這些還遠,如今近的是高考。
村裡有人組織起了高考複習班,班級就定在禮堂。
楚沁請假後就沒去上工了,村裡人得知她也要參加高考,甚是驚訝。
畢竟楚沁吃穿不愁,她想去當工人也沒啥問題,咋還要去參加高考呢?
“不為啥,就是想試試。”
楚沁對張飛燕說道。
她認真道:“我現在確實是吃穿不愁,可物質生活滿足了,不是更好去追求精神上的滿足嗎?我上了大學,學了自己喜歡的專業,往後也有自己的一份事業。”
張飛燕得知此事後也來找她,原本也不解的,可聽她說完這番話後直接怔忡在原地。
她自打重生回來,並沒有想高考的事,她也沒學著楚沁拾起書本,
她到底做了什麼呢?
張飛燕陷入思考。
幾分鐘過去了,她沒說話,楚沁也不打擾她,隻在那兒靜靜刷題。
筆尖把紙張磨得唰唰響,伴隨著微風吹動樹葉的簌簌聲,張飛燕恍然回神。
正值秋日,陽光透過院裡的桂花樹葉,地上斑駁一片,偶爾有如同黃色小傘般的桂花從樹枝上掉落,落在地上,落在樹底下的桌上。
楚沁半點不受影響,依舊刷著題。
恍惚間,張飛燕隻覺得一夢二十年。
重來一回,自己難道就隻會找個好男人嫁了嗎?
張飛燕隻覺得有隻大手緊緊攥住自己的心臟,使得她有點喘不過氣來。
不是的,她不該這樣的。
她也應該有一份自己的事業。
她飛速眨兩下眼,緩緩呼吸。
高考是來不及了,她成績不算好,就算讓她複習十年她都不一定考得上。
但78年,是改革開放的年份。搞學習不太行,她或許可以試著搞錢。
可問題又來了。
搞錢是需要腦子的,但很明顯,她沒有一個足已讓她掙大錢,支撐她創辦事業的腦袋,她隻有對未來的記憶。
於是,張飛燕慢慢把目光移到楚沁身上。
楚沁:“……”
楚沁疑惑片刻,隨即繼續刷題。
張飛燕興衝衝地走了,楚沁還是在刷題。
這段時間她除了吃飯睡覺就是在複習,複習時一半的時間都在刷題。
甚至上廁所的時候都拿著小冊子在被語文課文。
楚沁快要瘋了,她已經好幾天沒洗頭發了,有時竟然想要考試快點到來。
村裡組織的複習班她也去過,隻是楚沁聽了一兩回課後覺著這個複習班不太適合自己,便又回家獨自複習。
等11月中旬時,金玉請了假,也來到楚沁家和她一同複習。
緊接著又有楚紅加入。
楚紅是貨真價實的學霸,她也在機械廠裡上班,可閒暇之餘還跟著秦華奶奶學醫,她立誌要當一名醫生。
有了楚紅的加入,楚沁和金玉複習時直接起飛,效率都不知道提高多少。
三人就不停複習著,紀竟遙包攬了每日的家務活,更是把元元拘著,不讓她去打擾楚沁三人。
終於,就在楚沁刷題刷得快被題目逼瘋之時,高考來臨。
12月10日,是高考的第一天。
而12月9日那天楚沁給自己放了一天的假,用於調整狀態。
這天,感覺自己仿佛從半死不死中徹底活了過來,已經乾枯的身體被重新注入血液,已經發疼的腦殼疼痛慢慢消退,待到狠狠睡一覺後,重新變得精力十足。
紀竟遙給她按摩:“咋樣,這力度好不好?”
楚沁舒服得眯起眼睛,發出聲喟歎:“啊——特彆舒服。”
她的關節嘎嘎響,慢慢變得不再僵硬,身上因緊張而繃緊的肌肉也開始放鬆。
“我可算是要解放了,這次考得上最好,要是考不上我明年不想再試了。”楚沁閉著眼睛說道。
紀竟遙:“彆說這種喪氣話,老師不都說了嗎,你現在的水平大專是夠的。萬一就碰上許多你會做的題目,然後成績出乎你意料,直接夠上了一本……”
“哈哈哈。”楚沁美得笑出聲,“我要是能上一本,上第一誌願的那個學校和專業,再讓我辦場酒席我也願意。”
她的第一誌願是啥?
是本省的農業大學畜牧專業,這所學校的畜牧專業在全國也算是數一數二的了,楚沁實在沒什麼信心。
紀竟遙揉揉她腦袋:“你放輕鬆,彆怕,明兒我在考點門口等你。”
楚沁笑眯眯:“行,你多帶點熱水,我考試的時候你找個不冷的地方休息就行。”
夜深了。
屋外下了雪,雪花紛飛,月色朦朧,今晚對於許多人來說,或許是個不眠夜。
翌日,一輛輛從機械廠出發的貨車載著一車車的趕考人,往縣城行駛而去。
這車是去縣城運貨的,廠裡也有不少人要參加考試,正好一起運走。
而楚沁作為紀竟遙家屬,也坐上了車。
正因有車她才沒提前一天去縣城,村裡不少人昨兒就已經住到縣城去了。
楚沁靠在紀竟遙身上,身上披著厚厚的長棉襖又睡了一覺。
睡醒,車也到縣城了。
睡了回籠覺的她神清氣爽,下車時被寒風一吹,半點困意也沒了。
“你找地方休息去吧,我進去了。”楚沁衝著紀竟遙揮揮手,然後進考場。
她是穩定型選手。
越是關鍵時刻,她越是穩定。
在不少人有心焦或者激動之時,楚沁的心跳動得愈來愈平穩。
鈴聲一響,考卷分發,楚沁長長地呼出一口氣,提起筆開始做題。
第一科是語文。
語文並不算楚沁的強項,原主的記憶她並不能沉浸式體驗。
對於其他人來說,語文是自小接觸的,自打會說話,總會接觸到那麼幾句古詩,所以他們語文再差也差不到哪兒。
但楚沁不是,她沒有從小浸潤在這種氛圍中,她語文是真的能考個四五十分。
楚沁在語文上也是下了苦功夫,後來成功把語文穩定到良好的分數線上,這一個多月來也撿起來不少,所以今天答題還算順利。
考場十分安靜,楚沁心無旁騖地做題。
看到二選一的作文題目,她想了想,選擇其中之一,然後又構思三分鐘開始動筆。
“叮鈴鈴——”
考試結束。
紀竟遙果然在門外等著了,楚沁出去後迫不及待把手伸到他懷裡暖著。
“走,我帶你去吃飯。”
紀竟遙沒問她考得如何,直接拉她去國營飯店。
下午,考的是物化。
楚沁選的是理科,她依舊做得順手。
今晚就沒有回去了,而是住在縣城招待所中。
元元被送到了楚嬸兒家,這孩子長到7歲,終於體驗了一把離開父母的感覺。
第二天是數學和政治。
楚沁繃緊心神,當落下最後一個字,政治考試結束的鈴聲響起之時,她望著窗外,雪花正紛紛落下。
高考結束了。
——
“楚沁在家不?”
郵局的人騎著自行車從橋上而來,衝著山丘喊。
楚沁聽到動靜,鞋子都沒穿,飛奔出去大喊:“在!”
送信小哥笑了笑:“恭喜啊,你的錄取通知書開了。”
楚沁眼淚都快飆出來了,拿著信封回家,迫不及待打開信封。
此刻正在喂雞的紀竟遙也匆匆跑下來,忙問道:“啥學校?”
楚沁呆呆:“是省農業。”
她緊接著不可置信,瞧著紀竟遙喃喃自語道:“天呐,竟然還真被我夠著了?”
紀竟遙湊上前看,隻見上面明晃晃寫著:“畜牧專業動物營養與飼料”幾個字。
楚沁“啊”的一聲喊出來,臉都要笑爛了!
楚沁的錄取通知書仿佛是開關,陸陸續續的村裡一些人也收到了錄取通知書。
到了月尾,錄取通知書已經發得差不多了。
考上的收拾行李開年去報道。
沒考上的到處求筆記,準備明年二戰。
楚沁也把筆記分了出去,然後從拿筆記的人的口中得到了知青院的情況。
知青院考出去8個,比她想的多。
其中四個本科,四個專科。
而村裡呢?包她考出去3個,除她外還有楚紅和小唐的侄女。
其中知青院的一位知青考得最好,是市第一名,去了首都大學。
再就是楚紅,據說她是市第三,也去了首都的一所牛逼哄哄的醫科大學。
然後就是楚沁,楚沁萬萬沒想到,她的成績能在村裡排第三。
而金玉呢?
她上了省城的一所師範大學,吊車尾讀上本科。她親爹聽說此事後還找上門塞錢給她,奈何錢直接被她扔了出去,最後她親爹被臊得撿起錢低頭離開。
金玉丈夫同樣考的是省城學校,夫妻倆已經去省城了,金玉私底下透露給楚沁,說是去省城買房。
買房啊……
楚沁有點心動。
她不太想住宿舍,不曉得能不能走讀呢,如果能走讀是不是就要買房?
或者租房?
“還是買吧!”紀竟遙說道,“自家房子住起來舒服,咱們存的錢完全夠買的了。”
行吧,那就買。
於是開春後,距離學校報道還有半個月的時間,夫妻倆帶著閨女兒去省城,在楚沁學校附近買了一座280平的獨門獨棟院子。
院子地方夠大,位置也好,就是破敗得厲害,想住非得重新翻修一番才行。
行吧,那就修。
這一修就是小半年。
紀竟遙保持著每周來一趟,和楚沁見一面的頻率。
都老夫老妻了,哪裡想得到還過起了異地戀的生活。
等到第一個學期結束,院子終於修好。
這都不叫修了,得叫重建。也就是兩人手裡錢多,能拿來這麼造。
院子被修成正房帶兩廂的傳統模樣。
進門後有個照壁,繞過照壁是正房,正房有三間房,分彆是客廳和左右耳房。
耳房剛好當臥室,楚沁和紀竟遙睡一間,大閨女睡一間。
接著就是左右廂房,各兩間屋,加起來四間屋。
一間廚房,一間客房,一間被改成洗澡間和廁所,還有一間是雜物房。
而院子就一個前院,後院隻有狹窄的一條廊,楚沁決定往後在這裡種些菜。
院子一建好,楚沁便立刻申請了走讀,誰曾想還得堅持一學期才能走讀。
楚沁深呼吸幾下,接受了。
等到大二,她走讀了,也把大閨女接到了省城讀書。
大閨女馬上讀三年級,楚沁直接把她塞到旁邊師範學校的附屬小學去。
這所小學就在她家房屋背後不遠處,走五分鐘就能到家。
而紀竟遙呢?
他隻能依舊千裡迢迢來省城看望妻女,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他高升,升到了省城時才算解決了和妻女分離的困境。
又是一年畢業季。
楚沁從本科畢業,出乎意料的,她選擇讀研,這讓趕來找她合作的張飛燕有些困惑。
張飛燕說道:“你真要信我,這幾年真的是風口,在這個風口創業豬都能飛。”
楚沁:“……”
“但也有豬會被砸死。”楚沁說。
她不適合創業,她不喜歡和人談生意,她更不喜歡到處奔波。
不過,她還是想賺錢的。
於是她道:“我入股你的服裝店行嗎,至於去廣東拿衣服啥的不就不乾了,我覺得你最好也謹慎考慮,不要一兩個人就上路去。”
“當然不是一兩個人,而是四個人!”張飛燕說道。
她又欣喜了,楚沁入股也行啊,她都入股了,往後關鍵時候總會出點主意的,她的本意也是讓楚沁當軍師。
至於管理的人也不是她,是她表姐。
她表姐特有手段,上輩子離婚後就下海,然後經營了好幾家服裝店,後來搞了個大賣場,要不是這次過年見到表姐,她都忘了表姐這號人物。
楚沁把錢投進去,張飛燕拿到資金後興致勃勃進貨去了。
後來的事兒楚沁其實沒多管,曉得每個月錢數的對的後,便放心和張飛燕幾人合作。
她之後幾年一門心思撲在飼料上。
她發覺自己從前對飼料的研究粗淺得很,必須繼續深入研究。
時間過得飛快。
張飛燕幾人生意越做越大,楚沁拿著分到的錢在上海買了兩套院子。
她嗅覺靈敏可不是單單隻靈敏在吃之上。
隨後又趁著金價合適的時候把手裡黃金脫手,再把家裡錢湊湊,在首都買了套小院子。
衣食住行完全解決後,楚沁覺得自己能夠躺平了。
看著院裡正和閨女在要桂花,給她做桂花糕的紀竟遙,楚沁靠在門檻上,笑容在臉上漸漸綻放。
今年她38歲,即將結束穿越後的第二個十年,正邁向她的第三個十年。
上輩子種種恍如一場大夢。
這輩子事事皆都如意順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