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支書家聞風而來的人越來越多。
就連在家裡菜地中哼哧哼哧乾活的楚沁都聽到動靜。
她站直身, 抹了抹額頭上的汗,把手擋在眉毛上方眯著眼看向遠方。
“乾啥呢這是?”
一個兩個沒在家裡休息,反而傾巢出動朝著支書家方向去。
沒一會兒, 黃老叔匆匆跑回家。
也不曉得他說了什麼片刻後黃豆子和黃嬸兒皆忙不迭地跑出來, 神色似是欣喜和激動。
楚沁愈來愈疑惑,沒忍住往前走兩步朝著黃家喊:“嬸兒,這是咋啦?”
她的聲音穿透力很強, 黃嬸兒笑笑道:“機械廠的紀廠長來了, 他是來確認地的, 咱們村靠竹林的那片地分給了機械廠!”
楚沁驚訝,來分地?
那咋還這麼高興呢。
隨即一想,竹林旁邊的地不就是狗都不要的荒地嗎?
那片地上石頭多,很難打理,而且位置對於高樹村來說極度不好。
若要去那裡乾活,需要走上將近兩個小時的路程,結果那裡隻有還不到四畝的地,平白費這功夫乾啥呢, 還不如就扔著讓它荒了去。
可如今, 把地換出去才算有價值。
畢竟吃人的嘴軟拿人的手短, 你機械廠占了我們的地,雖然是合法合規占的,但你是不是得給點補償?
村中人都很高興, 覺得自己高樹村也和那些被占了地的村差不多了。所以機械廠將要給他們村工人名額,對他們村敞開大門了吧。
但楚沁卻覺得不太樂觀。
四畝的地夠換幾個名額的?
一個也換不了。
其實她倒是覺得村民們不要總把目光放在工人名額上, 畢竟頂天也就是臨時工,一月20來塊錢的工資,對於農民來說是不少, 但她有個法子,如果成功的話完全能讓村民們平均月月有20的工資。
啥呢?
她看著自己腳下這片地。
一個大型工廠能帶動附近好幾個縣城的就業並非是空話。
這裡的就業並不單單指進入工廠工作,還有其他方面的就業。
比如消化機械廠的訂單。
當然了,這裡的訂單當然不是指他們生產產品時所需要的配件訂單,指的是他們後勤給的訂單。
這麼大的一個廠,每天需要供應多少的糧食多少的菜?
糧食還好說,從外地買再運來也是行的,畢竟這玩意兒耐放。
可菜呢?
都不說肉了,就說蔬菜,廠裡的蔬菜需求量肯定很大。
最好就是從旁邊的村莊公社進貨,一個村莊無法消耗那就兩村莊三村莊,亦或者是兩公社三公社。
一年下來,賺的也不少呢。
可惜大家也不曉得是沒想到這上面,還是沒把這事放心上,竟然都擠破腦袋往工人這方面上衝。
楚沁分外納悶。
可楚沁不曉得的是,好些人是真沒想到,但也有些腦瓜子聰明反應速度快的人,他們隱約想到這層,但深入想想覺得沒法乾,就又放棄了。
怎麼沒法乾?
種菜需要地,多種就需要多的地,村裡一般不會同意分出如此多的地出來去種菜。
現在是糧食優先的年代,而且在這些聰明人看來隻有田間門地頭都種滿糧食才算好的,哪裡能拿來種菜呢,這多不安心啊。
而楚沁卻越想越得勁。
如果可以,那她完全不要再去機械廠當工人了啊!
她曾找韓隊長試探地問過,如果像她這種家裡隻有獨自一人的去機械廠當工人,她家屋子會被村裡收走嗎?
結果是房子不會,宅基地不會,但菜地大約會被收走。
嚇煞人也!楚沁汗毛都豎起來了。
村裡土地屬於集體,當你進入鋼鐵廠的那刻村裡除你該有的宅基地外可不會再分配給你自留地了。
甚至連山的產出都不能拿,如果非要較真,就連山裡的柴都沒你的份。
雖說韓隊長還說一般情況也不會收,畢竟大家都是幾代人相處下來的情誼了,就算村裡再看不慣你的都不會在這事上較真。
再說,收來乾啥?
還能分給其他人,讓其他人到你家邊上去種菜嗎?
擺明了肉包子打狗嘛,損人且狠狠不利己的事兒沒傻子會乾。
但楚沁卻沒安全感。
她每每夜深人靜,一想到自己要去機械廠當工人,而村裡的糧食就沒她份時她就覺得沒有安全感。
她的安全感不能從彆人身上得來,隻能自己提供。或許還能由土地提供。
上輩子的經曆牢牢影響著她,即使擺明了工人待遇比農民好,但隻農民能種地能分糧食這條就能讓楚沁毫不猶豫選擇農民。
可當農民就不能賺錢了嗎?
也不對,楚沁望著遠方,把鋤頭一扔坐在旁邊的石頭上沉思。
機械廠有幾千人甚至上萬的職工,這僅僅隻是職工,還沒包括家屬呢。
加上家屬,妥妥上萬人。
這上萬人的吃喝拉撒完全能讓周邊村子富裕起來,光是蔬菜這一項,大約需要兩個公社去供給才算足夠。
再有就是肉類。
不僅可以多種菜還能多養豬,到時候每人年底平均分一兩百不成問題。
到時候她就算建房也不顯眼了,幾年下來恐怕家家戶戶都能建得起房屋。
隻是,該怎麼說服韓隊長呢?
楚沁陷入沉思。
同一時間門,紀竟遙匆匆確認好土地歸屬權後就穿過重重人群跑走離開。
因為他是領導嘛,村裡人其實有些怵他,便也不敢怎麼攔他。
等他離開後,就全都聚在村支書周圍,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起來。
有人最先問:“支書,咱們村有沒希望去當工人?”
村支書收好地圖,覺得村裡人這般有些給村裡丟臉了,便沒好氣道:“當啥工人?你說咱們村就被劃走4畝的地夠誰去當工人?”
有人就著急:“那不行,拿了咱們的地還不讓咱們去當工人,那地是不能給的。”
有那脾氣火爆的直接道:“收回來,不許把地給他們,我們給地還沒好處這咋能成,該不會好處都……嘶你捏我乾啥!”
“砰——”
村支書把木匣子往桌上一扔,臉色黢黑,眯著眼看著眾人道:“好啊,那就咱們全村人一起坐到縣城政府的門口去吧,有一個算一個全都給我去,坐到縣城改口幫我們把那四畝的地要回來為止。”
“……”
鬨哄哄的房屋忽然安靜。
就跟集齊被掐住脖子,臉上憋紅,喉嚨無法出聲,一時間門落針可聞。
“你們拿出一哭二鬨三上吊的本領來,直接對領導說不給就絕食不還就自殺。”村支書看著眾人神色,繼續冷冷說道,“我想那區區四畝地對於機械廠來說是無所謂的,那片地隻是用來蓋幾間門房屋罷了,咱們不給,多的是人是村是公社願意給。”
“去啊,我跟你們一起去!”
“這支書我不當了,帶你們把地要回來!”
眾人訥訥不言。
這是啥意思?
真要這麼乾,那他們高樹村就要毀了,在縣領導那裡掛上號,公社領導想必也會罵他們添麻煩,這真真是兩重領導都不待見他們,往後再有啥好事能有他們的份。
而且……是了,四畝地。
四畝地能換名額嗎?能換幾個?大家心裡都有數。
但就是習慣了鬨,反正不管有用沒有,先鬨再說。
“那啥,支書……可是我們也是為家裡孩子考慮啊,難得有這個機會,能當工人啊!”
“要不,您老去幫我們說說,就是兩三個人進去也是行的。到時候先進去的,也有機會帶人再進去,總得先開個頭吧。”
“對啊,咱們村年輕一輩不說多出眾,也不說學曆多高,但是力氣是有的。
比如說楚沁!對,就是楚沁,這孩子放在村裡真是浪費了,就該送去去吃公家糧!”
正一隻腳踏進院門的楚沁:“……”
聽著怎麼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