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裡人終於意識到雨下得有點過頭了。大家想雨來是想解決乾旱的困境, 從而進行夏播種糧食的。
但現在雨下得壓根沒辦法出門,談何夏播種糧食。
楚沁不管這些,把精力都放在自家周邊的山丘和山坡上。
她從前抽到的結實雨傘終於有了大用處, 這雨傘又大又結實, 如同雨傘難以抵擋強風和猛雨,但是它能。
於是楚沁就每隔幾個小時就去巡視一番,甚至還把後山丘的雞算給裝籠子裡拎到家裡來。
這可差點累壞她了。
強降雨中的山路不好走, 更何況動不動“轟隆”兩聲再“哢嚓”兩聲, 電閃雷鳴的, 楚沁穿梭在後山丘的林子裡時生怕一個倒黴就被閃電給直接劈死。
嘖嘖,這些雞也算是她付出生命拯救的雞了。
就那簡易的雞窩怕是無法阻擋如此強猛的降雨,真要把雞扔在後山雞窩裡關幾天,這些雞非得活活淹死和餓死在雞窩裡。
將咕咕叫的雞帶回家,家裡沒有空餘的地方了,索性把它們放在洗澡間裡擠著,若是放在隔壁雜物房,她又怕雜物房哪下子塌了把她的雞都給壓死。
做完這些, 楚沁還得撐著傘去觀察一下家門口那條河的水位。
從張飛燕的態度上來看, 這場強降雨應該沒給高樹村造成什麼損害。
不過張飛燕這人素來是有點不靠譜的, 她的話你聽得聽,但單單聽不夠,還得自己再注意再分析再思考的。
楚沁開始時時關注降水量, 可惜她家沒有量筒,沒辦法觀測準確。
撐著傘, 來到山丘腳。
從家裡下山的路滑,楚沁撐著木棍,緊繃著身體小心翼翼走下來。
站在半山腰處, 往遠方看去霧蒙蒙一片,情況如何,是否塌方不得而知。
她來到河邊往河裡一看,河水渾濁無比,而且水量激增,上午看的時候還差一掌才到最高點,現在則是和兩岸齊平,像是要漫出來。
楚沁蹲在旁邊,擰眉沉思。
連這小河都如此,那上溪河這種大河呢?現在是什麼情況。
和她一同關注小河水位線的還有黃家人,黃豆子急得都快火燒眉毛了,時時瞧著河邊動向,看到楚沁的身影後就急忙跑出來。
“楚沁,這河裡的水都要漫出來了,咱們要去找韓隊長說說不?”他衝著河對岸的楚沁大喊道。
楚沁心說:關我屁事。
這河水再漲,也漲不到她家。
真要漲到她家,那就完了,整個公社怕是都得淹沒,趕緊收拾東西準備到山裡躲著吧。
但黃豆子說得他們兩家像是命運共同體似的,楚沁正巧有事找韓隊長,便點點頭:“那走吧。”
她撐著傘,黃豆子則穿著蓑衣,兩人往韓隊長家的方向走去。
路上沒碰見人,等到韓隊長家時,卻發現韓隊長家裡坐著好些人。
韓隊長皺眉抽著煙呢,看到是楚沁來,眉心夾得更緊了,往往這時候楚沁都是會帶個壞消息來的。
果然,他還沒開口,楚沁就道:“隊長,我家門口的河水要漫出來了。不過這河小,漫就漫吧,我擔心的是上溪河。”
韓隊長愣住,等等,他們幾人這會兒正在交談關於夏播的事,還真就沒關心會不會發洪水的問題。
楚沁驚訝:“不能吧,隊長啊您覺得這麼大的雨沒有洪水危險?”
村支書卻說:“其他地方或許有,但咱們村大約是沒有的。咱們村離上溪河要遠些,而且咱們村的地勢也更高。”
楚沁嘴巴動了動,閉閉眼無奈道:“嗯,如果沒挖通水渠前確實是這樣。”
言外之意:你們是不是忘了咱們村裡挖水渠了?
這就相當於在上溪河和高樹村中間劃了一條線,關鍵是拿條線修得又深又寬,去年還拓寬過,現在看著比她家門口的小河還像小河,她家門口的頂多就是溪流罷了。
韓隊長面色惶惶,驚懼無言。
是啊,有水渠啊,這樣一來他們村和地勢更低的流裡村似乎沒啥兩樣啊。
“糟糕!”他懊惱地拍拍桌,“趕緊通知其他人吧,晚上彆睡太死。還有……”
他站起身往房間喊:“勝利,勝利!出來我有事兒找你。”
“啥事兒啊爹?”勝利跑出來問。
韓隊長:“跟我去趟上溪河。”
說完,他又看著村支書:“叔你就彆去了,你讓德子跟我去吧。”
德子是村支書的二兒子,長得人高馬大很是強壯。
村支書點點頭,神色凝重站起身道:“我回家去叫德子。”
楚沁急忙舉手:“我也要去。”
韓隊長倒是沒拒絕,楚沁比他還厲害,更是細心得緊,她去更好。
可從進門後就默默無聞黃豆子在韓隊長同意楚沁去後,也不禁伸出手扭捏道:“隊長,我、我也想去。”
韓隊長臉色一變,立刻板著臉:“你去啥,你趕緊回家待著去吧。”
細胳膊細腿的,萬一被衝到河裡還得我們去救你。
黃豆子:“……”
洪水漲有魚來,他想趁機看看能不能撈幾條魚來著。
被嫌棄的黃豆子隻能悶悶回家,楚沁卻很是開心,趕忙回家把家門鎖好,然後就和韓隊長幾人一同去上溪河。
雨還在下著,對比之前確實小些。
但也僅僅是小些,落在雨傘上的雨聲還是很密集。
韓隊長有些好奇:“你這雨傘哪裡買的,我看著很是結實。”
楚沁抖了抖,謊話張口就來:“縣城啊,最後兩把,都被我搶了。”
韓隊長瞅兩眼:“挺好的。”
這般大的雨,也不能騎自行車,四人就一路走著去。
路上,楚沁明顯感覺到有幾段路的兩邊土質不穩,便不由得加快速度,擔心道:“總感覺要塌方。”
韓隊長:“……”
“你這張嘴啊,我有時是真的很怕。”
楚沁無語:“我可不是用猜的,我是用事實判斷的,您彆搞封建迷信。”
韓隊長一噎。
他還能咋辦,也隻能快速通過。
楚沁眼觀六路耳聽八方,隱隱有些後悔來這一趟。萬一要是太過倒黴正好碰上塌方,她整個人可就交代在這裡了。
這可不行!好日子她還沒過夠呢。
於是隻能小心小心再小心。
終於,提心吊膽一個多小時,一行人緊趕慢趕到達上溪河。
他們走得很快,幾人的鞋子都濕透了。楚沁動動腳拇指,覺得自己的腳怕是已被水泡得起了皺。
站在上溪河邊,看著滾滾的河水,楚沁深深覺得這回揚子溝公社是在劫難逃。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河水滿到什麼地步?
滿到即將要漫出來,根據韓隊長的話說,水位遠比十年前發洪水的那回來得高。
“十年前也有一回,咱們高樹村沒事。但是流裡和地勢低的幾個村子以及公社,都被洪水衝了一回。”
他說著,語氣裡滿是愁緒。
楚沁隻小心翼翼地站在河邊,將剛剛在路上撿到的一個長樹枝插入水中,樹枝很快被渾濁的河水淹沒。
“咋辦,這麼長的樹枝都伸不到底。”楚沁蹙眉說,“多做準備吧,可惜沒有電話,要是有的話得趕緊打給公社那邊,咱們上遊的河道都這樣了,他們那些下遊的還不知道該咋辦呢。”
韓隊長頗是驚奇地看了楚沁一眼,似乎是在驚奇楚沁原來還有這麼有大局觀的一面。
而勝利難得笑道:“楚沁想得對。”
楚沁看出他們父子兩人的意思,差點翻白眼,“怎麼了,口頭通知的事,又不需要我忙活,有啥好奇怪的。”
再說了,村裡連電都沒有,當然沒電話。
韓隊長卻道:“村裡是沒有,但機械廠裡肯定是有的。”
他望著滾滾河水,在想要不要走這一趟。
楚沁眼睛一轉,默默往後退兩步閉緊嘴巴不再說話,她怕韓隊長一個興起讓自己去機械廠。
拉倒吧,她才不去。
雨勢漸大,在視察完後一行人匆匆回去,這次走另外一條路,路上碰見幾處小塌方。
這條路經過靜水莊,韓隊長正好要去跟楊兵說這事,楚沁猶豫片刻道:“那我去趟我小舅家。”
韓隊長點點頭:“儘量快點。”
楚沁:“好。”
說完,一路跑著到了楊小舅家裡。
楊小舅家大門緊閉,看著比上回來是蕭索許多。
當然了,誰家也這樣。
幾乎所有人家今年春節時都沒有貼新對聯新門神,用的都是前年的。
“咚咚咚——”
楚沁敲門。
“誰啊!”是楊小舅的聲音。
楚沁:“小舅,是我,楚沁。”
門裡的楊小舅一驚,不顧下雨趕緊衝過去把門打開,驚訝問:“楚沁!你咋來啦?”
說完,上下打量她一圈,看沒有受傷才放心,然後帶她進屋。
楚沁道:“我是跟著我們隊長來看上溪河的,回家時路過你們這裡。”
楊小舅懂了,應該是韓隊長找老楊有事要說。
他給楚沁倒杯熱水,問她:“上溪河情況怎麼樣?”
楚沁搖頭:“情況不好,所以小舅你們這幾天要多注意些。”
楊小舅笑笑:“知道了,再怎麼樣也不會比之前更糟糕,有時天災可不如人禍。”
楚沁歎氣。
這幾個月她雖然沒出門,但是也曉得楊小舅家被光顧幾回,有次甚至還打起來,若非周邊鄰居聽到動靜都來幫忙,這賊人非得跑了不可。
楊小舅為此也受了傷,最大一回的傷是手臂被劃個大口子,最後還是楊兵隊長幫他找楚沁借碘伏她才曉得這事的。
楚沁再次叮囑:“你不曉得,上溪河的水都快漫出來了。你家不靠山,沒有塌方危險。我家地勢高,沒有被淹的危險。但……反過來一下,反正你晚上得多注意。”
說完,沒待太久便離開。
一路倒也安生,回家後給自己熬了碗濃濃的薑湯。
楚沁站在門口,看著逐漸變大的雨,正想離開回院時,卻發現韓隊長和德子兩人正從她家門口的小路上往裡走去。
去哪兒?大概率是去機械廠。
楚沁撓撓頭,無奈了。
“隊長!”她喊住人。
緊接著快速回屋,拿把雨傘給他們。這雨傘夠大,完全足夠兩人遮蓋。
“我有兩把,先借給你們一把吧。”楚沁說道。
韓隊長也沒客氣,接過雨傘問:“你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去。”
楚沁瘋狂搖頭:“不去不去!”
不等韓隊長再勸,趕緊轉身跑回山丘上的家去,生怕韓隊長直接拉她走。
她是瘋了嗎,明知道有塌方的危險還跑這一趟?
不過雖說她不願意去,卻也敬佩韓隊長這樣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人。
要曉得,這條小路沿途可全都是山啊,路又窄,真要塌方跑不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