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車站有點昏暗, 電燈尚未亮起,一些扒手最會選擇在這時候動手。
來接紀竟遙的人名喚謝連,和他一般, 同樣是新明縣的人, 隻是轉業轉到市區的派出所工作,目前已經把老婆孩子接來了,想起決定定居在市裡。
兩人關係好, 紀竟遙要回來前就寫信告知了他, 他此刻是準備接紀竟遙去市裡招待所先呆一晚, 明兒再回新明縣。
謝連接過他手上的兩包行李,兩人邊走邊說話。
謝連道:“你離家這麼久,又沒有回來探親過,我不來接你,你怕是都不曉得咱們這裡的路該咋走了。”
紀竟遙笑道:“那倒不至於。”
謝連又說:“我最近不錯,反正最近所裡的事兒也不算多。隻是也說不準,年底倒是會多點,再過一個月, 大約三天兩頭就得加班。”
說著, 他轉頭看看這位許久沒見的兄弟, 納悶問:“倒是你,你咋會被轉去機械廠,不是說好是省裡的紡織廠嗎?”
他這般驚奇, 不是因為紀竟遙轉業後的工作不好,而是因為太好。
紡織廠哪裡能和機械廠比呢。即使紡織廠在省裡, 而機械廠在他老家的山裡。
他們這種沒啥背景的,突然通知說轉業去機械廠當副廠長,第一反應肯定是懵逼非常。
紀竟遙抿抿嘴, 將手上的東西提提:“裡頭發生點事兒,不能說的。”
謝連懂了,那就是保密。
他在部隊待過,自然不會多問,但是心裡大致也能猜測出一兩分來。
紀竟遙在部隊裡就是遙遙領先於他,他幾年過去還是小兵,人家直接排長然後再升到連長。
不過也正常,紀竟遙敢拚嘛,出生入死好些回了,比他強那是應該的。
謝連完全不覺得失意,在他看來,這回紀竟遙空降機械廠副廠長,怕是也有啥任務在身上安著的,日子不算清閒。
兩人來到招待所,又去樓下國營飯店吃了頓飯。
紀竟遙很是感慨:“許久沒出來,都不曉得外面的生活已經是這樣了。”
國營飯店裡肉和精細糧一概沒有,有的隻是各種粗糧,甚至還賣麥麩餅子。
菜也隻有蘿卜和白菜,炒完後菜上頭隻有薄薄的一層油腥。
紀竟遙忍不住想,自己在工作前怕是還得把日常生活問題解決一一,至少家裡的糧食肉菜得備著吧?
謝連吃得噴香:“有都不錯了,你不曉得這半年來餓死多少人。咱們新明縣倒是還可以,我爹媽還能給我補貼點,但即便如此,也因幾個月前有好幾批災民滯留鬨出過好些事來。”
紀竟遙驚訝:“我在部隊裡總聽人說外面餓死多少人,可咱們這裡是產糧大省,竟然也到了這種地步。”
謝連怕他在部隊裡待久了不曉得外頭的事兒,趕緊拉著他科普一番。
加之國營飯店的老師傅在旁補充,倒也讓紀竟遙對如今局勢了解得更加清楚。
紀竟遙思索,看來自己還得做些準備才能回新明縣。
翌日。
他做的準備就是多買些糧,糧市裡反正是買不著了,索性他還有三五個朋友,幫忙牽牽線還是能買到些糧食的。
但在購買過程中,紀竟遙從朋友的口中知曉了,現在還能有糧流出來的地方也就隻有他老家新明縣和其他幾個縣城。
於是在到達市裡的第三天時,他乾脆帶著東西坐著運輸隊的車回到新明縣。
許久未踏足這片土地,看著眼前的一切紀竟遙熟悉又陌生。
他剛滿18歲時就去了部隊,在部隊待了8年。這8年縣城變化並不算大,甚至還沒公社來得大。
紀竟遙乘坐樂水公社的驢車,沿路看去,發覺新明縣的情況確實要比市裡好許多。
“小遙你這次回來是不走了對不?”問話的是李天河,也就是蘭白的丈夫,他是特意來接紀竟遙的。
“大概是不走了吧。”紀竟遙道。
他家裡隻他孤零零的一人,因為當年的一些事,對家長也沒什麼感情。
走不走,其實還不確定,但在機械廠沒走上正軌時他不會離開。
兩人到達樂水公社,到公社後引來許多人的注意。
隻是卻也沒多少人追到紀竟遙家去,畢竟當年的事兒大夥都還記得。
當年公社裡不少人對紀家的孤兒寡母不僅沒給幫助,還因為這家是外來人口,落戶分地被當地人覺得是占了自己利益的事兒鬨出好些矛盾。
可以說,紀竟遙的老娘雖是病死,但其中也有兩三分村裡人的責任。
畢竟部分人天天冷暴力人家,紀竟遙他媽出門洗個衣服都得被人明裡暗裡的陰陽怪氣。
而她又是個心思敏感,體弱多病之人,日複一日年複一年下來,能撐到紀竟遙16歲才去世就已經很不錯了。
現在那些人得知紀竟遙回來,不免有些心慌害怕。
這還是不曉得紀竟遙被分配去了機械廠,要是曉得,非得怕得睡不著覺。
當然,一切都影響不到紀竟遙,此刻他正把布綁在鼻子上,擼起袖子做起家務來。
雖說以後沒想住在大隊裡,但在機械廠建起前還是得湊合湊合的。
不遠處,看到紀竟遙的楊大姨還是微微有點心動的。
主要是在楊大姨眼裡紀竟遙長得很不錯,身高可以說是鶴立雞群,足足比站在他身邊的李天河高出一個多的頭,得有一米八幾吧。
人也壯實,不管有沒工作,工作如何,反正那身板下地乾農活是足夠了。
關鍵是臉也還行,濃眉大眼神清氣正,比較合她這種長輩胃口。
但……楊大姨搖搖頭,還得再看看。
還是那句話,太單薄了,沒個親兄弟姐妹也就算了,堂表兄弟姐妹也沒有。
在看重血緣親戚的楊大姨眼裡,這是一個大缺點。
高樹村。
楚沁準備上山了,楚嬸兒昨兒晚上來說今天到山裡挖陷阱,楚沁閒著也是閒著,去就去唄。
她單獨上山的話要帶的東西挺多的,又鋤頭又是刀,還有木棍和麻袋。
總之就是一大堆,有時連空間背包還得空出兩個來。
但和楚嬸兒楚小叔上山,楚沁帶個鋤頭跟殺豬刀去就差不多了,吃得飽飽的,揣上兩雞蛋便往山上走。
其實在楚沁看來,這幾頭野豬很機靈,想在冬日大雪封路前得到它們,最好的辦法是硬碰硬,直接提刀乾!
奈何楚沁不敢說,她怕她說出來,得被楚嬸兒楚小叔念叨好幾天。
她和楚嬸兒兩人不是一起上山的,今天村民們都玩兒著呢,一起走怕被人瞧見,便一前一後分開上山。
楚沁到清泉峰時楚嬸兒兩人已經到達,此刻正在掏兔子洞。
“咋,嬸兒還有兔子呢?”楚沁湊過去,有些好奇。
今年兔子少,上十回山能有一回抓到一隻就很不錯了。
楚嬸兒搖搖頭,起身把麻袋抖抖:“沒有,熏了四五個洞都沒有兔子出來。”
楚沁立刻道:“一看就沒有嘛,您瞧瞧這旁邊,洞口都小成這樣了,哪裡會有兔子出沒。”
楚嬸兒暗暗可惜:“這裡從前肯定有很多,哎!”
楚沁心裡使勁兒點頭。
確實呢,她就在這裡抓到過好幾隻的肥兔子。
楚小叔不怎麼說話,隻邊走邊觀察著周圍的植物,上回來沒觀察夠。
他們到清泉峰後還得繼續往裡走,繼續走上半個多小時才到林子中。
今天忽然降溫了,降得不多,僅僅兩三度而已,許多人在村裡都感覺不出來,但是在山裡感覺就很明顯。
楚嬸兒現在就環抱著肩膀摩挲自己,剛剛爬山不覺得冷,在外圍被太陽曬著也不覺得。
然而進入林子,林子陰暗,那絲絲透骨的寒意冷得讓人打寒顫。
“今年的雪不會來得比去年早吧,我還猜想今年不下雪了呢。”楚嬸兒搓搓手說。
楚沁邊說話邊注意觀察周圍動向,“有可能真不下,就單單冷,生冷的那種。”
是真有可能。
畢竟空氣中沒水汽,空中更沒有,又哪裡來的雪呢。
再說,楚沁可還沒忘呢,這災荒遠遠還沒到要結束的時候。
今年才第一個年頭。
今年冬天要是有雪,明年開春種糧食就會容易得多,如此一來,災荒也不是很嚴重。災荒若不嚴重,張飛燕也不可能會怕成這般。
大概率就是今年沒雨還沒雪,第一年開春的春種直接拉倒甭乾了,因此才使得災荒進一步升級。
楚沁心思一轉,決定如果獵到這幾頭的野豬,她就留著自己吃,不再換糧。
畢竟家裡糧食足夠,明年不僅買糧難,買肉可更難。
說著想著,三人到達選定的位置。
位置是楚沁選的,三人都怕死,所以依舊是一個樹上放哨兩個樹下開挖,三人輪流,以免出現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