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 釣魚 實在是從一隻貓臉上看見驚慌的表……(1 / 1)

程婉蘊是到了暢春園才知道大福晉沒了。

她收拾行李的手微微一頓, 胤礽瞧見了開口道:“阿婉,你就不必去了,等會我騎馬回宮一趟。”

按家禮來論, 伊爾根覺羅氏終究是他的大嫂, 不論平日裡他和老大怎麼鬥,遇著生死之事還是要放下芥蒂。人沒了, 他於情於理都該去上一柱香。

程婉蘊沉默地點點頭, 她與大福晉真正的交集不多,大多是遠遠行禮罷了,但她也是眼睜睜看著大福晉好似一朵花,從盛開到凋零,也不過幾年的年頭。

貴為福晉……又能怎麼樣呢?太子爺走後,程婉蘊一邊忙著打理屋子,一邊在心中歎息。

什麼恩寵、權勢、地位, 珍惜當下才是真的。

前幾天程家遞了消息進來,說懷章中了二甲第三名,她高興不已, 隨後又聽吳氏說預備給懷章看媳婦了,媒人如今每天都快把他們家的門檻踏平了, 吳氏在滿人姑娘和漢人姑娘裡猶豫不定,程婉蘊就勸她:“門第太高也不一定是好事,懷章這名次是一定要進翰林院的, 那是清貴之地,往少了算, 都得熬五六年才能出頭,配個性情好、身子骨健康的姑娘比什麼都強。”

為何她特意強調身子呢,因為現在漢官世家的閨女已經有養得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為榮的風氣了, 還有偏激些的,裹了小腳連地都不讓沾,出入有人背著、抬著,真成了弱柳扶風了。

而八旗滿人家的姑奶奶,說實在的,與他們漢軍旗通婚,又顯得他們高攀了。滿清八旗的人數加起來都沒有漢人的零頭多,因此八旗內部是很喜歡通婚聯姻的,但卻不大愛和漢人通婚,尤其她聽吳氏說媒人裡頭還有來他們家為上三旗出身的姑娘說親的,讓程婉蘊目瞪口呆了都。

上三旗裡和皇室聯姻都不算少,七拐八彎說不定還能和太子爺論上親戚,程家如何高攀得起!如今肯屈尊下嫁,也不過是為了提前燒太子爺的熱灶頭罷了……程婉蘊提醒吳氏,這樣的就推了吧。

尤其八旗聯姻歸聯姻,但背刺親家的事情依舊做得十分順手,手起刀落完全不帶猶豫的。

說起來佟國維的妻子還姓赫舍裡氏呢,且不是遠親,而是實打實索尼的閨女,赫舍裡皇後的姑姑。這麼親的關係,耽擱佟佳氏成為堅定的反太子黨了麼?並沒有!但這也是為什麼太子爺小時候被人汙蔑“生而克母”的時候,唯有孝懿皇後敢接過這個燙手山芋,放在身邊短暫照顧的原因。

他們兩家是實打實的親戚。

所以指望聯姻就穩固兩家的關係,這或許隻是一個美好的願望,實際上,並沒有哪個家族會真的顧念嫁出去的女兒,兩個家族一時借力合作倒是有的。

懷章的前程已經定了,他中了進士又不指著蔭封,就沒必要再將婚姻大事當做交易了。何況,若要聯姻,程家不是已經聯上了暫時的最強大腿太子了麼?烈火烹油,實在不必再加勢了。

但懷章以後是要繼承家業的,他的媳婦也要是個能乾的才能管得好家,像吳氏這種程婉蘊就覺得很不錯啊,她笑著和吳氏說:“額娘就照著您自個去選就是了。”

把吳氏都說得臉紅了。

不過吳氏的確是個聽勸的,聽說現在讓程世福在自個同僚裡尋摸,托額楚問到了一個姓於的漢臣,也是漢軍旗出身,是康熙二十年的狀元,一直在翰林院供職,因出身低微,十幾年來才任侍郎,但他是個為學嚴謹、學問很大的人,被康熙點為侍讀學士,按照輪值,每月兩次到上書房給皇子皇孫們講學。他膝下就有個女兒,進宮選秀複選被撂了牌子,正好已經到了聘嫁的年歲。

程婉蘊聽了覺得不錯,漢軍旗對漢軍旗,這樣才算門當戶對嘛!而且能在選秀裡進了複選的姑娘,至少樣貌、規矩、儀態一定是沒問題的,也肯定沒有纏腳,她還讓添金去內務府打聽了一下這個姑娘在選秀的時候有沒有什麼事跡傳出來,但她似乎不大起眼,或是太過小心,那麼多秀女,內務府裡除了她的花名冊,其他人都記不起這位於姑娘了。程婉蘊就滿意地點點頭:優點再加一條“謹慎安分”。

她覺得挺好,但最終也要吳氏和程世福覺得好才行,目前正打聽這於夫人的脾性呢。

太子爺回去,騎馬來回大約一兩個時辰就回來了,說是回宮裡看了一眼,又去大阿哥府一趟,那頭已經搭起蘆棚來了,按照欽天監的吉日,約莫停夠二十七日就要下葬。聽說惠妃特意去求了康熙,這葬禮就辦得很風光,還特意請了三福晉、五福晉兩個妯娌幫著料理喪事。

太子爺是半君,平日裡不需要做什麼,等出殯日再去送一次,已儘了心意。

等大福晉的喪事徹底辦完,暢春園裡的荷花已經開得很好了,程婉蘊也完全適應了在園子裡的快樂生活。太子爺隔三差五還是要回宮裡去刷康熙這個NPC的好感度的,但她不用。所以,今兒一早,她可以趁著太陽還不熱烈,就帶著貓貓狗狗(含咪媳婦三花及三個圓滾滾的崽)、弘晳和額林珠,每人提個小木桶、頭頂著荷葉,拿著釣竿,沿著河堤去釣魚、撈蝦,或是泛舟在接天蓮葉無窮碧之中,哪怕無所事事,也能被曬得渾身都暖融融的。

咪咪和旺財由於體型較大,專門分配它倆坐另一艘小船,咪咪怕水,頂著個荷葉就趴在旺財身上不下來,可是又想拿爪子去抓水裡的小魚,一隻爪子勾住旺財的毛,另一隻極限往外頭探去抓魚,然後就直接帶翻了船。

程婉蘊聽到後頭一聲嗷的喵叫以及撲通撲通的落水聲才發現,然後就見咪咪胡亂撲騰著被旺財從水裡頂起來,非常慫地用兩隻前爪巴住了旺財的脖子,落湯雞一般,嚇得扯著嗓子“喵嗚喵嗚——”直叫喚。

“哎……”程婉蘊和兩個孩子都愣了一下,隨即爆笑出聲。

實在是從一隻貓臉上看見這樣驚慌失措的表情,太好笑了。

“汪汪!”旺財反倒很喜歡水,四隻腳在水裡刨著,背上頂著嚇破了膽子的咪咪遊過來,程婉蘊連忙把這倆濕淋淋的小可憐拽了起來,又讓添金劃船回去取巾帕,結果旺財上了船,直接一個劇烈抖毛甩乾,把全部人都弄得驚叫一片,渾身濕透。

魚一條沒釣上來,就出師未捷身先死,灰溜溜上岸換衣裳。

太子爺打馬進了園子,就看到一溜濕噠噠的大人小孩和貓狗,不論人還是寵物,頭上的荷葉都曬得蔫蔫的,阿婉臉上還有泥點子,提溜著鞋子從那高高低低的蓮葉裡鑽出來。

他本想生氣,阿婉這麼大人了還帶著孩子胡鬨,彆看夏天熱,這樣濕了衣裳叫風一吹也容易著涼!但看著他們在夏日濃濃的陽光下,笑笑鬨鬨還不忘高舉網兜追捕蜻蜓的樣子,心又軟了下來。

這樣的日子總是少的,罷罷罷,彆跟個老學究似的掃興了。

蜻蜓振翅低低掠過水面,停在一朵半開的粉荷中,程婉蘊就見到還騎在馬上含笑看他們胡鬨的太子爺了,兩個孩子追蜻蜓追得上了頭,竟然沒有分神往邊上看去,差點一個網兜扣在太子爺頭上。

然後兩個孩子都慫了,連忙刹住腳。

額林珠扔了網兜衝過去抱住太子爺的馬脖子,嬉笑著撒嬌:“阿瑪,你回來了,和我們一起來捕魚吧,都怪剛剛旺財和咪咪把魚嚇跑了,如今顆粒無收呢!”

“額娘還說晚上吃自己釣的魚,這下晚膳也要發愁了。”弘晳也玩得臉紅撲撲的,幫腔著說。

胤礽被兩個孩子生拖硬拽下了馬,隻好一邊念叨著沒點體統一邊脫了靴子襪子,身體很誠實地接過倆孩子的網兜,一家子重新殺回湖上。胤礽捕魚種田都還算有經驗,畢竟每年康熙都要帶著他們下地插秧種稻,豐澤園裡的稻田裡也有稻花魚呢,隻是那時候他們都得假裝技藝不精,胤礽要輸給康熙,其他兄弟又要故意輸給他,實在沒什麼意思。

何保忠原本是想跟著太子爺上船的,結果他才踩上去一隻腳,那船頭就撬了起來,還有種馬上就要翻倒的趨勢,最終被太子爺無情地趕了下去,塞了個小桶去附近花叢裡挖蚯蚓,而花喇得意地陪在了太子的船上,氣得何保忠拿了個小鏟子蹲在那把花喇當蚯蚓似的剁,好氣好氣!

程婉蘊看得捂嘴直笑,心情很輕鬆。

她知道太子爺為什麼要把她和兩個孩子都接出來,這回出來也是明目張膽把後罩房都搬空,伺候的人全帶走,就留了兩個太監看屋子的那種。

約莫還是為了讓她避嫌啊……畢竟太子妃有孕,萬一後頭又有什麼不妥,怕她們擋不過外頭的陰謀詭計,傷及自身,還不如直接抽身而退。不過程婉蘊更好奇太子爺是怎麼替她開脫的,還能順順利利讓她在康熙那兒過關,隻領著她和兩個孩子到園子裡住也沒說什麼。

或許是因為太子爺臨走之前跟康熙請旨,讓石家安排人進來陪太子妃住到生產之時吧?雖然程婉蘊知道太子爺依舊不踏入正殿一步,但至少明面上,太子妃的面子還是保住了。

還有弘暄。之前太子爺和她說過,弘晳年紀小,在上書房本來就是湊合的,去不去都一樣,但弘暄不一樣,他已經正式進學了,不能一下荒廢兩三個月的學業,所以才不帶他。這話他也跟弘暄明明白白說過了,免得弘暄心裡有想頭。

程婉蘊有時候覺得太子爺心思真挺細膩的,他會顧忌到弘暄一個孩子的想法,還願意特意去解釋給他聽,這種舉動就已經擊敗了清朝九成的“父親”了。

緊鑼密鼓的,太子爺不管是留下的人還是出門的人都安排好了,程婉蘊原本還擔心出來以後會讓太子妃生氣,但真的出來以後,才知道這能夠“自由呼吸”的好處,哪怕回去以後要受太子妃的白眼,她都認了!

有句話說得好,自家直係領導不在的團建,就是好團建啊。

正出神呢,忽然鼻尖被漸上了幾點水,額林珠和弘晳在一邊哇哇亂叫,太子爺釣起來一隻手臂那麼長的草魚,肯定有三斤重了!程婉蘊也誇張地輸出一頓彩虹屁,把太子爺誇得耳根發紅。

他們一直釣到太陽快要下山的時候,太子爺釣魚技術果然不錯,在何保忠的蚯蚓餌料加持下,很快就釣滿了一桶,大多是鯉魚、草魚,也有鰱鱅,釣了魚,就讓人在湖邊的亭子裡擺上烤架,吃起了露天燒烤來。

頭頂是晚霞漫天,眼前是湖光山色,鼻腔裡還有木炭的火燎味與肉香,程婉蘊領著額林珠烤肉,太子爺和弘晳父子倆在一旁起開了一壇玉泉酒,於是肉香酒香交織在一處,吃著肉喝著酒,這裡真的好似隔絕了外頭的所有煩惱一般,額林珠和弘晳搶肉吃,兩人追著跑下了亭子一會又跑回來。

太子爺讓人拿來一把馬頭琴,給程婉蘊塞了個馬鞍子鼓,手握拉弦拉起蒙古的曲子來。

程婉蘊不是頭一回聽太子演奏,太子爺還會笛子、箏與長蕭,而馬頭琴據說是跟皇太後學的,五阿哥也會拉,兩人還在皇太後的壽宴上親自演奏彩衣娛親了一回。

那時候程婉蘊還不是側福晉,所以沒資格去參加皇太後的壽宴,也就沒聽過。

今兒算是大飽耳福了,額林珠聽見樂聲,也連忙跑上來,抖著小肩膀,給自家阿瑪跳起蒙古舞助興,她在寧壽宮住的那段時日,也沒少跟皇太後學蒙古的東西。

程婉蘊笑著胡亂拍著鼓,馬頭琴的琴聲天生低回婉轉,自帶一股遼闊蒼涼,又雄渾又奔放,她感覺自己好像又回到了木蘭,在寬闊的草原上馳騁。

她與太子爺在園子裡吃吃喝喝,玩鬨彈唱,一片其樂融融。

而毓慶宮裡,卻又是另一種氛圍。

利媽媽忍著怒氣,站在門廊的陰影處,聽見有兩個小太監在說閒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