賠罪?
謝驚塵有什麼需要向她賠罪的地方嗎?
算起來是她該賠謝驚塵的衣服吧。
“公子有何需要賠罪的地方?”
尹蘿不解。
謝驚塵眼神落下,停在了手中的綺白玉上:“姑娘自昨夜輾轉顛簸,皆為我所累。”
他因將物品遞給她而微微欠身,整體身姿仍然是端正的,絲毫不損世家公子氣度。若論世家標杆,尹蘿想到的總是謝驚塵和計如微,前者清貴驕矜,後者金玉風雅,都極為符合尹蘿僅對“世家子”這個描述的感受想象。
這個賠罪的緣由,在秘境中他已說過一次了。
看來她的表現還算得當,完全消去了他的懷疑?
“公子破開秘境,很辛苦吧?”
尹蘿沒有反駁謝驚塵的說法,而是如此問了一句。
謝驚塵稍稍一怔,觸及她柔軟而略帶探尋的神色,幾乎是比方才更恪守禮節地避讓了:“理應為之,不致辛苦。”
尹蘿笑意盈盈,婉轉道:“縱有牽累,公子也已經償還了,不必掛心。”
“……”
秘境中。
謝驚塵垂眸看著自己的琴,另兩道身影已經消失在視野儘頭,他沉聲道:“為何不寧?”
琴不能語。
他輕緩地拂過琴弦,隱有安撫。指尖曲起,鎮靈之音奏響。
不多時,山上異動。
裴懷慎的身影如箭矢速至:“她被邪祟擊中,蹤跡已失。”
謝驚塵動作止住。
“或有未可知妖異,邪祟尚未除儘。”
裴懷慎盯著他。
畢竟是不知全貌的秘境,還有已經被觸動的邪祟來絆住手腳。
謝驚塵領悟了他的未竟之言,說出了他還未道明的後半句:“你我合力,可破開秘境。”
……
綺白玉躺在掌心,日光如融金流淌覆蓋。
玉鐲與這隻手,堪稱最相得益彰的‘器皿’,輝映奪目的美感。
“姑娘左手傷處未愈,是我之故。”
謝驚塵指尖微蜷,“此物名為綺白玉,隨身佩戴可滋養傷處。”
左手?
尹蘿抬起來看了看,方才心思都在彆處,隻有些刺痛便沒留意。
“這麼貴重的物品,我受之……”
謝驚塵忽而抬眸,靜靜地望了她一眼。
尹蘿後半句沒能說完。
謝驚塵將綺白玉放在她抬起的左手掌中。
動作輕盈迅捷,避開傷處,唯有一點重量提醒其存在。
“告辭。”
簡短二字如乘風,謝驚塵轉身離去。
尹蘿本來還想追上去。
笑死,根本追不上。
謝驚塵未免走得也太快了,仿佛背後有什麼催促著他趕緊離開。
尹蘿知曉他的行事作風,此番
舉動未嘗不是在劃清界限,到底沒有繼續跟過去上演一番禮物拉扯。
隻不過——
謝驚塵這次要拿什麼送給被退婚的尹二小姐呢?
-
秘境消失,地面開裂的縫隙仍在。匪賊要處置,被害的修士屍身要認領安葬,有宗門的傳信去宗門,沒宗門的依據隨身攜帶的東西辨認可能位置、再加以打聽……
裴懷慎把這些事全放了出去。得了任務的修士都頗為愉快,振奮而不甘落後地要發揮點作用,不僅是報被救之恩,也是不能被人小瞧了去,一面對裴懷慎連連感謝。說到最後,那些拿去充作“補償”的物件被推回來大半,剩下那點還是裴懷慎好說歹說給人留下,有幾位簡直是感激涕零的地步,恨不能當場歃血為盟、和裴懷慎拜把子。
尹蘿:“……?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好離奇的畫面。
要是讓裴懷慎和蕭玄舟“打擂台”,誰更能贏得人心?
想得入神,以至於裴懷慎朝她走來,她都有種後退的衝動。
裴懷慎迅速上下掃她一眼,定格在她腰間的佩劍:“試過劍了麼?”
尹蘿搖頭。
“你把它當裝飾麼。”
裴懷慎注意到她腕上的綺白玉,稍作停留,抬步向拐角走去,同時仍在說話,引得尹蘿自然而然也跟著,“不出鞘的劍,與裝飾沒有區彆。”
尹蘿撇嘴:“我又不能使劍。”
裴懷慎揚眉,問:“那柄斷劍呢?”
尹蘿心生不妙,事情處理完了果然就要輪到蒼青劍。
她鎮定地將裹好的蒼青劍拿出來:“諾。”
裴懷慎點了下頭,拿劍就走。
尹蘿:“……?”
等等??
他和蕭玄舟根本隻有表象的相似。
蕭玄舟要想把東西拿走也會說點什麼繞得人七葷八素的話,才不會直接拿走!
裴懷慎冷不防又折回來,將藥瓶擱在一邊,瓶底磕出聲響:“傷藥。”
他揚了揚下頜,示意尹蘿的左手,又道:“用不上彆扔了,拿來還我。”
“……哦。”
你把蒼青劍還我!
小不忍則亂大謀。
尹蘿想了一陣,還是決定再試試。
打開藥瓶,上藥!
事情各自分派處理,有修士提議道:
“以生靈為祭,又有地動,最好暫且封鎖此地。”
這種大規模的封鎖,當然是陣法最好用。
要到周圍去探查,本又是一項工程,誰料謝驚塵仿佛早有準備,雷厲風行地將陣法布置,封鎖了這片區域。
“竟不知驚塵公子陣法也如此精妙!”
……‘驚塵公子’這個稱呼真是又逼格又羞恥。
事已畢,啟程上路。
修士們出來相送,不乏有說至哽咽的。
尹蘿:“……”
裴懷慎。
有毒
。
目送三人遠去。
修士們留在原地,有一人想起什麼似地道:“若說起陣法◤◤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綏遊謝家素以陣法見長。”
“啊……謝公子也姓‘謝’,不過倒沒聽說謝家有這號人物。”
“可‘驚塵’不是他那把琴的名字嗎?”
-
直到離去,尹蘿發現裴懷慎從始至終都沒在這群修士面前提起過蒼青劍,很有可能這些人壓根不清楚這裡有“至寶”——這不是被賣了還在倒貼錢嗎!
尹蘿觀察思索一陣,覺得問題應該是出在裴懷慎的眼睛上,這雙桃花眼實在生得妙,看狗都深情,更何況有心運用。
“在看什麼?”
裴懷慎側首,用劍鞘擋住了落下的車簾,“想好接下來要去往何處了麼?”
尹蘿在馬車內。
她原本的馬車已經被損毀,現在這輛是從匪賊收斂的大堆物品中扒拉出來的豪華版,內裡寬敞,可容下多人。但謝驚塵的性子是斷不會在“非必要之時”與女子同乘的,裴懷慎本來想偷懶不騎馬,被謝驚塵以幾句禮法製止。
他們二人騎馬在側。
馬車由雇傭的一人駕駛。
安排是挑不出錯並且很合邏輯,但就是有種……奇怪的感覺。
尹蘿忖度著裴懷慎的意思,道:“這話該是我先問公子的。”
“我當然知道我要去哪裡。”
馬蹄踩到石子,裴懷慎身形微晃,連帶著車簾飄蕩,將那雙眼中的意味襯出了眼波流轉,話音懶懶淡淡的,“你也要跟去?”
尹蘿同他對視片刻,點頭。
裴懷慎把簾子放下了。
不一會兒聽到他和謝驚塵的交談聲,大概是為某條產業的事要去渠城——他們本來的行程也是如此。
尹蘿想了下渠城的位置,擺弄著自己新得的那把劍,劍很輕盈,揮舞起來幾乎沒有負擔,和手的契合度極高。要是還在遊戲,她肯定要說一句“極品裝備”。
渠城在渠水邊,隻因在水的東北側,沒有劃分在蕭家名下。
城內尚算繁華,謝驚塵前去買保養琴弦的物件,尹蘿則跟裴懷慎走進一家珍寶鋪。
裴懷慎出示了一塊玉玨,櫃台後的人立馬去請了老板出來,還帶著一堆賬冊。
又是賬冊。
#不管回不回裴家都在看賬冊的一生#
尹蘿在店內轉了一圈,想去給自己補給點東西:藥材、銀針、用來改裝的工具……袖箭她還沒做好。
“把那對珥璫拿給她看看。”
裴懷慎頭也不抬地道。
老板反應了一下,好像‘那對珥璫’指向的是特定某物,很快拿出了一個琉璃盒子,模模糊糊映出裡面那對掛在玉石雕就的枝頭的珥璫。
拿出來後真正到了眼前,尹蘿一時失語。
……好漂亮!
簡直是不用打光都自己在發光的程度,雕琢技藝也未免太強了……不過戴著的話
,估計脖子會僵吧?太過於華麗了,總會去掛礙它的存在,要她戴起碼是不願意的。
“姑娘?”
老板小聲問詢。
尹蘿回神,客客氣氣地道:“我看完了。”
老板呆了呆,轉頭去尋櫃台後的裴懷慎。
裴懷慎在快速的一目十行中抽出瞬息,看一眼尹蘿的表情,對老板道:“收起來吧。”
“……是。”
於是這對尤其華貴美麗、做工細致得令人讚歎的珥璫就被妥善地收了回去。
尹蘿:“……”
她有點想去給裴懷慎一拳。
端上來的點心未動,茶水還散發著熱氣。
尹蘿說了一聲,還是跑出去逛街了。
采購時撞見謝驚塵,付錢如流水,眼都不帶眨一下。
尹蘿懷疑他可能都沒注意價格是多少。
轉過頭,繼續跟老板講價:“這個能不能再便宜點……”
一道人影於青天白日間倏然躥上天。
建築被砸毀的連環動靜,劈裡啪啦地傳來。
那是珍寶鋪的位置。
尹蘿臉色一變,逆著四散的人群趕去。
數十名蒙面人將珍寶鋪團團圍住,裴懷慎肩膀受了傷,手中佩劍已斷;傷處血流如注,再偏些位置,這一下就能直接紮進他的心臟。
謝驚塵已經趕到,一時陷於人海戰術的困縛。
這些人絕非等閒修士,竟能成功圍困;且出現得快速迅猛,定是提前布下的天羅地網。
尹蘿當即想到了裴懷慎的真正身份。
中洲那邊派來的人!
“錚——”
謝驚塵手中琴音已急促劇烈得猶如刀刃交接。
那些蒙面人毫不猶豫地同時刺向裴懷慎,冰冷的劍鋒幾乎毫無阻擋,裴懷慎勉力格擋躲過幾柄刀劍,隨即迎上另外幾柄。躲無可躲,看上去就像是他主動湊上去一般,頓時又添新傷。
這樣下去沒等謝驚塵從訓練有素的修士中突圍,裴懷慎估計真要被砍死了。
尹蘿快速觀察著,尚未完美的機弩蓄勢待發。
空氣錯覺般緩慢了半拍。
如流雲輕風的劍光短暫晃花人眼,鋒芒畢露的劍意近乎霸道,格開了重重的包圍。
十數名隨後而至的下屬在外圈形成了反包圍圈。
局勢扭轉。
蒙面人沒想到此等變故,面面廝覷,場面便出現了暫時的僵持。
“承蒙閣下相助。”
裴懷慎抹去唇邊血跡,撐著斷劍站了起來,渾身狼狽,眼神森冷,動作間滿是不避傷處的野性不羈,竟然笑了一下,“敢問閣下姓名?”
流雲劍震顫未止,昭昭戰意。
劍主轉過身來,刀兵之間,同樣露出如沐春風的笑意,溫溫然道:
“在下豐南蕭氏,蕭玄舟。”
……怎麼不歸你管的地方你也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