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1 / 1)

尹飛瀾曾提及裴懷慎,隻說“身世曲折”,聽得最多評價還是在中洲,尹蘿作為“嘉蘭”的身份,在宴席間偶爾所聞。

恣行無忌,盛氣淩人。

整個中洲也沒有比他氣焰更勝的紈絝。

想想他流落在外多年,一朝富貴迷了眼也頗為合理。

凡此種種,皆是暗含鄙夷與豔羨的流言。

沒有一個詞對得上現在的裴懷慎。

“不是讓她監視我……?”

尹蘿話至一半,想到裴懷慎既不在意她是否會破壞計劃,又不是真的“二當家”,何必派丫丫監視?

她道:“因為丫丫年紀小,更好應付?”

方便讓她不容易露餡?

裴懷慎又咬了一口,像是在品味果子,隨意地點了點頭:“差不多。”

不對。

答案不是這個。

尹蘿轉了下手中的烤魚,換到沒啃的那邊,想到了第三種可能:

將“應付”換成“對付”。

因為那個小姑娘,是整座鎮上有分量的人中最容易對付、可作為人質的。

琴音自不遠處傳來。

正當尹蘿一邊理著魚刺,一邊漫無邊際地腦補“琴興大發難道還要特意挑選可心的地方才能動手彈琴”,視野可及處一棵大樹轟然倒下。

尹蘿:“……”

謝驚塵負琴佩劍,面目冷淡,施施然走回。

……算了,彆刷什麼友好同盟了。

找準機會帶著蒼青劍跑路吧。

“妖樹?”

裴懷慎問。

謝驚塵頷首:“蠢蠢欲動。”

裴懷慎打趣道:“誰知動之即死。”

‘試試就逝世’的修真版本。

謝驚塵神色稍緩,目光觸及尹蘿,並不突兀失禮卻迅速錯開。

就好像……很紮眼?

去除了那些陰差陽錯的牽連,謝驚塵似乎真的挺不待見她。

上一世更冰冷厭煩,這一世是客氣疏離,矜持地保持著回避,態度已然是好很多了。自然,也可能是謝驚塵認為“牽連”了她進秘境,有必要對她看顧的緣故。

尹蘿儘量不去觸他的黴頭,如非必要都隻同裴懷慎交談。

“那群匪賊以親緣熟識為係,敢問公子是如何取信他們的?”

尹蘿問得很認真,她確實是好奇的,並且懷揣著學習進取的目的,試圖從裡面撈出點有用的江湖經驗。

“嗯?”

裴懷慎嘴裡銜著片葉子,吹出的哨聲倒是清亮,那副樣子特彆的招貓逗狗。他反應了一小會兒尹蘿的話,隨口道,“正因為此,他們大多數人都沒什麼用。酒囊飯袋,卻好計較得失。”

換句話說,裴懷慎就相當於“謀士”地位,靠著硬實力讓人想要留住。而親緣關係組成的隊伍,免不了裙帶拉扯不清,隨著壯大爛賬就會越積越多,來一個外人管反而

行之有效。()

這答案聽起來簡單,但且不說硬實力這一關,就算是內部再爛賬的匪賊團隊也不會隨便就放一個能乾事的外人進去,其間長袖善舞必不可少。

?想看吃鯨路人的《在修真遊戲被刀四次這正常嗎》嗎?請記住[]的域名[(()

為了不讓自己“偷師”的目的過於明顯,尹蘿穿插了一些閒聊,比如問問裴懷慎之前的事,日常、見聞、經曆等等,試圖從中扒拉出一點技巧。

“公子平素喜好何物?”

“與人交談時,公子會說起逸聞麼?”

“來此地前,公子在何處停留時日最久?”

諸如此類。

裴懷慎是個很會虛與委蛇的人,這點上蕭玄舟排第一他這個演技派也不遑多讓。

不過,可能她並不在需要裴懷慎動用此項技能的行列,他說著說著就以一種很難形容的目光看著她,回答也逐漸敷衍簡短。

“自然是金銀,世上俗物,皆得我喜。”

“嗯——哪種逸聞?”

“停留?”

……

尹蘿全程保持著側耳細聽的態度,發現套不到什麼技能經驗後,仍然眼神專注地望著他,朝他笑一笑,不露痕跡地停止了這項活動。

“……”

裴懷慎複又看她一眼。

她正垂眼看路,抬頭撞上他的視線,愣了一下,再度露出笑。

這張易容的面貌十分普通、並不高明,唯有雙眸是屬於她原本的樣子。

她應該是哪家偷跑出來的小姐,纖弱嬌氣,連夜變故以來卻沒喊過一聲苦,昏迷時左手傷口被浸透得發白,混著細小砂礫,紗布一扯她便不受控地發顫,冷汗涔涔硬是咬牙忍住了。

雖是不得已而為之,她貼身穿著是他的衣物、外面所套是謝驚塵的大氅,莫說是最重禮節的世家,尋常人眼中這樣也已蒙上了足夠曖昧的色彩。故而他們沒有與其他落入秘境的修士彙合,甚至著意避開——謝驚塵舉止表現有異,約莫就是為此。

這般恪禮自矜的世家公子,縱然懂得變通,也無法背離自幼成人受到的教導。

這隊伍總共三人,謝驚塵原本便不怎麼開口,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聲徹底停了後,尤顯安靜。

尹蘿無聊,揪了幾l片葉子在手裡撕著玩。

“姑娘往日行路,碰見過好講逸聞的人麼?”

裴懷慎冷不防再度開口。

尹蘿腦子裡劃過蕭玄舟拿逸聞吊著她喝藥的場景,然而提問時她壓根沒想過這茬。

“沒有。”

她否認,“隻是以為在外行走日久,會更曉得一些鮮為人知的趣事。”

裴懷慎眉梢微揚。

……這話顯然導致了他的誤解。

因為他開始講逸聞了。

“從前瞎子和啞巴結了親,兩人都不識字。啞巴若想提醒瞎子抬手,就戳他的手;若想提醒他邁步,就打他的腿。這瞎子能說話,可卻從來聽不到啞巴的回答,不由自主就拔高了聲調。啞巴嫌他聲音大,點他臉頰,他便以為是

() 聲音小了,更放大了聲說——”

“然後呢?”

“氣得啞巴說話了。”

尹蘿:“…………”

這故事怎麼有種古怪的好笑又荒謬。

“啞巴如何會說話?”

尹蘿提出質疑。

裴懷慎望著她道:“啞巴確實說話了。”

尹蘿迷茫幾l息,猛然驚覺:

不是?

你內涵誰啞巴呢?

“噗。”

裴懷慎忍俊不禁地笑出了聲。

謝驚塵冷冷評價:“失禮。”

尹蘿重重點頭,附和道:“失禮!”

謝驚塵微微側眸。

裴懷慎驟然出手——

左側意欲撲上來的虛影被牢牢釘死在地,驟然化為煙霧消散。

尹蘿步伐止住,僵立原地。

“邪祟增多,前方必有奇異。”

謝驚塵道。

裴懷慎收回停留在尹蘿臉上的目光,唇角勾了勾:“確實,得小心些。”

沒走多久又來了一遭。

這次是謝驚塵出手,同樣是在對方有實質性動作前就已解決,不同的是有了實體。

尹蘿湊過去看了看……像變異蜘蛛。

餘光瞟到驚塵琴,她連忙避讓開。

動作太急切,幾l乎是避之不及。

昨夜房頂上不小心擠壓到這把驚塵琴,可不敢再來第二次。一路上她都極為慎重地躲開了驚塵琴的存在區域。

謝驚塵微頓,不著痕跡地如常俯身查看。

佩劍仍插在此物上,琴音輕動。

是鎮靈。

絲絲縷縷的黑氣指向同一個方向。

裴懷慎杵著下頜:“你在外鎮靈,我正面?”

謝驚塵道:“可。”

裴懷慎提劍往上走。

尹蘿小跑幾l步,跟過去。

“……”

裴懷慎默不作聲地停下來望著她。

尹蘿道:“我與你同去。”

裴懷慎略歪了腦袋:“這裡待著省事。”

“我與你一同去。”

尹蘿重複地強調著。

雙目灼灼,隱含希冀不舍。

裴懷慎眉心攏起,錯過她的身影去看八風不動的謝驚塵,又落回她臉上:“自己跟上,彆亂跑。”

尹蘿歡快地應下了,腳步都似輕盈幾l分。

不亂跑是不可能的。

正是為了尋找機會分道揚鑣,她才要和裴懷慎一起走——易容撐不了太久,為了蒼青劍的去留她也該早早跑了。有謝驚塵在外鎮靈大大削弱邪祟實力,‘正面戰場’打鬥的混亂,是她能趁亂離開的機會。

驚塵琴亮光微弱一瞬。

謝驚塵掌心置於其上,琴身流光飄搖,纏繞他的手指。

……

裴懷慎間或飄來一眼。

尹蘿捉摸不透,不想自露馬腳,索性化被動為主動:“出秘境後,公子打算去何處?”

“你問了後打算如何?”

裴懷慎輕悠悠地將話拋回來。

尹蘿眨了下眼:“公子希望我如何呢?”

裴懷慎嘴唇輕輕開闔,逸出一聲短促似輕笑的音節。

他朝著尹蘿伸出手,將她手中那片葉子折了一下:“這樣,更容易吹出聲。”

他沒有將葉子直接搶走,完成對折這個動作時,指腹隔著葉片摁在她的指甲上,一觸即離,如那個音節。

蘊藏了靈力奏響的琴音隔著距離也如置身其中,樹木枝葉紛紛無風而舞,巨大的黑影憑空浮現,很像人,但沒有具體清晰的面容,繚亂的長發垂落到底,周身猶如套了件過長的黑袍,沒有具體的邊界。

邪祟因為鎮靈提前被逼了出來,惱怒地衝裴懷慎發起攻擊,所有枝乾藤蔓、蔭蔽陰影,都是它的武器。

尹蘿觀戰片刻,昨夜她就看出來裴懷慎屬於拚殺流,不是各世家宗門入門必備的劍術教習得來,而是在學習招式之前、先學會搏殺才有的那一類。

隨著琴音深入,黑影肉眼可見地在縮小。

知曉自身難以逃脫,它連連敗退,不甘心地蓄力猛然爆發——

裹著不詳黑氣的陰影四面八方襲向裴懷慎。

尹蘿假意去幫他擋後面的部分,實則順著被扔出去的力道骨碌碌滾遠了,依稀聽到了裴懷慎的聲音。

回首黑壓壓一片,她趕緊朝反方向越跑越遠。

整座山頭應該都是這邪祟的控製範圍,謝驚塵的鎮靈將它限製在了一小塊區域裡,尹蘿跑路得很順利。

順著溪流而下。

眼前是一個洞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