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尹潯那裡得到的方法,再與“長生之法”拚接,以怨養魂這點被後者中的一環取代。
計如微反複推算,確信任何環節都沒有錯漏。
也唯有這次,他付出了雙眼的代價。
他還是沒能見到聆遙。
這法子一定是對的,隻是還不夠完善。
——倘若,依舊需要以怨養魂,才是真正完整的方法?
第五次重回此世,計如微初時還殘餘著模糊的目力,窺天境被驚動,他頓時聯想到處在關嶺的尹家二小姐,借此引動一擊破開牆壁,徹底無法視物。
眼睛的問題不能被人看出。
要用最自然的方式掩蓋,春季蒼溧海上偶有不顧危險橫渡的飛舟,霧隱舟並沒損壞,計如微以此做了一出戲。
沒有眼睛諸事不便,行走間不乏磕碰狼狽,自魂魄深處蔓延到眼底的灼痛難以消去。計如微沒空計較這些,身體的衰敗在提醒他時日緊迫,幾次輪回總算令他有些“優勢”,能提前安置好各處人手。
計如微從前對尹家的了解僅限於明面上,不感興趣的事物向來懶得付出心力,前幾次要為尹蘿做護身法器的事他最終推拒了,這次瞎了眼也是做不成。
尹蘿身負怨氣,是必不可少的一環。
計如微本打算直接將尹蘿從關嶺帶走,窺天境千裡隔空催動帶來的反噬太重,沈歸鶴正好在附近,將他帶去了醫聖那裡。
喝藥對他的治愈無用,又苦,計如微當然不愛喝。
“並非沒有治愈的可能。”
沈歸鶴勸解無用,輕歎了口氣,“你素來不是輕言放棄的人,為何此次尤為抗拒怠惰?”
計如微指尖懸在碗身,溫涼的熱度隱約傳來。
聆遙首次發覺他怕苦,一面不可思議地問:“哎?你真的怕苦啊?”
一面忍不住笑了出來。
計如微些許羞惱,將藥一飲而儘。
聆遙看著看著便又笑了:“其實我也怕苦的。”
她撐著下頜,眉眼彎彎,目光卻轉開了,仿佛隻是在對著窗外的花和樹說話:“這很好啊,我又知道你一個秘密了。”
“……”
心口處泛起綿密的刺痛,計如微一時分不清究竟是邪術的反噬還是彆的什麼,他倏忽重重摁住桌面,像在找一個支撐,動作慌亂碰掉了藥碗:“你會護好自己的心上人麼?”
急於證明某事物那般堅決急切的動作,語調是截然相反的一潭死水。
沈歸鶴百思不解:“誰是我的心上人?”
方法沒有錯漏卻失敗還有另一種可能:
聆遙本就不存在。
在這個她沒有痕跡的世間,談何複生。
沈歸鶴見計如微不語,又道:
“如若有,自然是會的。”
計如微如鯁在喉。
沈歸鶴不知道。
全天下都沒人知道還有一個聆遙。
“那就,希望你好好地護著她吧。”
計如微牽起嘴角▇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半真半假地低聲道。
刻意帶上的輕鬆調侃打消了沈歸鶴的疑慮。
隔日計如微又發了高熱,醫聖措手不及,找不到緣由,直言他可能會撐不過去。
計如微的意識陷在紛雜淩亂的過往,無數時光交疊地將他困在那片仍有她的回憶中。
“計如微,我往日總說你沒有耐心。”
聆遙隔著窗戶,嘴裡叼著根狗尾巴草,不知道是從哪裡學來的沒個正形,微風掠起她的發尾衣擺,像是隨著花香隨處而去的自由鳥雀短暫停留,“教我的時候沒多久就正顏厲色,但你對著那些零零碎碎一坐就是一整天,還是挺叫人佩服的。”
計如微循聲看她。
那份轉瞬即逝的笑意融散在暖光中,她的面目逐漸模糊不清。
計如微下意識地挽留。
“計如微——”
她的身影出現在數尺之外,對著棋盤上前人的珍瓏棋局眉眼糾結,手下迅速地將自己落下的黑白子收回,“哪兒有還沒學好走就讓人跑的?這盤棋的難度太超過啦!”
這盤棋是有名的死局,乍看處處生機,實則無一可生。
計如微瞧見棋盤,被她複原得很好,沒有錯亂。
轉眼便是他在棋局前分執兩子,苦苦思索。
“本來就很難。”
她咬了口手裡的青果,一聲脆響,同她的口吻般,輕盈靈動地踱步過來,看了看,道,“慢慢來嘛。”
計如微當下便有一種難以言明的感受,敏銳地捕捉到了什麼:“可能解到最後也是一場空。”
“但你不是喜歡嗎?”
她不假思索地道,“也會很有趣的。”
計如微從前總覺得她是一時興起、半途而廢的性子,不論教什麼都沒有特彆用心深入過,耍鬨玩樂才是她的首選。
僅就這一句話,他卻似依稀窺見了某層後知後覺的紗霧,在那之後才是不曾為人所知的真正模樣。
“計如微!”
“計如微……”
不絕於耳的呼喚,在蘇醒後也未能停止。
“險些又讓你砸了招牌!”
醫聖忿忿不平地把著脈,“正治著呢,你無故高燒不退——你小子,究竟有沒有瞞什麼傷病?”
這等跨越時間的邪術反噬醫聖覺察不出源頭。
計如微道:“沒有。”
醫聖發覺他似乎有些出神,問道:
“可有什麼不適?”
計如微聽著耳邊的呼喚,平靜地道:“並無。”
醫聖罵罵咧咧地去開藥。
半晌,幽微的呼喚消失。
計如微側耳凝神,抬手往那個方向觸了觸,極為虛幻地,不見天日燭火的一片漆黑中,他好像真的觸碰到了她存在過的邊角。
隻要靜下心便能感覺到她在身邊,不自覺地從每個蛛絲馬
跡找尋她的痕跡,妄圖將所有細枝末節都同她的存在聯係起來④_[]④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自己都覺得魔怔。
他尚且必須活著。
計如微沒打算招搖地去往關嶺,萬事俱備,隻剩下將尹蘿帶走,這不算太難——耽擱的時日裡,蕭玄舟和謝濯守護在側,那隻九尾狐亦在隨行隊伍中。
姬令羽便罷了,此時他還未成氣候。
蕭玄舟和謝濯卻很棘手。
計如微改了計劃,在藥廬靜候他們到來。
尹蘿有點像聆遙。
隻是一點,又不大像。
聆遙總是無憂無慮,有時衝動得讓人心驚肉跳;尹蘿行事則明顯瞻前顧後,說話滴水不漏。
聆遙天馬行空,學東西也不乏奇思妙想,常常插科打諢到十萬八千裡之外;尹蘿很認真,沒有說的事也會去做,自發地汲取每個能接觸到的知識。
聆遙快意恩仇,什麼事都表現在面上,好惡鮮明;尹蘿卻能忍,偶爾幾句過於直白,她隻作充耳不聞。
將不相乾的人投落她的影子,計如微很是抗拒。
計如微更習慣在身邊的每樣事物上尋找聆遙,在那叢竹林下,清風搖曳,竹葉掠過他的鬢角,都似她趁著他沉思時故意撩動的青毫。
待恢複得差不多,計如微以無視空間的邪術將尹蘿轉移。
姬令羽來摻和一腳。
還有一方,是用移魂之術潛伏在尹蘿身邊的那名侍女,追蹤落點在扶仙門。
計如微防備了姬令羽,卻沒能防備“傾碧”。
此人居然將尹蘿送去了中洲繁花閣。
這是有心要毀了她,令她眾叛親離。
計如微最初也不知道尹蘿被帶往何處,短時間內他無法再動用跨越空間的術法,便在沈歸鶴驅使鳥雀一事上暗中加以助力,最大限度為其擴大尋找範圍、延長驅使時間,儘快找到尹蘿。
尹蘿的滿身怨氣必定是人為,計如微過往沒有心力,如今卻不得不順勢查下去。
扶仙門,張留朔,蘇絳霄。
長生之法,以怨養魂。
計如微能找到這些方法,倘若扶仙門還留存著,亦或是有人更早得到、要用此方法獲得“永生”?
張留朔和蘇絳霄真的死了麼?
後者是這些的收集者,前者是扶仙門的創立者。
計如微伺機而動,將藥廬謝濯所為有意散播,知曉謝家一定會為賠罪登門,有意引導,前往綏遊。
謝濯將鎖魂放在尹蘿身上。
計如微並不打算要尹蘿的性命,不必費心打碎鎖魂,隻需用複生之法中的輔助一環暫時隔絕鎖魂的追蹤,正如在藥廬所做。
大婚當日,果然有人攔截,計如微隱匿在後細細打量,覺得那黑袍人的路數是在刻意隱藏,劍使得流暢無比,但被謝濯步步緊逼也顯露出分毫異樣。
姬令羽竟也衝了出來,沒有第一時間帶走尹蘿,反而去替她擋。
原來妖性凶惡的九尾狐也有在意的
人。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至此,計如微完成了布局。
-
尹蘿渾身動彈不得,嗓間呼喊無法發出一星半點,意識失去的過程如泡在溫水裡漸漸沉眠。但她就算是成了海底微生物,也要用心靈的怒火發出震撼的呐喊:
天殺的傻狗計如微!
送你什麼禮物,我直接給你幾錘把你連屋帶人全揚了!
“啊——!!”
呼喊就在耳邊,是自己的聲音。
尹蘿猛地睜開眼,一瞬間的恍惚。
“小姐!”
一名侍女打扮的人撲了上來,“是哪裡不舒服嗎?”
這場景簡直和第五次輪回的開局一毛一樣。
尹蘿見了鬼似地側過腦袋,發現這人……不是常用npc傾碧,而是也一直在她身邊、存在感不怎麼高的另一名侍女。
整間屋子的陳設也有不同。
“傾碧呢?”
尹蘿佩服自己還能這麼鎮定地說話。
她以為怎麼的也得化身一下峨眉山的猴子開始蕩來蕩去、尖銳爆鳴,以示對大世界惡意的反抗。
侍女:“小姐在找誰?……傾碧?是要找大公子院外守候的青河嗎?”
她不認識傾碧。
傾碧是被尹蘿從街上帶回來的。
尹蘿現在在尹家。
綜上所述:她穿回來的時間又提前了,而且很可能是尹蘿剛被帶回家的時候!
計如微的複生之法,反倒是陰差陽錯把她又往前送了?
等等——
會不會上一次時間線往前也和計如微有關係?
可能是劫後餘生,也可能是打開了謎團後的新動力。
尹蘿思路清晰得幾近亢奮。
過往收集的所有信息星羅棋布散落在腦海,她立刻想到了一件關鍵的事——
“我的婚事訂了麼?”
侍女一愣,答道:“家主和大公子今日在前廳會客,約莫結束後便能定下了。”
尹蘿:“蕭家?”
“是。”
就是這個時間點。
尹蘿剛被接回尹家,同蕭玄舟定下婚約。
她徑直衝出門去,就像上一次,卻又有些許不同。
輕車熟路抵達前廳。
上首的是尹潯,尹飛瀾在左側,右側的是蕭玄舟和一對中年男女,應當是蕭家素未謀面的家主和夫人。
她突然出現,所有人的目光都轉了過來。
尹飛瀾的錯愕最為明顯。
蕭玄舟神色溫和,從容如舊。
“父親!”
趕在尹潯開口嗬斥之前,尹蘿長拜而下,“這樁婚事,女兒不願!”
和你們蕭家雙子玩猜猜我是誰?
定下的婚約不好解,還沒定的就有餘地;況且尹蘿現在剛被找回來,很多事沒發生,多少殘存一點憐愛buff,事半功倍。
廳堂內驟然鴉雀無聲。
蕭玄舟垂落的眼睫略抬,複又注視著她。
尹潯視線掃過屋內,勃然大怒道:“婚姻大事,怎可兒戲!”
眾多聽過看過的拒婚詞在腦內飛速轉過,什麼齊大非偶、眷戀家中……
尹蘿揚首,不卑不亢地清晰道:“因為女兒實在是不喜歡蕭家公子,絕對不想嫁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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