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第四十六章 你本就該嫁給我的……(1 / 1)

“不見了?”

尹蘿做出頗為關切的樣子, 心下不禁慶幸有件事能夠轉移當下的注意力——不論是蕭玄舟和謝驚塵交談的具體內容,還是她方才不知有沒有被聽到的那番“紅杏出牆”發言,都絕不是適合延展的話題。

蕭玄舟進入馬車, 自然而然地占據了尹蘿身旁最近距離的位置:“是。護衛說一盞茶前還聽到馬車裡的動靜, 這會兒人就不見了。”

守二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都不敢抬頭。

自己跑的?

原先怎麼都不走, 現在倒是肯離開了。

尹蘿無暇深想,順坡下驢道:“姬公子的傷已經差不多好全了, 沒有聽見聲響動靜, 許是覺得此處危險, 自己回家去了。”

此處已近沽縣。

是姬令羽最初所說的“家鄉”。

蕭玄舟見她神態全無擔憂關切之意,眼睫微垂。

是他猜錯了。

一開始……就是謝濯麼?

尹蘿每次喊謝濯,都是“謝驚塵”這個名字,好像她已經無數次聽過、念過, 說出來分外自然。

從很早以前起,她便那樣探聽過謝濯在外的消息?

此去荊昆, 帶上尹蘿不是絕對的必須, 最初是為著尹家護衛等人, 方便掩蓋他靈力受損的事。沒想到, 卻是為他人作嫁衣裳。

她方才不答應,原是顧忌不能順利嫁給謝濯。

他在她心中,是備選?

無法好好地庇佑她, 便要拋棄。

那些傾訴密語的話又算什麼。

蕭玄舟心中衍出無數想法, 轉而便覺好笑:

那種話,怎麼能信。

“想來也是。”

蕭玄舟應道,“前方便是沽縣,就不用遣人去特意尋找了。”

尹蘿微笑頷首, 突出一個得體端莊:“你和謝公子事情商議得如何?”

“未及兩句,護衛便到了。”

蕭玄舟話音溫雅,半點不見不久前的冷然姿態,“我讓人先帶謝公子去看那具屍首了。”

“叫同行指認了麼?”

“正在指認。”

蕭玄舟看出她的意思,“那賊人死得不大好看,你瞧了恐怕要做噩夢,我來處理就是了。”

尹蘿不大確定他是否因為謝驚塵那一出,才不想讓她和謝驚塵再度碰上,看了看他的神色,又覺得多想了——方才讓她走是為了避免狹小空間內尷尬,現在都在說正事了,以蕭玄舟以往事必周全的大局觀來看,不可能。

“畢竟是我曾經的貼身侍女。”

尹蘿笑了笑,有意活躍氣氛,“再說了,誰死是好看的?”

蕭玄舟沉默了一下,嗓音柔和地道:“你若實在想來,就來吧。”

讓負雪儘早脫身。

果然是對的。

-

還真死得有點嚇人。

七竅流血,胸口處的洞穿傷能看見內臟和腸子。

尹蘿第一眼下意識彆開了,又鎮定地轉回去。

蕭玄舟略側過身擋了擋。

謝驚塵站在另一側,漠然冷意更重,一語不發,目不斜視。

被喊來的幾名護衛都作證,這確實是原本的那個人,並闡述了啟程一路種種,不曾發現異常。

“出門前,大公子特意囑咐過要注意隊伍中彆混入邪魔祟氣。”

護衛道,“我等嚴陣以待,但這隊人馬都是知根知底的,故而不敢完全肯定沒有遺漏。隻是屬下無能,不知賊人是如何做下了手腳。”

尹蘿若有所思:“應該是在家中就動手了。”

既然傾碧真是有問題的,肯定在察覺到她疏遠後,就會有所行動。但傾碧的目標似乎不是殺了她。

在她身邊潛伏這麼久,感覺她要跑就出手。

暗戀原來的尹蘿?

誰用這麼變態的辦法暗戀。

尹蘿想到種可能:

是不是她對於傾碧來說,有某種用處。

像養花草一樣,蹲在她身邊近距離的觀察、照料,等待她身上發生某種變化,然後取用。

這個猜測的物化性令尹蘿後背升騰起涼意。

李渠提供的移魂之術版本完全對不上了,其中一道程序是要把人放在陣中完成移魂,這麼大的動作不論是在尹家還是在途中都沒可能做到。

“尹二小姐該傳信回家中,務求細節。”

謝驚塵注視著那具屍首,冷冷開口。

尹蘿下意識循聲望去,半途硬生生轉道,定格在毫不避諱近距離查看屍首的蕭玄舟身上:“是。”

謝驚塵再次沉默。

蕭玄舟仔細查看了此人的面皮,確認沒有易容的痕跡,往下查看,素來乾淨不染的手指沾染了血跡,叫人看了莫名驚心動魄。

這人確實沒什麼世家公子的習性。

尹蘿想。

“這裡。”

蕭玄舟點著背部的一處地方,回首看向尹蘿,“把移魂之術的陣法拿過來。”

他素日是什麼事都不讓尹蘿動手的,有些明明能順手為之他都會不著痕跡地接手。尹蘿全副心神在事件本身,沒注意到這點,應聲而動。

蕭玄舟騰不出手拿。

尹蘿將陣法攤開放在他眼前,兩人的距離頃刻間拉近了。

背部的那個圖案有點模糊,但也辨認得出來和移魂之術沒有共通。

蕭玄舟眼睛眯了眯。

很短暫的動作,不自覺做出來的,下一刻便恢複原狀。

如青鳥振翅。

……睫毛好長。

尹蘿惡向膽邊生,想拔一根量量。

蕭玄舟忽而看向她。

尹蘿眨了下眼,沒此地無銀三百兩地躲開,就這麼同他近距離地對視。

琥珀微融,流入烏墨。

“是陰陽逆陣。”

謝驚塵不知何時走過來了,冷不丁出聲嚇人一跳。

說話間的氣息拂在了尹蘿的發頂,尹蘿嗅到了謝驚塵身上的冷香,借著起身的動作往旁邊挪了挪。

謝驚塵一頓,繼續道:

“每個陣法理論上都有陰陽逆陣,功效各不相同。陣法不是錯的,李渠拿到的方法錯了。”

蕭玄舟在一旁用帕子擦手。

這種知識並不冷僻,謝驚塵是特意說給尹蘿聽的。

分明已經這般生氣了。

“如果李渠用錯了……”

尹蘿確實對陣法不通,第一反應也就格外劍走偏鋒的直接,“那謝郗的魂魄會不會並沒有完全消失?”

謝驚塵神色一肅:“我這就傳信。”

說著就要轉身走。

最重要的事還沒結論。

尹蘿急道:“荊昆——”

“去。”

“自然要去。”

謝驚塵與蕭玄舟的聲音重疊在一處。

二人目光輕忽相撞,轉瞬掠開。

這兩位的高傲與自信,倒是如出一轍啊。

各回各車,各寫各信。

守二帶了樣東西過來,很普通的紅色編織繩,下面綴著銀色蓬鬆的狐狸毛。

……狐狸毛掛墜?

尹蘿有點難以想象姬令羽在馬車裡做手工的畫面。

“除此之外,姬公子什麼也沒帶走。”

守二改口道,“不對,那本小姐贈他的《夜月》,已經不在馬車裡了。”

尹蘿更迷惑了:

帶點錢走都比這說的通。

難道真正愛看這種書的是姬令羽,他也有顆少男心?

“我知道了。”

尹蘿將狐狸毛掛墜放在一邊,遞出信去,“馬上傳回家中。”

“是!”

懸而未決的事有了結果,尹蘿才意識到鄭醫師說的“有口氣沒鬆”是怎麼回事。

隊伍抵達下個城鎮。

到了客棧,尹蘿很快就睡著了。

夢裡是一片漆黑的陰森所在,隻有某個方向有間或跳躍著的光點。尹蘿儘全力奔跑過去,看見一個挺拔跳躍的人影在舞劍。

不。

不是舞劍,他在砍殺些什麼東西。

尹蘿感覺自己的手臂好像被什麼東西抓住了,轉頭就看見一張鬼臉,貼臉張大嘴,嚇得她幾乎喊出聲。

“咻——”

那人把手裡的劍一下丟了過來,像標槍一樣,隨性卻精準地正中鬼臉。

也即是說。

這把劍幾乎是擦著尹蘿的臉過去的。

尹蘿愕然地望向那個人,驚魂未定。

“怎麼了?”

那人反倒理直氣壯地反問,聲音倒是清脆爽朗,中和了這讓人生氣的應對,“你不是沒受傷嘛。”

尹蘿不想理他了。

更多的鬼影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朝著那把釘在地上的劍一擁而上。

“哎!”

那人拔高了點聲調,飛揚的青年音色愈發明顯,“你打他們試試!”

尹蘿:“……我?”

“再不拔劍打他們,他們要啃你了。”

那人語氣輕鬆,像是在開玩笑。

局勢卻不容樂觀。

因為這些鬼影似乎真的盯上了尹蘿。

尹蘿情急之下將劍拔了出來,鬼影們集體往後退了幾步,隻有一道最巨大的、手上也拿著劍形的鬼影沒動,反而上前。

一劍即至。

尹蘿橫劍去擋,直接被砸得跪下了。

這無形的劍恍若有千鈞之力。

“彆硬撐啊。”

那人朝這邊走了幾步,信步閒庭的姿態,完全看不出著急的意思,那把劍都要劈到尹蘿的額頭了,“你從左邊突他的手肘,趁他回手,就攻他下盤。”

尹蘿不可思議:“我都快被砍死了你說這個?”

那人好像笑了一下,過來扶住尹蘿的劍柄,手掌側邊同尹蘿的挨到了一起,竟然是有溫度的。

“起。”

壓在劍身上的力道很快消失了。

尹蘿剛要鬆手。

那人更快撒開,抱臂往後退了點:“你再和他打一次試試。”

尹蘿:“?”

那人點點下頜:“小心,他來攻了。”

尹蘿被迫在夢裡揮劍對敵。

……

“你再打他一次,打到後背記得躲他的反手劍。”

尹蘿抱著劍都要累跪了:“我都打他三次了!”

“再試一次,用我教你的辦法。”

那人的語氣分外肯定,“你一定能勝他。”

尹蘿為這無緣無故的盲目被自信而荒謬:“你從哪兒看出來的?”

那人毫不遲疑地道:

“從你的第一招看出來的。”

“你要是不行,我根本不會教你。”

這感覺好像在刷遊戲boss開荒。

尹蘿又試了兩次,終於成功打出連招,把這道鬼影打趴下了。

“我就知道你可以的。”

那人走近,明朗的嗓音裡含著顯然的笑意,“看吧,你贏了。”

尹蘿不得不得承認,打贏之後確實蠻爽的。

她帶著點微妙的不服氣,抬頭準備理論,一眼便定住了:“……蘇絳霄?”

“嗯?”

青年面容俊俏,比尹蘿在蒼青劍殘片看到的模樣長大了些,仍舊束著高高的馬尾,意氣勃發,隨著話音歪了下腦袋,像好奇的貓貓,“不過你是誰?”

……

尹蘿從夢中醒來。

除了最開始的那次,蕭玄舟怕她再被劍意影響,沒再讓她接觸蒼青劍殘片。她怎麼會夢到蘇絳霄,而且還是這麼古怪的夢。

她也不姓蘇,掉完山崖後也沒有撿到什麼玉佩或者是信物。

這——

隔了上百年的傳說人物,要托夢也不可能托到她這裡來吧?

夢裡的疲憊延伸到夢外。

尹蘿口乾舌燥地下床喝水,心中猶不平靜,索性出門。

她吸取教訓,既不亂走也不走遠,就在門口反複踱步。

大約三個來回。

她抬頭,不期然看到回廊角處的人影。

大半個身子藏在陰影的暗處,隻有小半張臉露出,被皎潔的月色映照得愈發冷寂,高不可攀。

是謝驚塵。

尹蘿腦中最先出現的不是大晚上謝驚塵為何在這裡,而是直覺不妙,想要逃開。

她右腳往後挪動了半步。

這一下仿佛觸動了什麼開關,謝驚塵猝然動了,身姿如風,眨眼來到她面前。

尹蘿轉身要走,即刻被他逮住了手腕。

“為什麼躲我?”

謝驚塵的聲音既冷,又沉。

質問,卻有錯覺的委屈。

尹蘿:“!!”

這是什麼深夜抓馬檔!

她還想問問謝驚塵為什麼突然變異了!

尹蘿努力掙脫手:

“謝公子,你——”

謝驚塵加大了攥住的力道,更往前了一步,幾乎與她緊貼著,垂首便輕而易舉能吻到她,聲音愈低:“你在玩弄我嗎?”

紅唇近在咫尺。

藥香與花朵的淡香交融,謝驚塵有細微的失神。

“我……”

尹蘿完全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一牆之隔有腳步聲靠近。

謝驚塵不知來人是誰,無法在當下放開尹蘿,他以為自己已經克製了,今晚無眠,不知不覺走到她的住處,見到了才知什麼叫情不由衷。

他扣住尹蘿的腰,一個旋身進了她的屋內。

進屋後,謝驚塵卻沒有放開,仍是就著這個姿勢,側耳細聽屋外的動靜。

尹蘿人都傻了。

謝驚塵是也被傾碧奪舍了嗎?

深更半夜進女子閨房,還是以這樣的姿勢——她都能感受到他的心跳,身體的每處震動幾乎都能傳達至她的身上。

“謝公子。”

尹蘿正容亢色,“我不知你究竟作何想,此舉實在有違君子之道,恕我不能諒解!”

謝驚塵捂住她的嘴:“有人。”

尹蘿當即噤聲。

——姬令羽都走了她怎麼還要遇到這種“捉奸”副本啊!

尹蘿久久沒聽到動靜,不知是自己全無修為的緣故,還是謝驚塵誆她的,以氣音再次強調:“我與蕭玄舟婚約未廢,謝公子該知道這一點。”

蕭玄舟、蕭玄舟……又是蕭玄舟!

蕭玄舟能給的,他同樣能給!

他們已有親近之實了!

謝驚塵心間怒意驟然上湧。

然而尹蘿還在試圖讓他放開自己。

說話時,豔色的唇開開合合,吐息間帶來一點濕潤。

謝驚塵眸色暗了暗,毫無預兆地覆首吻了下來。

唇齒相接,情熱頓生。

隻餘一句淹沒在糾纏中的含混話語。

“你本就該嫁給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