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第106章:遊龍戲鳳(1 / 1)

港城的慈善活動晚會, 慣例總是會有一些粵劇名伶、明星藝人又或者是社會名流等合唱一些耳熟能詳的經典粵曲小調,諸如《帝女花之香夭》、《分飛燕》、《鳳閣恩仇未了情》以及《紫釵記之劍合釵圓》等曲目, 乃是經久不衰的保留節目。

比起《劍合釵圓》的哀怨婉轉, 無疑《遊龍戲鳳》是要歡樂得多。

而這個《遊龍戲鳳》的故事,就是取材自明朝正德帝微服出巡的民間故事:話說正德帝微服出巡至江南梅龍鎮,聽聞此地有一名為“龍鳳店”的酒家,乃是一對李姓兄妹所開, 店中酒菜可謂人間極品美味, 因此正德帝微服而往, 卻正逢李家長兄出外辦事,隻餘妹妹李鳳姐招待客人。

正德帝為李鳳姐的花容月貌所傾倒,遂起輕佻之心, 醉翁之意不在酒地和李鳳姐周旋, 借端戲謔挑逗, 引得李鳳姐羞惱而叱, 平白更添數分嬌豔。

在粵曲版本的《遊龍戲鳳》裡,這一段兩人各執唱詞的對唱之後,心醉神迷的正德帝表露了自己真龍天子的身份及對李鳳姐的渴慕之情, 終得美人心,成就了好事,帶其歸宮封為娘娘,並且還流傳下一道與這個故事同名的菜肴“遊龍戲鳳”。

他們要唱的這一段, 就是正德帝得知李鳳姐芳名後, 寄調《平湖秋月》借故調戲李鳳姐的戲碼, 堪為粵曲小調裡最為知名的幾個打情罵俏片段之一。

若是不夠熟絡的外行人,就很容易失卻掉那打情罵俏引人會心一笑的感覺,變得平鋪直敘淡如白水。

所以《遊龍戲鳳》這一段, 表演者要麼就是經驗豐富的粵劇名伶,要麼就是緋聞傳到街知巷聞的男女藝人,或者乾脆就是已經官宣的情侶檔——後兩者的唱腔、身段、動作等已經不是什麼需要有所要求的問題了,純粹就是打著官方的名頭,給喜歡磕糖的觀眾們發糖……

不得不說,儘管裴燕桑潑大葵扇拉紅線的行為中有著自己的私心,但也還確實是費煞了苦心。

明擺著就是讓商瀚友去效仿一下《遊龍戲鳳》裡的正德帝,對李思詩這個“現代李鳳姐”好好撩撥一番,爭取兩人能和故事中的結局那樣,是個美滿大團圓……

李思詩自然是不知裴燕桑這番“苦心”的,而商瀚友縱使知道也不會說出來,兩人走到道具架旁邊,從上面拿了標配的紙扇和絲巾之後,就開始了緊張的練習。

“甜甜甜,乜你叫鳳姐咩,確係甜……”商瀚友儘管已經儘可能地將他的流行唱腔貼近粵曲唱腔,但這樣一開口就是標準的登徒子以誇讚美人名字來調戲美人的言辭,配合著他笑得有點暴露喜劇臉的呆萌神態,反差萌得便是教人忍俊不禁。

相比之下,最近正在跟著樂雲惡補粵曲的李思詩就唱得自然多了,教導的粵劇大老倌老師一聽就是直言誇她的嗓音適合唱粵曲,還說有心的話,建議她可以多往這個方向發展發展。

粵語歌壇和影壇都是脫胎自粵曲戲班,其中有著深厚的牽連,像李思詩這樣有天賦又有心思去學習練習的年輕人,正是讓這些粵劇大老倌們為之感到欣慰。

“不過唯一的問題是,你暫時有點放不開的感覺。”老師話鋒一轉,卻是立刻就讓春風化作了秋雨,簡單幾句話就指出了李思詩唯一輸給商瀚友的一點:投入感情的不足。

而這一點,卻是遠勝所有技巧,直接就把李思詩的水平拉到了一個遠不及商瀚友的級彆。

眼見廣華的慈善活動即將近在眼前,結果卻突然發現自己有這麼大一個缺點,李思詩心急如焚地又找了不少前輩的表演觀看模仿,感知其中的表演模式。

連帶著“很講義氣”地一直陪她練習的商瀚友,也是在這短短幾天裡看了無數次各版本的《遊龍戲鳳》,彆說隻是這一小段,全篇的唱詞都快要背下來了……

“我覺得應該差不多了。”適逢今日莊夢華和陸怡婷一起看“探班”,李思詩猛地合上手裡的本子,躍躍欲試地看向旁邊的合唱者。

商瀚友沒有說話,伸出手微微一笑,兩人就已經是能默契地各自拿起絲巾和紙扇,聲情並茂地表演了起來。

一曲唱罷,臉色沉了下來的李思詩,輕輕拍了面露擔憂的商瀚友一下,隨後就是露出一個勉強的笑容:“你先去練習你要表演的歌吧,我一會就回來。”

“我真的沒事,莊小姐很疼我的,或者她叫我過去是想指點我。”李思詩再次笑了一下,這才是哄得一步三回頭的商瀚友去另一邊練唱他的歌《愛情火花》了。

把手裡的絲巾絞成一團,深呼吸了一口氣,李思詩便是跟著陸怡婷的步伐,來到了莊夢華面前。

“你知道我為什麼要叫你過來嗎?”看到李思詩走了過來,莊夢華語氣平靜地問。

“我知道,莊小姐。”李思詩老老實實地低著頭回答道。

莊夢華年輕時就是紅遍南洋的女歌星,那麼方才肯定是看出了她在這場表演裡面的瑕疵。

“你既然知道,那就最好。”就在李思詩以為莊夢華要嚴詞嗬斥她明知錯在何處結果還不改正的時候,莊夢華卻是衝陸怡婷那邊擺了一下手,示意她繼續發言。

“最近莊小姐很關心你的……‘成長’。”陸怡婷接腔,卻是說了一個李思詩完全意料未及的話題。

認真地聽著陸怡婷說,莊夢華認為她已經逐漸長大,少不免會遇到感情問題,因此莊夢華就是決定吸取昔日黃倩妍的教訓,儘可能地不讓她反感地管控她的“個人感情”。

簡單點來說,就是挑幾個她順眼又合得來的好朋友炒緋聞、炒作金童玉女——要是正巧能解決李思詩的感情問題那就最好不過;要是沒碰到這個巧,這種炒得好了絕對能一加一大於二的炒作方式,也是對事業的一份助力。

“我本來是不想那麼快就和你說明白的,但今次來探班,卻是發現了你一個很致命的問題。”莊夢華盯著有點心虛的李思詩,再次開口道,“我想應該不止是我一個人看出來了。”

不知李思詩這個年輕女仔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怨婦或者比較以自我為中心的倔強靚女一類的角色,能演出超越這個年齡的風範;偏生年輕女藝人最容易演繹的那種“甜蜜愛情”,她卻是帶著一種無法言說明白的防備。

但聯係一下李思詩曾經的家庭——遭遇過渣爹拋棄妻女跑路的孩子,就很容易受到來自原生家庭所賦予的傷害,讓他們即使長大也不敢去嘗試觸碰男女感情。

因為害怕再次受傷,所以就寧願如蝸牛一般縮到自己編織的殼裡,也不願回應他人的主動示好。

自動腦補完李思詩為什麼演技天賦劍走偏鋒的原因,莊夢華也是一聲歎息:這樣的話,讓李思詩儘快談一些甜甜蜜蜜的戀愛,就是迫在眉睫的事了。

畢竟劍走偏鋒的怨婦風是很容易就血本無歸的衝獎選項;而對愛情抱有憧憬和熱愛的元氣少女,卻是捕撈票房的最佳選擇。

他們電視台出品的電視劇為什麼大多數都是美滿大團圓的好結局,就是因為大眾的口味就是最喜歡這個調調。

偶爾搞搞虐戀情深算是給觀眾們換換口味,最好賺也最受歡迎的,始終是那些無論過程如何、結局都一定要好的劇集。

“不管是誰,你首先要去嘗試著投入真正的感情裡面,體會那種玄之又玄的感覺,才能改變你那無論什麼時候都第一時間進行自我保護的潛意識。”比起直接在感情這條不歸路上一路狂奔到難以回頭的黃倩妍,莊夢華倒是更相信李思詩這個看起來要更柔弱也更年輕一些的愛將,能夠正確認識到它的好處和壞處。

當然了,讓她決定這麼做的最關鍵點,還得是李思詩現在的年齡和家世——隻要她不是玩得太出格,人們就隻會認為先動手的是另一邊的那位,一句“肯定是某人想攀上豪門千金少奮鬥幾十年”的解釋,就足以橫掃千軍……

這麼一來,李思詩那種需要彆人推著她去觸碰感情、但又始終保持住一分自我保護本性的特質,就是世間最難得的大花旦種子。

從莊夢華那邊回來,李思詩無聲地看著另一邊正在排練歌舞的商瀚友——他已經看到她回來了,可惜受困於排練中無法脫身,於是就隻能是努力地在唱跳的間隙衝李思詩這邊露出笑容,表達著他目前唯一能送達的安慰。

看著他笑起來分外生動的五官,李思詩腦海裡依稀又是想起了之前的教誨:“瀚友就是和你完全相反的例子,你大可以趁著這個合作的機會,去觀察學習一下他的表演方式……”

“如果你一時還無法由情入戲,那麼可以先試一下由戲生情……”

其實她的戀愛經驗是很少的,追求者打打鬨鬨沒有正式入過眼靠過邊;而上輩子唯一的一次“婚姻”經驗,卻是一場極其失敗到接近被pua了的不對等情感。

她這輩子不想再那麼快、那麼年輕就投入感情的漩渦,除了覺得談戀愛難免會影響事業之外,也是隱約有種曾經受過傷所以下意識想要遠離危險的自我保護式潛藏心理。

但自從她逐漸開始正確面對從前的自己、不再選擇逃避和忘記之後。對昔日那封心鎖愛專注事業的“豪情壯誌”,便是有了更新一層的認識。

而莊夢華之前跟她的談心,更是點醒了她這段時間的錯誤。

不論是想要成為一個真正的演員,還是想要成為一個優秀的歌手——首先最要做的一件事,就是不能因為害怕受傷而拒絕情感的觸角。

否則,再怎麼完美的演繹,最後也都隻能得到漂亮到極致的假花,永遠無法感受到真花的勃勃生機。

反正她又未曾陷入婚姻的墳墓,那麼在這樣風華最好的年紀裡,在喜歡某個人的俊逸外形的同時,也喜歡另一個人的有趣個性……

這能叫渣麼?

不,這就像出街去shopping,逛著逛著就發現自己既喜歡這件裙子,也鐘意那件襯衫而已——擁有著多項選擇的女人,本身就是這個世界上最花心的人。

在儘可能地不影響工作之餘,對所有追求者挑挑揀揀地接觸一番,這不就是屬於她這個初代白富美應有的自由嗎?

“你在想什麼?”排練完歌舞的商瀚友走過來,看她那沉默的樣子,還以為她沒少被莊夢華和陸怡婷批,因此本來就溫柔的語氣就更溫柔了五分,幾乎好像是在哄隨時要哭的小寶寶一樣了,“沒事吧?”

“沒事,莊小姐看出了我的問題,給我說了一些處理的辦法。”回過神來的李思詩連忙搖了搖頭,“所以我隻是在想,一會要不要這樣……”

聽李思詩說她想添加更多的肢體動作互動來增加投入的程度,商瀚友很是認同地點了點頭:“你這個想法不錯,唱粵曲的那些大老倌除了唱腔和我們不一樣之外,也是有著各種小表情、小動作來增添趣味……”

因此哪怕他們明明身上沒有戲裝隻著便服,舉手投足之間,儼然就已經是戲中角色。

事不宜遲,兩人找了個稍微角落一點的地方,這就是開始了新一輪的練習。

不愧是以“野獸派演技”大放異彩到成為圈中公認的頂級輔助,自打她提出了新想法,原本還比較拘謹的商瀚友立刻就戲精上身,搖著手中紙扇繞著她轉,一邊轉一邊唱還一邊上下打量,再配合他現時這身灰撲撲到丟地盤裡就找不出來的地盤工人打扮,真的十足十演出一個登徒浪子的模樣了……

而大概自己還真的是那種以戰養戰越戰越強的實戰型選手,面對商瀚友的戲精上身,李思詩瞬間也是絲毫不虛地開啟入戲模式,兩人你來我往進退之間,一塊絲巾拉扯糾纏得就如同戲中人戲外人的心境,裡裡外外皆是一團亂麻。

來來回回之際,面對不勝煩擾的李鳳姐的點菜問話,一心調戲美人的正德帝便是搖著扇子放聲唱來:“我任你龍腸鳳翅,一概不要——我隻要鳳姐你將心獻啫……”

湊過來李思詩身邊唱這一句的同時,他還特彆有勁地用肩膀撞了一下她的,那個嬉皮笑臉打情罵俏的勁頭,要是周圍有觀眾的話,估計都要為此而喝彩起來了。

但偏偏兩人這個角落偏僻得很,又是兩個人的對唱不如一大堆人的歌舞惹人注目,他這樣的神來一筆,卻是隻留給了沒有防備所以被他撞了一個趔趄的李思詩欣賞……

發現自己的一時興起可能沒控製住力度,商瀚友這又是趕緊伸手把往一側倒去的李思詩撈了回來。

細嫩的臉頰皮膚撞在外套的粗糙質感和有些咯人的冰涼拉鏈上,李思詩還沒來得及反應,抱著她的戲精已經是模仿著戲腔念白,一邊用手裡紙扇輕敲她的背脊一邊語帶調笑地來了一句:“哎呀,鳳姐,雖則你已經被我的風流倜儻所征服,但你又無需一下子就獻這麼多……”

臉上還帶著被拉鏈壓出的淡淡紅印的李思詩從他懷裡抬起頭,舉手就是把手裡的大紅絲巾糊到了他臉上:“獻你個頭!扮皇帝扮上癮了是吧?我這就讓你體驗一下征服銀行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