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f番外,假如白榆一開始就被找了回去)
黑暗。
沉重的黑暗。
白榆有些費力地睜開眼,她感覺自己的四肢不聽使喚了。她感覺自己像個棉布娃娃被隨意地團起來,塞在一個極其狹窄的空間裡。連呼吸都費力。
短短兩秒,她又有了一次瀕死的感覺。
她這是死了?被埋在棺材裡?誰辦的事啊,就不能給她找個寬敞點的棺材嗎?
恍惚間,她似乎聽到了一連串腳步聲。她半眯著眼,已經無力扭動自己的脖子,但她能感覺到頭頂忽然傳來的光線,以及幾l聲驚呼……有力的臂膀撐起她的身體,隨後又是一陣顛簸,耳邊充斥著聽不懂的語言。有人在動她的身體,他們還試圖用器械切開她的皮膚、把管子插進她的身體組織裡。白榆終於忍耐不住,激烈地反抗起來。嚴格來說這隻能算是一種本能,她自己也無法控製。
突然,有人把直接她抱了起來。一手摁住她的腰,另一隻微微顫抖的手緊緊扣在她的後頸上。那雙手十分強硬,強迫她接受周圍人的擺弄。
白榆費力地睜開眼。
她這一睜眼頓時覺得不如不睜。
抱著她的是個血人。不知道他身上浸染的那些是自己的血還是彆人的血。連他鬢角純黑的發梢都呈現出一種黏膩的狀態。
隻有那雙金色的眼睛。
白榆莫名能看懂這個人眼中的情緒:未消的憤怒與殺意,晦暗的麻木與疲倦,還有一點點期待和祈求,似被火焚燒的廢墟中蕩漾出來的火星,惶惶不安。
“……”
這個血人張嘴說了什麼,然後俯身閉眼輕輕地貼了貼她的額頭。
白榆:“…………”
首先我聽不懂。其次你身上都是血啊彆靠過來啊!
白榆在這瞬間終於找回了四肢的控製權。她反身一扭想推開對方,可等候在一旁的人更加眼疾手快,一針紮上她的頸部,她很快就再次昏了過去。
……
等她在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在安置在一個裝潢十分華美的房間裡。
第一個發現她蘇醒的人是仆人。
然後就像常規穿越那樣,仆人驚訝地找醫生,醫生匆忙跑來給他做檢查後又通知一個看起來像管家的老者,然後再由管家去通報不知道誰……總之,等白榆反應過來的時候,床邊已經圍了一堆人。
最初登場的仆人在履行完自己的職責後就無聲無息地退出了房間。留下一個用各種高科技器械擺弄她身體的醫生,和一個幾l乎老淚縱橫的儒雅管家。期間他們倆有過不少對話,很遺憾,聽在白榆耳中都是加密過的語言——
她根本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
很快,白榆的異常就被眼前的兩個人發現了。他們都用一種沉重的神情,試探性地向她拋出語句,那位管家還情不自禁地伸手摸了摸她的臉頰。白榆很想給些回複,但是絞儘腦汁也不知道該怎麼開口。眼
看管家的臉色越來越難看,白榆頓了頓,試探著揪住他的袖口,然後指了指自己的嗓子,單手做了個“喝水”的動作。
在那瞬間,管家臉色稍霽,勉強擠出一個微笑,然後就看見他擺弄了一下手上發光的設備,很快就有人帶著水和一些容易消化的食物進入房間。
白榆是真的嗓子都快冒煙了,肚子也空得很,在看見食物的那一刻就迫不及待地上手,毫不猶豫地咬了一大口——食材的絕頂芳香在唇齒間溢開,白榆欣慰地發現這個奇怪的新世界也是有美食存在的。
而醫生已經開始收拾醫療器械,一邊收拾一邊和管家碎碎念。管家沒有回應,隻是一直盯著白榆,仿佛生怕他一眨眼,白榆身上就又會出現什麼新變化。
等白榆填飽肚子後,管家才小心翼翼地坐到床邊和她繼續交流。
白榆一陣比比劃劃,又“啊”了兩聲,證明自己不是個啞巴。
等醫生準備離開的時候,管家已經開始教白榆一些觸手可及的東西的發音了。
……
“什麼叫腦域受損?”
“我們推斷,寧希小姐在那場爆炸發生的時候受到了波及,腦後有傷,再加上時間不短的窒息體驗,這些衝擊都刺激了她的大腦。不過好在她的身體機能沒有明顯問題,能聽會說,也有自己的情緒表達,唯一的影響就是她失去了所有的記憶。就像一台光腦被格式化了……現在她的一切感知都在被重新塑造。她就像是第一次來到這個世界。”
……
實際上,“隻是失去記憶”,這是一個非常委婉的說法。
失去記憶到什麼程度會讓人連怎麼說話都忘記?
她的智力和學習能力還正常嗎?
即使重新開始,誰能保證她的學習就能追上身體的年齡逆差呢?
所以,羅蘭得到的消息是:他好不容易找到的、活著的外甥女疑似被炸成傻子了。
羅蘭:“…………”
他看著面前這個小小的、稚嫩的孩子。
她才六歲。
半年前她還知道跟自己討要禮物、鬨脾氣。現在,她的雙眸依舊清澈,但是卻過於清澈了——
羅蘭已經不知道該用什麼心情去面對,隻是手上殺人的動作不停。
元老院。皇室宗親。
殺的越多,他就越麻木。
外面動蕩不安,皇宮也安寧不到哪裡去。他應付了無數次刺殺,又派遣無數刺客去除掉敵人。他在自己盛大的加冕禮上用鮮血塗抹宮殿的地板。直到將近塵埃落定後,他才再次去探望自己的外甥女。
他讓寧希住的宮殿有些偏遠,但是非常安靜,景色宜人,附近還有栽滿花樹的小花園。
羅蘭踏入宮殿的時候,發現康內正領著白榆在小花園裡散步——或者說是教學。白榆蹲在花圃前,手上還拿筆和小巧的本子,時不時記錄下來,嘴裡念念有詞。
羅蘭站在原地沒多久,就見白榆似有所覺地扭過頭來,烏黑的發旋
在陽光的照射下微微發亮,小臉輪廓白的近乎透明。
她露出一個天真無邪的笑容,掐了把花,興衝衝朝羅蘭跑過來。羅蘭看著她活潑健康的腳步有一瞬間的恍惚,下意識伸出手防止她跌倒,然後就聽見對方仰著笑臉喊道:
“爸爸!”
“…………”
羅蘭的雙臂有一瞬間的僵硬。
“……?”
難道喊錯了?
白榆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皮,儘量在不暴露自己的情況下去看那個青年的臉色——拜托,裝一個不諳世事的小孩已經夠辛苦了,何況她因為缺乏對這個世界的情報,判斷失誤也很正常。
不過眼前這個青年真不是她爸爸嗎?
這幾l天,那個名叫“康奈”的管家教了她許多語言和常識,但涉及“父母”、“家庭”之類的詞彙他卻一字未提,結合康內時不時流露出的悲哀神色,白榆敏銳地察覺到,“自己”應該是剛剛失去一個親人。考慮到那個長得和她非常相似的青年已經現身過好幾l次,無疑是健在的,那去世的人……應該是她媽媽吧?而且這兩天“爸爸”不經常出現,即使出現了身上也有一股繚繞不去的殺氣,應該是還在忙著報仇……所以白榆總以為自己拿的應該是“戰神回家後發現女兒L竟住狗窩”之類的劇本……
是她的設想錯了嗎?
眼前這個青年,還有不遠處的康奈管家,他們的表情都非常微妙。
短暫而又漫長的沉默,白榆已經在考慮要不要裝瘋賣傻來跳過這一茬兒L了,卻被對方緊緊箍進自己懷裡。
“我不是你的爸爸……但也沒什麼區彆。我是你的舅舅,羅蘭。”
“你是寧希·澤塔。”
“我們是彼此唯一在世的親人。”
“你沒有爸爸。”
白榆:“……”
白榆:“???”
不要騙小孩子,尤其是上過《ABO生理課——幼兒L啟蒙版》的小孩子!就算這個世界存在先進又抓馬的六種性彆,但科技也沒發達到能自體受精的程度吧?
管家康奈先生歎息一聲:“陛下,您不能一直這麼糊弄小姐。還有公爵府那邊……”
羅蘭:“糊弄就糊弄吧。反正她也聽不懂。”
白榆:“……”我都聽得懂啊喂?
羅蘭懷抱著白榆站起來,把她安置在自己的手臂上,一手抱住她的背,把人扣在懷裡,是個警惕性十足的保護姿勢,就像個盤踞著寶箱的惡龍,渾身散發著“想死就來和我搶搶看”的氣息。
羅蘭:“我沒有殺他們,也沒有流放他們,甚至沒有做任何處置……這已經是我忍耐的極限了。那些混蛋最好遵從一輩子遠離皇女的禁令,否則我不敢保證我會做什麼。”
這句話就有點超綱了,白榆有個彆詞聽不懂。
她歪了歪頭:“殺掉?流放?混蛋?”
羅蘭瞥了一眼自己純白如紙的外甥女,說道:“小孩子不要學臟話。”
這句白榆其實聽懂了。
但她就是叛逆。
她做了個鬼臉,笑嘻嘻地喊道:“臟話!混蛋!殺掉!流放!”
康奈:“…………”老管家心頭湧現出一股擔憂。
雖然公爵府不一定是個好地方,但由羅蘭來帶孩子,也不見得是個好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