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錫走出診所的時候,天已經大亮。
發情期一褪去,他就恢複成了以往的那個強大、充滿自製力的軍團指揮。再回想一下自己在發情期的所作所為,他隻想掩面歎息。
臨走前,他用武力強勢鎮壓了嘴裡還在罵罵咧咧的醫師。
說到底,醫師這個人隻信自己的人生經驗。聽說楚錫要去跟皇Alpha“談談”,看他的眼神就跟看隻自己往燒烤爐裡跳的小羊羔似的。
“你會後悔的。我賭你一定會。如果你翻車了,一定要第一時間通知我。我趕緊收拾東西跑路,咱們就當從來沒認識過。”醫師的話語還是那麼的辛辣。
楚錫置若罔聞,和他揮手告彆。
至於醫師提出的電療方案,也等他和白榆接觸了再說。
等走出那個街區之後,他把光腦開機,懸浮的光幕上瞬間跳出一堆聯絡記錄。
梵修打了他足足二十多個電話。還有許多未讀信息:
星期五16:39
梵修:兄弟,你還好嗎?
梵修:你不會是被皇女殿下打成重傷了吧?快告訴我你在哪兒,說不定我還趕得上給你收屍。
梵修:我沒有想看你笑話的意思。絕對沒有。
星期六10:23
梵修:事情解決了,皇女已經簽署專利讓渡協議書。人家態度真的很乾脆,咱們是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還是說送出去的禮物起了奇效?
星期日18:11
梵修:大哥,你還活著的話能不能吱個聲兒?我的假期也很寶貴的,你不回來我就隻能在出差酒店乾耗著,什麼仇什麼恨啊!
星期一01:22
梵修:你死外邊算了。
楚錫歎氣,隨手給他撥去視頻通訊。
對方秒接。
“楚大指揮,你總算有空搭理搭理你的同事了。”
鏡頭裡浮現出梵修的臉。他灰色的短發有些淩亂,臉上的微笑暗含嘲諷,背景是出差酒店的房間。
“我養傷去了。”楚錫低下嗓子,裝模作樣地咳嗽一聲。
這下輪到梵修表情微變:“皇女殿下真打你了?雖然她在團長那裡也是這樣的說辭,但我總有些不敢置信……”
“殿下在團長那裡也是這麼說的?”
“是啊。”
“那團長的回應呢?”
“團長說反正專利順利談下來了,你這頓打挨得不虧。”
……看來團長那邊也順利糊弄過去了。
楚錫覺得,目前的情況比他預料的要好上不少。
兩人聊著聊著,梵修那邊隱隱傳來機甲嗡鳴的聲音。楚錫心念一動:“你在看什麼?”
“帝國青年機甲大賽的直播。反正我也出不去酒店,權當打發打發時間……不對,你不是已經回來了嗎?我為什麼還要被關在酒店裡?”
楚錫後知後覺地發現,
今天是帝國機甲大賽的決賽日。
*
帝國機甲大賽,決賽現場。
這次的決賽場地被選在一個一比一複刻遺跡城市的模擬賽場中。之所以稱之為“遺跡”,就是因為與之同名的城市已經在曆史中消亡。
整座城市是懸浮在空中的,有各種金屬材質的漂浮材料形成蜿蜒而下的道路。所有建築都被籠罩於一層死寂的冷灰色調裡,白色的霧氣在緩緩流動,有股陰森詭異的氛圍。
參賽選手的任務是要在賽場中找到儘可能多的蟲族,把它們消滅,同時尋找被安置在中心控製室裡的寶藏——一枚完整的、已經確認失活的王蟲蟲卵。這也是主辦方給予冠軍隊伍的獎勵。
失活的王蟲蟲卵會被硬度很高的琥珀色晶體包裹著,對於機甲師而言也是非常珍貴的資源。
四支隊伍,分彆被放置在四個方向。他們所在的地面和城市所處的高度不一致,首先要想辦法進入遺跡城市。
按照慣例,比賽開始前,每支隊伍有兩小時的機甲改裝時間。
製造間裡,白榆瞟了眼江魏的機甲,問他:“你要不要試試我這種新的鏈式感應結構?”
正在想辦法給機甲減重、增加推進力和彈跳力的江魏下意識停手,頭上浮現出問號:“你做得到嗎?”
“之前有人來跟我提過用這項技術適配各類機甲的問題。”白榆點了點自己的黑眼圈,“我看了他們的反饋數據,一時沒忍住,又做了些設計方案……”
江魏忍不住歎氣:“你是真拚啊。明知道今天是決賽了,昨晚還通宵熬夜?”但他說著還是挪了自己的位置,把製造間控製權讓給白榆,“你有把握嗎,可彆超時。”
“你機甲的底子好,小菜一碟。”白榆露出一個笑容。
說著,兩人換位,白榆讓江魏繼續改裝她機甲的後置推進器。
當初白榆會選江魏做隊友,原因就是因為江魏的穩紮穩打。雖然過於超綱的東西江魏不會,但是剩下的他全都會——同年級中能將自製機甲做到儘善儘美的,也隻有他。白榆一接手他的機甲就能毫無顧慮地上手改裝,不必擔心感知拔高之後機甲的其他部位會出問題。
或許是同門學習的緣故,兩人的腦回路彼此對得上,這是十分重要的。
與此同時,機甲大賽終於開啟了評委解說環節。由坐鎮評委席的榮譽評委們來點評這些選手的表現。說白了就是誇獎,然後再挑那麼一點刺。能進決賽的機甲師毫無意外都是將來機甲協會的中流砥柱,即使是主辦方請來的評委之中,也有水平不如選手的。而且點評是直播放送,評委們發言都很謹慎。
一位評委道:“蘇歟選手……他在複賽中的表現沒有一些選手亮眼。但他作為一個一年級生,對機甲改裝的熟練度完全不遜於其他人。”
“和他同組的遊綏,不知道有沒有進行過係統的學習,但他對機甲構造的理解有種近乎直覺般的深刻。”
在場的四組機甲師,亞布裡奇·沃西恩是老牌明
星選手,誇無可誇。而耶爾·亞當斯鐘情於武器製造,在機甲改裝方向上表現平平,隻能說無功無過。於是評委們就把視線集中在了白榆和蘇歟這兩組頭上。
而且這兩組很特殊。恰巧都是雙機甲師的組合,又恰巧都是一年級……無論有心還是無意,主辦方是想搞出點對比效果來的。
然而,他們把視線轉向白榆那組時,卻發現白榆在使勁地拆隊友的機甲,拆的滿地都是零件。
評委們:“?”
她難道是在給機甲排除故障嗎?
可是排除故障這種事什麼時候做都行,她為什麼非要留到賽場上來做?還是剛才的改裝出了什麼問題?
與她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她身邊的江魏。江魏臉上流露著一種平靜的、近乎佛係的安寧,正在給白榆的機甲後翼一點點刷漆。不得不說,他刷漆的技術真是……嚴絲合縫啊!隻見他的手臂悠然擺來,輕輕揮去,帶漿的刷子輕柔地拂過機甲外殼,與原來的漆痕銜接的天衣無縫,整台機甲在光線的照耀下幾乎有種神性的美!更絕的是,中途沒有任何一滴漆濺出來!
“…………”
白榆這組的畫風過於詭異,讓評委們不知道該說什麼。
坐在評委席上的圖飛塵眼尖地一瞄,陷入沉思。
他是薩蘭軍校機甲師學院三年級的授課老師,一直關注本校學生的表現。他們軍校的三年級生陸續被淘汰時,他怒上心頭;一對一年級的新生組合衝入決賽,他與有榮焉。同時,他也仔細通讀過好幾遍白榆之前發出的專利論文,對這方面的技術尚存極高的敏感性。
“……她這是在現場改裝隊友的感應係統。”圖飛塵道,“原來鏈式感應的研究工作已經推進到這個地步了……”
“不對,如果適配工作已經全部完成,她乾嘛到現在才動手改裝?”
“皇女殿下的話……可能覺得現場改裝更加刺激?”
“……”
多麼高傲的機甲師啊!她就沒想過萬一適配失敗會怎樣嗎?
評委們露出難以言喻的神情。他們心中的吐槽之火在熊熊燃燒。但沒人敢開這個口——這可是皇女,她如果成功了,他們這群挑刺者就是不識好歹;如果她失敗了,他們這群唱衰的又哪裡有好下場!
這時,一個身形瘦削、相貌儒雅的老人抬起了頭。他的眼睛因為年齡的緣故,略顯渾濁,但當視線聚焦至一點時,眼底又有一種說不出的犀利光華:
“想法不錯。但是過於冒險了。”
出聲的是蕭氏的家主,蕭雲晦。
評委們輕輕舒了口氣。
他們是沒資格說這話。但蕭雲晦絕對有資格。
“對,我也覺得。”
“雖然……寧希選手的思維非常敏捷,但賽場上的製造間是臨時搭建的,各種器具都沒有那麼完美。在如此簡陋的條件下,改動對精密要求極高的感應係統,實在不是個好選擇。”
圖飛塵卻對最近的導播員說:“把鏡頭切近點。”
鏡頭緩緩拉近。
隻見白榆整個人伏在機甲上,頭上戴著防光眼鏡。她攤開手,質地柔軟的金屬在她手中變形、發熱、坍縮,然後融化成似有若無的金色光線,緩緩流入機甲中。
“那是……神鍛!!”
傳說中隻有蕭時雨和絕少一部分機甲師才能做到的、用精神力直接參與錘煉機甲的技術。
下一秒,人們突然注意到,那台機甲背部的感應回路突然亮起。
新的感應係統,成了。
“……”
之前發言過的評委們沉默。
沒人敢去看蕭雲晦的臉色。
不用猜也知道,蕭雲晦此時的表情絕對好看不到哪裡去……
蕭時雨的“神鍛”技法非常出名,但因為其幾乎無法複現的難度,“神鍛”也被當做蕭氏家族的一個頭銜繼承了下來。蕭氏有家主,家主為領導者,而年輕一代中的“神鍛”就是領導家族走向未來的人。
他們家族空有神鍛之名,卻沒有神鍛之實。身為下任家主被寄予厚望的蕭晴雪實在年輕,連神鍛的門都還沒摸到。
但他們家族的絕技卻被一個年輕的機甲師在賽場上隨隨便便地使出來了——
蕭雲晦頓時覺得心臟不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