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蕭如流在辦公室裡小憩。
他把金邊眼鏡摘下、折在一旁,懶懶散散地躺在人體工學椅裡,一邊享用咖啡和點心,一邊在光腦上慢悠悠地批改學生們課間小測的卷子。
批完後,班裡隻有兩個人得了滿分——一個是最近已經冒頭的傳統尖子生江魏,另一個就是他的鬼才學生白榆。
蕭如流波瀾不驚地把成績全都登記好,伸個懶腰,準備拿接下來空閒的下午睡個懶覺。
他剛打算把辦公室的門給鎖上,同事赫金就板著臉進來了,還掏出兩張紙丟給他看。
“你自己看看。最近你的好學生天天風雨無阻地去製造間報道,已經快兩個月了。習慣在製造間泡著的學生也不是沒有,但她經常翹課,係統的用時記錄已經到了誇張的地步……”
其他人可能沒有注意到,但赫金明白,蕭如流已經收了白榆做入門弟子。所以平時白榆偶爾消失在課堂上時,赫金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白榆身上出現異常,他肯定也是第一個來找蕭如流算賬。
蕭如流慢條斯理地戴上眼鏡:“喜歡泡製造間怎麼了?學生勤奮還是壞事嗎?”
“你知道,任何過度的練習都會給機甲師的精神造成負擔。他們的精神力還在生長發育期,為避免精神力枯竭的現象,我們的教學計劃都是經過周密安排的。”赫金皺眉,“而你這個學生呢?她現在都還沒暈倒在製造間裡,已經是奇跡了。她到底在忙些什麼?”
“忙著修理部件和改造機甲呢。”蕭如流笑嗬嗬地調出十數張圖紙給他看,“她最近可賺了不少外快,前兩天還請我吃飯來著。”
赫金把那些圖紙一張張看過去:S級能源係統藍圖,S級護盾改裝藍圖,SS級機體設計圖……
兩個月前,白榆碰的還隻是SS級引擎。現在她連整體評級為SS的機甲都敢下手了。
赫金一時失語,震驚之餘,心情複雜難言。但隨後他馬上靈光一現:這些圖紙幾乎已經證明,白榆的精神力水平絕不止檢測報告上說的S級。不然她現在早就已經撐不住了。
但赫金並沒有完全拋棄自己的顧慮:“這種精神力的頻率,她真的撐得住嗎?”
“放心,我盯著她呢,如果出現任何狀況,我會隨時叫停。但到目前為止,她表現得還挺遊刃有餘的。”
赫金輕輕吐出一口氣:“你心裡有數就行。”說著,就跟來的時候一樣乾脆利落地走了。
而白榆完全不知道兩位老師之間因為她而發生的爭端。因為她正沉迷機甲無法自拔。這種買進賣出、接單賺錢的生活實在太充實,有種樸實無華的快樂,她仿佛回到了在G星攢錢建維修站的那段日子……也算是變相實現了曾經的夢想。
由於營業流水巨大,她已經獲批在那個二手平台上開一個私人小鋪,平台也很給面子地把她的小鋪掛上了首頁推薦的一個角落,引來大批流量。因為收費合理、效率奇高,她已經逐漸在圈內闖出小小的名氣——她的個人ID仍是熟
悉的“關掉星星睡覺”,於是客人們親切地尊稱她為“關師傅■來[]_看最新章節_完整章節”。
白榆:……這大可不必。
因為要兼顧學業和小鋪的營業,白榆忙得飛起,恨不得一份時間掰成兩瓣花。
唯一能放空大腦、肆意宣泄壓力的課程就數維拉老師教的機甲格鬥課了。
在維拉老師的“悉心教導”之下,很多原本對機甲格鬥一竅不通的學生已經能像模像樣地組織攻擊和防守了。雖然白榆一直是維拉的重點關注對象,但維拉老師不可能一直圍著她轉,於是大部分時間,白榆都是在和同學們對練。
一開始,還有幾個精通機甲格鬥的同學願意和她搭檔對練。白榆有意識地手下留情,就這麼稀稀鬆鬆地打著,倒也還過得去。但最近連那幾個學生都開始繞著白榆走了,每當白榆提出組隊請求的時候也隻是尷尬地拒絕。
有心腸軟的學生看白榆總是孤零零的,於是壯著膽子上來,對白榆說:“要不咱們互相喂招吧。”
隻是喂招而已,點到即止……應該也不至於怎麼樣吧。
白榆驚喜地同意。
看著白榆那張極具欺騙性的白皙臉龐露出笑容,這位好心腸的同學更加確認自己的決定是正確的。
於是他們操縱著機甲在一片訓練場內站定。
學生揮出一刀,白榆不輕不重地格擋。
白榆輕飄飄地揮出鏈刃,詭譎鋒利的刀光擦著這位學生的腦袋過去。
這位學生瞬間呆住。下一刻,他潛意識地側身抬刀,卻聽見“哐啷”一聲,鏈刃在他的刀上留下了鯊魚啃咬般深深淺淺的劃痕。
“……”在那瞬間,他的腦門子難以克製地沁出冷汗。
“停停停!我認輸!”他操控著機甲飛一般地竄出去,“咱們就先到這裡——再見!”
這已經不僅僅是戰鬥素養的差距了!他們在武器強度的問題上也是天差地彆。雖然他確實沒從白榆身上感受到任何殺意,但對練會帶來的機甲損失也是難以忽略的……雖然大家都是機甲師,修起來方便,但誰願意天天修補自己的武器啊。
白榆看著對方逃竄的背影,站在原地,歎了口氣。
“那我下回不用武器怎麼樣?”她扭頭,對偷瞄她的幾個同學說道。
他們見白榆看過來了,有些不好意思地移開視線。曾經和白榆搭檔過幾天的江魏說:“得了,放著武器不用你還格鬥個毛線。你還是等著維拉老師課後的單獨輔導吧。”
維拉老師路過的時候,白榆趁機向她提出意見:“老師,您看我們同學練的也挺刻苦的,您要不也發點武器啥的獎勵獎勵?”
維拉嗤笑:“你想得倒挺美啊。”
“……主要我現在一跟同學對練就可能破壞對方的武器,鬨的我很尷尬啊。”
“也不光光是武器等級的問題。”維拉打量她一眼,“你最近和我對招的時候已經用上精神力共振了吧?”
所謂精神力共振,就是在戰鬥途中,精神力和機甲或
是武器結合,顯示出原本的實質。比如維拉老師,她認真起來的時候,武器上會散發亮橙色的螢光。而白榆在漸入佳境的時候,鏈刃上也會覆蓋一層淡紅色的、難以捉摸的血色光華。
這算是一個戰鬥技巧,但白榆沒有在和同係學生的對練中使用過。最多就是和維拉、鐘離樂他們對戰的時候頻繁使用——單兵係中較強一些的學生都會這招。
“那又怎樣?”
“在頻繁的精神共振下,武器也會受精神力的滋養,是越用越鋒利的。”維拉微笑著說道,“最近你的精神力很活躍,對戰的欲望比從前更積極,鏈刃也受你狀態的影響嘍。”
白榆:“……”
“彆灰心。這種高處不勝寒的感覺,老師懂你。想當年我訓練的時候也被全班同學繞著走……”維拉忽然抬頭,按住白榆的肩膀,像是做了一個重大決定般說道,“這樣吧,我跟隔壁單兵係的老師打個招呼,以後你就跟著他們一起練機甲格鬥。雖然把機甲師專業的學生推過去顯得我有些無能,但你在單兵係一定能找到合適的搭檔!”
白榆:“……?”
於是,當天白榆就被打包踹到了單兵學院的訓練場裡。
“介紹一下。這位是來自機甲師學院的寧希同學,從今天起就跟著我們一起訓練。”身材魁梧、肌肉發達的單兵係老師把細胳膊細腿的白榆往前一推,用洪亮又不失威嚴的聲音喊道,“她老師說了,對練的時候彆把她當個文弱的機甲師看,否則吃虧的可是你們——平時該怎麼練就怎麼練。都記住了嗎?”
“……”
“…………”
白榆在沉默,一群單兵係的學生們也在沉默。
白榆乾脆放棄治療,抬手理了理自己因為之前的推搡而略顯淩亂的校服領結。視線在那堆氣勢驚人的單兵身上一掃,白榆居然在人群中看見了謝利他們。
啊,原來是跟著他們班一起訓練啊。
白榆頓時放心了,微笑著和他們打招呼:“各位好,以後請多指教。”
然後她就聽見有人輕輕倒吸涼氣的聲音,還有兩個站在前排的單兵眼神漂移、耳朵卻已經微微泛紅。
“她長得好可愛。是omega嗎?”
“傻啊你,寧希·伊爾洛都不知道,她是beta!”
“beta啊?難怪看起來那麼文雅,脾氣也很好的樣子……”
“嗯?我怎麼聽說有人在她身上聞到過omega信息素的味道?”
單兵們開始交頭接耳,大多數是對她感到好奇,其中還摻雜著一些莫名其妙的流言。白榆耳力極佳,不幸聽見了很多,於是臉上的笑容越發和善。
“寧希同學剛加入我們,她就先不參加自由分組了。你們誰願意做她今天的對練者,舉個手……行,塞爾克,就你了。”
老師隨手挑了個黑發的Alpha來做白榆的對手,然後宣布剩下的時間自由對練。
那個叫塞爾克的alpha跑到白榆面前來,笑了
一下,放出機甲,清了清嗓子說道:
“我們開始吧,寧希同學。”
說著,他亮出自己的槍。
白榆也進入駕駛艙,瞄了眼那把槍的子彈型號和射速,抽出自己的鏈刃。
此時,鏈刃的關節都緊扣在一起,猶如一條雪白而筆直的骨劍。
她抬眼,將精神力灌注其上,骨劍的邊緣泛起幾不可見的淡淡血光。
既然是單兵係的……那應該能認真打一架了吧?
下一刻,對方手持短刀率先向她攻過來。不愧是正統的單兵,移動速度比起機甲師係的人不知道快了多少,但也比不上維拉老師爆發時的速度。白榆不慌不忙地翻身擰住塞爾克持刀的手腕,他另一隻持槍的手卻十分靈活地一轉槍托、狠狠向白榆的下巴砸去。
白榆操縱著機甲後仰避讓,拉開距離。
就在她後撤的同時,塞爾克仿佛乘勝追擊般突然湊近她,兩槍打來。
白榆鏈刃一出,如蟒蛇出洞,淩厲的風聲在須臾間割斷那兩枚子彈,撲咬到塞爾克面前。塞爾克也反應很快,雙膝屈地一伏,躲過那條橫掃的鏈刃後瞬間發動高速引擎,光刀悄然刺向白榆。
白榆略一後退,側身收回鏈刃,另一隻手毫無顧忌地抓住鏈刃的一節,在塞爾克伸出的手腕下繃直,趁勢鎖住他,然後旋身一擰。
光刀落地。
塞爾克不得不收手回身,腳下急匆匆地踉蹌兩步,才勉強避到安全距離。
機甲手腕好像受損了……隻是一秒的猶豫,就見鏈刃毫不留情地攻向他的腳下,他“臥槽??[]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一聲控製機翼跳起,卻仍有一隻腳被纏住,頓時如折翼的鳥般重重的摔在地上。
塞爾克摔得眼冒金星,就看見眼前白光一閃,白榆的匕首直直向他的臉刺來——
“我認輸!!”
他下意識地大喊道。
匕首在離他面門十厘米處堪堪停下。
隻見他印象中文弱的、優雅的機甲師同學緩緩收起武器,向他伸出手。
“你沒事吧?”
輕柔而淡漠的語氣,卻讓塞爾克聽得冷汗直流。
“我沒事、沒事。”他自己爬起來,拍拍身上的土,笑道,“同學,真是人不可貌相。你雖然是beta,但真是比Alpha還猛!”
“……”聽見這種誇獎的白榆心情微妙。
不知從何時開始,他們身邊已經圍了三三兩兩的學生觀戰。對戰一結束,他們也就十分自然地散開了。
——嗨,他們都已經見識過非常能打的omega了。一個強的離譜的機甲師而已,也不是非常稀奇。
白榆接著又跟兩個單兵對練了一會兒。不得不說,她打得酣暢淋漓。現在想起那些和她打不過一回合的機甲師同學們,白榆不得不承認這兩個專業的學生在戰鬥方面的天差地彆。
跟著單兵係訓練是正確的決定。白榆甚至能感覺到自己在戰鬥中的不斷進步。
隻是單兵那邊把
體能訓練拉滿了。白榆為了跟上他們,也不能縮減太多練習量。
這直接導致她原本就岌岌可危的時間計劃表徹底崩盤。
不得已,她又開始熬夜。
她沒熬兩天,蕭如流就開始出現在她的製造間裡趕人。她半夜悄悄溜出宿舍去給客戶的訂單趕工,到了製造大樓一刷卡才發現,蕭如流直接動用教師權限,把她的學生卡給停用了。
白榆:“…………”
這下她隻能悻悻地回去睡覺。
她睡覺的時候習慣開窗。月光照耀進來,昏暗如水,在她的眼皮上沉沉浮浮。
連日來高速運轉的大腦緩緩沉入黑暗。
她久違地做了一個夢。
夢中,有一大片斑斕的星河如瀑布奔流。
某種巨大的、銀白色的生物輕輕揚起翅膀,鱗片反射著如雪的燦燦微光。
那隻生物像是注意到了白榆的視線,抬起修長的頸,緩慢地回眸——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在呼吸間啜飲亙古未曾熄滅的金色。
白榆沉浸在這奇幻的景象裡,後知後覺地想到:哦,這是條龍啊。
不過,比之前黑漆漆的那隻要好看許多。
可愛。
想養。
……
第二天,清晨。
白榆的黑眼圈未褪,淩亂的發梢披在肩上。她呆呆地看著自己的床,兩眼發直。
柔軟的床鋪上,正躺著一個瑩瑩的白蛋。
……不是吧。
她雖然說想養,但也隻是隨口說說的,不必效率這麼高,連蛋都給她生出來吧?!
有些懷疑人生地瞪大眼,她不信邪般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戳了一下——
暖暖的。
……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