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點的陽光依舊穩定發揮，曬得人心煩氣躁，窗外尖銳急促的蟬鳴劃破了整個夏天。

最後一堂考試結束，烏雲收拾好考試工具，背著她那個用了五年洗得有些發白的帆布包走出考場。

烏雲低頭看了看手表，現在是四點，從考場到打工的地方要一個半小時，速度快一點的話還能在6點之前蹭上一頓晚飯。

四周的考生形色匆匆，沒什麼人願意繼續呆在這壓抑的地方。

有的考生面帶微笑為自己押中題而開心，有的則是愁眉苦臉擔心自己分數不夠落選，總之有人歡喜有人愁。

烏雲面無表情跟隨人流行走著，她從來不在這樣毫無意義上的事糾結，已經考完了她目前唯一能做的就是安心等待結果。

這是一個單位統一考試，這個單位是出了名的待遇好，隻要考進去通過面試，薪水高不說福利還多，在這個變幻無常的年代來說，可以算得上是丟不掉砸不爛的鐵飯碗。

但也有很多所謂“有誌氣”的社會精英看不上這樣的崗位，不屑於參加考試，無他，這樣的崗位太清閒根本不可能有晉升空間。

而烏雲看中的就是這份“清閒”，她太累了需要一分悠閒的工作喘口氣。

老天爺也不知道是心軟還是心狠，讓她當了十多年衣食無憂的大小姐後猝不及防面對公司破產親爹跑路這樣的慘狀。

她家破產的情況甚至在當年還占據了整整一個星期的社會頭條。

200萬的債務放在公司沒破產之前，隻不過是她兩個月的零花錢，如今她卻用了整整十年才還完。

在兼顧學習的情況下烏雲沒日沒夜打工還債。

如今無債一身輕，找到一個合適的崗位安心混到領退休工資養老，這就是她這輩子唯一的目標。

彆說她沒誌氣，誌氣這種東西早就被殘酷的現實消磨得一乾二淨了，家道中落之後她嘗儘辛酸，深刻認識到什麼叫做世態炎涼。

被人嘲諷“落魄小姐”，被曾經的“夥伴”拍視頻羞辱……這些她都忍了過來，現在重要的隻有這場考試結果。

烏雲為了這場考試準備了足足一年，哪怕是在上班的時間，也抽出空做題，她知道，隻要過了這次考試，她離夢寐以求的養老生活就不遠了。

緊趕慢趕烏雲終於在6點之前到達了店裡，她在老板娘的叫中氣十足的罵聲中換上了圍裙。

“啪——！”

裝著熱飯熱菜的碗被老板娘重重的放在了台前：“回來這麼遲還想蹭飯，今天就隻剩下這些了，你愛吃不吃，吃完快點來幫忙。”

她說完便走了出去。

烏雲走過去老實端著碗扒飯，沒有在乎女人粗魯的話，甚至還溫和地朝著盯著她的老板娘兒子笑了笑，不過笑意並未到達眼底。

這小孩看她的眼光一向有些討厭，就好像她是一條在他們家搖尾乞憐的狗。

烏雲 : ……

小孩的想法總是很簡單，烏雲懶得計較那麼多。

老板娘是個好人，在她餓暈的時候給她飯吃，還收留她免費讓她住，就是說話難聽了一點，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的人。

烏雲沒有媽媽，她親生母親早在生她的時候難產去世，後來那個混蛋老爹娶的後媽她也沒叫過媽。

人家隻是把她當繼承遺產的絆腳石，可不是來當她媽媽的，可惜後媽最終沒得來得及和烏雲上演家產爭奪大戰，她們家就破產了。

那個後媽也隨著混蛋老爹消失得無影無蹤。

吃完飯後，烏雲開始了晚上的工作。

免費住在老板娘這裡，自然要幫點力所能及的忙，除了白天的其他工作，她回到店裡也會幫忙。

所以現在她是小飯館的服務員。

“烏雲！這邊在要四聽啤酒！”飯館的常客開口：“考得怎麼樣啊？”

單位考試的事情老顧客們多多少少都知道些。

“還可以。”烏雲揚起待客的笑臉，熟練迅速的端上了啤酒：“你們慢用。”

老顧客拉家常一樣的詢問她或多或少都會回答一些。

老板娘手藝出色，小飯館裡生意火爆，烏雲忙上忙下的。

角落裡有幾個陌生的小年輕眼睛一直盯在烏雲身上，有個男孩不小心和她對視了一眼還不好意思的地下了頭。

應該是新來的顧客，這樣的情況烏雲見怪不怪了，她確實是有那麼點姿色在身上的。

心裡哼哼兩句，烏雲有些臭美的想，老板娘應該謝謝她這張臉給飯館招攬客人。

一個晚上的忙碌結束後，烏雲洗完澡躺在閣樓的床上。

夏天涼爽的晚風是她格外喜歡的事物。

打開天窗讓風吹進來，吹散了閣樓裡一天的悶熱。

烏雲調小電扇的檔數，抬頭望向天窗外的星空。

夏夜繁星閃爍，星空夢幻絢爛，透著無儘的悠遠與神秘，想到了卷子上的一道題，烏雲歎了歎氣，這樣遼闊神秘的宇宙總是格外吸引人。

等有錢了，她要換一間大房子看星星，而不是老板娘家略微狹窄的閣樓。

抱著期待美美地欣賞了一下夜空，烏雲蓋著小毯子沉沉睡去。

之後的幾天裡烏雲正常的一天打三分工，晚上回到飯館給老板娘幫忙。

雖然現在身上沒了債務，但是已經習慣了忙碌充實的烏雲也不想讓自己立馬清閒下來，多攢點錢在身上總是有安全感一些。

這樣忙碌而又平靜的日子又過了幾天，烏雲終於在手機上查到了成績。

不僅考過了還超過分數線二十分！

沒多久手機上又收到了另外一條信息。

【……烏雲小姐，您的成績合格，請在收到短信後的第五天前往我單位進行面試。】

面試啊……

烏雲低頭看看自己身上這件已經穿了兩年的三十塊錢買的短袖，短袖上印著的可愛小狗正對她吐舌頭。

有些幼稚過頭了。

得給自己換身行頭。

花了一下午的時間逛街，烏雲忍痛買了條五百塊錢的裙子。

五百塊錢，都能買三四套新衣服了！

淺綠色的長裙穿身上十分襯膚色，讓本就白皙的烏雲又白了個度。

裙子修身顯瘦，本就高挑的烏雲穿上裙子後氣質大變，平日裡穿得土土的女生突然穿上精致優雅的裙子，總是會有些改變的。

就連平日裡有些刻薄的老板娘都忍不住誇了誇烏雲：“小姑娘家的，就應該穿這樣的裙子，天天穿著你那些破短袖給顧客看看也就算了，可彆丟臉到面試官前。”

烏雲看看鏡子面前的女孩，濃密的黑色長發半束，被發卡固定在腦後。修長的脖子上沒有佩戴項鏈，溫柔的淺綠長裙飄著幾朵碎花。白皙的小腿露出，吸引人的目光。

看著鏡子裡的自己，烏雲恍惚間回到了十年前那段當大小姐的歲月……可惜現在已經回不去。

還是努力面試成功，開啟悠閒養老生活吧！

大小姐什麼的早就是一百年前的過去式了。

整理好心態，心態最重要。

幾天後，烏雲還是帶著那個樸素的帆布包，去到了面試地點。

面試進行的很順利。

烏雲甚至沒忍住有些開心過頭在路邊蹦了蹦，上次這麼高興還是還完債的時候。

她仿佛已經看到了悠閒的養老生活在向她招手。

雙休，高工資，一天工作六小時……啊啊啊什麼神仙崗位啊！

今天是個陰天，天上雲層極厚看起來有些壓抑，但天氣卻格外的涼爽。

這個路口不遠處是一間學校，老板娘的兒子就在這裡上小學。

烏雲站在馬路邊等紅綠燈，現在離放學時間已經過去一會兒了。

她現在心情很好，好到看見路對面低著頭打遊戲的老板娘兒子都想衝過去抱著他轉圈圈。

曾經烏雲以為自己不需要與人分享喜悅，可是現在看來，是自己錯了，比起一個人孤獨的活在這世界上，她更喜歡有人陪伴。

雖然老板娘不算她的親戚也不是朋友，可她確實自己唯一能夠分享的人。

烏雲看著路邊，現在是紅燈，她想快些綠燈回到飯館。

忽然一整刺耳的鳴笛聲傳來……不遠處一輛大客車在連續鳴笛。

烏雲的視力很好，好到她能清楚地看見車窗內卡車司機焦急的神色和不停張閉的口型。

“……快走開！……刹車！”

卡車越來越近，速度也越來越快，周邊的行人都慌忙的朝路邊跑去。

烏雲正準備和路人們一起跑時，猛地轉頭看向以及沉迷於遊戲絲毫沒有在意周圍情況一直向前走的老板娘兒子……

卡車，紅綠燈，孩子，車禍。

老板娘。

短短的幾秒……時間好像停止了一般，烏雲腦子飛速運轉著。

還債攢錢多年養成了習慣，她下意識的權衡利弊。

救還是不救！？救了人自己有什麼好處？

這樣的距離，卡車這樣的速度，人要是不幸被撞到，起碼飛出去四五米遠，救下這孩子，她可能人也沒了。

還了這麼多年債，好不容易考上的崗位，好不容易能重新開始享受生活……

烏雲內心此刻糾結無比。

卡車還在繼續瘋狂鳴笛，聲音是那麼刺耳明顯，可偏偏小孩充耳不聞，路人看見這樣的情況紛紛臉色大變，有些人已經開始捂住眼睛，避免看見慘劇的發生。

時間來不及讓她繼續多想了。

烏雲甩掉手中的帆布包。

在卡車撞上的前三秒，飛速地衝到小孩面前，用儘全力將人推開。

她發誓，這是她這輩子跑得最快的幾秒！

“嘭……！”

巨大撞擊的聲音響起。

烏雲身上的裙擺隨風高高飄揚起，她被撞到了五米外，像是一直墜落的綠色蝴蝶，重重的落在了地上，翅膀折裂……

鮮血噴湧而出，順著烏雲的脖子留下，卡車也終於停了下來。

路人的尖叫，其他汽車的鳴笛……一切都是吵吵鬨鬨的所有聲音仿佛被放大了好幾倍直直鑽進腦子裡。

劇烈的疼痛感讓烏雲瞬間失去意識。

……她這輩子玩完了。

如果，如果有下輩子，她一定！一定要過上夢寐以求的悠閒養老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