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河兩岸白雪茫茫,仙遊宮內處處玉樹瓊枝。
此次巡遊收獲頗豐,昭都附近屯田一事進展更是頗快。
但行宮內的氣氛卻並不輕鬆。
流雲殿外,就連前來送奏報的官員,都下意識放緩了腳步。
……
暗色描金的幄帳自木架上垂落,將床笫隔成了一方獨立的空間。
三米見方的矮榻旁,一尊青銅博山爐正靜靜燃著安神的香料。
病來如山倒。
江玉珣也不知道自己這一覺睡了多久。
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有些迷茫地望向幄帳頂端的飛鳥紋。
……這是哪裡來著?
江玉珣的腦袋如灌了鉛一般沉重。
他呆呆地眨了眨眼,正努力回想之前發生的事,耳邊忽然出來一陣細響。
幄帳不知道被誰輕輕拉了開來。
一縷陽光順著縫隙落了進來,江玉珣下意識皺眉艱難地朝帳外看去。
一片玄色衣擺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啟稟陛下,江大人的燒還未退,今天下午依舊似醒非醒的。”
“呃,不過江大人用藥很配合,預計明天,或,或許就能退下來了。”
太醫的聲音忽遠忽近,聽不怎麼真切。
眼前的景象更是直泛重影。
頓了幾息後,江玉珣燒到昏沉的大腦終於反應過來——眼前的人是應長川。
下一秒,忽有人俯身輕輕地觸向他的額頭。
寒意自那處散開,燒得暈頭轉向的江玉珣想起什麼似的艱難地抬起手,輕輕向對方觸去。
“……咳咳,陛,陛下……臣的…劍……”
燒了許久的他聲音都變得沙啞,聲音含含糊糊聽不怎麼真切。
江玉珣一開口,就把守在一旁的太醫嚇了一跳:“陛下,江大人雖還在說胡話,但,但已經比上午好多了。”
語畢,忍不住抬手擦起了額間的冷汗。
說完那句話後,江玉珣又起了困意。
可他仍強撐著睜大眼睛,一眨一眨地朝天子看去,似是在期待對方的答複。
他眼圈和鼻尖還泛著紅,眉毛也因難受而微蹙在一起。
落在應長川的眼裡,就像是被霜打雨淋過般蔫巴巴的。
身著玄色深衣的天子並沒有理會太醫,而是輕聲對江玉珣說:“好,孤知道了。”
誒……
江大人說了什麼,陛下便知道了?
太醫愣了一下,不解地朝幄帳內看去。
得到滿意的答複後,江玉珣再一次沉沉地闔上了眼睛。
在意識變得模糊之前,他終於想起……此時自己,似乎正躺在應長川寢殿的偏殿之中。
過了幾息,天子緩緩起身從屋內走了出去。
太醫隱約聽到應長川將玄印監喚了出來,並吩咐他們去尋一把輕劍。
原來江大人是在找他的劍!
聞言,守在這裡的兩名太醫不由對視一眼。
那樣模糊的聲音陛下竟然都能聽得出來?
-
與此同時,聆天台。
月鞘山的山道上的白雪,被馬蹄踩得烏黑、斑駁,再沒了往日的縹緲之氣。
雪還沒有停,但仍有數百名百姓從山下而來,將聆天台團團圍住。
他們三五成群圍在一起,小聲議論著這陣子發生的事。
說完後又將視線落向了不遠處的聆天台。
“今日聆天台真要處死巫覡?”
“昭都都這麼傳,應該不會有假吧……”
“自然不會有假!一會會有官兵帶他們腦袋出來示眾的,且等著看吧!”
……
不僅這群百姓,今日聆天台外還多了不少官兵駐守。
這是它創立數百年來的頭一回。
數百支蠟燭將位於聆天台最深處的祭台點亮。
祭台上的血汙與狼狽瞬間無所遁形。
“……呸!商憂你若是有本事的話,便走出祭台到外面看看,”渾身是血的巫覡一邊大笑一邊瘋狂怒罵著,“現在聆天台裡裡外外全是官兵,你的一言一行全在皇帝的監視之下了!你退讓了這麼些年,便退讓出了個如此境地嗎?”
應長川不但以“江玉珣被擄”為由頭肆無忌憚地在聆天台大開殺戒。
甚至在那之後還光明正大地將官兵派駐於此,說是要“幫”司卜維持穩定,防止再有人生出二心。
聆天台內原本站在商憂這邊的巫覡們,雖然也知道這不過是個借口罷了。
但是聽了這番言論,心中仍難免生出芥蒂。
死到臨頭,祭台上的巫覡說話愈發大膽:“商憂啊商憂,現在連我都忍不住懷疑,你究竟是不是真的在憑借此事,以朝廷之力排除異己了!”
商憂沒有說話,隻顧擦拭手中法器。
祭台之下,還跪著十幾名正在渾身發抖的巫覡。
他們口中不斷念叨著:“饒命,饒命……”
半晌後,商憂終於緩緩抬頭,語氣平靜道:“巫覡大人,說完了嗎?”
話音剛落,祭台外傳來一陣鐘鳴。
數百名身著淺灰色法衣的巫覡魚貫而入。
並與往常一樣圍繞祭台而立,伴著鐘聲戴上面具跳起了儺舞。
這一次,眾人的腳步格外沉重。
祭台邊的燈火搖個不停。
手持法器的商憂緩步走上祭台,按照應長川當日的口諭,雙手舉起玉劍。
祭台上,年老的巫覡的身體不由重重地抖了一下,顏色瞬間變得鐵青。
幾息後,他終於伴著一陣濃重的血腥味厲聲哀嚎道:“玄天無眼啊——”
祭台邊的儺舞也停了一瞬。
耳邊的哀嚎、鼻尖的血腥無時無刻不提醒他們:就算是巫覡,也有可能被送上祭台。
聆天台已在不知不覺中變了樣。
-
半個時辰過後,身著鉛白色法衣的商憂自甬道內走了出來。
他身上帶著濃重的血腥味。
甫一出門院內的羚羊便四散而去。
“司卜大人,當心著涼。”一名巫覡快步上前,為他披上鹿皮外袍。
說完小心翼翼的抬眸看了商憂一眼。
見他面色凝重,眉間滿是躁意,那巫覡立刻低聲罵起了江玉珣。
誰知商憂的腳步忽在此時一頓。
未來得及移入室內的茉莉,早已凍死在這場雪中。
商憂低頭看了一眼枯死的花枝,終於忍不住輕輕閉上了眼睛。
聆天台能走到今天這地步。
除了靠江玉珣外,也少不了應長川的配合。
商憂忍不住回想起了大司卜死的那日。
羽陽宮內戒備森嚴,風吹草動全在應長川的眼皮之下。
身為當事人,商憂再清楚不過——
假如由朝廷動手殺大司卜,不但會引起各方不滿甚至反噬,更難得到聆天台上捐的白銀。
當日昭都羽陽宮內,是應長川絕對是故意給自己“機會”,令自己殺了大司卜的。
除此之外……他更想借此事分裂聆天台。
如今看來,應長川的目的早已達成了。
商憂忍不住折斷枯枝,繼續向前走去。
途經官兵駐守之處,商憂身旁那名巫覡瞬間閉上了嘴。
二人沉默著在官兵警惕又戒備的目光注視下向前走去。
刹那間如芒刺在背。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無聲陳述著聆天台大勢已去的事實。
……
“商憂!你真的甘心嗎?!”
“你想忍一時,等到未來再光複聆天台!殊不知在皇帝眼中,這世上早已容不下聆天台的存在了,再退隻能退向死路——”
巫覡死前的怒吼,於此刻再一次浮現於上商憂耳畔。
他的呼吸不由一滯,心跳也在這一刻漏了半拍。
-
官兵帶著巫覡的腦袋遊街示眾。
同在此時,近幾個月來被關押在昭都玄印監駐地的邢治,終於被押到了仙遊宮。
襄台殿,門窗緊封。
剛一進殿,看到周遭那五花八門的刑具,邢治立刻跪在地上哐哐地磕起了頭:“……大人饒命,大人饒命!草民知錯了,往後絕對不再做販售假酒之事!”
他細皮嫩肉,眉眼纖長微挑,的確可稱得上眉清目秀。
但是卻帶著一身的紈絝之氣,看上去便是個草包。
邢治說著說著,忍不住抬頭一臉哀求地朝玄印監眾人看去:“對了,草民爹是宗正,這個你們知道吧?草民乃家中獨子,大人們去找我爹吧,他一定會贖出草民的,多少錢都願意掏!”
他身旁的玄印監不由蹙眉,忍不住朝邢治看去。
……這位邢公子果然和傳聞中一樣,是個草包敗家子。
大周有繳納高額罰金避免刑罰的恩典,這是邢治如今能抓到的唯一救命稻草。
襄台殿內本就空曠,邢治又哭又喊,刺耳的聲音在殿內一遍遍回蕩。
他雖被關了幾個月,但是早收到皇命的玄印監並沒有對他用刑,哪用這樣誇張?
見他這樣子,終有玄印監忍不住厲聲喝道:“安靜!”
“是,是大人……?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邢治立刻閉嘴。
與此同時,襄台殿的殿門終於被人從外推開。
玄印監統領齊平沙緩步走了進來。
他站定後轉身道:“把東西搬進來吧。”
“是,大人!”
緊隨齊平沙之後,有玄印監抱粗瓷罐魚貫而入。
跪在地上的邢治忽然動了動鼻子,用力在空氣中嗅了一下。
這味道……是酒!
邢治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抑製不住興奮地向背後看去。
瓷罐被玄印監放在了地上。
其中一人起身將一隻碗交到了邢治的手中:“聽聞邢公子嗜酒、好酒,今日這些酒都是邢公子的了。”
說完便隨手端起酒壇,眼睛也不多眨一下地為邢治滿上。
刹那間酒香四溢。
邢治愣了一下,呆呆地將碗捧在了手中。
烈酒價值不菲,有錢也難以買到。
如今的自己隻是一個階下囚,怎配喝這些酒?
邢治心中無比迷茫。
他甚至有些懷疑這些酒是不是被下了毒。
邢治雖未受刑,但這幾個月來卻沒少見人死在自己眼前。
他知道……玄印監想殺的人,從沒有殺不了的。
假如這酒裡有毒,玄印監要自己喝自己仍得乖乖喝光。
“……是。”邢治咽了咽唾沫,顫抖的手將酒碗捧了起來。
末了閉上眼,視死如歸地一口乾掉。
一口醇香如絲線一般從嗓子眼滑了下去,激活了麻木的味蕾,尾淨餘長、濃鬱至極。
邢治的眼睛瞬間亮得不像話,將剛才的事全都忘到了一邊。
“好酒,真是好酒啊!”
玄印監接過邢治手中空掉的酒杯問他:“邢公子以為這酒如何?”
說著又拿起另一壇酒,為邢治添滿瓷碗。
他動作格外大方,甚至有不少酒跟著灑在了地上。
邢治實話實說:“清香四溢,比我在爹那裡偷來的酒還要好百倍!哪怕它真是斷頭酒,喝過之後草民此生也沒有什麼遺憾了。”
聞言,玄印監眾人不由笑了起來。
同時再將酒碗遞到他手中:“嘗嘗這個!”
“是——”邢治當即接過一飲而儘,幾秒後就現場品評起來,“這酒比剛才那碗要烈許多,喝到嘴裡後,第一感覺便是辛辣,但回味卻更加綿厚醇滑。”
說著說著
,邢治的手指竟然不由輕輕顫抖了起來。
這一回並不是因恐懼,而是因激動。
邢治隻飲過歲稔酒,完全沒有想到宮中竟還藏著這麼多風味不同的烈酒。
站在邢治兩邊的玄印監對視一眼,終於看著他問:“若給邢公子一個機會,讓你來為這些酒定價,你會怎麼定?哪個貴哪個賤。”
“……定價?”邢治瞬間待在原地。
他下意識說:“在草民看來,酒的烈度並無優劣之分,關鍵取決於將它們賣給誰。”
襄台殿裡忽然安靜了下來。
這一回,玄印監統領齊平沙親自走來,為邢治斟滿一碗烈酒。
末了看著他的眼睛,壓低了聲音問他:“若是賣給折柔呢?”
“折柔?!”
齊平沙的話把邢治嚇了一大跳。
“折柔”威名傳遍大周,且與野蠻、粗野等詞緊密相連。
身為一名實打實的紈絝,他忍不住向後瑟縮,並下意識懷疑齊平沙這麼說是否是在逗自己玩。
然而邢治抬眸便看到,此刻襄台殿裡眾人的表情皆無比嚴肅,沒有半點開玩笑的意思。
猶豫片刻,邢治顫著手接過了齊平沙手中的烈酒:“……大人的意思是?”
“這並非我的意思,”齊平沙站直了身,一臉嚴肅地告訴邢治,“這是江大人的意思。”
邢治不由瞪大了眼睛。
幾杯烈酒下肚,他身上那股輕浮的紈絝之氣竟也神奇地弱了一些。
就在邢治發呆之時,又有一名玄印監低頭向他看去:“邢公子製假販假,此罪並不算小。”他的語氣頗具威脅之意。
烈酒剛才問世不久,處處都打著朝廷的烙印。
邢治的行為往大了說,可是嚴重損害朝廷利益的。
他忍不住咬唇:“是……”
“實不相瞞,邢公子早已經在南巡途中由江大人保下來了,早無性命之憂。若邢公子不願意的話,喝完這碗酒我們便會放你走。但若邢公子還對這些酒有興趣,那不妨留在這裡從長計議。”
邢治握緊了手中的空碗。
在酒精的影響下,他的臉色一點點紅了起來,心跳也變得愈發快。
按理來說,身為宗正之子,今年二十有一的邢治早該入朝為官。
但直至被玄印監抓走為止,邢治都隻是一個遊手好閒的紈絝子弟。
偶爾做些倒買倒賣的事情賺賺零用錢。
昭都人都說,宗家定要敗在什麼正事也不想乾的他的手中。
想到這裡,邢治忍不住攥緊手心。
他並非對什麼工作都不願意乾,隻是他自小隻對經商感興趣。
而“商”在這個時代,卻是最末流的行業。
邢治父親貴為“九卿”之一,哪怕讓他當一個紈絝,也不願他從商損害家族顏面……
為此邢治從小沒少挨打。
見他攥緊手心,呼吸逐漸急促,
玄印監忍不住開口提醒:“邢公子?”
“好,”邢治猛地回頭向玄印監看去,“江大人既然敢保草民,那草民也定不會令江大人失望!”
邢治的話擲地有聲,聽上去滿是底氣。
說話間他不由挺直了腰背,就連身上那股紈絝之氣都在這一刻蕩然無存。
“有邢公子這句話,吾等就放心了!”
說話間,玄印監又給邢治斟滿一碗新酒:“嘗嘗看,味道怎麼樣?”
同時一把將他從地上拉了起來。
誰知這一回邢治並不急著接酒,跪了半天的他先活動了一下筋骨。
接著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地問:“草民想見見江公子這個救命恩人,不知方不方便?”
襄台殿內氣氛忽然凝重下來。
玄印監們對視一眼,半晌後方才壓低聲音說:“江大人他……此時還不太方便,再過上幾日吧。”
“是,是!”邢治連連點頭,他不再多問,立刻乾掉了手中的酒。
-
次日清晨,江玉珣的狀態似乎恢複了一點。
人雖然還迷糊著,但是醒著的時間終於變長了些許。
“江大人,您當心——”
太監小心翼翼地把江玉珣扶了起來,再把一隻藥碗交到他手中。
同時極不確定地問:“不如還是由奴婢來吧?”
藥碗內苦香四溢,聞得人直皺眉頭。
“……咳咳,不用。”
江玉珣雖然還迷糊著,但是作為一個現代人,他怎也不願意讓太監來給自己喂藥。
說完就小心捧起藥碗,閉上眼睛輕抿了一口。
下一刻,苦意便在舌頭上蔓延開來。
江玉珣不由皺眉,將碗放到了一旁的托盤上。
他嘟囔了句“先放到這裡,一會再喝吧。”便靠在墊子上,再次沉沉地閉上了眼睛。
“這可不行啊,”太監當即著急了起來,“良藥苦口利於病,大人還是快些喝了吧。”
然而閉上眼睛的江玉珣卻已不再回話了。
萬萬沒有想到,江大人清醒的時候有多好說話,燒迷糊了後便有多麼任性。
簡直跟個沒長大的孩子似得。
就在太監束手無策時,殿外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
——陛下怎麼又來了?
太監被嚇了一跳,連忙放下藥碗躬身行禮。
“免禮,”應長川一邊說一邊緩步走來,“先退下吧。”
“是,陛下……”太監輕輕將手中托盤與藥碗放在了桌案上,倒退著走了出去,順便還回身將殿門帶上。
一轉眼,屋內就隻剩下了江玉珣和應長川。
天子並未看藥碗,而是垂眸朝榻上望去。
江玉珣臉頰泛紅一身病氣。
但此刻他的眼睫仍在微顫,一看便知還未睡著。
“愛卿這是在做什麼?”
蜷
縮在被子裡的江玉珣如實嘟囔道:“臣在裝睡。”
江玉珣燒糊塗後,似乎比以往更加理直氣壯。
應長川不由輕輕笑了起來:“為何要裝睡?”
他的語氣格外輕鬆?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完全不像與朝臣說話時的樣子。
江玉珣的聲音還帶著濃重的鼻音,說著說著便不由小了下來:“臣現在不想吃藥。”
今早雪終於停了,太陽也比往日大。
陽光曬化了屋簷上的積雪,化作一粒粒水珠,“啪嗒啪嗒”地墜在地上。
還燒著的江玉珣格外沒大沒小。
但是天子卻半點也不生氣。
相反,應長川竟放緩了聲音,無比耐心道:“愛卿如何才願意吃?”
“如何……”又慢慢燒起來的江玉珣忍不住重複了一遍,這才強打起精神,“此前臣提的一個要求,陛下還未答應。”
“什麼要求?”
江玉珣越說聲音越小,輕得好似一陣微風從應長川的耳邊掠了過去:“臣說罰俸三年太重,一月未休太累,值房太小不夠住……”
應長川沒有想到,眼前的人哪怕病著都還記得這些。
話音落下,江玉珣努力振作,將眼睛睜開一條小縫看向應長川:“最後一項,陛下還未答應臣。”
仙遊宮條件是很好,但那僅限於天子活動區域。
南巡回宮之後,江玉珣就意識到了一個非常嚴重的問題——自己住的值房雖然離流雲殿很近,但是並沒有火牆那種奢侈的東西。
到了夜裡簡直冷得難以入睡。
清醒的時候,身為臣子的江玉珣隻能強忍。
但此時的他卻有什麼說什麼:“這間側殿一向空著,往後臣可以住在這裡,蹭蹭陛下的熱氣嗎?”
江玉珣的語氣格外認真,但還病著的他雙目卻難以聚焦。
睫毛也隨他奮力睜眼的動作,如蝶翼一般輕輕顫動著。
總有幾分迷迷糊糊、不設防的感覺。
被這雙眼睛看著,應長川沒來由地想起了那陣細弱的酥癢。
某一瞬間,他甚至忍不住抬手,想要輕輕地觸向那雙不斷顫動的眼睫。
停頓幾息,應長川移開了視線。
見狀,江玉珣還以為他要拒絕自己。
“陛下——”
江玉珣下意識抬手,輕輕地拽住了應長川的衣袖。
燒得糊裡糊塗的他自以為聰明地換了一個說法:“那臣……咳咳…病好後就立刻搬走?”
他嘴上這麼說,但眼中卻全是期待與緊張。
四下無人,看出江玉珣想法的應長川竟又生出了一點逗弄的念頭。
他想了想輕聲道:“好。”
江玉珣:???
等一等,應長川竟然說“好”!
自己好歹也是朝廷的股肱之臣。
連蹭蹭暖氣的資格都沒有嗎?
……可不可以把剛才的話全部撤回?
江玉珣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仔細看向應長川:“陛下不是應該挽留臣嗎。”
天子假裝思考片刻,接著認真問:“那愛卿教孤,應當如何挽留?”
有戲!
見狀,江玉珣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
他努力從被窩裡挪出身子,清了清嗓子,一邊思考一邊認真道:“陛下應當說,昭都天寒地凍,值房內更是條件惡劣。如今江大人已是尚書,乃朝廷股肱之臣,還是留在此處更為妥當。”
應長川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
並在江玉珣期待地注視下緩聲道:“昭都天寒地凍,值房內條件惡劣。”
江玉珣立刻點頭。
停頓半晌,應長川方才輕輕挑眉對他說:“小江大人還是留在此處更為妥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