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風悄悄溜進了窗, 卷著長發從面前掃過。
吹散了甜滋滋的香。
應長川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他:“愛卿想嘗嗎。”
“嘗一塊可以嗎?”
江玉珣,你還能更沒出息一點嗎?
少年心中不由一陣絕望:彆人說“饞死”隻是誇張, 而自己是真的可以這麼死……!
“嗯。”天子似乎並不介意。
“……謝陛下。”
一回生二回熟。
這對如今的江玉珣而言,已經是小場面了。
應長川重新拿起奏章, 隨手翻閱起來。
江玉珣則默默深呼吸, 拿起果盤上備用的銀簽, 戳了一塊細細咀嚼。
清甜的味道瞬間溢滿唇齒。
不得不說, 桑公公挑起香瓜來的確有一套。
江玉珣的眼睛不由一亮——方才的作死值了!
應長川並不嗜甜。
然餘光看到這一幕後,他竟頭回對這種甜膩的東西生出了幾分興趣。
……
傍晚,流雲殿值房。
江玉珣緩緩攤開了從莊嶽那裡借來的輿圖。
借著燈火可見, 怡河流出平原後,迅速彙了入辰江的乾流。
辰江東行百餘裡, 突然轉彎直直向南而去,最終由此入海。
江玉珣不由屏住了呼吸。
今日在車裡, 他心中隻有一個模糊概念。
如今看到輿圖,江玉珣終於清晰意到:怡河通航勢在必行!
這些年來應長川四處征討、開疆辟土。
短短時間,國土便翻了一倍有餘。
這些“新地”多集中在南方, 正是辰江乾流流經地區!
“南方……”
江玉珣忍不住輕聲念道。
昭都向南調兵極為不便, 一但發生動.亂, 朝廷完全鞭長莫及。
曆史上,大周之所以會迅速崩潰,也與此有關。
江玉珣忍不住用手輕撫辰江。
昭都正好處於這條水路的最上遊。
——假如怡河能夠通航, 未來若有叛.亂,天子從昭都便可迅速發兵進行鎮壓。
從這個角度看,說它是大周的生死動脈也毫不為過。
江玉珣的心跳越來越快,幾欲衝出胸膛。
怡河截彎取直工程, 大約需要三年時間。
而曆史上,未來七年應長川都將以舉國之力北征折柔。
……自己該怎樣勸他等一等呢?
-
江玉珣把輿圖還給莊嶽後,沒有急著回去休息,而是去了玄印監的駐地。
他剛走進小院,便遇到了被自己安排進玄印監右部受訓的顧野九。
正在打水的少年大吃一驚,連忙放下手中的木桶:“公子,這麼晚您怎麼來了?”
“我來看看翁廣,”江玉珣有些擔憂地問,“他還沒有醒嗎?”
昨日有百姓趁亂襲擊丞相,幸虧一名叫“翁廣”的玄印監,替他擋住致命一擊。
江玉珣聽說,翁廣雖然傷得不重,但一直高燒不退。
想來十有八.九是傷口發炎了。
“還沒有,”顧野九搖了搖頭,迅速帶江玉珣向院內走去,“翁大人他不但燒得厲害,且一直緊咬著牙關不肯張口,藥喂都喂不到嘴裡去。”
說著,兩人便走進了寢所之內。
仙遊宮空間有限,寢所內設的是通鋪,一眼就能望到頭。
見來人是江玉珣,正在輪休的玄印監們連忙行禮:“見過江大人!”
“無需多禮。”江玉珣一邊說,一邊快步走到了翁廣的榻旁。
顧野九也跟著走了過來,他把布巾浸入水中,頓了幾秒後拿起擰乾,放在了翁廣的額頭上。
“翁大人吃不下藥,隻能這樣降溫,但是收效甚微。”少年解釋道。
江玉珣喃喃自語:“一直這樣下去可不行……”
他不由自主地攥緊了手心。
……既然吃不下藥,就隻能物理降溫了。
江玉珣的視線快速從寢所掃過,最終落在了房間角落的陶罐上:“那是酒嗎?”
“啊?”顧野九愣了一下,點頭說答道,“對,是春酒。”
江玉珣快步向陶罐走去。
“白酒”出現的時間其實很晚,這個時代的酒度數還低。
它有些類似現代的酒釀,為自然發酵而成,靠近隻能聞到一點淡香。
此刻,寢所內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江玉珣的身上。
……江大人這是要做什麼?
就在眾人疑惑之際,江玉珣忽然轉身問他們:“仙遊宮有甑桶嗎?”
甑……甑桶?
聽到這兩個字,寢所內瞬間鴉雀無聲。
眾人像被釘死在原地般一動不動。
見他們愣在這裡,江玉珣思考了一陣,又換了個名稱:“甑桶……或者叫‘天鍋’。”
江玉珣說的東西,是後世考古發現的最早的青銅蒸餾器。
但這個時代沒人拿它製酒,而是用它煉丹、蒸餾花露水。
眾人看向江玉珣的目光逐漸複雜。
最後,還是顧野九壓低了聲音提醒他:“公子,您說的那個是本朝的禁物。”
江玉珣:……!
臥槽,差點忘了這一茬。
蒸餾酒出現以前,“甑桶”與巫卜殉祭密不可分。
方才玄印監八成是以為自己墮.落了,要用甑桶煉丹救翁廣。
若不是顧及身份,他們或許已將自己當場拿下……
江玉珣連忙解釋:“彆誤會,我想用它製酒。”
“……製酒?”
仙遊宮曾是前朝的避暑行宮。
它的庫房中,的確藏有多尊前朝遺留的青銅甑桶。
但是甑桶怎麼能製酒呢?
眾人一臉狐疑地看向江玉珣。
“對,”江玉珣點頭,他無比堅定地重複道,“用甑桶製烈酒,再拿它給翁廣降溫。”
尋常人這樣說,他們定然不會相信。
但今日說這話的人是江玉珣……
寢所內再一次靜了下來。
眾人不由對視一眼,沉默半晌終於下定決心咬牙道:“吾等這就去取!”
……
玄印監駐地小院。
火焰熊熊燃燒,被架在火上的甑桶也隨之升溫。
不多時,便有蒸汽向上凝結,形成酒珠從漏鬥狀接酒口流了出來。
濃烈的酒香一點點溢滿了整座小院。
它格外霸道、格外炙烈,如刀劍一般,刺向眾人的鼻腔。
明明還沒蒸出多少,但芳香氣已勝過了滿罐春酒。
濃香如同鉤,頃刻間將所有人的魂都勾到了九霄雲外。
掐去酒頭後,甑桶旁不多時便積下一碗烈酒,顧野九立刻端著碗回到屋內,按照江玉珣叮囑的那樣為翁廣擦身降溫。
院內,不知是誰先吞了口唾沫。
玄印監多的是嗜酒如命者,眾人看向甑桶的目光,逐漸變得炙熱起來。
半晌後,甑桶旁又積了一碗新酒。
江玉珣猶豫了一下,終於在眾人的注視下端起酒碗,轉身問道:“不如大家拿盞來,我們分了它?”
“是!”眾人眼前一亮。
玄印監沒人能拒絕烈酒,一碗酒瞬間便被分了個乾淨。
每人雖隻能分到一口,但這已足夠。
“太辣了!”
“這酒彆說是喝,單單是聞都能將人聞醉——”
濃鬱香伴著一點春酒的甜,新製成還未經陳釀的酒正是最烈的時候,一口下去辛辣至極如火灼腹。
然而餘味卻是眾人從未嘗過的醇厚。
想起江玉珣方才的話,又有人迫不及待地用指腹蘸取一點塗在手臂。
烈酒瞬間蒸發,隻餘一陣冰涼殘留在皮膚之上:“這酒果然能降溫!”
玄印監眾人平日裡早習慣了豪飲。
但今天捧著一小盞酒,卻怎麼都不舍得入口。
夜風吹過小臂又是一寒,這感覺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他們——原來酒除了喝,還能有彆的用途!
明明已是深夜,但玄印監卻心潮澎湃無一人困倦。
說話間顧野九也紅著眼睛自寢所內跑了出來:“公子,翁大人他醒了!”
“醒了?!”
眾人高高懸著的那顆心終於落了下來。
接著竟有人忍不住紅了眼眶——玄印監雖不上戰場,但這些年裡也有不少人,受傷後高燒不退最終命喪黃泉。
有了這酒……是不是就能少死些人了?
-
玄印監向來自律甚嚴,眾人再怎麼好酒,都隻是淺抿了一口。
剩餘烈酒均被裝回陶罐,交到了江玉珣的手中。
此時,夜色已深。
行宮之中一片漆黑,隻有流雲殿還亮著一點燈。
雖然沒喝幾口酒,但江玉珣已經有些暈了。
他不但走路搖晃,手也不怎麼穩當。
江玉珣剛抱著陶罐踏上回廊,還沒來得及邁步,便聽不遠處傳來一聲:“當心腳下。”
他下意識停下腳步,側身向地上看去。
——漢白玉砌成的回廊上,不知道什麼時候積了一小攤水。
幸好自己沒有踩上去。
江玉珣隨即抬頭,想要朝提醒自己的人道謝。
不料竟然看到……
曆史上著名工作狂應長川沒有在殿內翻閱奏報,而是頗有閒情逸致地站在殿外賞月。
剛才就是他提醒的自己!
江玉珣瞬間清醒了過來。
與此同時,應長川也笑著朝少年看了過來,並半開玩笑道:
“沒有想到,玄印監竟然敢冒著殺頭的風險,替愛卿取來禁物。”
仙遊宮裡的風吹草動都逃不過天子的眼睛,他也從不避諱這一點。
應長川知道剛才發生的事,江玉珣完全不意外。
他隨即解釋道:“啟稟陛下,臣用甑桶並非為了煉丹。”
說話間,少年懷中盛滿酒的陶罐忽然向下滑了一滑。
江玉珣連忙用力將其抱緊。
應長川停頓片刻,像是終於注意到了他艱難的動作般說:“愛卿過來吧。”
少年不由鬆了一口氣:“是,陛下。”
還好還好,應長川看上去像是不打算深究甑桶的事了。
江玉珣忍著酸痛,抱著陶罐走過回廊。
還在犯暈的他,本想向應長川行個禮,便回一旁的值房休息。
但路過流雲殿的那一刻,江玉珣卻想起什麼似的停下了腳步。
接著,忽然借著酒勁直接抬眸看向天子:“不知陛下是否願意賞光,嘗嘗今日製成的烈酒?”
夜風吹散了芬芳,此刻整座流雲殿都已被酒氣浸透。
應長川的視線緩緩落在了陶罐之上。
頓了幾秒後,他含笑道:“好。”
※
深夜,江玉珣又坐回了流雲殿的老位置。
少年小心捧起陶罐,替天子把酒盛滿。
應長川淺嘗一口,緩聲道:“果然醇馥幽鬱,辛辣濃烈。”
語畢,便將烈酒一飲而儘。
喝這麼急不怕醉嗎?
江玉珣默默為應長川斟滿,忍不住試探起了對方的酒量。
天子一飲而儘,作為臣子的自然也要跟上。
斟完酒後,江玉珣也隨應長川喝了一杯,末了忍不住說:“此酒再陳釀上一年半載,待辛辣味退去一點,味道會更佳。”
樹形的連盞銅燈,將半座宮室照得燈火通明。
江玉珣的餘光看到——這盞銅燈旁,不知道什麼時候懸了一張巨大的羊皮輿圖。
圖上繪製的並非大周山河,而是遠在北方的折柔。
他一點點攥緊了手中的酒盞。
直到指尖傳來一點痛意,方才後知後覺地鬆手。
沉默片刻,江玉珣終於忍不住開口道:“陛下……這張折柔輿圖,隻有大概疆域輪廓,山川形勢皆是空白。”
折柔盤踞在大周以北,呈“冖”字形將其包裹。
應長川的表情也嚴肅了些許:“沒錯。”
他端起酒盞,緩步走到了那塊巨型輿圖旁:“折柔大部分時間都閉關自守,大周子民很難深入其內。”
銅燈之下,應長川那雙煙灰色的眼瞳都多了幾分溫度。
說話間,天子不由伸手,緩緩從輿圖上撫過。
江玉珣不再看輿圖,而是將視線落回了酒盞之上。
少年的心臟,又一次重重跳動了起來,方才的醉意也消散了些許:
“陛下,臣今日來找陛下,正是為了此事。”
應長川轉身看向少年。
江玉珣把杯中烈酒一飲而儘,也朝輿圖走去。
他停在了天子面前,仰頭看向了那雙煙灰色的眸底:
“自前朝以來,折柔便對我大周虎視眈眈,並多次屠殺邊民、發兵侵擾、和親逼貢。”
應長川逐漸斂起笑意,眼瞳也隨之冷了幾分。
或許是酒勁使然,江玉珣非但不怕,目光甚至變得比方才還要放肆:
“臣知道,陛下想的從來不隻是讓大周免受其侵擾,而是徹底消滅折柔。”
曆史上,由於缺乏對折柔的了解,“周、柔之爭”斷斷續續持續了近七年才結束。
大周雖然取得了勝利,但是也被連年戰亂拖垮,最終伴隨著應長川的突然駕崩三日而亡。
天子的野心第一次被人直白揭露,向來喜歡隱藏情緒與心思的應長川,竟輕旋酒盞笑著點頭:“對。”
江玉珣把視線落回了輿圖上的空白之處:“……臣以為,此戰絕不可拖遝。而若想要速戰速決,陛下還缺一樣東西。。”
應長川眯了眯眼:“什麼東西?”
“一張折柔輿圖。”
“愛卿可有?”
江玉珣搖頭道:“臣沒有。”
喝到微醺的少年,比平日裡大膽了許多。
說完方才那番話,江玉珣不由了眨眼,輕輕舉起手中已經空掉的酒盞對應長川說:“但是可以用它來換。”
流雲殿內靜了下來。
不知道是不是酒精作祟,江玉珣耳邊的心跳聲越來越大,呼吸也亂了幾分。
應長川幾乎是瞬間便明白了少年的意思:“賣酒。”
說完,他也為自己添了一杯並一飲而儘。
見皇帝喝,江玉珣隻能再次跟上。
“沒錯,賣酒。”少年隨即點頭。
縱觀古今曆史,走的最遠的向來不是軍.人,而是商人。
他們是最適合深入折柔繪製輿圖的人。
之前不是沒有人想去折柔經商,可是折柔遊生活習俗與大周迥異,壓根沒什麼東西能賣給他們。
但酒不一樣。
他們拒絕不了烈酒。
江玉珣終於笑了起來:“放眼全天下,這酒隻有我們才做得出來。”
或許是酒勁上頭,江玉珣直接把自己和應長川歸為了“我們”,而對方竟也接受了。
說到興起時,江玉珣又給自己倒了一盞酒,一口乾掉後才轉身對應長川說:“製酒需要甑桶,折柔壓根不知道甑桶是什麼東西。而陛下登基以後,曾命玄印監將民間甑桶全部收至宮中,並禁止再鑄。所以現在,就連大周百姓也製不出烈酒了。”
少年的臉頰泛起了淺紅,睫毛像蝴蝶翅膀一樣扇動。
應長川下意識移開視線,笑著點頭道:“對。”
兩人你一杯我一杯,不多時便把罐裡的酒喝掉了大半。
新釀出的烈酒後勁十足,江玉珣剛才還能口齒清晰地同應長川分析利弊,但說著說著便徹底暈乎了起來。
不但身體沒了力氣,眼前的景象也泛起了重影。
……好困。
江玉珣用力掐了自己一下。
少年明顯已經喝醉,但他仍不忘自己今天的重點。
江玉珣忽然深深地看向應長川 :“臣以為,陛下應耐心等待三年,補全這張輿圖……而在這期間,朝廷正好可以修整怡河。”
“望陛下三思——”
-
少年的話擲地有聲。
一遍遍在空寂一片的流雲殿上回蕩了起來。
話音落下後,江玉珣無比認真地看向應長川,一邊眨眼一邊期待對方的答複。
無論是深探折柔,還是怡河截彎取直工程,都是國之大計。
絕不可能今晚便草草定下。
……更彆說提出這件事的人明顯醉著。
天子停頓片刻終於緩緩開口,他正想說些什麼,卻見江玉珣……再一次端起陶罐,起手想要替自己添滿。
“怎麼這麼快就沒了?”江玉珣頗為懊惱地將陶罐放到了一邊,“我也沒喝幾杯呀……”
說完,他忽然放下陶罐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看他這動作顯然是醉的厲害。
應長川不由蹙眉。
他正要喚桑公公過來把人扶回房間,卻見江玉珣一臉嚴肅地朝自己看來。
“陛下,有算盤嗎?”
算盤?
江玉珣醉成了這樣,還想算什麼。
應長川心中雖疑惑,但他停頓片刻,還是喚桑公公取了一把進來。
喝醉裡的江玉珣,半點也不跟應長川客氣。
等桑公公將算盤拿來時,他已自顧自地研好了墨。
“江大人,算盤給您。”桑公公極其熱絡地將東西遞了過去。
同時忍不住偷偷朝紙張上偷瞄了一眼。
沒想到隻看見一堆鬼畫桃符。
清風蕩過流雲殿,桑公公瞬間嗅到了一陣濃重的酒香。
……江大人這是醉了嗎?
他有些不確定地抬頭朝應長川看去:“陛下,請問是否現在送江大人回房休息?”
不料應長川竟搖頭道:“不急。”
此刻天子無比好奇,江玉珣醉了後究竟想要做什麼。
“是,陛下。”桑公公向應長川行禮,緩步退到了一邊去。
一時間,流雲殿內隻剩下了少年敲擊算盤,發出的“啪啦”聲響。
江玉珣已經有很多年沒用過算盤,故而不能做到完全心算。
他一邊在算盤上敲打,一邊極其認真地念叨了起來:
“……春酒一鬥七十錢,蒸這些烈酒大概用了三鬥春酒。三七二十一……一共二百一十錢。還有工費…木柴費……物以稀為貴,再乘以十倍……”
不出半盞茶時間,紙張上便布滿了江玉珣留下的歪七扭八的字跡。
一開始江玉珣勉強還能算清。
到後來,嘴裡的數字便亂了起來。
“……嘶,三百五十錢乘以十是,是……”
應長川淡淡道:“三千五。”
“對對!”江玉珣迅速把這個數字記了下來。
末了又繼續道:“三千五百錢,一兩等於十錢,所以一共是,一共是多少兩來著?”
此刻他的腦袋已經變得比石頭還要沉,但仍不肯休息,而是執著地想要算下去。
“……算了,四舍五入吧。”
江玉珣低頭寫畫半晌,終於心滿意足地停了下來。
他抱著算盤朝應長川走去,同時鄭重地把那張鬼畫符遞到了天子的面前。
桑公公活這麼久,還從未見人醉到這個地步!
圍觀至此,他已是目瞪口呆,同時於心底裡生出一點淡淡的恐懼……江大人這是要做什麼?
雖已猜到少年意圖,但應長川還是垂眸將紙接了過來,並假做不解道:“愛卿這是何意?”
子夜時分,明月高懸。
銅燈內的燭火,更是亮的晃眼。
明明喝醉了酒,但江玉珣的眼睛非但不顯混沌,甚至比以往還要明亮。
為保持口齒清晰,他的語速變得格外緩慢:“臣算好了。方才那罐酒共值七百兩白銀,臣與陛下一人一半。”
……七百兩?
應長川輕輕挑眉朝少年看去。
江玉珣則抱著算盤,無比認真地抬眸向天子看去:“今日陛下可以把這酒錢結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