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毛憋屈壞了,好歹在圈子裡也有一號,平時那幫群演,誰見著他不得點頭哈腰的,就盼著能在他面前混個臉熟,往後跟著他開工,多賺幾個大子兒。
可昨天愣是被一個生瓜蛋子給降服了。
想到昨天,黃毛就覺得此刻還有一隻大手死死的掐著他的脖子,然後一個鎖喉拋摔。
艸!
猛打了個激靈,黃毛提上褲子,係好腰帶,帶著張生無可戀的臉,又回到了小樹林裡。
劇組的工作人員正在布置機位,主演還沒來,要麼在自己床上,要麼在彆人床上,反正都睡著呢。
同人不同命,人家甭管大小都是角兒,不像他們這些人,天生的勞碌命。
不遠處的張楚正倚坐在一棵大樹底下閉目養神,這是他的習慣,以前無論是公事,還是私活,動手之前都要養精蓄銳。
可就是想休息會兒,也不得安寧,黃博一直在他旁邊碎碎叨叨的說著。
還喜歡以過來人的身份說教,大概其的意思就是,讓張楚收斂著脾氣,像昨天,如果不是張楚那一拳頭,說不定他們就此飛黃騰達了。
還有就是……
“小張,你彆看那個黃毛讓你給降服住了,就不把他當回事,做群頭的都有圈子,他真要是想弄你,隻要撒出風去,所有的群頭都不會用你,你還靠什麼賺錢。”
張楚眼睛都沒睜,語氣平淡的問道:“都說同行是冤家,他們還能合夥整我一個人!”
得著回應,黃博也更來勁了。
“這個你就不懂了,同行是冤家沒錯,可還有一句話你可能沒聽過,人與人見面三分情,黃毛要是拉下面子,因為你這點小事去求人,那幫群頭誰會為了你,落了黃毛的面子。”
小事?
張楚心中暗暗不爽,堂堂錦衣衛的百戶官,怎麼就成小事了。
就在這個時候,劇組的重要人物到了。
“黃毛!”
黃毛正琢磨著怎麼找回面子,聽到有人喊他,連忙起身,看清來人,趕緊換上了一副笑臉。
“孫導,這兒呢,這兒呢!”
說著,人已經到了跟前。
“都是你的人?”
孫導用眼神把四散蹲著的群演給劃拉了一遍。
“都是,都是,按您昨天的吩咐,一共四十人,都在這兒了。”
“滾尼瑪,誰告訴你四十人了?明明說的是六十,現在差了二十,等馬導來了,還特麼得我替你挨罵!”
孫導說著,揚起胳膊,作勢還要打人。
黃毛微微一怔,立刻明白了是什麼意思,腰立刻更彎了,手插進褲兜,飛快的拽出幾張票子,擋住其他人的視線,一錯身的工夫,就塞進了孫導的口袋裡。
“是,是,都賴我給聽錯了,我這耳朵就是擺設,孫導,您多擔待,現在回去再找人肯定來不及了,要不……湊合著。”
孫導對黃毛的反應很滿意,但偏偏還要做出一副為難的樣子。
“我倒是能擔待,可馬導那邊……交代不過去了,人數是馬導定的,我也做不了主。”
黃毛拍著胸脯道:“您放心,都交給我了,四十人,不四十一個,還有我呢,四十一個人保準演出六十人的效果,馬導那邊,絕對不讓您為難。”
“能行!?”
“必須的啊!您認識我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我什麼時候辦過沒譜的事。”
孫導點點頭:“行吧,先試試,要是不行,到時候馬導不高興了,可都算你的!”
說完轉身走了。
這一幕,張楚看了個滿眼,等戲結束,嘴角微微上揚。
都特麼是人才啊!
倆人的爭吵,其他人也都瞧見了,黃博有些擔心。
“小張,四十人怎麼演出六十人的效果,這都敢答應,到時候演不好,今天的工錢怕是要黃了。”
“放心!黃不了。”
黃博詫異:“你咋知道?”
沒個腦子,還喜歡打聽事。
這都不明白。
那個孫導說要六十個群演,其實就是故意的,他想說的是,差的那二十人的工錢,今天群演的工錢,是以黃毛報上去的名單結算。
黃毛報上去六十人,劇組的財務也不會當真一個一個的核對,這多出來的二十個人的工錢哪去了?
自然落在了孫導的口袋裡。
這種吃空餉的事,張楚以前不知道調查過多少樁,比他高明的大有人在。
像這種小伎倆,實在低級的很呢。
沒一會兒導演也來了,轉了一圈又回車上休息。
主演沒到,啥都乾不了。
“什麼時辰了?”
黃博忽略了張楚的計量單位,拿出手機看了眼。
“七點一刻!”
“什麼時候能開始?”
“我哪知道啊!”
啪!
說著,一抬手拍死個大蚊子。
天不亮就起來,一路顛簸著到了這荒郊野地,還得挨蚊子咬。
“聽說了嗎?昨天就在平穀那邊,有個劇組拍完戲了,不給群演結賬,當時有個小子就惱了,一把揪著群頭的脖子,抬手就給扔出去八丈遠,那群頭摔得尾巴骨都折了。”
嗯?
張楚感覺這段子有點熟。
“什麼玩意,根本就不是你說的那樣,是群頭想把錢給密下,人家不乾,他還跟劇組的一個武行合起夥來要打人家,結果非但沒打過,還讓人家給收拾了,武行瞎了一隻眼,群頭給打了一半殘。”
段子加入了新角色,這下更加耳熟了。
“你們說的都不對,我有一哥哥就在那個組,昨天他親眼得見,是那個群頭帶著一幫人先動的手,人家是被迫還擊,誰也沒想到那小子是個深藏不露的,沒幾下子就全都給收拾了,最後那群頭是讓120給拉走的,估計夠嗆,上車的時候,臉上都是血,有出氣沒進氣的。”
“打人的那個咋樣了?”
“傻啊!犯了事還有不跑的,這會兒怕是早就沒影了!”
“你才傻呢,這是什麼地方,京城,往哪跑啊?真當警察是擺設啊?還沒等到河北呢,就得讓警察給抓了。”
“可惜了!年紀輕輕一個小夥子,就這麼折進去了,萬一那個群頭要是死了,他就算是不償命,也得是個無期。”
“我怎麼聽說是個四十多歲的,不是年輕小夥子。”
“沒四十,最多也就三十多,聽我哥哥說,一米九多的大個子,特彆壯,胳膊比你大腿都粗。”
張楚睜開眼,抬起胳膊看了看。
誇張了!
黃毛也聽見了,差點沒被氣死,昨天明明是他吃了虧,這咋還被說成是反派了?
他想罵人,讓那幫傻掰消停些,又怕張楚不高興,隻能忍著。
“小張,他們說的……是你嗎?”
張楚懶得搭理黃博,繼續閉目養神。
那幫群演還在議論,越說越離譜,儼然成了傳奇人物。
就好像兩宋時期,君昏臣暗,天下民不聊生,人們渴望能有一個清官出現,拯救黎民百姓,於是杜撰出了鐵面無私,斷案入神的包青天。
這些群演平時經常受群頭的欺負,也想有個人站出來,狠狠的收拾群頭一頓,替他們出氣,於是就有了胳膊比大腿還粗的張楚。
群演當中也有昨天真的在案發現場的,知道打人的就是坐在樹蔭底下的小年輕,挨揍的正是黃毛,一個個悶不做聲的,生怕被黃毛給記恨上。
一直到主演姍姍來遲,編故事小能手們才消停下來。
“都換上!”
一大堆破破爛爛的衣服扔在了地上。
群演們不用人招呼,自動上前認領。
張楚慢悠悠的起身,剛要過去,就見黃毛過來了,手上還捧著套看上去乾淨些的衣服,這是他給自己準備的。
當群頭的除了吃群演的回扣,平時遇到缺人的時候,也會頂上去當群演賺點小錢。
黃毛就在車上準備了好幾套衣服,有古裝,也有現代的。
“哥!您穿這個。”
什麼意思?
衣服裡下毒了?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隨後張楚便接過了衣服。
“謝了!”
“您客氣,您客氣!”
心裡再怎麼憋屈,黃毛也得忍著,他知道,張楚這愣頭青,他根本惹不起,一隻手就能把他拎起來,彆說報複了,伺候不好,他都擔心張楚會把他給送走了。
二十郎當歲的生瓜蛋子,下手最是沒輕沒重,黃毛以前也遇見過,上去就拿插子捅,什麼大刑啊,槍斃啊,根本不當一回事。
在黃毛眼裡,張楚就是這一類。
真要是當群演,討生活的,誰敢得罪群頭?
本事再大,隻要還想在這個圈子裡混,就得老老實實的。
像張楚……
黃毛抹了抹脖子,心裡隻盼著江湖路遠,此生不複相見。
轉身正要走。
“留步!”
呃?
黃毛一驚,難道上次穿著這套衣服,獎勵自己的時候留下了痕跡,被張楚給發現了?
心裡慌得一筆,擠出了一個生硬的笑臉。
“哥,還有事?”
張楚招手叫來了黃博,從他口袋裡翻出手機。
“留個聯係方式,以後要是有戲直接聯係我。”
我尼瑪,這是要吃上我了?
黃毛呆愣當場,半晌沒反應,同樣吃驚的還有剛剛議論張楚的那幫群演。
這人誰啊?
敢這麼和群頭說話,往後不打算在這行裡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