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那小子不簡單(1 / 1)

七月盛夏,蜻蜓熱得也隻敢貼著陰涼處飛,生怕炙熱的陽光會傷了它們的翅膀。

京影廠大門口,唯一一棵老槐樹的樹蔭下,張楚正愜意的靠著大樹歇晌,距離不遠也蹲著一幫人,不時的朝這邊張望,小聲嘀咕兩句,卻沒有人靠近,隻能擠在牆根底下,享受著狹長的陰涼。

“是你打了我弟?”

聽到身邊有人說話,半睡半醒的張楚睜開眼,微微抬起下巴,看著站在背陰處的那個人,長相瞧不真著,身形倒是挺唬人。

適應了一下刺眼的陽光,張楚看清了那壯漢身邊人的模樣。

剛剛見過,還挨了他兩拳。

起因是那小子想獨霸這一片陰涼地,但問題是,張楚先來的,他也不是不願意分享,可對方非得讓他滾。

“尋仇的?”

這話將那壯漢問得一愣。

尋仇?

這詞有點嚴重啊!

他無非就是來替親弟弟出頭,咋還跟刑事犯罪扯上關係了。

“哥!跟他廢什麼話啊,你看他把我給打的。”

先前那個挨打的,語氣帶著不耐煩,作勢還要上前,可對上張楚的目光,還是感覺心虛。

想到那兩拳,腮幫子還覺得酸疼。

“我弟不能白挨了打,我不欺負你,起來跟我較量較量。”

張楚沒說話,手往地上一撐,接著對面的人還沒等看清怎麼回事,人已經站了起來。

臥槽!

身上帶著功夫的。

一直關注著這邊的那幫人低聲驚呼。

他們都是長期泡在片場的,也見過功夫明星拍戲,張楚剛才這一下子可不簡單。

壯漢此刻也含糊了,他隻是長得粗壯,力氣大,會兩下莊稼把式,真要是遇上個有功夫的,絕對崴泥。

“兄弟,你……”

正想著說上幾句場面話,最好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大家江湖兒女,相逢一笑泯恩仇,結果剛說了三個字,就覺得一陣風朝著他的腮幫子刮了過來。

等回過神的時候,張楚的拳頭已經貼上了他的腮幫子。

剛才就是這麼打我的?

小個子眼珠子瞪得有牛蛋大。

將近兩百斤的壯漢,居然被張楚這個看上去有些消瘦,模樣清秀的小白臉子給呼得騰空而起,整整飛出去兩三米才轟然倒地,濺起一片煙塵。

噝……

不用親身體驗,看著都覺得疼。

大家都是長期在這地方趴活,也認得那壯漢,兄弟兩個,一個叫大龍,一個叫小虎,號稱海澱龍虎小兄弟。

平時仗著身高體壯,沒少乾欺負人的事,這下老天開眼,惡人遭報應了。

隻是這下子打得也忒狠了,眼睜瞧著那大龍嘴巴子上的肉都快被捶到後腦勺上去了。

張楚在褲子上蹭了蹭手背,扭頭看向另一個。

剛才打了這個小虎之後,就有人跟他說了這兄弟兩個不好惹。

龍虎小兄弟?

還有花名,一聽就不是良善之輩。

要是放在以前,惹到張楚的頭上,說不得要讓他們兩個去鎮撫司走上一遭。

那地方,但凡進去的,就彆想囫圇著出來。

小虎對上張楚的目光,就覺得一股涼氣直衝頭頂。

親哥正跟旁邊像個離了水的大泥鰍一樣,趴在地上蛄蛹,嘴裡還發出陣陣呻吟。

沒了依仗,現在隻能靠自己。

撲通!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虎弟將明知不可為而為之,要為龍兄報仇雪恨的一刹那,虎弟倒是非常光棍的跪了。

“大哥!您彆打我。”

說著,兩條胳膊護住了頭臉,包的嚴嚴實實。

“滾!”

如同天降綸音,虎弟顧不上慶幸大難得脫,連滾帶爬的站起身,轉身就跑。

不過倒是還算講究,自己逃跑的時候,還沒忘把龍兄帶上。

“瞧見沒有,一拳頭就把大龍給撂倒了。”

“看得我後槽牙都跟著疼,這小子不簡單啊,看著身上沒有幾兩肉,力氣這麼大。”

“力氣大管什麼用,人家那是有真功夫。”

儘管那些人已經刻意壓低了聲音,可張楚還是聽得一清二楚,他原先的差事不光要身手好,更要耳聰目明。

唉……

暗暗歎了口氣,看看四周,怕是真的回不去了。

張楚到現在也沒鬨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明明官升百戶,手下人幫著慶賀,還叫來了京城怡香閣的清倌人,聽說還真是個未開苞的雛兒。

升官發財,美酒佳人。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好兄弟兼死對頭盧劍星不在,否則的話,那張臭臉一定非常精彩。

熬了幾十年,也沒能從試百戶官升百戶,倒是讓張楚搶了先。

正招呼著兄弟們喝酒,就覺得腦袋一陣眩暈。

再一睜眼,滄海桑田,人間已過數百年。

以前的努力全部作廢,四歲習武,十六歲蔭補錦衣衛,二十歲升小旗,二十三歲升總旗,不到三十歲直接跳過試百戶,榮升正六品百戶官。

未來一路坦途,結果某人有一天告訴他:搞錯了,重來!

都沒地方說理了。

用了一天的時間,終於消化完這具身體二十年的記憶。

結果發現這個年代一片盛世景象,隻是沒有了皇帝,讓他這個做慣了天子爪牙、鷹犬的資深錦衣衛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怎麼了?怎麼了?”

張楚正閉目養神,琢磨著往後的路該怎麼走。

感覺有聲音由遠及近,很快到了近前,睜開眼就看到一個身量不高,頭發亂糟糟的大長臉正上下打量著他。

“小張,我聽說你跟人打架了?”

說著又在張楚的頭臉上亂看,好像非得看出一個傷來。

“來找事的,被我給打發了。”

這人是跟張楚一起租房子的室友黃博,山東青島人,嘴碎、話癆、熱心腸。

“你說的在這邊候著,有工可以做,能賺錢。”

張楚打量著黃博,提起這件事就一肚子的氣。

堂堂錦衣衛百戶,天子親軍,莫名其妙的到了這個年代,皇帝老子沒了,差事不作數了,想要養活自己還得記得遵紀守法。

張楚記憶裡有現在暴力機構的影像,那種叫做手槍的短柄火銃,他的刀再快,輕身功夫再好,怕是也敵不過。

沒奈何,隻能委曲求全,先解決了生計問題。

天不亮就被黃博叫醒,一起來了這個地方,結果等到中午,能賺錢的活計也沒等到。

黃博被張楚看得滿臉尷尬,連忙解釋:“群演的活也不是每天都有,咱們也要碰運氣,今天恐怕……”

一邊說,一邊打量著張楚的臉色,見張楚那張小白臉都快黑了,趕緊補充了一句。

“哎呀,放心,有俺在,還能餓著你了。”

一著急,連家鄉口音都帶出來了。

其實倆人認識的時間並不長,黃博來京城討生活,身上沒什麼錢,隻能住地下室,然後就遇到了張楚。

張楚原先一個人住,不到十平米的地下室,一個月一百六,黃博住進來之後,倆人各自分攤八十。

黃博為什麼對張楚這麼好?

估計也隻是因為,一旦張楚熬不住走了,那一百六十塊的房租都要落在他一個人的頭上了。

就算張楚不走,不跟黃博合租了,他到哪去找這麼便宜的房啊?

囊中羞澀,黃博也隻能委曲求全。

嘴上哄著,心裡卻難免不忿,都是出來討生活的,憑什麼老子就要低聲下氣的。

唉……

今天怕是沒指望了。

黃博不算新手了,經驗還是很豐富的。

劇組招群演,一般都是早上,天不亮就得在這邊候著。

現在眼瞅著都中午了,基本沒戲。

不過黃博倒也不著急,剛才出去了一趟,已經跟一家酒吧的領班說好了,今天讓他過去試場,要是順利的話,至少不用為吃飯的問題發愁。

看張楚又閉上了眼,黃博知道,今天又得吃他了。

他也沒鬨明白是怎麼回事,剛認識張楚的時候,小夥子很好說話,一口一個哥的,可自從三天前,張楚就像是換了個人似的。

正納悶呢,一輛小巴車卷著塵土疾馳而來,停在路邊,隨後從車上走下來個黃毛,手裡拎著大喇叭。

“招群演,二十一天,來十個人,全要男的,有去的上車。”

一直蹲在牆根底下的眾人就像瞧見了帶把的燒餅,呼啦超一下子全都圍了上去。

“我,我去!”

“導演,我演過戲,還演過有台詞的角色呢。”

“導演,我能打,不怕吃苦。”

黃毛滿臉嫌棄的看著圍過來的眾人,帶著一種高高在上的姿態。

“老頭兒一邊待著去,你,你,還有你……”

“小張,咱們……”

黃博見有來招群演的了,趕緊招呼張楚,可等他看過去的時候,人早就沒影兒了,這會兒正圍在黃毛身邊,高舉著胳膊,隨後有幸入選。

臥槽!

這小子絕對特麼屬兔子的。

黃博也沒再發呆,急慌慌的到了跟前。

“導演,我能唱能跳,不怕挨揍。”

為了生活,不丟臉。

同樣想法的還有張楚,過了三天,已經徹底想明白了,在這個年代,甭管乾什麼都得按規矩來,他功夫再好也沒用。

違法犯罪一個試試,分分鐘就得蹲笆籬子,吃窩窩頭。

端著百戶的架子,不肯放低姿態,照樣餓死他。

張楚這會兒已經上了車,看到黃毛的手最後一個指向了黃博。

“你也算一個,凸(艸皿艸),你爹媽怎麼揍的你,真特麼磕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