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庭仰提著一袋子速凍食品,和各種口味的泡面回到薄景雲灣時,已經十點半了。
庭仰吃飯一向不規律,餓了一天能吃四頓,不餓一天就吃一頓。
這個點吃早飯對他來說是家常便飯的事。
庭仰拿了一包泡面出來,等水煮沸後,拆開包裝丟進鍋裡煮。
他一邊拿勺子攪拌鍋裡的面,一邊順手打了個蛋進去。
面一時半會好不了,庭仰悠悠哉哉拿出手機切小號刷微博。
他照例點進熱搜榜往下滑,看看有沒有什麼瓜可以吃。
……
片刻後,勺子從他手中脫落,“哐當”一聲砸在鍋裡。
#沈瑭遲庭仰雪夜吻#
庭仰不可思議地看著熱搜榜,許久後才有勇氣點進這個可怕的詞條。
昨天晚上沈瑭遲幫他拍頭上落雪的時候,被狗仔抓拍到了一個極其曖昧的角度,他背對鏡頭,而沈瑭遲靠他很近。
錯位看,仿佛是即將落下的親吻。
他們是好友這件事不是什麼秘密,按理來說網友不會多想,頂多感慨狗仔會抓拍。
事實也確實如此,這張照片剛出來的時候並沒有引起很大的水花。
誰知道有位磕沈瑭遲和他CP的畫師,以前湊巧畫過一張和那照片場景意境相似的絕美同人圖。
以前因為圈子小所以流傳不廣,可這次因為這張照片,那圖又被翻了出來,一下子就火出了圈。
所謂“雪夜吻”,也隻是網友善意的調侃而已。
看完全過程,庭仰大舒一口氣。
那狗仔沒給他編點奇怪的劇情就行,他可不想一覺醒來發現自己被出櫃了。
“你在煮泡面?有我的一份嗎?”
庭仰回過頭。
沈瑭遲滿臉倦容,看起來還沒睡醒。
“沒有,誰知道你幾點起,我煮我自己的。不過我剛下鍋,你的可以和我一起煮。”
沈瑭遲顯然也是隨口一問,不在意地點點頭:“嗯,就這個口味一起煮吧……給我也打個蛋。”
說到這裡,庭仰突然想起熱搜那件事。
他把手機舉起來給沈瑭遲看詞條,等著和他一起痛斥狗仔。
沈瑭遲視線凝在那個標題上,久久不語。
半分鐘過去,庭仰手都舉酸了。
剛準備問他怎麼不說話了,沈瑭遲突然笑了一聲。
“搞笑,原來我還在做夢。”
庭仰:?
這人熬夜熬瘋掉了?
*
臨近中午,沈瑭遲的房門才重新打開。
他穿戴整齊,衣冠楚楚地和庭仰打招呼:“阿仰,你起得真早啊。”
起得真早。
指十二點半。
庭仰不理他,手上刷著關於《劈晝》的消息。
《劈晝》的導演祁知序作為知名編劇,首導戲關注度自然不凡。
作為編劇他拿過很多權威大獎,但要舉著對講機當導演還是頭一回。
隔行如隔山,業內對他執導的看法好壞參半。
不過因為他的種種身份嘛……網上自然表示支持的人比較多。
祁知序本人很神秘,哪怕是拿到最佳編劇獎的那天,他本人依然稱病沒有到現場,而是托人代領。
無數狗仔想要拍下他的“廬山真面目”,最後也隻有一個人在某次晚宴入口拍到了他的背影。
模糊的雨幕中,身形頎長的祁知序穿著合身的西裝,一旁的保鏢為他撐著傘。
隻是一個背影,就能讓人感受到他本人強勢的氣場。
見庭仰不說話,沈瑭遲也不著急。
桌上擺著果盤,沈瑭遲隨手拿起裡面的冬棗,往嘴裡塞了一個。
“上午是我不好,我向你道歉。”
沈瑭遲溫聲道,“我出來前訂了份餐,是你上次說好吃的餐廳。”
庭仰的背一下直了起來。
表情活像守株待兔的農夫看見兔子一頭撞死在了樹上。
沈瑭遲繼續說:“他們家搞了個玉米宴的活動,我看著不錯,就點了這個。”
“還幫你配了份香菜泥。”
兔子是裝死的,踹了你一腳後飛速地跑了。
玉米是庭仰這輩子最討厭的食物。
庭仰:“?”
還有,香菜泥是什麼可怕的鬼東西?
沈瑭遲玩笑歸玩笑,怕庭仰真氣上了。
“開玩笑的,我點的都是你愛吃的……”
庭仰禮貌打斷:“我不聽。”
算是怕了他了,總感覺他下一秒又要說出什麼驚為天人的話。
接著,他去玄關櫃上拿了電梯卡塞對方手裡。
“將功補過,你一個人去樓下把餐取上來,我就不和你一起去了。”
沈瑭遲拿著電梯卡,沒走,反而一下攬住庭仰的肩膀,故作可憐。
“阿仰,外面積雪都沒消呢,我一個人下去也太可憐了吧?陪我唄。”
推了幾下沒推開,庭仰直接擺爛,反正死活都不答應一起下去。
今天去了趟商場已經耗光了他的體力,他現在隻想鹹魚躺在沙發上。
沈瑭遲見庭仰實在不願意,也不勉強他。
除了在演戲上面庭仰是個戲癡,其他的事情他是能不乾就不乾。
“行吧,那我下去拿。”
庭仰瞬間喜笑顏開,一溜煙就從沈瑭遲身邊竄開,大咧咧往沙發上一倒。
“好哦,謝謝我們糖糖,我等你。”
沈瑭遲下了樓。
庭仰解鎖手機刷了半集電視劇,正準備一鼓作氣看完,就收到了張寧簡的消息。
【張寧簡:《劈晝》試鏡的具體時間確定下來了,就在這個月月末。】
現在才剛月初,但因為要吃透手上有的劇本和琢磨角色性格,所以時間倒也不算充裕。
想了想,庭仰放下看到一半的電視劇,跑房間把劇本拿出來開始看。
剛琢磨了兩場戲,沈瑭遲就滿身寒氣地拎著一袋外賣上來了。
庭仰有些於心不忍,對沈瑭遲噓寒問暖,被沈瑭遲翻了個小白眼揮開了。
“剛剛怎麼不見你對我這麼熱情?”
庭仰表情疑惑,好像真的不懂他在說什麼。
菜是玉鶴樓家的,以色香味俱全的蘇幫菜聞名,來本地旅遊的人攻略上基本上都會出現它。
省流:貴,但好吃。
包裝盒都是不透明的,庭仰像拆盲盒似的挨個打開。
櫻桃肉,蟹粉豆腐,桂花糕,桂花酒釀圓子。
“不錯嘛沈糖糖,點的全是我喜歡的。”
突然拆到一盒玉米烙,庭仰看了一眼後又把蓋子蓋上了。
“這個好吃,沈糖糖,賞你吃了。”
沈瑭遲去廚房拿了碗筷,出來就聽到這句話。
他掃了一眼桌上被拆開的菜,已經知道那僅剩的一盒東西是什麼了。
玉米烙是套餐裡必點的,他也不好單獨去掉。
沈瑭遲微挑眉後開玩笑道:“對我這麼好啊?那行,其他的你喜歡就折現,跑路費就不給你算了,畢竟咱們好哥們。”
庭仰裝可憐:“我現在可算是半個無業遊民,你忍心嗎阿瑭?”
有事叫阿瑭,無事沈糖糖。
“你猜我忍不忍心?”沈瑭遲溫柔一笑,打開手機攝像頭,“來,我們先錄個欠錢視頻。”
庭仰用手捂住臉,手指縫張開一點,從指縫間看著沈瑭遲。
“你這屬於非被錄視頻者同意情況下錄製,不具備證據力。”
沈瑭遲樂了。
“專業對口了是吧?不說了,吃吧你,看你眼睛都要掉進酒釀圓子裡了。”
庭仰一心撲到美食上,在與沈瑭遲閒聊時,隨口說到了上午在商場的事。
說到自己被小孩撞了時,沈瑭遲微蹙眉,不耐地嘖了一聲。
“小孩就是麻煩。”
庭仰擺擺手,示意自己不在意。
“你說巧不巧,後來我去給小姑娘買花時,還遇到了一個男粉。他說粉了我很多年,所以才能一下認出我,哦對……他還送了我束花呢。”
沈瑭遲雙眼一眯,故作不經意開口:“那個人長什麼樣?”
沉迷美食的庭仰又喝了一口酒釀圓子才開口:“他戴了副細黑框眼鏡,比我高大概半個頭吧,長得和個愛豆似的,剛開始見到他感覺有點凶,實際上人還挺溫柔的。”
沈瑭遲呼吸驟然一窒,瞳色深黑的眼中折射出一絲煩躁,以及不甚明顯的慌亂。
——祁知序。
明明已經選擇了離開,為什麼不藏得好一點,還要再出現在庭仰面前。
“他送你的是什麼花?”
庭仰用手指了下玄關處的那個花瓶。
“梔子,我用水養著呢。”
沈瑭遲原本以為花瓶裡的花是庭仰自己買的,還覺得挺漂亮的。
現在知道是彆人送的,怎麼看怎麼礙眼。
梔子。
花語一生的守候與喜悅。
沈瑭遲臉色不好,“吃飯吧,不提他了。”
祁知序的算盤珠子都崩他臉上了。
庭仰沒看出沈瑭遲的煩躁,點了點頭就專心吃飯了。
好久沒吃玉鶴樓家的菜了,怪想念的。
沈瑭遲抬了幾次頭,發現他此時在庭仰心裡的重要性,可能還比不上桌上那盤肥瘦間宜、色澤誘人的櫻桃肉。
他心裡悶了一股氣,憤然垂下頭不說話了。
難道就沒看出他不高興了嗎?
現在連裝模作樣地哄一哄他都不願意了。
吃飯中途,沈瑭遲接了個電話。
電話那頭的人不知道說了什麼,沈瑭遲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庭仰,發現對方沒注意到自己。
心裡說不清是失落還是慶幸。
沈瑭遲掛了電話,放下筷子後道:“我新歌出了點問題,我先走了,今晚應該回不來了。”
庭仰揮揮手,“拜拜阿瑭。”
沈瑭遲從房間裡拿了鑰匙,很快就出門了。
周圍頓時安靜冷寂了下來。
庭仰看著沈瑭遲行色匆匆的背影,默默想,他家一直是這樣,沈瑭遲不來的時候冷冷清清,沈瑭遲來了屋子裡才有點人氣。
庭仰用勺子舀了一勺豆腐,剛吃兩口就感覺有點飽了。
玩了會手機感覺也沒意思,索性把《劈晝》的劇本又看了一遍。
到了晚上,沈瑭遲果然沒有回來。
庭仰今晚沒打算熬夜,到十點就洗澡上床,準備睡覺。
窗外濃雲如浪,星子如舟。
寥廓夜空下的鋼鐵森林在這時總像蟄伏的野獸,無機質的冰冷獸瞳安靜地看著夜行人。
屋內的暖氣卻像水一樣融進四肢百骸,驅散冬日的嚴寒。
睡意漸漸湧上來。
庭仰半夢半醒間,忽然想起今天上午遇見的那名“粉絲”。
那個人的眼神冷淡平靜,好像什麼都不在乎。
隻是。
每當他看向自己時,棕琥珀色的眼睛裡始終帶著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