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廣播聲響起,死寂的小區終於熱鬨起來。走廊內的防盜門幾乎同時間打開，其中三間走出幾個住戶。沒有人出來的那一間，是岑笙養父母的房間。

即使屋裡沒人,房門也會自動打開。看來廣播聲響起，離開房間去室外活動，是小鎮的強製要求。

容冶鑽進岑笙胸口,岑笙撐著黑傘，住戶看不見兩人。

岑笙放輕腳步跟在住戶身後,隨著他們一起向樓下走去。

小區空地處,聚集了二三十個住戶。規則小鎮中的低檔小區，隻有一棟樓。低矮的樓房兩側,是一大片墓地。

幾乎每個墳墓前,都擺滿紙疊的花。墓碑上寫的不是人名,而是一行行小字。

【我曾擁有過的善良】

【遺失的勇敢與仁慈心】

【被奪走的友情】

【父愛】

……

…

最下方刻著人名，有些住戶隻立了一個墓碑,有些立了十幾個。岑笙還在其中,找到了養父母的名字。

養父的是,【我即將出售溫柔與善意】

養母是，【最偉大的母愛】

那兩座墳墓很久沒人打理,上面滿是蛛網和泥土。

容冶彈出半邊腦袋,輕笑一聲，“變壞之前，還會埋葬曾經的美好。這個世界裡的人,真有情調。”

岑笙沒吭聲,他總覺得這件事，不隻是‘儀式感’這麼簡單。

住戶們似乎彼此都不熟悉，或者是太熟悉了,知道對方都是什麼德行。

每戶人家至少間隔兩米以上，不和鄰居溝通，隻和自家人竊竊私語。時不時從傘下，露出一兩雙滿含惡意的眼睛。

之前女鄰居提醒岑笙，不要在走廊裡喧嘩，也不是為了他好。

她隻是擔心，岑笙違規會連累到她。

今天有特大暴雨，天色陰沉，室外光線昏暗，‘我與黑暗同行’技能發揮到了極致。

岑笙在住戶間遊走，對這個世界有了進一步的了解。

小鎮每天都會公布新的規則，違背規則的鎮民，想要繼續住在房子裡，就要交出自己身上最重要的東西。

在小鎮做流浪漢，是件很可怕的事情。除了居無定所，食不果腹，還要承受許多痛苦。鎮民無法自殺，死亡在這裡是一種奢求。

基本每個鎮民，都有兩個願望。

離開小鎮、永遠有房子住。如果兩個都實現不了，他們會盼著自己趕緊死。

岑笙走了一圈，至少有一半的住戶，在和家人分享自己的找死經驗。

“媽媽媽媽，我昨晚割腕自殺啦！嘩嘩淌血，你看！”

“真棒！媽媽像你那麼大的時候，膽子好小。彆的小朋友都快把手剁掉了，媽媽才敢用圓規紮手。”

“我昨天又被書店的老板坑了，他賣給一本《死亡的100種方式》，說包死。”

“這你都能信？他要是真有這門

路，他早就死了，哪還輪得到你。”

容冶：？

岑笙：……

他茫然地看向四周，小鎮雖然陰森詭異了些，也沒到完全無法生活的程度。

鎮民每天隻需要工作四小時，做最基礎的工作，確保小鎮正常運轉。周六日雙休，每個月七天集體房價狂歡。工資固定，但足以滿足生活所需。

學生9點上課，3點放學。畢業包分配，學習是為了獲得常識，更好在小鎮生存。

鎮民們的生活壓力，比北方老城市民要小得多。

一陣崩潰的哭喊聲，打斷岑笙的思緒。

一個女孩蹲在地上，舉著鮮血淋漓的手臂，跟閨蜜哭訴。

“死不了！怎麼都死不了。救救我！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女孩喊得很絕望，單是聽著，就讓岑笙心疼。

鄰居們冷漠地看著她，隻有女孩的朋友，在溫柔地擦拭著她的眼淚。

容冶嘖了一聲，“怪地地方，真該讓白玉京過來看看，長生不死也不是件好事。”

人對苦難的理解各有不同，岑笙無法和鎮民感同身受，但他知道他們這些年，一定受了很多委屈。

一直在樓下等了半個多小時，外面傳來一陣警笛聲。

幾輛警車從小區門前經過，其中一輛停了下來。一名短發女警走進小區，身後跟著一個高大健碩的男警察。

“我們接到通知，外來者最後出現的地點，是這座小區。有一戶人家搬離小鎮，中檔小區空出一間屋子。誰能提供線索，那間屋子就歸誰。”

女警察手中拎著一個古怪的金屬儀器，上面寫著【永生科技】

在她講話時，儀器射出一道投影。男警察上前，點擊虛擬屏幕，給住戶們展示中檔小區的空閒住房。

自帶花園泳池，豪華精致。泛著金屬光澤的機器人管家，正在遛一隻機械狗。

岑笙接觸到的永生科技，目前還沒有這個能力。隻有上等世界的永生科技，才能製作出這種金屬儀器和機器人。

規則小鎮的鎮長，一定和上等世界保持著密切的聯係。

住戶們面面相覷，無法提供線索。女警察拎著儀器，像量體溫一樣，挨個懟額頭。

岑笙撐傘隱身，在一旁圍觀全程。容冶仗著自己是鬼，伸長脖子湊到女警身邊，偷看機器背面的顯示屏。

【鎮民類型：下等實驗體】

【性彆：男】

【年齡：38歲】

【身體狀況：良好】

【精神狀態：差】

【無犯罪傾向，守序】

……

容冶眉頭微蹙。

下等實驗體？

檢查到一個住戶時，機器亮起紅光。閃爍的猩紅光芒，照亮住戶慘白的臉，是剛才崩潰痛苦的女孩。

女警察動作一頓，垂眸同情地看向女孩，“我很抱歉，但你已經崩潰了。這不符合小鎮的規定，你必須接受強製

治療。”

女孩沒有反抗，像個失去靈魂的木偶，被男警察帶上警車。

她的朋友一臉焦急地跟在後面，“這不是她的錯！不要再折磨她了！”

女警察安慰道：“我們會送她去醫院，那裡有專業的心理醫生給她治療。等治好她的心理疾病，她又會變得和過去一樣開朗活潑。”

“那不是治療！你們如果要懲罰她，就連我一起罰吧！我的家人全部變成流浪漢，我隻有她了！”

梳著齊肩短發的女孩，緊緊抱住自己的同伴。

女警察沒有阻攔，她看著乾練冷峻，面對鎮民卻很有耐心。

“雖然不明白你的反應，為什麼這麼大。但醫院沒有規定，不許親朋陪同。你要是想去，當然可以。”

和岑笙交換視線，容冶隱去身影，閃身鑽進警車。

快速檢查完所有住戶，女警察轉身離開。在兩人擦肩而過時，岑笙偷偷摸了把女警察手中的機器，想收集信息。

下一秒，他腦海中響起小助手的提示音。

【檢測岑先生觸碰到特殊物品——安全係統（簡化版）】

【永生科技製作的安全係統，可以檢測出一個人是否有犯罪傾向，有多少潛力值。是否會威脅社會穩定和平，是否會成為對人類社會有貢獻的人，綜合評估一個人存在的價值。】

【特殊簡化版，不具備價值評估的功能。】

【恭喜岑先生解鎖新的故事《絕望滋生》】

【解鎖進度：10％】

【崩壞程度：100％】

【危險等級：中】

【檢測岑先生已處在世界中，現在發布相關任務及劇情】

【為維護世界穩定，小助手會將岑先生及隊伍成員，偽裝成世界的角色。請積極扮演角色，避免人設崩壞】

岑笙還沒來得及阻止，眼前忽然一花。他直接從低檔小區門口，傳送到一個陌生的花園裡。

剛讀取完記憶的容冶，拎著小白從警車內鑽出。外面老舊的居民樓，不知何時變成漆黑的下水道。

小笙不見了。

手中的玩具狗也消失了。

就在容冶又急又氣，周身升起血霧時。一個穿著臟衣服，滿身傷痕的枯瘦男人，緩緩走到他面前。

“首領，一切準備就緒，我們什麼時候去暗殺鎮長，奪回屬於鎮民的美好幸福？”

容冶：？

哦，小笙提到過，這個世界裡藏著4號祭壇。

看來他們又穿進了某本書裡。

————

《絕望滋生》是一本很短的，裡面隻講了一個故事。

女主竇以寧是一名很優秀的女警察，上頭派她進入一個犯罪率極高的小鎮，協助當地警察深入調查，小鎮混亂的源頭。

在小鎮生活一周後，竇以寧發現整座小鎮，都被詛咒籠罩。

生活在這的鎮民，身上的人性和美好的品質，在

快速流逝。當一個人徹底精神崩潰，他就能觸及到真相，看見小鎮最真實的一面。

故事前期，講的是竇以寧調查小鎮各個建築。中期劇情，是竇以寧對抗掌控小鎮的鎮長，幫助鎮民恢複理智。

後期竇以寧精神出現問題，眼中的世界逐漸發生變化。

她看見無數雙眼睛，在天空中俯視著大地。每一座建築，都有人類的骨頭拚接而成。他們吃的每一塊肉，都在滴血。餐廳廚房裡，吊著一個個慘叫哀嚎的人。

竇以寧沒有主角光環，她正直勇敢，拚儘全力想要拯救鎮民。最終卻被同化，變成醜陋的怪物，徹底迷失在小鎮裡。

岑笙越看越覺得，《絕望滋生》的背景設定，和白玉京在寡婦村裡布置的詛咒‘理智邊緣’極為相似。

他甚至懷疑，白玉京就是在這本世界裡，獲得掌握了‘理智邊緣’的詛咒。

和上回一樣，岑笙這次在書中扮演的，也是一個炮灰配角。

他叫厲子均，是竇以寧的青梅竹馬。在女主來到小鎮前，作為記者的厲子均潛入小鎮。

厲子均善良又有同情心，是個很溫柔的人。但來小鎮前，他就在服用抗抑鬱藥物。在小鎮暗訪三天，他精神問題加重，迅速被小鎮同化。

等竇以寧找到他時，他已經變成沒有理智的怪物，隻會在地上蠕動爬行。

岑笙這次的任務，還是找到並關閉4號祭壇，毀掉白玉京在這裡的布置。

容哥知道他，有辦法感知到夥伴的心聲。主界面的立繪下面，彈出一個對話框。

容冶：【小笙，這次分配給我的角色很好。小鎮下水道裡，藏著一批由流浪漢組成的反抗軍，我是他們的首領。】

容冶：【這座小鎮可沒有酒吧，我也不是警察，不能靠著‘掃黃’和你彙合。上午9點到12點，我在低檔小區門口的大樹下等你。】

岑笙下意識張張嘴，又想到自己沒辦法回應容哥。

他掏出黃鴨媽媽捏了兩下，“你們兩隻的夢想，不是壯大鴨子家族麼？你快和你老公努努力，多下幾隻小黃鴨，讓我和夥伴們人手一隻。”

橡膠鴨被捏的嘎嘎叫，“主人太忙了嘎，我們聚少離多，沒時間生蛋嘎。你給我一周時間，我保證下出一窩顏色正、手感好、喇叭響亮的鴨崽！”

經它提醒，岑笙想到自己和容哥，也很久沒有雙排過了。

他原本打算好好歇歇的，是小助手太過心急。

它到底在急什麼？

光球躲進了小黑屋，沒球給岑笙答案。

被岑笙扮演前，厲子均正在自家花園裡，一邊寫日記一邊等待警察檢查。

他住在中檔小區，環境比低檔小區好很多。花園內有一個小涼亭，供他休息讀書。

厲子均的人設很好扮演，和岑笙的性格重合度很高。

不發瘋時，他溫和友善。哪怕精神瀕臨崩潰，依舊記得自己身為記者的責任，想要向外界揭露小鎮的黑暗。

失去理智的他，隻會縮在角落裡，神經質地啃咬手指。瘋也瘋得安安靜靜，不會傷害無辜者。

岑笙很喜歡這個角色。

如果可以，他想幫幫厲子均。

遠處傳來警笛聲，另一批警察正挨家挨戶做檢查。

岑笙有些好奇，上等世界永生科技提供的安全係統，能不能識破聖父模擬器的偽裝。

一會儀器上顯示的名字，是‘厲子均’還是‘岑笙’

中等小區是小彆墅群，有一百多名住戶。他們全都待在自家的花園裡，不需要去指定地點集合，警察檢查速度很慢。

稀裡糊塗跟著穿書的小白，正在摸索自己扮演的角色。穿成反抗軍首領的容冶，忙著推進度。

岑笙不想浪費時間，索性翻看起石桌上的日記本。

厲子均的字工整漂亮，像他的人一樣，透著一股溫文爾雅的書卷氣。

從日記來看，厲子均至少在小鎮，生活了一年。

但《絕望滋生》的故事中，他不到一周，就完全腐化變成怪物。

更重要的是，原文裡並沒有出現‘反抗軍’一類的組織。

白玉京布置祭壇時，總會打亂劇情。

岑笙快速排除掉日常記錄，篩選出關鍵信息。

【我不敢去醫院，去過的人都消失了。離開醫院的，是偽裝成人的怪物！】

【我快被小鎮折磨瘋了，這裡到處都是怪物。它們藏在床下，藏在門後。它們會故意發出聲音，引我看見。又在我掏出手.槍，準備反擊時忽然消失。】

一個記者為什麼會有手.槍？

岑笙翻找一陣，最終在厲子均的背包裡，翻出一個呲水槍。上面還緊緊黏著一張紙，【殺怪專用，很強大】

岑笙：？

今天的日記很短，隻有幾個字。

【不能淋雨！不能淋雨！】

岑笙蹙眉看著日記。

他記得小鎮宣布的規則裡，有兩條提到了顏色。

【紅色是對的，綠色是錯的】

【紅色顏料緊缺，隻會用在重要場合】

為什麼一直用黑色中性筆寫日記的厲子均，今天忽然換成了紅筆。

岑笙拎著黑傘走到涼亭邊緣，試探地伸出手，接了幾滴雨水。

什麼都沒有發生。

是日記上的內容有誤，還是這種程度算不上‘淋雨’

岑笙剛將日記揣進挎包，轉頭卻看見空蕩蕩的涼亭裡，不知何時多出一個滿臉笑容的警察。

他拎著金屬儀器，走到岑笙面前。什麼話都沒說，擺手抵住岑笙的額頭。

儀器閃爍起綠光。幽綠的光照在警察蒼白臉上，男人的笑容愈發扭曲，喉嚨裡發出咯咯的笑聲。

“你精神崩潰了，跟我去醫院接受心理治療。”

岑笙：？

如果他沒理解錯，這玩意應該是這麼用的。

岑笙猶豫一瞬，試探地抬起呲水槍，朝著男人呲去。

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