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廟門進入,是十排長椅。左右各五排,中間有一條可供兩人並行的過道。
和正常供奉神明的地方不同,小廟的牆壁和地面,被刷成了猩紅色,屋頂鑲嵌著密密麻麻的慘白人骨。廟裡沒有窗戶,唯一的光源,是老神婆擺放在地上的蠟燭。
小廟最深處,供奉著一尊娘娘像。村裡人叫它——通明顯聖娘娘。神像兩米多高,按照村民的說法,娘娘由五個動物組成。
龍的頭、雞的脖子、下半身是巨蛇的尾巴。身體和雙臂受損嚴重,看不出是什麼。
村民的說法,也不一致。有說身體是牛,雙臂是虎。還有人說,雙臂是貓爪,代表玄貓。而身體,是某種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古老神明。
在神像正前方,放著一個低矮的供桌。即使跪在桌前,也能清楚地看見桌上的情況。
一個女人,平鋪在供桌上。
皮膚、五官、內臟、骨骼、肌肉組織……
她身上的每一部分,都在原本的位置。遠遠看上去,像是桌面上鋪了張醫學生用的身體結構圖。
透過半透明的皮膚,能看見她的心臟,正在緩緩跳動。血管裡,有血液在流淌。
岑笙從沒想過,一個立體的人,還可以做成平面,一副結構圖。
“哥,她現在……屬於什麼厲鬼?”
岑笙站在最前面的長椅旁,側頭和容冶耳語。
鬼男人冷淡的表情,在看見女人的瞬間,變成了遮掩不住的憤怒。
“她不是厲鬼,是活死人。是和你一樣,能被物理攻擊傷害到的人。”
一陣寒意竄上脊背,岑笙明白容哥為什麼會這麼生氣。
死前遭受折磨,確實很痛苦。但變成了鬼,什麼死狀就長什麼樣,不會一直疼。
可桌上的女人是人,她還沒死,時時刻刻都在承受被人拆分的痛苦。
孟享不了解這些,也沒想到桌上的‘人體結構圖’,居然會是真人做的。
他看著渾身發毛,低聲和學妹吐槽,“這結構圖還帶動態效果,真高級啊。昕昕,你覺不覺得廟裡擺這玩意,很奇怪。”
小白是鬼,也能看出問題。他搖搖頭,沒心思回答男主。
一旁招待村民落座的老神婆,咯咯笑了起來,“不奇怪,那是供桌的桌布,她就是你們打聽過的鬼新娘阿喜。”
岑笙冷冷地看向她,“桌布?你個惡心的唔唔!”
容冶一把捂住老婆的嘴,將他按在懷裡。
岑笙閉上眼睛,努力讓自己保持冷靜。
老神婆沒聽清岑笙的話,隻聽見他在重複桌布。
“對,這樣能保持供桌清潔。而且隻有在這張桌布上供奉,娘娘才能庇護我們。”
茫然幾秒,孟享驚恐地躥了起來,“什麼意思!桌上那張結構圖,是真人?!”
和其他排外的村民相比,老神婆更熱情好客。用她的話說,村子不能隻剩老東西,
還需要新鮮血液。
老神婆像拿起一塊布,將阿喜拎了起來。來回翻轉,給孟享正反面展示。
“這是娘娘的神仆,專門給我們做的。自從有了這張桌布,小廟就得到了娘娘的庇護。阿山再厲害,也不敢強闖。它薄如蟬翼,色彩豔麗,簡直是一件完美的藝術品。”
隨著老人的動作,阿喜的眼珠,正在緩緩轉動。和孟享四目相對,阿喜忽然發出一聲刺耳的慘叫。
“救我!我還活著,救救我!阿山!”
“好疼阿山,真的好疼啊!阿山我好疼!!!”
村民們對眼前這一幕習以為常,依舊坐在長椅上閒聊。老神婆絲毫沒受影響,將不斷哭喊的‘桌布’,重新鋪回供桌上。
隻有那些村外來的人愣在原地,幾秒鐘後,小廟陸續響起外來者驚恐的尖叫。
孟享一把抱住學妹,“啊啊啊!活、活的,那是活的!”
小白僵硬點頭,“和他們比起來,鬼真是太遜了。”
孟享聽不懂小學妹的話,扭頭去看向其他隊友。
經過剛剛那件事,他發現黎蕭正直得像個天使,少爺就算活八輩子,也乾不出這麼沒人性的事。
老神婆正背對著廟門,專心整理供桌。富一代不知道從哪,弄來一把小刀。悄悄地湊過去,想刀了老神婆。
勇敢。
警察抱住富一代的腰身,強行將他拖回去。富一代拍了警察幾下,但沒用刀捅他。
善良。
多好的一個人兒,他先前到底在憎恨什麼,這幫人才真的可恨。
注意到氣氛不對,老神婆笑吟吟地解釋:“不要覺得阿喜可憐,你們是外來的人,不了解村裡的情況。我們全村的男人都被阿山殺了,阿喜是在償債。”
容冶按住蠢蠢欲動的岑笙,“我們剛見過阿山,從他的樣子就能看出,他死前飽受折磨。阿山的死,和你們無關?”
“阿山阿喜破壞了村裡的規矩,不僅私奔還發生了關係。娘娘震怒,派下天兵天將懲罰村民。看在我們多年供奉的份上,娘娘給我們一條出路。”
老神婆語氣慈祥,“獻祭阿山阿喜,讓罪人得到應有的懲罰。我們負責將逃跑的罪人,抓回村子裡審判。娘娘派下的神仆,負責懲罰阿山阿喜。整個懲罰過程,都是在枯井中進行的,我們並沒有參與。”
老神婆朝著外面指了指,廟外幾米遠的地方,就有一口枯井。
坐在前排的村民,放下旱煙嘖嘖兩聲。
“錯是他們犯的,人是神仆殺的。我們也是受害者,他們卻瘋了一樣找村民報仇。手機上有句話,說得可真對,弱者隻會揮刀向更弱者。”
容冶仔細思考,揪住老人的衣領,扇了她兩巴掌。
“你說話我不喜歡聽,狗東西,閉上你那張臭嘴!”
“你們幾個,瞪著我做什麼?我警告你們,我脾氣不好。在座的沒一個好東西,惹急了我一槍一個,全給你們蹦了。”
隨手一槍,打死插嘴的老太太。容冶槍口掃了一圈,目露凶光的村民們,瞬間變得溫順安分。
容冶似乎沒打算放過她們,他低低地笑了起來。離他最近的岑笙,甚至能聽見他在小聲呢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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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死,都去死!!!”
岑笙湊近他耳邊,“哥,冷靜。”
容冶聲音一頓,眼中的猩紅逐漸褪去。
孟享抓住學妹的胳膊,“警察殺人了。”
“哪殺了?我沒看到。明明是她心臟弊病犯了,和警察有什麼關係。”
“也對,他隻是做了我們都想做的。老張也是警察,看見受害者和其他警察受那麼多苦,他估計早就忍到極限了。昕昕,要是能活著離開村子,我們就把這件事爛在肚子裡,免得他受罰。”
糊弄完男主,小白捂住臉,
容哥平時表現得太理智,他險些忘了他精神狀態不好。死前還在吃藥治療,易受刺激容易發瘋。
被岑笙敲了幾下腦袋,容冶恢複理智。花了點時間,才回憶起剛剛發生的事。
他下意識看向男主,孟享正一臉‘我懂你’的表情。視線相對,他在嘴上比劃兩下,表示自己會幫忙隱瞞。
岑笙攥住愛人的手,打開聖父模擬器。夥伴容冶的信息後面,果然多出一行小字。
【夥伴·容冶獲得新的負面buff—理智邊緣】
【理智邊緣】
【侵蝕類特殊buff】
【這個村子裡的人和鬼,都不正常!】
【你眼中的世界,是真實的麼?那些村民,真的是人麼?】
岑笙名字旁邊,也有這個buff。但和他們一同進來的小白卻沒有。按理來說,實力越強,越能抵抗負面影響。
會不會是因為,他總和男主黏在一起?
男主體內的千年狐妖妖丹,能驅散村子中的負面buff?
————
經過這個插曲,老神婆也沒心思繼續跟幾人搭話。整理著供桌,準備開始儀式。
岑笙想救走阿喜,容冶想弄死村民。他們有這個能力,隻是現在不是時候。
寡婦村的謎團尚未解開,關閉2號祭壇和取出阿山體內祭壇的方法,還沒找到。
阿山阿喜失去理智,村民們知道的線索不多,老神婆準備舉行的儀式,是最好的切入點。
岑笙坐在第一排長椅上,和容冶耳語。
他們最好趕在被侵蝕buff奪走理智前,完成這次任務。觀看完儀式,立刻對神婆下手!
小白擠走一個村民,拉著孟享坐在兩個大佬身後。岑笙特意交代,讓男主離他們近些。
孟享煩躁地撓著頭,“學妹,我頭好癢。”
“你要長腦子了。”
“不開玩笑,真的很癢!”
小白探頭看了一眼。
男主的狐狸耳朵冒尖了。
廟外再次響起嗩呐聲,沒找到狐妖的阿山,發現村民
們都躲了起來。帶著迎親隊伍,來小廟找他們的麻煩。
原本喜慶的嗩呐,帶上殺氣。跳舞骷髏撒著紅紙,在前方開路。血水如同洪水,朝著小廟襲來。
“鬼王迎親——生人回避——”
嘮家常的村民同時閉嘴,小廟瞬間陷入死寂。廟門沒關,陰風吹進小廟,眨眼滿地冰霜。
阿山回來的速度,比神婆預想的要快,她的祭壇還沒布置完。神婆急的額頭冒汗,動作越來越快。
即使背對著村民,岑笙也能感覺到她們充滿怨毒的目光。
村民們覺得,如果不是這批外來者,問來問去還鬨事,現在儀式早就開始了。
陰風吹過供桌,吹滅神婆剛剛點燃的蠟燭。平鋪在桌上的阿喜,感覺到了愛人的氣息,再次開始哭喊。
“阿山!阿山我在這!救我,救救我!好疼啊阿山!!!”
廟外立刻傳來男鬼的回應。
“阿喜!阿喜————”
伴隨著一陣鐵絲碰撞聲,血水湧入小廟。醜陋的人造怪物,從外面飛撲過來。
和岑笙預想的不同,阿山沒有被擋在廟外。他輕鬆進入廟中,開始尋找聲音的源頭。
老神婆臉色難看,“不對,為什麼禁錮不管用,桌布怎麼還能出聲?”
她抄起一支毛筆,在阿喜嘴上畫了幾下,女人的哭聲徹底消失。
“阿喜你在哪!阿山哥哥來救你了!”
阿山像無頭蒼蠅一樣,在小廟裡來回爬動。
他從岑笙面前經過,長滿尖刺的鐵絲狠狠刺進岑笙體內。容冶剛要阻止,手伸到半空,又停了下來。
鐵絲從岑笙身上穿了過去,沒對他造成任何傷害。
跪在供桌前的神婆,舉起一個牌子,對著村民們晃了晃。
上面用毛筆寫著,【儀式沒有完成,絕不能發出聲音!】
阿山從神婆身上穿過,來到供桌前。
“阿喜?我記得你的聲音,就是從這裡發出來的。我在村裡找不到你,哪都找不到。你如果在這,回答我,求求你。”
被鐵絲綁死的手臂用力扭動,不斷掉落血肉。但阿山似乎感覺不到疼,執著又仔細地撫摸著供桌。
“我好想你,阿喜。你是不是受傷了,我來救你了,你到底在哪……”
小廟不大,岑笙坐在第一排,離供桌近。他看見阿喜瞪圓眼睛,想說話卻發不出聲音。
阿山再次吐出血水時,被做成桌布的阿喜,流下了一滴血淚。
容冶被《溫暖的世界》抵住腦袋,目前很冷靜。
如果任務的成敗,沒有關係到北方老城的存亡,和幾千萬的人命。他早就救下阿喜,弄死這群瘋子。
他們還是偵探時,曾在詐騙組織做過臥底。為了大局考慮,他經常親眼看著受害者,被虐待致死。
岑笙不一樣,他嘴上說著‘我知道,我理智。’,私下卻會冒死將一些人送走。
容冶側頭看
去,岑笙捂住耳朵緊閉雙眼。距離感情用事,隻差一步。
阿山多次從供桌前經過,還是沒找到他的愛人。骷髏們也在找,可惜一無所獲。
兩米高的娘娘像,對阿山有一定的震懾作用。半個小時後,他退出小廟,守在廟外不肯離開。
神婆擦擦冷汗,繼續悄悄布置祭壇。
她從布袋子裡,翻出五枚蠟燭,在供桌上擺成一排。拿出先前給阿喜禁聲用的毛筆,在每根蠟燭上,都勾畫幾筆。
岑笙眉頭緊鎖。
神婆不是在畫圖案畫符,更像是在寫字。
“火?”
容冶點點頭,“那隻毛筆有很強的力量波動,我在黑白無常的武器上,也能感受到類似的波動。”
“轟——”
火苗燃燒的聲音,打斷兩人交談。
神婆起身跳了一段奇怪的舞蹈,像是在模仿五種動物。
龍騰、雞鳴、蛇行,第四個動作,像是野貓撲鳥,第五個岑笙認不出來。
跳完舞,神婆依次推倒五根蠟燭。火焰在‘桌布’上,練成一個陣法。
被火灼燒身體,阿喜猛地瞪大眼睛。即使無法掙紮不能慘叫,也能看出她正在承受巨大的痛苦。
容冶死死按住岑笙的肩膀,“村民和神婆都很熟悉儀式流程,她們經常做這個。你彆擔心,阿喜不會死於儀式!”
岑笙眼眶泛紅,“我看著心疼……”
“等一等,再忍一忍。”
他們聲音壓得很低,孟享聽不清兩人的耳語,也沒心思觀察周圍。
他莫名發燒了,額頭滾燙。渾身癢得厲害,怎麼撓都不管用。
在岑笙和容冶陰冷的目光中,神婆掏出一尊小神像,高高舉過頭頂。其他村民也攥著袖珍神像,起身朝著前方的神像跪拜。
“恭迎通明顯聖娘娘!”
“求娘娘庇護你的信徒!”
他們喊出了聲,阿山立刻衝向小廟,卻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攔在外面。
火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融進阿喜的身體裡。阿喜眼球左右移動,幾乎疼瘋了。
感受著周圍的能量波動,容冶眉頭微蹙。
“小笙,白玉京沒有給寡婦村留下娘娘像,所以就將阿喜,改造成了媒介。通過她,將死者的怨氣、村民們的信仰等等轉化成力量。”
“一部分力量,進入裡那尊五合一娘娘像裡。不知道是打算儲存起來,還是另外傳到哪裡去。另一部分,進入了阿山體內的祭壇裡。暫時還不清楚,有沒有被阿山吸收。”
容冶略微思索,“有一點很奇怪,在小廟以外的地方,還有一大股力量在朝著阿喜體內彙聚,被她進一步轉化傳送。”
“有村民留在家裡,沒有過來參與儀式?”
“人數沒錯,不是村民。而且那股力量給我一種很熟悉的感覺,歲歲還是怪物時,身上就有類似的力量。”
小廟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庇護,阿山瘋狂撞擊
,不斷噴出血水。阿喜愈發痛苦,偏偏無法失去意識。
岑笙看著兩邊的情況。
白玉京手中至少握著五個娘娘像,卻用它們來培育凶神。按道理講,凶神理應比娘娘像更加強大。
阿山不是凶神,他隻是收納力量的容器,是一個工具人。
過於強烈的力量波動,也對男主體內的妖丹造成了影響。孟享使勁抓撓身體,手臂汗毛越來越長。
隨著神婆重新跪下,儀式接近尾聲。巨大的神像緩緩張開嘴,向著廟外射出一道金色光柱。
岑笙很眼熟的光柱。
光束穿過無人的過道,轟向外面的迎親隊伍。
厲鬼和村民鬥了很久,它們早有準備,齊齊避開沒有受傷。
咯噠咯噠的聲音,從枯井中傳出。有什麼東西被儀式激活,在井中蠢蠢欲動。
阿山血肉模糊的臉上,露出一絲忌憚。神婆嘴唇顫抖,明顯也很害怕。
被儀式喚醒的井中怪物,會無差彆攻擊所有人。怪不得村民明明能舉行儀式,卻擺脫不了阿山的控製。
那阿山平時,為什麼不一口氣殺死村民?
白玉京對雙方都設置了限製,多半是想保持現在的局面,維持村子的平衡。
隨著咯噠聲變大變響,阿山不甘心地怒吼兩聲,帶著迎親隊伍遠離小廟。
神婆連忙放下手中的神像,招呼村民停下祈禱,“夠了!接下來隻需要保持安靜!”
岑笙試探地問:“結束了?”
神婆擦著冷汗,“是,阿山先前聽見了阿喜的聲音,一會還會折返,不過我們暫時是安全了。”
岑笙點點頭,走到神婆面前。
在眾人茫然的目光中,掃飛桌上所有東西。抓起滿臉血淚的阿喜,塞進貪吃的挎包。
神婆:?
村民:?
往外走了幾步,岑笙覺得不對勁。又折返回來,捅了還在懵逼的神婆兩刀,搶走她手中的毛筆。
拉起孟享和小白朝一旁狂奔,衝著牆面大喊,“我是偵探,開門!”
容冶舉著手.槍,跟在隊伍後面,招呼其他受害者跟上。
“來愣著乾嘛?快跑!讓他們打!”
“阿山!操,蠢貨!想找到阿喜就趕緊回來!!!”
容冶聲音很大,他話音未落,遠處再次響起嗩呐聲,和厲鬼的咆哮。
“阿喜,阿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