驟然看到庇護點裡的‘活人’恐怖的一面,王小丫眼睛瞪大,差點叫出聲來。坐得離小孩們近的胡蠍女細致,一見賣湯老頭的後背,背著的‘虎花兒’屍體虛影顯露出來,就已經想到了身邊的這些小孩。
她手一張,十幾張剪紙花飛出,及時地蓋在了後頭那些歲數小的小孩眼皮上。
那些小孩,不知不覺地就點頭睡了過去。
這叫‘打迷糊’,是東北剪紙道的一種手段,以往的江湖騙子也常常用來誆騙偷竊財物。不過此刻被胡蠍女用在了防止多生事端上。
隻是剪貼畫,落到王小丫身上,居然沾不上去,輕飄飄打了個旋,落到了地面。
王小丫因此瞧見了對面可怕的一幕!
好在她年紀雖小,但婆婆們交代的事都記得牢,硬是卡住了聲。胡蠍女詫異的看了一眼從王小丫頭發邊落下的剪紙花,將手放到這小姑娘的手腕上,輕微地寫了兩個字:
彆怕。
胡蠍女是個很有魅力的人,即有一代魁首的威勢,又有長輩的親切。
王小丫莫名就聽了她的話,抱著自己的布娃娃,不再惶恐。隻是一雙眼睛,還不住地往賣湯老頭那邊瞧。而胡蠍女平息下這邊的異常後,自己也往賣湯老頭的方向看了看,然後往衛厄那邊掃了掃。
賣湯老頭背上的“屍背鬼”會顯露出來,跟魏少剛剛定住他的法子脫不開乾係。
也不知道這長得面熟的魏家後生,身上的術法到底是什麼來路,
青白沾血的小妹妹跟木頭偶人一樣,盯著直愣愣的賣湯老頭。
衛厄鬆開賣湯老頭後,賣湯老頭也沒再有什麼動作,如同定格了一般,僵僵地佝身站在原地。
場面顯得有些怪異。
‘虎花兒’一露出來,羅瀾舟、解元真、陳程他們也發現了不對——在五道廟裡,‘虎花兒’出現的時候,隻會尖叫,或者直勾勾怨毒地看著一個方向,明明被賣湯老頭背著,它卻像是看不到賣湯老頭一樣。而活人一被它發現,就會立刻遭到攻擊。
現在,這麼多人見著了‘虎花兒’,‘虎花兒’卻沒有半點反應。
而且,既然‘虎花兒’是賣湯老頭的孫女兒,為什麼它盯著賣湯老頭,卻像盯著個陌生人一樣?
【好奇怪,虎花兒見著賣湯老頭了,為啥跟沒認出來一樣?】
【?????!!!】
【賣湯老頭自己想不起孫女死了,所以才能以‘行屍’的樣子活動。會不會孫女和他一樣,忘了這是自己的外公,才能以死魂的形態出現?】
【emmm有點道理,醫學上人會選擇性遺忘最痛苦的記憶。虎花兒一看就死得很慘】
【等等!大家仔細看!‘虎花兒’手臂上的血印子好像少了一點點】
隔著直播,從來不缺少自帶放大鏡的觀察帝和計數君。很快就有人篤定地說,五道廟出現時,‘虎花兒’的手臂上,有二十七個血印子,現在少了,
隻剩下了十幾個。直播間隨之猜測,‘虎花兒’的變化是不是和血印子的減少有關。
解元真、陳程、衛九易他們各做猜測的時候,
衛厄指尖回暖,手臂行動自如,他立刻將自己的手抽了回來。
詭神突然將他拽回來,又驅散了他手臂中的陰氣。
可衛厄不相信詭神能有什麼好心。
祂突然的舉動裡必定有所圖謀。
“婁臨”輕慢地朝衛厄一瞥,仿佛看出了他的多疑,唇邊的弧度帶上幾分嘲笑——意思大概是,就你現在的血條情況,祂現在要是想動手,早死八百回了。
賣湯老頭和‘虎花兒’情況古怪,大家沒有貿然驚動他們。
黃河灘邊水聲漸重,拖著銅鏽鎖鏈的巨獸一走,周圍的黑暗依舊壓抑,卻不再像剛剛那樣,仿佛能夠把所有活物都吞下去一般。雖然後頭陸續又從黑暗裡晃悠出了幾個小詭小怪,都是些黃河灘邊的孤魂野鬼,沒什麼殺傷力。
一行人從五道廟出來,又是趕路又是發著古怪的高燒。
眼下上半夜的驚險驚魂過去,終於迎來喘歇的時候。
衛厄坐在自己原來的位置,一點壓不住的疲倦湧了上來。
[五婆靈寨]灰白的光覆蓋在庇護點區域,一道道已死神婆半透明的影子站在庇護點外,明明那些身影都很瘦小、佝僂,卻帶給人說不出的安定感。而在肩頭碎布娃娃的重量下,這種安定裡又摻雜了一點陌生的東西。
一點陌生,隻曾經在柳老師那裡得到過一點的東西。
對面,五行六道的衛九易朝他們打幾個手勢,意思是讓他們和小孩們一起休息吧。五行六道的這邊人多,傷勢也輕,夠輪流守下半夜了。
河曲黃河灘過來,一路上可謂是驚心動魄。羅瀾舟等人又帶傷又發燒的,早都累成了狗壓根沒有推辭的意思,自己暗中留一分警惕後,便如蒙大赦地趁副本還沒繼續做妖,倒頭休息。
衛厄猶豫了一下,終於也扯過一份鋪蓋,在離眾人遠點的地方躺了下來。
詭神瞥他一眼,手搭在膝蓋上,坐著沒動。
落衛九易他們那邊的人眼裡,就是“魏少”這邊的人生性謹慎,不可能讓守夜的全是彆人的人手。不過在江湖行走,這種謹慎的做派,才更加符合道上的習性。衛九易他們也沒多想。
唯獨直播間裡有零零星星幾點彈幕在嘀咕:【這家夥是不是知道,自己一躺下,衛神保準整晚上繃著神經警惕他?】
這猜測一出,立刻有人反駁:
【得了吧,這狗東西哪有那種情商!】
【真有這體貼的,乾得出來天天往前情人的雷區猛踩?】
是不是有這體貼不知道,反正就算姓婁的不睡,熬夜把自己的殼子熬掛了,衛厄也不可能去管祂——沒連夜放個鞭炮都嫌浪費錢。
一躺下來,衛厄便闔著眼,雙手平平放在身側。他原以為自己睡不著,會像平時一樣,睡七分,留三分在提防周圍的動靜。結果,
“五婆靈寨”的火光照在身上,不知不覺裡,衛厄居然真的徹底睡了過去。
啪嗒。
一點輕微的動靜。
衛厄休息的時候,把碎布拚成的“五婆靈偶”放在了一邊。他睡,為了方便有什麼動靜,立刻拔刀出手,被子沒蓋得很高。露出了點肩頭。在他睡著後,“五婆靈偶”啪嗒翻了個身,隨後沒什麼力氣的碎布手,碎布腳,一上一下,一上一下,順著棉被面往上爬,要去扯高衛厄的被子角。
跟大人大半夜跟小孩子蓋被子一樣。
不把小孩焐出一身汗,就覺得小孩要著涼。
小小一個的碎布娃娃,四肢沒力氣,在“險惡”的棉被山艱難往上爬。好不容易快爬到衛厄肩頭了,一隻手從旁邊深處,惡劣地拎住碎布娃娃的藍布衣,“啪嗒”往下頭一扔。
跌落回原點的碎布娃娃:??
碎布娃娃舊棉花填的手腳在地鋪邊緣一撐,像個∩形一樣,一點一點把自己拱起來。
再長長的布條手,一下一下,往上爬。
再再到頂點的時候,又是一隻手伸了過來。“婁臨”單手擱在膝蓋上,嘴角帶著惡劣的笑,啪嗒一下,又把五婆靈偶丟回了原位。
直播間:“…………”
姓婁的,狗還是你狗。
就真不當人唄!!!
雞鳴天亮,五樓門寨中一片藍蒙蒙。活人不見陰,死人不見日頭。不知道哪裡的公雞一打鳴,“五婆靈寨”邊界處那一道道灰白虛幻的人影齊齊消失!仿佛從未出現過一樣。靈寨的靈光隨之不見,五枚立在五個不同方向的靈牌同時變回了普普通通的黑漆木牌。
靈寨一消失,衛厄隨之驚醒。
他猛地一睜眼,下意識伸手去握刀。
一握,握了空。
再一轉頭,衛厄略微有些茫然地看見……一隻碎布娃娃抱著自己的護撒刀,壓在了自己的被子角。
衛厄罕見地、緩緩地打出一個“?”
他似乎記得,休息前,五婆靈偶應該是被他好端端地放在了被子邊。現在,這靈偶又出現在被子左上角,又抱著刀,是怎麼回事?——而且還,仿佛一副大半夜翻滾過無數回的樣子。
看著一臉尋常的“婁臨”,
直播間:“。。。。。”
是呢,怎麼回事,怎麼他們看了一晚上屑婁丟娃娃看了一晚上。
某些家夥,你是真的不做人啊!
碎布娃娃沒有足夠的靈智,抱著護撒刀壓著被角。
衛厄沉默地看了一會兒娃娃,半晌,捏住靈偶的藍布頭衣服,把它放到一邊,拿著自己的刀坐了起來。
衛厄起來的時候,其他人也起來了。打野營的都知道,露天睡覺的滋味,可沒辦法跟在家裡睡軟墊的比。卷著五行六道讓給他們的鋪蓋,陳程等人這一晚,休息得可謂是肩酸背痛。早晨起來的時候,一個個,直齜牙咧嘴。
不過,精神頭好上了不少。
雖然怪病還燒著,至少連日的疲憊感和緊繃感已經減輕了不少。而這時候,卡頓了一晚上的賣湯老頭,在公雞打鳴中,如同魂魄回歸一樣,哢嘣一下,渾身骨節發出一連串僵硬如死屍的脆響,隨即茫茫然抬起了頭。
“天咋亮了?天亮了,得給虎花兒做吃的了,虎花兒小,不能挨餓……”賣湯老頭機械地念叨著,轉身搖搖晃晃,去拿自己做飯的家夥。
而陳程他們瞳孔微微一縮,全跟見了鬼似的——也確實是見了鬼!
天亮了,日頭出來了,
‘虎花兒’居然還出現在賣湯老頭的肩膀上,沒有消失!
“我去……”陳程伸到一半的懶腰卡住了,小聲地罵,“咋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