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奉一開啟, 衛厄立時感覺到一股晦澀冥冥的氣機鎖定了他,
將他同那母子相連,人頭攢動的“子母連神詭”連係在一起。
“子母連神詭”蓮台屍座的數百無頭屍體轉動頸腔, 齊齊朝衛厄這邊看了過來。無數“臍帶”湧動, 衛厄就像被牽引上供桌的“供品”般,不受控製地向前飄去。
如果有其他曾經的特殊玩家“血供品”知道衛厄主動開啟了供奉,一定會覺得他瘋了。
特殊玩家是寧願死也不敢主動供奉的——曾經“詭話”剛剛出現時,不同分區的第一批“血供品”玩家在死亡前面驚恐無度, 選擇了主動供奉。結果那第一批“血供品”特殊玩家的魂魄,至今仍在十幾個副本淪陷區日夜哀嚎。
死亡隻是一瞬的恐懼。
而主動供奉, 是死亡也不得解脫的恐怖折磨。
但也就在衛厄開啟供奉的瞬間——
振遠樓的青石坪廣場忽然一黯。
隻一刹,半個土樓就被粘稠的黑暗兀然覆過——掛著紅幽幽燈籠的通廊梁柱和青藍的屋簷排瓦仿佛立刻消失了,隻剩下一團團昏蒙蒙的血紅。以百人無頭屍為蓮台屍座的“子母連神詭”在這直接覆蓋過大半圓樓的黑暗面前, 都隱隱顯得慘白起來。
蒼白陰寒的手自黑暗中伸出,
濃鬱的黑霧跟著湧出,
長而慘白的指骨在霧中一攥, 遊躥向衛厄的“臍帶”寸寸斷裂, 散落一地。
牽連係掛在衛厄同“子母連神詭”之間的無形供奉係縛, 被隨之湧出的詭異黑霧生生截下。
難以用語言形容的腐蝕性汙染沿著殘餘的供奉因果,反向湧去——撕破副本強行降臨的存在打斷了供奉,短短一瞬之間, 就搶奪走了“子母連神詭”的供品。
供盤上的血供被奪,
“子母連神詭”座下無頭屍蓮台如同被觸怒了一般。
人身攢動, 肢體翻湧。
飄白的“臍帶”布滿整個石坪廣場, 試圖將瀝青一樣的黑暗驅逐出去。
但緊隨著,
黑暗中緩緩出現了一抹濃到令人心悸的豔紅囍郎袍服——那囍服,紅得極厚重, 極血腥,極森然古豔。
仿佛整個陰曹地府的血一滴滴往下流。
紅豔詭譎的“神郎官”出現的一瞬,“子母連神詭”詭相法身上的人頭口鼻七竅,暴溢道道紅血,整座蓮台屍座都硬生生往下沉了一點。
直播間的屏幕立時出現無數錯亂的信號條。
最後一跳,再次變成瀝青般的黑暗。
然而沒有人顧得上理會這不同尋常的信號錯亂——副本外的普通人,剛剛瞥到了紅豔詭譎存在不到一秒,一種恐怖的戰栗就躥上脊梁。無數重疊錯亂的雜音立刻在耳邊響起,毫無預兆地衝擊大腦,強烈的眩暈感和恐慌頓時就升了起來。
——會死。
直視那種存在會死。
副本外,無數普通人顫抖著本能地將視線垂落在地,腦海中一片連自己都無法理解的恐懼混亂。
副本內,“子母連神詭”身上綴著的所有人頭,同時攢動,口鼻皆張,面目猙獰地發出嘶吼。
——子母連神詭比普通人更能感覺到新降臨的“神郎官”的恐怖!
但“血供品”的供奉對詭怪的吸引似乎更加強烈,讓“子母連神詭”甚至不願退讓半分。
隻遲疑了不到一瞬,“子母連神詭”身上的人頭頭顱就攢動著發出淒厲的尖嚎。萬千“臍帶”再次如飛天壁畫的飄帶一般,騰繞著,朝黑暗中乍然降臨搶奪血供品的“神郎官”卷去。“臍帶”末端,比先前多了一個個睜眼張口,口眼淌血的人頭。
然而黑暗中紅豔囍服的“神郎官”比它更快,更狠。
粘稠的紅血從囍服袍角滴落。
“神郎官”的囍袍在黑暗中顏色濃得幾乎形若實質,隨著囍袍上的紅血滴落,土樓內的青石廣場微微震顫起來,而樓中的黑暗一下暴漲。如同天月被烏雲鋪蓋一般,濃黑徹底淹沒過土樓的所有屋瓦。
整個土樓在濃黑裡出現晃動扭曲的跡象。
及到這時,“子母連神詭”才發覺不好,催動座下蓮屍台就要逃離,卻已經來不及了。
暴漲的黑暗如同有形無質的怪物,將“子母連神詭”整個咕嚕吞了下去——土樓石坪廣場上立刻傳來連續不斷的頭顱如葡萄爆裂的密集漿鳴,和剛晉升還不到一個時辰的“詭神”撕心裂肺的慘嚎。
恐怖的氣息震蕩鼓動,土樓之外,原本盤旋起伏的人頭燈籠砰砰砰炸成一片。
感應到這裡有“血供品”正在供奉,而隱隱趕來爭奪的其他詭物,頓時退遠而去。
與此同時,茲啦——一連刺耳的係統爆鳴聲裡,身著囍袍服的“神郎官”徹底擺脫黑暗,整個降臨到“香火閩南”副本的振遠土樓中。
砰,一聲空間破碎的暴鳴。
另一隻陰寒的手扣住了衛厄。
陰寒的詭物氣息擦過耳廓,衛厄後背直接重重撞上冰冷堅硬的青石板。
致命的殺機撲面而來,機械的係統提示一下變得尖銳急促,密集到能炸裂人的耳膜,而衛厄早在係統提示音響起前,就閉上了眼。
未知高危等級詭怪“神郎官”不可見,不可語,不可聽。
然而和第一次“神郎官”降臨不一樣,衛厄的香火在剛剛的絕命拚殺中,已經全部兌換成了生機。再沒有機會讓自己陷入到臨時失聰的境地自保。
而“神郎官”也沒有給他自毀聽力的機會。
——祂甚至比衛厄更了解他的狠辣果決!
幾乎是在攥住衛厄的一刻,有若實質的黏稠黑暗就立刻鎖死了青年肢體的全部關節,直接扼殺他任何反抗和提前自||儘的可能,將他牢牢釘死在地面。
一排排紅幽幽的燈籠在土樓四周蒙蒙亮著。
濃到猶如在流動的血紅陰影籠罩在衛厄身上,扼住咽喉和鎖住身體的寒意不斷加重。
陰寒的氣息和強烈的壓迫感強到令呼吸都有些困難。囍服血紅華麗的衣袖擦著青年的鎖骨而過,落在他雙肩邊,將他整個人籠在沉沉血氣裡。身著紅豔囍袍的“神郎官”抓著將銀發青年的下頜,將這名曾經的第一資深者冷戾的臉拉向自己。
幽暗的光影中,曾經的第一資深者泛著神秘光澤的銀發被迫迤邐在地,
“神郎官”潮濕陰冷的氣息緊貼他耳邊。
那是極其森寒的一句話,字字浸出殺意:
“——抓住你了,螻蟻。”
詭物“神郎官”的聲音傳入耳中的瞬間,尖利如刀割的神經銳痛驟然傳來。
鮮血無意識湧出,衛厄被扼按在地面的手腕繃起慘白的筋骨。
——未知詭神不可聽、不可語。
聽到聲音的瞬間,無數可怕重疊的雜音同時衝進腦海。面板上,衛厄所有的數據直線降低,眼看就要直接歸零。
細膩的血淬染上銀發青年冷麗的眉眼,在數據即將歸零的一刹,衛厄以可怕到極點的清醒冷靜,對“詭話”遊戲係統劇烈閃爍的面板扼要地說出一句話:
“——祂是高維侵入者,比你高層次。”
沒有“遊戲”能容忍另一個遊戲主宰者,既然主神不想讓他活。
那就來,一起死。
————
詭話APP,中洲直播分區。
所有直播間,所有視角,已經在同一個畫面持續固定了好幾分鐘了。這是副本通關的前兆,隻有一個直播間即將通關,係統才會將所有鏡頭都切到同一個視角上。
圍觀過073直播間的人,都知道這是哪個直播間的視角——整個中洲分區,隻有073直播間的副本進度無限逼近100%。這是“香火閩南”副本最接近通關的一個。
但此時此刻直播間界面漆黑一片,看不見任何東西。
聯想到直播間屏幕驟然暗淡前,土樓石坪廣場中間無數無頭屍堆成蓮台屍座的“子母連神詭”,還有黑屏前一刹,一晃而過的血紅囍服,就沒有人能樂觀起來。
最後的一刻,土樓裡隻剩下衛厄一個玩家。
他怎麼可能對付得了那麼恐怖的存在?
就在所有人心急如焚,不知是天堂還是地獄時,
直播間漆黑的屏幕驟然出現了變化。
就像信號恢複前的屏幕一樣,無數錯亂傾斜的灰白藍亮色條交錯著劃過屏幕。劇烈的波動持續了足足十幾分鐘,
就在所有人快喪失信心時,
所有直播間,所有觀看直播間的屏幕終於同時亮了起來了。
無數人攥緊雙手,屏住了呼吸。
全國各地,不同設備,不同屏幕上,無數畫面飛快劃過,最後定格在同一幕通關CG上——熊熊的烈焰,燃燒的木梁,藍煙裡騰卷著紅焰,紅煙黑霧裡銀發青年刹然回身,血鎖鏈從他獵獵展開的雙袖中伸出,每一條都釋放一片飽受折磨的枉死者。
銜鎖的枉死者奔向自由,而青年獨留地獄深處。
他背後,猙獰恐怖的子母連神詭千首千頭,遙遠古老的土樓靛青的屋瓦上,一排排的紅燈籠同整個陳腐罪惡的宗族一起燃燒。
深藍色調的畫面浮出兩行暗紅血字:
——三星副本《香火閩南》已通關
——通關者:衛厄